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姑姑一叹,像要教育她,又像有更紧迫的事来不及教育,往左右看了看,把头低下来凑到墨九的耳边,“二少夫人说,二爷对姑娘没有死心,甚至连老夫人都默许了,就等着姑娘与大爷成婚哩。我就寻思这几日府里不大对劲,眼皮老跳吧,果然有事。这老夫人也太宠二爷了,简直无法无天,姑娘要防备着些……”
墨九撑着额头想了想,点头,“好阴险,我喜欢。”
见她又犯傻病,蓝姑姑吓了个真切,“姑娘,你可不要乱来啊?玫儿丫头说得对,不如我们托薛侍统带个话,找一下萧使君最好。”
“不,我有法子。”墨九睨着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蓝姑姑竖着耳朵凑近,只见墨九目光烁烁,“等今晚夜深人静,我们一起翻墙去偷鸡。”
低抽一口气,蓝姑姑内伤不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偷鸡?”
呵呵一声冷笑,墨九道:“不偷鸡,怎好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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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030米 巧中之巧
墨九想离开这鬼地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打住进这小院儿开始,她做的噩梦比两辈子加起来还要多。每天晚上换着剧情的折腾,若整理一下都能写出一部惊悚恐怖小说了。
先前她不走,一来有蛊毒的顾虑,想等一下萧乾;二来萧府吃食太精美,又有人孝敬,她想多吃一阵。如今萧乾久久不归,火又快要掉到脚背上了,她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蓝姑姑,备水——我要沐浴熏香。”
天气太热,这一番折腾汗水早就湿了背,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在幽香阵阵间,把夏青唤到了床前。
这丫头很机灵,这些日子受温静姝的交代在这里伺候墨九,非常会来事儿。可这会被她叫来,似乎却紧张,“姑娘找奴婢有事?”
墨九眼皮一抬,双手掐着诀,双腿盘坐在床上,头上盘了个道姑髻,穿得也素净,一副宝相庄重的样子,“夏青,你看我像甚?”
“哦。”夏青上下打量她,不由打愣儿,“像个道姑。”
墨九老练地点点头,“我在修炼道家辟谷术。”
辟谷是道家的一种养生法子,夏青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哪里懂得什么意思?只一愣一愣地瞅着她严肃的脸,言语不来。
墨九轻轻纳气,又慢慢吐气,再闭眼,重复三次,终于慢悠悠睁开眼睛,一派道骨仙风的姿态,“慈祥”地看着夏青,轻声软气地道:“痴儿,凡人食五谷杂粮,难免产生秽气,落入生老病死的循环。小仙位列仙邦,下凡历劫已十余载,如今想要重返天庭,须不食凡物,勤习辟谷才行。”
夏青瞄一眼她床头案几上的果盘,想着她平常吃东西的德性,“哦”一声,半信半疑。
墨九清清嗓子,又饱经沧桑的一叹:“自我辟谷之日起,不出房门,不受干扰,故不必你伺候了。且这院中阴秽之气甚重,不宜你久居,夏青,你自去吧。”
其实夏青也不愿意待在这儿。
小院到处都贴着黄符,各种碰不得的机关,大白天都阴森森的,也让她有些害怕。而且墨九的脑子原就与常人不同,她时常跟不上她的思维,几乎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如今被墨九“撵”走,也只客套了几句,便乐颠颠地回去禀明了温静姝。
夏青一走,小院子便只剩下墨九、蓝姑姑和玫儿三人,原就清静的小院,这大晚上的更是静得落针可闻,有夜风拂过树梢,那股子清凉劲儿,若寻常人走上一趟,非被吓得去地下见祖宗不可。
“好玩儿好玩儿,好玩儿不过把人玩儿!”墨九笑嘻嘻地从案几上抓了一颗梨子啃个干净,补充了水分又小眯一会美容觉,等夜深人静,果然领着蓝姑姑再一次“光临”了隔壁。
蓝姑姑原以为她要趁机逃跑。
可她偷了一只鸡回来,打个呵欠又继续倒下睡了。
这让正准备打包行李的蓝姑姑弄不明白了。
她与玫儿两个焦急的左一个右一个叹息,一宿没有睡好,轮流守在墨九的床前,生怕她被萧二郎的人劫去,可墨九却罕见地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醒来,她看着蓝姑姑和玫儿的黑眼圈,神清气爽地笑道:“原来这样可以治噩梦?那晚上你俩继续守夜。”
“啊!”蓝姑姑耷眼皮。
“哦!”玫儿缩下巴。
“额!”墨九接上一个叹词,也不解释,只吩咐她俩去补眠,自己动手做了一只香喷喷的盐焗鸡,虽小院里少了一些佐料,但备不住她手艺好,味道也还差强人意。
墨九意态闲闲地搬一张椅子坐在梨树下,扯着鲜嫩的鸡肉,看满院的黄符飘飘,感慨道:“好一番冥界美景啊!”
