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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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 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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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做归去来居。”秦执珏看着燕子恪的眼睛,把脸上的笑容推进他的瞳孔,“特别巧的是,我去归去来居的那一天,看到了一位面容酷似燕七小姐、气度有燕大人之风的小公子,他对店中的一只老鹦鹉似乎颇有些兴趣,而我对他的兴趣,同样也很有兴趣。
  “于是我知道了那家店的幕后老板是哪一位,当然,这或许说明不了什么,然而当我拿着那张仿着芷苓字迹的纸找到闵宣威的祖父,请那位对书法字迹颇有研究的老人指点一二时,我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一条惊人的线索。
  “闵老大人告诉我,这世上有一个人,模仿名人的笔迹几可乱真。
  “这世上善仿名人笔迹,并且几可乱真的高手并不罕见,但闵老大人对我说,这个人,比任何一个模仿高手都更厉害,是高手中的高手,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此人所仿的字迹,便是拿到原迹主人的面前,只怕那主人都分辨不出真伪’。
  “正是这句话,令我心中忽有触动,这样真假难辨的特点,与模仿芷苓字迹的人,何其相似。
  “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怎么会是这个人,是谁也不应该是他,再没有比这件事更矛盾和不可思议的事了,然而当两条线索的最终指向都是同一个人时,我想,再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成为现实。
  “那么现在,希请燕大人告诉我,您是怎样让您的鹦鹉准确地找到芷苓的房间的呢?我,只剩这一个心结未能解开了。”
  秦执珏说至此,微笑着望定燕子恪的眼睛。
  燕子恪始终静静聆听,未发一言。待秦执珏言罢,良久方见他缓缓开口。
  “内宅居住的习惯和规矩,大抵相似,不难推断。”
  ——只这一句,便是承认了一切!
  ——是他,是他干的,真的是他。
  狂风卷着暴雪由洞外咆哮而过,些许刺骨的冷风钻进来,吹得洞中的火堆忽明忽暗,三个人投在洞壁上的影子此消彼长,在琉璃般的石晶折射下变换出奇异的形貌。
  “国有国法,”秦执珏微微地勾着唇角,眼睛里跳动着两团明昧的火,“然而遗憾的是,有的时候,人们更想凭着自己的心意解决一切。不巧,这一次,我也想随心一回。”
  说着便徐徐迈了步子走向燕子恪,洞中篝火的火焰忽然间竟像是被风压迫住,向后偏倒着,几乎就要灭掉。
  不是风,也不是偶然。
  是气场,强大到无与伦比的气场。
  他不需要更详细的解释,他只需要确定他的猜测。
  绵劲澎湃却又悄无声息的气场压迫而来,却在将将触及燕子恪的一霎那,被另一股忽而生出的气场攫住,这气场安静并且强大,带着坚不可摧的信念,以及莫能逾越的决心。
  “燕七小姐,”秦执珏偏过脸来微笑着看她,“我并不意外你的护亲心切,也没有什么权力阻止你这么做,但我还是想把话说在前面:你的大伯,曾为别人提供杀人的方法,虽未亲自动手,却同递刀给别人没什么两样……”
  “有么?”燕七淡淡截住他的话,“那张纸上写的内容,我刚才已经看到了,没有哪一句是在劝诱收到这封信的人要用信上的法子去杀人,‘善恶一念,但随己心’,一个让空气可以爆炸的法子放在这里,要如何应用起来,全在收信的人自己的选择。同样是一把刀,有些人用来削水果,有些人却用来杀人,而有些人根本不会去碰它。”
  “如果没有把这把刀放到别人面前,即便心怀怨念,也无从付诸行动,是这把刀,提供了杀人的机会和信心,让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有了纵身一跳的力气,如果无人提供这种力量,就算是想跳下悬崖,也是有心无力。”秦执珏淡淡地笑着说道。
  “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大概无法达成一致了,”燕七道,“现在我只能表明我的立场:我不允许任何人对他不利,不论以什么样的理由。如果你非要报仇不可,那么我们两个来决一死战。”
  秦执珏笑了:“看来,我是无法说服你了,而你也无法说服我,我想,决一死战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就这样吧。”


第458章 主场
  “安安。”燕子恪唤燕七。
  燕七回过头去:“别阻止; 秦驸马是要置你于死地才肯罢休的; 就算这一次杀不死你,离开这里后他也会用别的手段达到目的,到时我想将更不好解决。而如果你被他杀死; 我也一定会舍命报复回来,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战不能避免; 我若赢了; 我们两个一起活,他若赢了,我们两个一起死。”
  燕子恪仔细地在燕七的脸上看了一阵; 温和一笑:“去吧; 一会儿回来吃饭。”
  从洞中出来,外面已是黑到难以见路,积雪足以覆住脚面,更将山岩上的一切棱角沟壑掩盖得难以分辨。
  不见路,脚下滑,眼前黑; 这是一片最危险最艰难的战场。
  “把你拖进来我感到很抱歉,”秦执珏微笑着看着燕七道,“你们的伯侄情深出乎我的意料。”
  “要比谁更出乎意料的话; 我想我输给你了。”燕七道。
  秦执珏笑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雪的气息,半晌道:“人的执念; 有时候是最没道理的一种东西,芷苓于我来说,早就已经是一个旧影,淡得几乎快要看不清,可就是这样一道淡淡的影子,让我不顾一切地疯狂到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我想每个人这一生中都会有一个最大的劫数,芷苓就是我的劫,我必须、也只能自己去面对并解决——拼上一切。”
  “我能理解。”燕七道。
  “我好奇燕七小姐你,”秦执珏看向她,“生与死在你这里好像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倒也不是说你生无可恋,而是……怎么说呢,超脱?”
