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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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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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赶紧接过白绢子,往嘴巴上用力一擦,见东寂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又朝他不好意思地一笑。
  可笑容未落,她又突地僵住。
  萧六郎说,中了红颜醉不得与男子亲近,否则此毒经久难愈,那这个“男子”的范围包不包括他萧六郎自己?她记得,在皇城司狱里,他对她又抱又搂又捏脚的……那岂非故意作孽了?
  “怎么了?”东寂观察着她变幻莫测的面部表情,眉头皱了皱,“有什么事吗?”
  “无事无事,我换一个蘸料碗。”墨九吐口气,赶紧把桌子收拾干净,又自个儿去兑了一个蘸料,全程不用东寂动手,以示赎罪。
  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东寂并没有去帮她。他很照顾她的情绪,为了不让她难看,他没有动作,任由她瘸着脚做事,自己只慢慢喝酒。
  这样懂女人的男人,任何女人与他在一起都会很舒服,不会不自在……因为他永远会给你充分的自在。
  墨九瞄他一眼,感受到了,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举动太过急切,容易让人生出误会与嫌隙。
  于是坐下来,她又笑着拍了一个马屁,“东寂这样的居家好男人,真是世间罕见,哪个女人娶到你……哦不,嫁给你都是福分,不说旁的,单凭这么好吃的羊肉锅子与蘸料,就很难想到是你这样的美男子做得出来的嘛……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是美男子做出来的食物,所以味道特别的好。”
  “居家好家人”这个说法很现代,但东寂似乎听懂了,加上她话里话外的恭维和刻意的缓和气氛,确实让人愉快。
  他眉梢舒展,一双微笑的眼睛里,像含了一抹晶亮的珍珠,轻轻一叹,“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
  墨九翻个白眼:“民妇来自乡野,粗薄之人,麻烦公子说人话。”
  听她也唤他公子,东寂微微一笑:“好吃就多吃点。”
  墨九“哦”一声,表示明白了,接着边将羊肉往嘴里,边探着脑袋瞅了一眼锅子,眉头紧皱,“多吃好像也没有太多了……”
  她贪吃遗憾的动作,取悦了东寂。大抵全天下的厨子都希望受到自己食客的夸赞,他不由哈哈一笑,“美食取之,得有度!意犹未尽,才是真好。你不要贪吃,伤了肠胃。”
  他是第二个叫她不要贪吃的男人。
  第一个是萧乾……可萧乾明显比东寂小气多了。他直接把两颗大核桃丢入了湖水,一个都不给她吃,还警告她。比较起来,东寂确实太好了,至少他等她快饱了才警告嘛。
  念及此,感觉到自己的走神,还有东寂似笑非笑的目光,墨九干笑一声,“若无你这样盛情款待的友人,其实我也吃不得这么香呐。所以,这一趟临安,我没有白跑。”说罢她放下筷子,“我得走了,各自珍重。”
  放下筷子就要走人,除了这货估计也没人干得出来,可东寂并未生气,温和地看着她,眸底笑意未变,慢慢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谢谢!”
  鸳鸯就在灶外候着,见墨九出门,她赶紧上来轻扶,一口一个“小姐”,叫得极是亲热。
  墨九感激地朝她点点头,又向东寂笑道:“还是东寂会养人,看把小丫头教得多好。又体贴,又乖巧。指东不往西,指西不往东。”
  “你喜欢鸳鸯?”东寂问。
  “喜欢啊!”墨九当着人面,能说不喜欢?
  “那送给你了。”东寂随口就把她送了人,鸳鸯头也没抬,更没有反对,当即便应了是。可墨九却怔住了,她指着自己,“送我?她是个人哩。”
  东寂失笑:“她当然是个人。不仅是个人,还她还有个妹妹,叫翡翠,也一并给你带去使唤吧。你身边没个可意的人,也不太方便。”
  “鸳鸯、翡翠?”墨九莫名被塞了两个丫头,还没回过神来,东寂已经招手让翡翠过来了,还细心地向她解释,“她们的名字取自‘弱体鸳鸯荐,啼妆翡翠衾’的意思。”
  不待他说完,鸳鸯便笑道:“我们的名字是公子取的,喜欢笑的是鸳鸯,喜欢哭的是翡翠……”
  就这样被决定了归属问题,墨九还在打懵,狐疑地看着东寂,“你可晓得我如今的处境?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来钱养奴婢?”