不多一会儿,温静姝就差了夏青过来,送了一些吃的。
听着东坡肉的名儿,墨九咽了咽口水,没让夏青进院子,只把吃得油漉漉的嘴巴一擦,语重心长地道:“凡珍馐美味,皆是祸源,不食五谷,方得长生,尔等休要诱我也……”
南荣是一个物产富庶的时代,楚州萧家更是吃货的天堂,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美食,墨九也每天都换着法儿的吃。
萧府上下,人人皆知她好吃懒做,可她如今突然就辟谷了,反倒令人称奇。
第三日袁氏也差一个丫头过来送吃食,可这一回不仅墨九没接招儿,便是连蓝姑姑与玫儿都跟着她修习辟谷了。
于是,袁氏的丫头在院门口被泼了一身鸡血,灰溜溜地哭着回去了。
墨氏发疯也非一日两日。
正常人若整天与疯子计较,也很心累。
三日后,好奇心一过,便再没有人来小院打望了。
看着天上火红的太阳,墨九掐指一算,今儿已是七月十四。
“明天便是鬼节,本仙姑也该辟谷升天了。”
她长吁短叹着要成仙得道,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虽不敢收拾衣裳引人注目,却很“留恋人间”地让蓝姑姑带了不少吃食,然后大白天的就搭梯子翻到隔壁,大摇大摆地入了人家的院子。
“姑娘……”蓝姑姑拉着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你疯了?不等晚上?”
墨九瞪她一眼,“我不偷不抢,为何要晚上?”
看着陌生的院子,蓝姑姑恨不得哭死算了——这登堂入室,分明比偷和抢更严重好吗?
反正九姑娘歪理多,她又拧不过,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大气都不敢出。可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往常喧闹的邻家后院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一家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九姑娘,这怎么都没声儿了?”
墨九顺着墙根往外走,正准备从后门出去,看蓝姑姑左右四顾,差一点撞到墙,赶紧拉她一把,“你这年纪轻轻的,不仅耳朵不好使,连眼神儿也不好使啊?”
说罢她看蓝姑姑哭丧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老气横秋地摇头道:“三日前去偷鸡,我给他家留了一张字条,说七月十五是鬼节,宅中阴气大盛,有大祸临头,让他们于七月十四举家老小外出避难,多晒太阳,吸足阳气,待七月十五之后回来,从此可高枕无忧。”
“啊?”蓝姑姑看着她,像见鬼似的。
“玫儿就说咱家姑娘聪慧多智吧,姑姑却是不信。”
玫儿年纪小,加上对墨九的所有观感都来源于盱眙救她伊始,几乎完全被墨九洗脑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里,除了水汪汪的美,写满了对墨九的崇拜。可蓝姑姑看着墨九长大,先入为主的思想占了上风,虽觉得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但……
“疯子嘛,总归与众不同。”
晓得这家没有人在,三个人的胆子都大了。玫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墨九的好,蓝姑姑唾沫横飞地小声批判着她的疯,墨九则沉默地走在最前面,小心绕过院墙处的竹林,正准备去后门,突地停住了脚步。
就在她以为畅通无阻的后门处,静静停着一个人——辜二。
他长得原就高大强壮,又穿了一身南荣武士的公服,画风很是干劲利索。不过他似乎也是翻墙而入,正用力拍打着袍服上的灰渍。
“呵呵,十处打锣九处都有你,可千万莫说正巧路过。”墨九懒洋洋地抱臂看着他,冷冷道:“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跟踪我?”