  “杀死我之前先表扬我一下,好让我开开心心地死么?”燕七问。
  秦执珏笑:“只是觉得有意思,因为像七小姐这样超脱的人,我见过不止一个,至少在你之前,还有另一个人,视生死如玩物。”
  是玩物,而不是无物。
  “你都快要死了,还这么好奇心重。”燕七叹了一声。
  “所以他同你真的是师兄妹么?”秦执珏笑问。
  “曾经是。”燕七道,“那么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呢?我发现你对他很感兴趣。”
  “岂止感兴趣,”秦执珏眸光闪动,“我知道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哦,你们的关系好到这样了?”
  “他会同谁关系好么?”秦执珏笑着反问,却又自问自答,“他对我,的确比别人有着稍高一些的容忍度,在这一点上武长戈就是一个反例。所有向他挑战过箭技的人,无一不下了重注,武长戈赌上的是自己的前程,而我,当年也曾年少冲动,拿了弓箭去挑战他,并且也听说过与他比箭是要下重注的,甚而为此做了豁出一切的准备,他却未要我的任何赌资,只是干脆利落地赢了我,而后就放我离开。”
  “哦。”燕七对那个人的曾经没有任何兴趣,也无意做任何评价。
  秦执珏仿若未觉,只是轻轻一笑,道:“我有些好奇,于是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让我好笑并且惊讶,然而此后时常细想,又觉得有些神奇。他给我的答案是……因为我,像他的生父。”
  他的生父,当然不是指这一世的涂华章,却也不是那一世的养父山神,他是被山神捡来的孤儿,那时他已经有些大了,有了完整的思维和记忆能力,他是记得他的身世的,他记得他的生父,可他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半个字。
  “后来我与他偶尔遇见会闲聊几句,”秦执珏眼底染上了奇异的神色,“他说他来自千年之后,对此我半信半疑,然而在经历了这么些事后,我对这个说法,倒愈加相信了几分。偶尔我会想,若我的血脉延续了千年,会不会在他的那个世界,真的与他有什么瓜葛?另外说一句:我目今还没有子嗣。”
  “……你这个心机(驸)马,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场对决赢的人会是你吗?否则你若在今天输了死掉,就不可能留下血脉去延续千年?”燕七抬了抬手中的弓,“我一直愿意去做一些能够改变结果的事,这一次更加愿意——如果能从千年前就将他彻底抹煞掉,我不介意让自己显得更加恶毒和残忍一些。”
  “怎么,你这么恨他?”秦执珏挑起眉尖笑问。
  “我只是更恨毒贩子。”燕七道。
  秦执珏笑了好久,像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般看着燕七:“不恨诱导别人杀人的人是么?”
  “我认为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燕七道,“他既未怂恿别人去杀人,也未说明他所提供的方法可以用来杀人,是这些心怀恶念与杀意的人把树枝变为了刀刃,把白水变成了毒药。就如同我告诉你冰冻得很结实跟石头一样硬,你却灵感忽至,用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冰砸死了你的仇人。同样,在刚才那页纸上也只写有如何制造会爆炸的气体的内容,至于具体怎样应用于杀人,全都是顾氏自己的安排,这一点我想你没法否认,从律法的角度来讲,有罪的人只有顾氏,从情感的角度来讲,是的,没错,我就是要护着我的亲人,不管他是谁、曾经做过什么。你说人的执念是最没道理的东西,这一点我认同,我的执念,就是守护我的亲人,而不须同任何人讲道理。退一万万步来讲,就算他有罪,律法里有‘亲亲得相首匿’的条款,我护他,毫无压力。”
  “至少在关于执念的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别样的一致。”秦执珏笑着道,“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可还有要说的?”
  燕七顿了一顿,果然还有话:“这个洞,你常来?”
