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处石刑,村民像是鬼上身一样暴动起来,纷纷举起石头砸她,吴莲花是被生生砸死的,砸死了还不算完,还把她的尸体吊在了悬崖上让秃鹫啄食。
吴莲花死前的景象一幕幕在李秀清脑海中浮现,她蓦地攥紧双拳忽然明白了。
吴莲花也好、李秀清也罢,都是巫莲轮回中的一世。
李秀清那一世是主世界,而吴莲花这一世大概是分支世界。
归墟大阵损毁需要她去补救,而她还没有变成真正的巫莲,于是她被送到了吴莲花这一世。
李秀清抬头看向灼热的天空,心中似有所感,冥冥之中是否是天道的安排?
那些未解的谜团先扔在一边吧,从吴莲花的记忆中她知道今天就是祭祀祈雨的日子,她要赶紧下山去救下那对双胞胎。
——
一条大河分支流经莲花村,而此时整条河都干涸了,河床四分五裂。
祈雨祭天的祭台就设在河岸边,因为干旱,野草树皮都被啃光了,周围光秃秃的。
没有三牲六礼,一个破旧的木桌子上只有两个被五花大绑又堵住了嘴的孩子,他们在流泪,眼神懵懂无助,像是待宰的羔羊。
头戴彩色野鸡翎,身穿白色广袖长袍,两肩绣日月山川,前胸后背都是用朱砂绘制的符文,此时这位巫师正在念咒请神。
“日头落山就黑了天,龙归沧海虎归了山;龙归沧海能行雨,虎要归山得安眠。天上有事飞仙办,地上有事请狐黄。狐大仙啊……”①
巫师蓦地垂下了头,仿佛有人割断了他的脖子。
跪在祭台下的村民额头贴着干干的地面屏住呼吸等待着。
“是谁来请本大仙啊。”巫师缓缓抬起头,嗓音变得又尖又细。
领头的莲花村村长吴大兴稍稍抬起佝偻的背,依旧垂着头急忙禀明所求,“求大仙赐一场大雨下来吧,大旱数月,庄家都旱死了,没有粮食吃,人也饿死了,求大仙可怜可怜我们吧。”
巫师看着木桌上两个细皮嫩肉的孩子流下了口水,抬手掐在了男孩的脖子上,那光滑的手背渐渐浮现出了黄毛,他的嘴也变的尖尖的露出了利齿。
孩子吓坏了,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就在巫师即将咬上孩子的血管时凌空一箭就射了过来,巫师下意识的后退躲避,就在这个空档李秀清跃上了祭台,把两个孩子抱离摇摇晃晃的桌子放在了地上。
随后她就和冲过来的巫师斗在了一处。
“是这个妖孽惊走了狐大仙,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我砸死她!”他脸上的毛发不见了,巫师又变回了人模人样的巫师。
李秀清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这些村民都不会信她说的话,因此她也懒得浪费口舌,用事实说话。
伸开五指一爪子就挥了过去,五根银线如纤细的刀丝,所过之处黄土祭台被切割塌了一角,巫师的袍袖断裂,野鸡翎凌空切成两半。
村民们都看到了正在和巫师打架的是谁,此时他们都慌了,怕了。
她不是死了吗?
昨天被他们亲手砸死了。
怎么又活了?
鬼,是鬼啊。
“嗡”的一下子村民们的头脑都僵硬了。
“莲花。”一个身形干瘦,面色黝黑的妇女看着李秀清喃喃了一声,随后急忙推开人群往祭台上跑。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一爪子下去从巫师眉心切到了腰下,人皮像是衣服一样被剥开,露出了里面巨型的狐狸。
李秀清囚住鬼狐,站在祭台上冷冷看着下面呆滞恐惧的村民,“这就是你们花钱请来的巫师,好好看看吧。”
“狐大仙穿、穿了人皮?”莲花村村长吴大兴哆嗦着嘴唇道。
“呵。”伴随着一声冷嘲,灵囚中起了红莲火,鬼狐被烧的吱哇乱叫,片刻化为了灰烬。
“它可不是狐大仙,是鬼狐,野狐狸以腐尸为食,长年日久成了精,这玩意专门吃人,你们倒好养的它嘴刁,挑起嘴来专门吃细皮嫩肉的孩子。”
吴杨氏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仰头看着李秀清,“你、你是莲花吗?”