  东寂凝视着她,“都算我的。”
  心里“去”了一声,墨九莫名其妙有了一种被大款给“包丨养”了的即视感。这又送房子又送使唤丫头,摆明了要养她嘛。
  咽了咽口水,她问:“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东寂浅笑的目光,慢慢有些沉,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脸上,莫名让墨九觉得那像一张撒开的渔网,网中有一种无奈又失落的情绪,从她的头顶落下来,将她罩得严严实实,以至于若今儿拒绝了他,好像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
  她在迟疑,东寂又道:“你尽管放心好了。她们不会碍着你的事,我只想为你尽一份心,让她们护着你。”
  一句“护着你”,让墨九的脸热了,心也跳得有些快。女人很难拒绝优秀男人的示好,尤其来自东寂这样的男子。但她不想再欠东寂太多人情。而且对于来历不明的丫头,她也不敢乱收。
  头脑一清,她赶紧朝东寂深深揖了个礼,“我谢谢你了。我这个人自小苦惯了,你这么细致的丫头若服侍我,我怕我会折寿,所以东寂就不必与我客气了,我若有需要,定会向你讨要的。”
  东寂略有失望,却没有再勉强。他让鸳鸯扶了墨九上马车,亲自送她到了菊花台的门口,可就在墨九一只脚踏上车杌子的时候,他却不待墨九反应,猛地扼住她的肩膀往后一转。
  墨九猝不及防,脚往下一滑,那只受伤的脚背刚好撞在杌子头上,冷不丁这一下,痛得她身子一晃,便往下倒去。
  “……”她无语。
  “……”东寂盯住她,没有说话,却极快地接住了她的腰,以一个保护的姿势,将她的身子揽在臂弯里。
  宅子门口风灯的光丝丝缕缕的照过来,射在墨九的眼睛里,她不适应的眨了眨,见鬼似的盯着东寂的眼睛,然后将他猛地一推。
  “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东寂臂弯一空,看她对他避如蛇蝎的样子,眉头微微轻蹙,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告了一声路上小心,又补充道:“九儿,你若有要事,尽管拿着扳指来找我。只要你找,我就在。”
  上一次,他说,只要你来,我就在。
  这一次,他说,只要你找,他就在。
  也就是说,他不会随时在这里等着她,但只要她有急事并且出示玉扳指,这里的人就可以马上找到他……这么说,他也在临安,只是不常住在这里。
  “哦。”
  墨九听见自己应了,然后有一点落荒而逃的感觉,怎样被鸳鸯扶上马车都没太有记忆,满脑子只想着“醉红颜”,想着此毒不解,一直红着脸过一辈子……不,不等一辈子结束,她就已经早衰了。
  织娘的脸……
  还有方姬然的脸……
  她们两个的样子,不时在她脑海里晃动。
  女人惜颜,她不敢想象真有那样一天,她当如何面对早衰的容貌。
  等她从纷乱的思维回神,人已经出了菊花台。想到东寂,和那一瞬间的尴尬,她打了帘子,往回望。
  东寂仍站在菊花台外,风氅飘飘,长身玉立,整个人像一座石雕。
  墨九朝他挥了挥手,慢慢放下帘子,眼梢微低,淡淡扫视一遍马车,慢条斯理地问车夫:“你要带我去哪?”
