蓝云看着他半响,没有出声,只是转回头,嘴角淡扬,笑而不语。
“那是什么?”她突然指着前面约十米左右的雪堆里冲出来一闪而过的灰色小身影叫道。
楚绝看了一眼那小东西,摇了摇头:“那只不过是只灰灵鼠。”
“灰灵鼠?这么大?”那体型绝对不只是老鼠那么简单,简直快赶上它的死敌猫的体型了。
“你怎么不猎它?”
“你喜欢,那我……”楚绝取背上的箭。
“算了,我不喜欢它。”她没兴趣养一只老鼠,哪怕是只巨型老鼠。
见他又没了兴趣,楚绝有些紧张,生怕他后悔跟他出来了:“你喜欢什么,我……我都猎给你。”
“活的?”
楚绝点头:“活的。”
“那,你看着办吧。”她对养动物并不热衷,不过,既然都冒寒出来了,怎么着也得带点战利品回去。
楚绝紧张的神色暗松,眼底深处带着笑意:“那我们找一只雪狸,我想你或许会喜欢它的。”
“难找吗?”
“……不难找。”就是难找他也得把它找出来。
……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猎场上飞奔寻找着雪狸的踪迹,楚绝时不时的留意着他,见他眼睛里并没有不耐烦,心里才终于安下心来。
“我今天招惹了贤妃,还惹怒了陛下。”蓝云突然说道。
楚绝低头看他:“没关系。”
蓝云笑了,掀动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陛下迁怒于你?”
“他不会。”楚绝淡声道。
蓝云挑眉:“这么自信?”
楚绝点了点头,顿了顿,他又看他,试探道:“你为什么要招惹贤妃?”是因为昨天夜里她当众给她难堪吗?
“因为今天我不高兴。”
又顿了许久,楚绝才问:“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昨天晚上一天晚上没睡着。”
这次楚绝问的很快:“为什么没睡着?”
蓝云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因为你说要将昭平公主送给我,所以我激动的睡不着了。”
楚绝沉默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你后悔了?”
“没有。”他只是有些黯然,他喜欢的是女子,而他是男子。
“楚绝。”
楚绝呆住了,因为他叫他的名。
见他半天没反应,蓝云笑着指了指前面不远处:“我想前面那只幼崽白狐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雪狸吧。”
楚绝神色一凛,取箭,拉弓。
却咻地一声,一只箭快过他,射中了那只雪狸。
蓝云挑眉,眼角瞥了一眼来人。
楚绝眉头一皱,但心里却并没有不高兴,错失了这只雪狸,他还可以再找,但是他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错失他喊他的名,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于他,已经是特别的?而不只是……因为他答应将昭平公主送给他?
楚毅倾身弯腰拿起地上那只被他射中腿而无法跑的雪狸,利落的替它拔箭止血再包扎好。
看着眼前少年利落的动作,蓝云眼中浮上几许欣赏。
楚绝这时候面色才阴冷了下来,冷冷的盯着楚毅。
可对方却似乎没有看到他一样,将包扎好的雪猩递了过来,狭长的眼睛带有一丝忐忑和期待:“送给你。”
☆、135华不可言
风啸啸,乐悠悠,明亮的火焰腾空而起,越燃越旺,驱走了寒意,火焰随风起舞,漆黑的天幕和这篝火交相辉映,耀眼而明亮。
欢歌载舞,宫娥妙曼身影,云袖挥洒,魅乱的舞步,妖娆的仙境。
美酒佳酿,美食美果,还有一群的美人少年,这是一幅令人想长醉不愿醒的极乐世界。
楚鸿饮尽手中的酒,余光却瞥着坐在一旁的楚绝。
今天清早那一幕迷痴了多少人?
可是此刻他却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自饮自乐。
楚鸿越发的认知到了,他其实是真的不了解这个弟弟,也许早在那一年,他变了,他也变了。
“启禀皇上,国师来了。”
小莫子这声并不大,但楚鸿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听见了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递过去。
白初月垂眼,双手暗暗紧握,她没忘了早上他对她的嚣张和给她的屈辱,她也知道自己对皇上还有用处,所以不管如何,皇上都会护着他。
所以,他想对付她,她不怕他。
“宣。”楚鸿冷声道。
“是……宣国师!”小莫子提高声音道。
一霎间,热闹非凡的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几声火柴燃烧声作响,就连乐师都停止了奏乐。
都眼色莫名的抬眸看过去。
这一看,又惊迷、痴艳了多少人?