辜二微微一愣,黑脸就窘了,“九姑娘,我叫辜二。”
这人什么智商?墨九横他一眼,侧目看向蓝姑姑,“从他身上,可有找到自信心?”
蓝姑姑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挺挺地僵在那里,紧张得几乎落泪,“姑娘啊,这都什么当前了,是论这个的时候么?”
辜二确实像极了他的名儿,又无辜又二,他似乎没有听出蓝姑姑的弦外之音,两条眉毛都快要拧成麻花了,“九姑娘在这院里,莫非不知主人姓辜?”
“哦。”墨九很淡定地审问,“那与你何干?”
“难怪九姑娘误会。”辜二的智商似乎比她以为的更着急,完全忘了主客之分,不好意思地解释起来,“平常我在外办公差,很少回家,明日中元节了,特地回来陪老娘,可家里老小都不在,我只好翻墙而入……”
说到这里,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咦”了一声,“我家分明没人,九姑娘为何却在?”
“啊哈哈,这个嘛……”墨九握拳到唇边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地抬头望天,“今日天气尚好,你家人都郊外踏青去了。我也是听说今晚上城门要放河灯,过节嘛,准备出去逛逛,逛逛……回见啊。”
她朝蓝姑姑和玫儿招了招手,大步往后门走。
辜二也没拦她,只皱眉道:“九姑娘出门为何不走萧家,却走我家?”
墨九大摇大摆地拉开门闩,回头朝他眨个眼,“做人嘛,低调一点更安生。”
“嗯?”辜二听得一头雾水。
可不过一瞬,她三个已经闪出了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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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九能逃出去吗?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静请期待坑深031米——咳,二锦正在挖!
坑深31米 中元将至,鬼门大开
俗话说“中元将至,鬼门大开”,在民间中元节是一个颇受看重的祭祀大节,不论贫贱富贵的人家,都要祭祖。
萧家也不例外。
七月十四晌午,用于祭祀的鸡、鸭、猪、羊等牲畜与时鲜水果都已备妥,冥纸也捆成一扎一扎的摆在堂中。萧氏百年望族,要受香火的祖宗多,单单祭祀用品,便摆了好几个挑子。
灶上正在备酒菜,老夫人的院子也很热闹。萧二郎好些日子没出去倚翠偎红了,整日把老夫人讨好着。
院里头欢声笑语,萧二郎正给老夫捶着背,他屋里的小厮鲁成贵便进来,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二郎面色一变,忙不迭从矮炕下来,冲老夫人道:“奶奶,事情有些蹊跷……”
原来这厮并不放心到嘴的鸭子飞走,从墨九把夏青遣走在屋头“辟谷”开始,他便让鲁成贵差人日夜盯着。那个观望的人也机灵,小院今日大半天没动静,他心下不安,赶紧过来回禀。
“长誉,你即速去探个究竟。”老夫人晓得墨九在来楚州的路上逃过两次,自然也有些心焦。
得了老祖宗的指令,萧二郎就不怕人嚼舌根了,亲自领几个小厮往墨九的小院走,可还在院子外头,就碰见了温静姝。
这夫妻二人,原就没有生出感情与信任,萧二郎这些年花天酒地,见识过坊间妇人的风情万种,对木头疙瘩似的温静姝更没了兴致,看见她只冷哼一声,拂袖而过,径直往墨九小院去。
温静姝看他去推院门,张了张嘴,“夫君……”
“滚回去!”萧二郎懒得理她,低斥一声。温静姝阻止的手伸出去了,又默默收回来,一言不发地看萧二郎被头顶上不明来历的污秽之水泼了个满头。
“呸呸呸……”萧二郎怒不可遏,却还念着墨九,“成贵,你几个还不进去看看。”
“嗳,好嘞。”鲁成贵应喏着打头阵进去,很快又出来了。看着萧二郎一头一脸的秽物,紧张得脸都白了,“二爷,没,没有了。”
萧二郎擦拭着脸上的污渍,“什么没了?”