都是巫莲的转世,李秀清和吴莲花是一个人吗?
“是。”
“那你……”
李秀清知道她想问什么,更知道这些村民想问什么,她需要在这个朝代安顿下来,于是就道:“我没死,在将死未死的时候遇上了巫神,巫神传授给我巫术,我现在是巫师。”
呆滞僵硬的村民们忽然又活了过来,跪地就拜。
“拜见巫师大人。”
李秀清叹息,又想起他们暴动砸死吴莲花的情景。
行凶的是他们,虔诚叩拜的也是他们,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瘸老大,你赶紧过来,你闺女出息了。”吴大兴这个村长比村民们脑子转的快,他深恐李秀清记恨他们于是急忙拉出了呆滞的吴大栓。
李秀清推开吴杨氏抱起两个孩子就道:“先回家吧。”
吴杨氏讷讷不敢言看向了吴大栓,吴大栓则偷偷瞄向躲在人群里的吴三厘和吴孙氏,这两公母就是告发吴莲花的亲爷爷亲奶奶。
“三厘啊,你孙女出息了,你赶紧的领回家去啊。”
亲眼看着李秀清抓住了鬼狐,容不得他们不信李秀清的话,吴三厘和吴孙氏这个时候心里特别恐惧,深怕李秀清打击报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公母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一个劲往人群里缩,怂着肩膀鹌鹑一般。
而人群也在缩,在场的男女都拿石头砸过吴莲花,他们都低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子钻进去。
他们脸上有羞愧、有深深的恐惧还有茫然麻木。
这一刻李秀清清楚的意识到,这个朝代不是那个现代社会,虽然他们在网络上也很容易跟风吹捧,跟风黑嘲,但终究他们是有独立的思想的,可眼前这些人没有。
在巫教的影响下,巫师对他们来说就是天神,天神做什么都是对的,天神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听从。
李秀清用灵力安抚着怀里受惊的两个孩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走向村长吴大兴,淡淡道:“你们砸死了我。”
吴大兴一听就苦着脸跪下了,其他村民一看村长跪下了他们也小声哭着跪下了。
“巫师饶命。”
“每一位巫师都有一座巫庙,你们竭尽全力为我建造一座华丽的巫庙赎罪吧,一代人建不成就两代人,两代人不行就三代人,直到罪孽赎清为止,我还要你们代代供奉我巫莲,是巫师的巫,红莲花的莲,听懂了吗?”
吴大兴急忙答应,纳头叩拜,“遵命。”
“现在去把你们的祠堂收拾出来,往后我就住在那里。”
“是、是。”吴大兴急忙应和。
①注释:来自网络请神的民间歌谣,稍有改编。
第99章 祈雨
在村里女人的齐心协力下; 祠堂很快被收拾了出来,分割出了三部分,中间是客厅; 右边是卧房,左边是用饭的地方。
竭尽整个莲花村的物资,她有了一张稍显陈旧却很结实的四柱架子床,床帐成套是丁香色的; 上面绣着蝴蝶扑花,一个竹编的枕头,一张竹编的凉席,一条酱红色的薄被。
靠窗的位置还放上了一个梳妆镜; 同样没有精致的花纹却显得很结实,镜子是铜质的; 照人时是模糊的。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村长家的闺女吴绾绾送来了一套雪青色的襦裙; 据说这是莲花村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了。
在这具身体的母亲吴杨氏的帮助下李秀清穿戴好了,又觉头发碍事需要扎起来,这时吴杨氏拿出了一支祥云乌木簪,她语带恳求; “为娘、不,下民能为您挽发吗?”