缓步而来的是没有着僧衣而是一袭华服锦衣的风华绝代的少年。
没有了僧衣,此刻的他渗透出来的那无法言喻的气韵,说不清,摸不透,但如果非得要让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妖。
明明净如佛,却艳似妖。佛妖,或者说,妖佛。
但凡会被称之为妖的人,无不是令人退避三舍,惟恐被沾染的存在,或许美,或许艳,美艳过后,但再美艳的妖身上也总会有股狐媚。
可他没有。
不仅如此,看着他,没有人会想要退避三舍惟恐沾染他的妖气,反而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臣服在他的脚下,无论他是佛是妖,他们都心甘情愿的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只求他采撷。
楚鸿在这前一刻,心里是极为恼怒不悦的,他知道他对这些热闹的场面并不感兴趣,昨天晚上他就早早的离开了,但也正因为昨天晚上他早早的离开了,才有了今天一早了看似莫名其妙却让他心惊肉跳的异常……或者说是考验。
他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和七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通过今天早上他的反应来看,恐怕七弟已经孤注一掷了。
所以在他与七弟从猎场上回来,他并没有急着见他。
可他没想到,他连今晚上的赏犒大会,他都随心所欲一句不来就不来了,这也未免太过了,所以他才生怒的下旨让小莫子去宣昭他过来。
可此刻看着他走来,他突然觉得,他愿意给他这样恃宠而骄的荣宠和权利。
荣定彦惊呆了,傻眼的问道:“阿毅,那是……你的衣服?”
王修景眼睛发亮,一脸痴迷:“真美。”他也算是赏美无数的人了,却还真心没遇见过如此美不胜收的人,而且还不是女子而是个男子。
千言万语都无法出声,此时此刻,楚毅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是痴痴地看着眼前这穿着他的衣服,抱着他送的雪狸的少年走近、走进了他的眼底、心里,他可知道?他愿意为他疯狂!只要他愿意多看他一眼。
周蓝儿冷眼看着眼前的这样一幕,目光扫过身边早已经神痴的楚绝,再环视着四周瞠目结舌看傻了眼的众人,心中冷笑,她就知道,长有这样的皮相,非福是祸!
果真,他妖人妖己,让自己陷入这孽祸里。
“蓝云见过陛下!”
万籁俱寂!
楚鸿感觉自己喉咙口干涸的快要冒烟,为免自己失态,他没有出声,而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落座。
可,蓝云并没有在楚鸿下方空着的长桌上落座,而是径直往楚绝身边走来。
楚绝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而移动,落在他的脸上往下打量着,看着他身上这一袭华服。
“如何?”蓝云支手怀抱着怀里的雪狸,单手张摆开来,朝他挑眉轻问。
楚绝怔怔的道:“好。”他突然觉得,比起成佛,他成妖成魔更适合,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也许,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蓝云笑了,目光从他脸上落在一旁的周蓝儿身上,微微一笑:“王妃,您觉得呢?”
随着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走,楚绝觉得突然嘴里泛起一丝丝苦涩。
周蓝儿盯着他许久,纤腰清骨,倾城之容,清冷墨瞳,艳在眉宇,唇红齿白,贵不可言,绝代风华。
“华不可言,贵不可言,国师风采堪称风华绝代。”
红唇微启,倾城笑颜,似乎极为愉悦,但一刻,让所有人都真正惊呆了。
他就在战王妃的目光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坐在了楚绝腿上,偎进了他的怀中。
哐当,楚绝手里的酒壶掉在了桌上,怔怔的看着他。
啪一声响!
“皇上……”小莫子大惊失色。
众人这如梦初醒似的回神,循声望去,只见楚鸿手里的酒杯被捏碎,鲜红的血丝顺着手掌往下流,不少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惊呼上前。
“皇上。”
“快传太医。”
“皇上……”
“都给朕退下,太医包扎即可。”楚鸿厉声道。
原本围冲上前的众臣子们被这一喝斥,都不得不退回原地。
太医战战兢兢上前为楚鸿包扎伤口,手抖的厉害,楚鸿深沉晦暗的目光笔直的落在坐在楚绝怀里的蓝云身上,没有出声,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有多怒有多痛!
楚绝没心思去注意到皇帝的伤口,事实上在他心里,皇兄那一点点伤口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宛自低着头看着他怀里的人,心怦怦直跳。
白初月看着眼前如此一幕,突然道:“国师是被百姓敬于神佛般的圣僧,却突然如此胆大妄为,视礼……礼教……佛……佛理……于……于何处?”
她后半句话,在楚绝冰冷入骨的眼神下,说的结结巴巴,却硬是强撑着说全了。
白初月此话一出,全场陷入死寂,因为贤妃说的没错。
楚绝没有出声,却执起了桌上的杯子打算掷过去,蓝云无声一笑,手轻覆在了他的手上。
楚绝怔住了,低头看他,就算是一品贤妃又如何?就算此时坐在这里的人是皇后,他也照样出手教训,他说过,护他想骄奢肆妄。
“王妃都没有说话,娘娘还是管好自己为好,与你何干?”楚毅的声音阴冷无比。
聂长远轻叹一声,阿毅真是疯了。
荣定彦虽然蹙眉不赞同,但因为出声的是白初月,他也不吝啬踩一脚:“就是,与你何干?”