  车夫呵呵一笑,大声回答道:“公子有吩咐,姑娘要去哪里,便去哪里。小的任凭姑娘吩咐。”
  墨九点头:“怡然居。”
  既然命运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她只能迎难而上了。逃离不仅是懦弱,其实什么问题都解释不了。
  不管为了醉红颜,*蛊,还是早衰之症……她似乎都逃不出萧六郎的掌心。而且,在短时间内,她也没有想过要与萧六郎划清界线。
  还有,天台山祭天台、八卦墓、仕女玉雕、千字引、武器图谱……一个个都像有生命的物体,在召唤着她的灵魂,每念及一次,身体的血液就像在悸动。不管她是不是墨家矩子,这份诱惑力都非她能抵抗。
  冥冥中,她有一种感觉。
  她墨九是为了它们而来的。
  或许只有解开这些迷,她才能变成真正的她。但如今南荣的局势,以及她自己的情况,萧乾对她很有用。
  毕竟有*蛊,不仅仅只有他可以制衡她,只要她愿意,她也可以牵制他。
  ——
  天际像挂着一块巨大的黑绸,零星有几颗星光浮在夜空,也惨淡无光。
  枢密使府的院落里,寥寥秋风,飒飒而过,将落叶卷落在屋檐之上,在几片亮瓦间窥探着屋子里的情形。
  室内很静,一丝风也没有。
  萧乾身着一袭玄黑的锦袍,肩膀上搭了件狐裘领的风氅,懒洋洋斜躺在窗口一张紫檀木的美人椅上,修长的指间,端着一个白玉似的杯盏,慢悠悠喝着酒,一双黑眸凉如深潭,无波、无澜、亦无情绪。
  酒香味儿很浓。
  他只浅尝,并不深饮。
  在他的面前,跪了几个侍卫。他们都低垂着头,像犯了错在领罚似的,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多嘴。
  然而椅子上的萧乾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依旧独自饮酒……他平常并不贪杯。
  故而,这一日并不平常。
  温酒的炉子上,炭火“嗞嗞”作响。
  一个大胆的侍卫终于忍不住了,颤声叩头道:“属下等容得大少夫人离去,实是罪不可恕,请主上责罚我们罢。”
  萧乾抬了一下眉梢,扫过他们的头顶,并未急着说话,只把手上杯盏放在桌几上,又将温在炉上的酒壶拿过来,往杯中注满酒液,方才语气清凉的一叹,似与他们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是你们错了,还是本座错了?”
  跪着的几个侍卫,不知他的意。可他说得不明不白,他们却不敢不明不白的问,只能耷拉着脑袋,等下文。
  然而,萧乾没有动,更没有下文。
  他微微仰头,任由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然后寡淡的脸上,似乎有了一分暖意,又望向地上的侍卫,“这个世上,还有比娘亲在的地方更温暖的所在吗?”
  他的话,无人懂得。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萧乾目光扫过他们,似乎也不需要他们的回答,只揉了揉微微胀痛的额头,话锋突地一变。
  “你们几个跟我多久了?”
  几个侍卫再一次不懂。
  大胆那个侍卫,看众人都不吭声,在那发怂,硬着头皮讷讷道:“回主上,三年了。”
  萧乾点头,面色如常:“三年来,你们做事,从无岔错,我很信任你们。可如今,却让一个姑娘从眼皮子底下跑掉,到底是你们越活越回去了,还是她太野太刁钻?”
  分明是她太野太刁钻好不?
  几个侍卫心里都清楚,那祖奶奶还不是被面前这位给宠的,他不开口,谁敢动她?
  可他们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用一副恨不得掌嘴的可怜样子道:“大少夫人性子温婉贤淑,古今罕见,哪里会野会刁钻?这次属下等疏忽,错得离谱,更没想到大少夫人会径直去了菊花台……更是罪不可恕了。”
  “如何罪?”萧乾目光微沉。
  那个讲话“大胆哥”,发现把自己装在套子里了,悔恨交加地磕了一个响头,那恭敬的态度,不亚于臣子叩见皇帝,“……怎么罪都行,只愿主上别喝了,您身子也不好,沾不得酒的”
  萧乾目光闪烁片刻,摆了摆手,“罢了,下次不得再犯。”
  “主上,不可!”