李秀清一顿,点头,安静的坐在了梳妆镜前。
“你别恨我。”吴杨氏一边拿着梳子轻轻梳着李秀清的长发一边流着泪道。
不,我不恨你。在狂风浪卷的大环境下,你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女人又能决定什么呢。
所以十月怀胎生下的双胞胎孩子你护不住; 养到十六岁的大女儿你也护不住。
“我也没有办法。”吴杨氏呜咽。
李秀清不想听她呜咽的哭声,于是把目光放在了她捏着梳子的手上,她的手是干瘪粗糙的,真难看。
却从心底蓦地涌上了一股酸涩。
“你是大命的,得了巫神的喜欢,你以后会好的。”吴杨氏挑起李秀清鬓边的两缕发挽在脑后,稍稍固定了一下祥云乌木簪就停了手,两只眼睛红红的望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
“真漂亮,要是没有这胎记就好了,你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胎记?”李秀清仔细对着铜镜照了照,确实在右眼角处看到了青色的符文胎记。
“这是巫的标志。”李秀清微笑。
就在这时吴绾绾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面带恭敬,“巫师,可以用饭了。”
李秀清起身跟着吴绾绾去了隔壁饭厅,就见一张黄木圆桌上放了三个乌漆墨黑的……
“这是地瓜?”李秀清不确定的问。
吴绾绾蓦地跪下了,面色惶惶,“巫师大人,村里实在没有吃的了,求您别生气,我爹已经让人去别的村里借了。”
“起来吧。”李秀清转身走了出去,这才有心思认真打量莲花村,入目一片枯黄,泥墙、泥路、茅草顶,哪一处都是干的,干的让人绝望。
走在路上她见一个干瘪的老人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孩子嘴里含着老人泛黄黢黑的手指,小嘴红润,一裹一裹的。
她没有看见老人的脏,她只看见了老人的血。
又往前她又见几个孩子趴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似乎在掏蚂蚁窝,手指往地上一捻往嘴里一送,就开心起来,不停的咽口水。
吴绾绾和吴杨氏安静的跟在后面,神色恐慌不安。
一辆马车从村口驶了进来,忽的就从阡陌巷子里冲出了好些手里牵着孩子的大人,有母亲牵着女儿的,有父亲牵着儿子的,还有一个正当壮年的汉子头上插了一根草就走了过去。
吴绾绾一声哽咽也走了上去。
“你去哪儿?”李秀清拦住吴绾绾。
吴绾绾立即垂下头不安的全部交待出来,“我爹要卖了我换钱给巫师大人买馒头吃。”
“已经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了吗……”再是铁石心肠,再是不能原谅这个村里的人砸死了吴莲花,此时她心里也生出了不忍。
“娘,我听话,我不要东西吃了,你不要卖了我。”
做母亲的捂住嘴,狠心的往前一推提起一小袋粮食就快速跑了。
“娘——”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终究哭软了李秀清的心。
“是不是解决了大旱你们就不用骨肉分离了?”李秀清低声道。
什么?吴杨氏和吴绾绾都下意识的抬头看李秀清。
“吴绾绾,你去告诉你爹,禁止村里卖儿卖女,大雨,会有的。”
话落李秀清就往之前的祭台走去。
吴绾绾和吴杨氏都没有反应过来李秀清是什么意思,等李秀清走远了,吴杨氏嚎啕一声就哭着往家跑,吴绾绾也哭着跑去找自己的爹。
——
怎么祈雨呢?
李秀清仰头看着天上那轮火球,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可她知道她会祈雨。
《道德经》上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意思是大自然是没有感情的,它不会因为人或物可怜而心生怜悯。自然的法则对待世间万象都是平等的。
可是大自然真的没有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吗?
如果没有,洪荒时期人族早已沦为了恶鬼的血食和努力,巫莲不会诞生。
是了,沟通天地人的巫就是人族的一线生机。
李秀清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周围的一切。
头顶太阳直射,没有一丝风,鸟雀也蔫哒哒的不愿意浪费口水啼叫躲在深深的树洞里纳凉。
河流干枯,两条鱼在那一寸泥窝里相濡以沫。
青山褪色,也在炽阳的照射下失去水分大口的呼吸。
呼吸?