白初月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当着皇上的面如此不给她情面,她要是再忍气吞声,这让这些人日后如何看待她?“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在楚毅开口的时候,蓝云就收回了手,楚绝失落的看着自己的手。
周蓝儿看着两人刚才的动作,眼神有些恍惚起来,眼前这一幕,明明是丑陋不堪该令人反感排斥恶心的,可是她心里却没有反感和恶心,有的只是一种酸涩、羡慕和自嘲。
如果,她是男子,不,该说如果她也有楚绝这样护守家国的能力,她也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抓住自己想要拥有的人。
楚毅狭长的目冷光慑人:“还好,没有娘娘的胆子大,皇上在此,哪有你出声的份?”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只是贤妃,就算蒙皇上恩宠封赐一品,那也还是妃,而不是后。”荣定彦和上一句。
白初月气的花容失色正想下令让他们知道自己得罪的人是谁时,却听到楚鸿沉声命令:“小莫子,送贤妃回行宫。”
“皇上……”白初月惊怔住了。
“娘娘请!”小莫子伸手引请道。
周蓝儿不由自主的看向后面的人,不意外的撞见秦恒担忧愤怒和心疼的目光。
朝他摇了摇头,告诉他,她很好,不用为她愤怒和心疼,楚绝有自己爱的人,于她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她不用担心和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站在她身边的小豆慢慢的合上刚才可以塞下好几个鸡蛋的嘴,再揉了揉暴突睁大的眼睛,轻拉了拉相看的两人,提醒着他们回神。
看着这意料之中又似乎意料之外的转变,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起来,眼光也不敢再膘向那祸源之处,更不敢去看本该最有权利出声却没有出声的可怜的战王妃。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蓝云的目光才看向了楚鸿,清瞳中有着明显的疏离冷冽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楚鸿黑眸中跳动着的火焰在彰示他的隐怒和压抑,他在试探他,所以他失望了,就投向了七弟的怀抱。
就因为……因为他没有做到这样任他任性妄为随心所欲,而七弟承诺了?
好,很好,真的很好,七弟为了得到他,当真是无所不及了!
“皇上,昭平有些累了,请恕昭平先行告退。”周蓝儿起身,恭敬行礼道。
楚鸿眸色微闪,眼角余光却不留痕迹的注视着蓝云,不错过他眼睛里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有这样大的变化是因为昭平公主?那现在呢?
不只是楚鸿在盯着,楚绝此时也紧张的盯着他。
可蓝云在听闻周蓝儿出声后,就垂下了眼,面色平淡的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但下一刻,他从楚绝怀里起身,面色沉默的令在场所有人都诧异起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
因为他的离开而霎时空虚的怀抱让楚绝嘴里的苦涩如墨遇水一样染晕开来,可是纵使他只是利用他接近他真心动心的人,他也甘之如饴!
至少此刻,他庆幸娶了昭平公主的人是他,而不是皇兄!
☆、136那又如何
虽然绝大部份人都深以为讳,不敢私下诽议,但毕竟人多口杂,圣僧成妖僧与战王有染之事还是不胫而走。
不过,令人不敢置信且让人惊诧万分的是全京城的百姓都对圣僧变妖僧与战神王有染一事抱以强大的抵抗态度。
用强大二字来形容,真的一点儿都不为过。
冬日狩猎结束时是腊初八,腊初九早上坊间就开始有这则传闻,但到了腊初十早上,就再也没有人敢传播这则谣言。
大小茶楼、酒坊、客栈、甚至是妓院、舞坊、菜市场……只要是有人谈起这条传言,那必定会被国师和战神王的崇敬者群而攻之。
听闻,在腊初九这一天,整个京城都陷入一片骂斥声中,只要从谁口里听见只言片语,敢污蔑神佛,谁听见谁都翻脸,而且很快就会有人冲进来帮忙,直骂的那人抱头作鼠窜方才罢休。
这样匪夷所思的局面让散播者之一的白初月了解后是目瞪口呆,脑子直发懵。
原本还在担心会惹起百姓舆论的楚鸿面对这样的结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却又变的沉重起来。
战神王三个字在楚国百姓心里是神邸一样的存在,这个事实让他这个皇帝心中错综复杂起来。
当年他看着血人一样的七弟从战场上站在他面前时,那时候也许,他就开始有压力要让自己做个好皇帝。
那时候他记得自己问过父皇,为什么选择让七弟入战场,而不是让他入战场,他是哥哥,理应要要保护弟弟。
那时候父皇是如何回答他的?
父皇用一种犀利的似乎能刺穿他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朕不想死不瞑目。
那时候他呆住了,半天回不了神,他不明白为什么?
父皇见他不明白,只是复杂的抬头看着天,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告诉他:如果可以,朕希望你一辈子不会明白。
楚鸿回神,也许,现在,他有些明白父皇为什么说那番话了。
一名小太监匆匆小跑进内殿,在小莫子耳连低语了几句,小莫子面色一紧,忙上前道:“皇上。”
“什么事?”从回忆里走出来的楚鸿面色不愉的抬眼。
小莫子低头禀报道:“禁军来报,九公主往宫门方向而去。”
楚鸿黑眸微闪。
久未听到皇上示下,小莫子迟疑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着皇上在失神。
“皇……皇上?”
楚鸿垂眸淡声道:“九公主即将大婚,不必拘着她。”
小莫子心里的讶异不敢表露出来,忙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