鲁成贵不太敢正视他的脸,“墨家姐儿没有了。”
这么大个活人,难不成从天上飞了?萧二郎恨恨一斥,咬牙踹他一脚,突地回头看向温静姝,“你这毒妇,就那般不想二爷好?”
温静姝双手交叠在腹部,态度恭敬,神色却冷漠,“妾身不知夫君何出此言?但嫂嫂言行素来与旁人不同,这几日修习道术辟谷,莫非真的得道成仙,白日飞升了?”
“好,好一个二少夫人!”萧二郎冷笑着抹了抹发上的黏湿,凑到鼻头嗅嗅,又嫌弃地皱皱眉头,走向温静姝,眸中透出几分阴凉,“你安的什么心?嗯?”
说罢见她久不回答,他恼羞成怒地扼住她的下巴,“那日晚间,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到这儿来,与她说了什么?”
温静姝一怔,锁着眉头看他,目光凉薄,却也无惧。
萧二郎指上力道加大,死死扣住她下巴往上一扳,“贱人,打从你入得我门,从未有一日实心跟过我,你真以为二爷好糊弄哩?”说着,他低头,盯住温静姝苍白的唇,“你看看你,不足三年,就变成了什么样子?啧啧,这脸青眼黑的丑样儿,实在难以看出你曾是名满楚州的温静姝哩。”
温静姝紧紧抿唇,念及往昔,微微失神。
萧二郎呵呵冷笑,重重拍她的脸,一下下打得“啪啪”作响,“给二爷听好喽,不管你想着谁,惦着谁,这辈子生是我萧长誉的人,死是我萧长誉的鬼。你若想有个好活路,趁如今还是我妻,早早为我诞下一子半女,我或可容你。否则,等哪日我恼了,将你打发出府去,你猜猜……他会不会收留你?”
由头至尾,温静姝都不发一言。
只听到那个“他”,她麻木的眼底有微微的波澜浮动。
大抵痛骂她出了口恶气,萧二郎神色恢复自然,又想起正事来,转头瞪向鲁成贵。
“都愣着等死吗?还不给我找?!”
——
墨九并没有走远。
一来中元节太热闹,而有些热闹又只有楚州这样的大镇方能瞧见,二来楚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美食太多,她舍不得走,三来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最为安全。于是她领着蓝姑姑和玫儿在郊外一个偏僻的农户家里住下,把三个人的外貌都捯饬了一番,换下高门大户的绸服,与农妇换了普通村妇的衣着,包上一张大头巾便愉快地入了城。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她除了对大墨家和墨家寡妇的事情有兴趣,以及有穿越回去的意愿之外,并没有太多明确的目标——哦,还有吃。
可她当下并没有银子,不具备做吃货的条件。
她们三个人身上加一块不足一两银子,付给房钱给农妇,又换了些衣裳之后,除了陪嫁的首饰,手上所剩无几。
在村口搭了农人的牛车入城,一路上玫儿都欢声笑语。她对墨九太有信心了,根本就不管明日如何填饱肚皮,只管开心地跟着她便成。但蓝姑姑却不同,她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一路长吁短叹自己命不好,跟着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