呼出的气往哪个方向?又从哪个方向吸气?
就在这时跪在祭台下的村民们就看到李秀清动了,抬手,像是凌空画符又像是在跳某种神秘又大开大合的舞蹈。
一丝风有了,拂过她的面容。
她笑了。
找准了契合天地规则的符文就好办了。
祈雨咒,蓦地刻印到了她的脑海中。
“①天地聋,日月瞽,人间亢旱不为雨。
山河憔悴草木枯,天上快活人诉苦。
待吾骑鹤下扶桑,叱起倦龙与一斧。
奎星以下亢阳神,缚以铁札送酆府。
驱雷公,役雷电,须叟天地间,风云自吞吐!
云来!风来!”
言,落地成咒。
陡然间狂风起,天地变色,乌云滚滚。
“雷来,雨下!”
伴随着李秀清大开大合的舞动,咔嚓一声雷响。
轰隆——
狂风骤雨,雨点像豆子一样洒落了山川大地。
跪在地上的村民们呆愣了一瞬,刹那活了过来。
“下雨了,下雨了,哈哈……”
村民们站起来欢呼,还有的抱头痛哭。
李秀清收势,转身望着他们微笑叹息。
吴大兴“噗通”一声就给李秀清跪下了,五十多岁的人哭的像孩子。
被淋的透湿的村民们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若说之前他们对李秀清是惧,那么此刻他们对她就是从心底发出的敬。
李秀清抬起手,缓缓握拳,忽觉巫力有了些许的提升。
她恍然明白,天道把她送到这一世是让她找回残缺的力量。
就是人族的敬吗?
雨越下越大,看着被淋成落汤鸡的村民们她为他们撑起了灵气罩。
“都回去吧。”
“是、是。”吴大兴高兴的了不得,爬起来就呼喝道:“巫师大人让咱们回去,咱们就回去吧,干旱解决了,一切就都好办了,巫师大人下达了命令,往后咱们莲花村禁止卖儿卖女,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能卖,都听明白了吗?”
原本已经卖了孩子换了一小袋粮食的母亲抱住自己的女儿就急忙的应和,“再也不卖了,再也不了。”
李秀清率先走了,回到祠堂就遇到了麻烦,她似乎只有这一套衣服,瞬间她就怀念起在99号里她那一柜子T恤和牛仔裤了。
没有衣服换就烤干吧。
这样想着她又叹起气来,祠堂里也没有炉子。
还是现代好,不知道青玉沧笙她们怎么样了,会不会以为我死了个个哭成狗?
虽然不地道,但李秀清还是笑了出来。
徒弟们,等着师父,师父变回真正的巫莲之后就去找你们,在我回去之前你们要撑住呦,我知道在我觉醒巫力的时候你们也觉醒了,还有在我的影响下一些有潜力的人族也变异成了巫。
我相信你们抗得起。
就在这时吴绾绾打着伞跑了进来,“巫师大人您在哪里?”
“我在这里。”李秀清走了出去,在客厅就见吴绾绾怀里抱着个大包袱。
“你这是做什么?”
吴绾绾腼腆一笑,脸蛋红红,纳头便拜,“巫师大人,请收下我作为您的仆从。”
呃……
李秀清莞尔,扶起吴绾绾,“我的确需要一个生活助理,但并不需要仆从,如果你愿意就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可好?我会付给你工钱的。”
提到钱李秀清再次叹息。
得了,她又得想法子赚钱了。
①注释:《祈雨歌》是宋代诗人白玉蟾的作品之一。
第100章 一线生机
一场瓢泼大雨过后; 河道里涨满了水,干裂的农田恢复肥沃模样; 岸边干枯的野草根系抓紧土壤也渐渐有了生机。
黄牛拉犁,戴着草帽的农夫跟在后面时不时的拿着鞭子轻轻催促。
扎着羊角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