  这些人学会的便是唯命是从。
  不管什么事,只要主人的交代,就必须完成,三年来他们替萧乾做了无数的事,完成了无数比这次更为艰巨的任务,却没有想到,这样轻松的事,居然被他们搞砸了,让大少夫人去了菊花台,害得他们主子大晚上的送药和送酒上门,喝了一缸子醋……
  主上为什么没有带大少夫人回来他们不清楚,但他们却晓得从菊花台出来,他们主上的脸色就有些异样了。
  不过,他的异样与旁人不同。从早上到现在,他异常在,整个人的情绪就没有过半分变化。
  以前他虽然为人疏离冷漠,偶尔也会笑一笑,也有表情柔和的时候,如今这变成了一张僵尸脸,让整个枢密使府,从上到下都恨不得夹紧了尾巴做人,实在受不了……尤其他们几个犯事的侍卫,更是早早跪在这里,等等处罚。
  可他不处罚,他们更怕了。
  “主上,不如我们自行笞臀吧?”
  萧乾似乎很诧异这些侍卫为什么热衷于被人笞臀,视线微抬,等扫过门缝处击西那几双偷窥的眼时,眼皮跳了跳,又收回来,从几个侍卫脸上一一扫过,“本座说不罚了。”
  侍卫愣了,“可属下几个放跑了大少夫人。”
  萧乾凌厉的眉梢微挑,“她不是已经回怡然居了?所以,你们也就无错了。”
  侍卫再愣,“噫,好像是。”
  萧乾摆手,似乎懒怠再说了。
  “击西,笞臀五十。”
  门缝里“砰”一声,击西疑似倒地,“为什么又是我?”
  隐隐有闯北的声音,“阿弥陀佛,近墨者黑,把一群侍卫都教坏了,不笞你,笞谁?……唉,慧根太少,渡你不得!醉死佛爷了。”
  击西哀嚎,“击西不服,击西分明就是替死鬼……!”
  这番动静传来,几名侍卫再一次交换眼神,确定主上真的不会再处罚他们了,方才松了一口气,朝侍立在侧的薛昉望了一眼,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慢吞吞退了下去。
  只可怜薛昉,什么错也没有犯,还得继续陪在萧乾的身边,感受他身上刺人的凉意,不由肩膀一抖,“阿嚏!”
  萧乾的目光就这么扫了过来,“你很冷?”
  薛昉心里一跳,“没,没呐,不冷……不是我。”说罢他四处望了望,“哪个在打喷嚏,没礼貌!击西、闯北、声东、走南,是不是你们?”
  那几只从早上到现在就始终躲着不出来见人,更何况这会儿?所以,不管薛昉如何深情的呼唤,也没有人回应他。
  看着萧乾脸上越来越凉,薛昉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腊月的冷水,脑海中霎时划过一抹高大的身影。
  “旺财?旺财!哪去了?好好做狗不成吗?没事学什么人打喷嚏!?滑稽得很,惹得使君不高兴了,还不出来?”
  他把希望寄托于旺财了。
  可旺财这个狗东西,平常见到他就摇头摆尾讨好要吃的,这会子他需要它解围的时候,却“狗影无踪”。
  谁也唤不出来,薛昉揉了揉鼻子,苦哈哈地看着萧乾,“使君,您有什么需要?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记得你早上就没吃多少。你想想,再不吃,你就,就饿瘦了!饿瘦了就不俊了,不俊了就,就,就……”
  没话找话不是薛昉的长处。
  他越说声音越小,声音越小脸上的表情越是不自在,最后终于编不下去了,也索性“扑通”一声跪下去,苦着脸道:“使君,若不然,你也笞我臀吧,我受不得你这样了。”
  看这小子脸色都变了,萧乾目光一眯,有些不得其意,语气有一抹迟疑,“本座就这般可怕?”
  他突然变得温和的声音,让心灰意冷的薛昉有一种黑暗太久突见天日的兴奋。
  “是呐是呐!”他应得很快,答完觉得不对,又猛地抬起头,用诚恳热情的目光盯着萧乾,捻着手指,“只一点点,只一点点那么可怕……而已。”
  “唔”一声,萧乾似有所悟。
  他盯着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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