  秦执珏意有所指地笑着看她:“来过几次,不过这地方并非我所发现。涂弥这个人时常无聊,无聊时他便到这山里来闲逛,这洞是他发现的,并且他曾说,这十万大山就像是老天专为他所创造,只要他想避入这山中,这世上除了某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找到他,他想要在这山中藏起什么东西,也绝不会有人发现——顺便说一句,我至今仍不信他已经死了,所以偶尔会到这洞里来守株待兔,可惜一直未有所获,也许他真的已经死了,又也许,他就在这十万山的最深处,享受本该属于他的寂寞,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厌烦了千年不变的深山老林,再度出山也说不准。”
  说至此处,秦执珏偏头望向北边黑黢黢的无尽山峦,忽而一笑:“孤绝清寂,没什么不好。”
  “好吧,再聊下去我的饭就要煮干了,我们开始?”燕七说。
  “开始,”秦执珏转回头看着她,“七小姐不会功夫,不过我并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但既然是要堂堂正正地对决,我想我们可以做一个划定,毕竟我很欣赏七小姐的箭法,愿以箭法与七小姐决胜负。”
  “感谢你的堂正,但我也不会因此手软,不过我答应你,会让你死得很痛快,不会有太多的痛苦。”燕七道。
  秦执珏罕见地哈哈而笑:“这样好了,这座山的西边,与旁边的一座山之间相距不到二百步,山体地势也略复杂,七小姐你在这座山上,我去那座山,我们相向射箭,不死不休。如何?”
  “就这样吧。”燕七道。
  “我会将毕生所学皆用上。”秦执珏笑着告诉燕七。
  “我感觉受到了尊重。”燕七道,“而我也一样。那么,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秦执珏想了一阵,笑道:“没有什么了,还请燕大人帮忙替长公主重新物色个好丈夫。”
  “呃,这个恐怕帮不了你了,”燕七道,“我们这位这一次之所以要死皮赖脸地参加这场比赛,是要借机死遁、放飞自我去的,或许不会再回京都了。不若你再重新说一段?”
  秦执珏有些微讶,挑了挑眉:“皇上和燕参将都已知晓?”
  “是啊,皇上连给我大伯的悼词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我大伯浪迹街头的盘缠也是从皇上那儿坑来的,我爹负责安全将人送到中转站,后面的路,我陪他走。”燕七道。
  “……那么我好像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秦执珏笑了笑,“七小姐呢?可有后事要交待?”
  “没有。”燕七道。
  答得这么干脆,是因为笃定自己一定会赢么?秦执珏笑着转身挥了挥手,向着西边的山崖行去。
  不是一定会赢,而是绝不能输。燕七捻了捻手中冰凉的弓弦。
  转至山体西侧,厚厚的雪覆盖了所有险要的地势,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滑下崖去,而对面的山大概也是一样,此刻在漆黑的夜幕下很难窥得细貌。
  秦执珏会射箭,会硬功夫,会轻功,有内力,甚至可以夜视,这样的优势可以说是压倒性的。
  而燕七,唯一可与之一较高低的,似乎只有箭技。
  趁着秦执珏还在去往对面的路上,燕七用带来的装备武装自己。
  特制的、戴在手上的用以攀缘的攀山爪,带有爪钉的鞋,特制的绳索,仅此而已。
  秦执珏已到达了对面,点起一根树枝抛起来,任它随意下坠。
  树枝上的火熄灭时,便是对决开始时!
  夜风很猛,卷着狂暴的雪片,燃烧的树枝如同浪里小舟,翻滚了几下便奄奄一息。
  燕七拉弓引箭,秦执珏引箭拉弓。
  眼前的火光渐弱,落至两人视线平行处时,倏而瞬灭,天地骤然陷入无尽漆黑!
  “嗖——”
  “嗖——”
  “叮——”
  “嗖——”
  “嗖——”
  燕七的第一箭空中拦截掉秦执珏的第一箭,继而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射出,她的出箭动作很快,快到连云端也会甘拜下风,然而这并不是一场纯射箭的对决,秦执珏的轻功更快,接二连三堪堪闪过燕七的箭,并在这当口射出他的第二箭。
  天黑不要紧,他有内力可以夜间视物,风大不要紧,他的力量足够割破狂风骤雪不减迅猛,他将对面看得一清二楚,燕七的位置,燕七的动作,甚至燕七的表情,他瞄准她的咽喉,利箭疾出,她躲不过的,她无处可躲——
  她……脚下打滑了?整个人向着下方摔去,恰好躲过了他势在必得的这一箭——真的只是凑巧吗?
  秦执珏没有放过这一次难得的机会,第三箭立即接出,直射向还在下落过程中的燕七,在这里他必须要有一个预判,箭从这边的山射到那边的山,中间还有风和雪的阻挠,他的箭要先一步瞄准燕七坠向的下一个点,他精准地向着那个点射出箭去,却在下一瞬惊讶地看到燕七竟如同一只灵活的壁虎般硬生生让自己的身形停在了落点上方的石壁上,并且迅速折向,攀着那积雪覆盖的岩石以令人不可思议的动作和速度在石壁间腾挪转折,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而最令人瞠目的是,她在腾转的过程中,竟然还可以施箭!
  秦执珏微微一惊的这瞬息功夫,燕七的箭已是带着与风摩擦出的尖利的声音到了眼前,秦执珏尽了全力躲闪,这箭仍然擦着他的耳廓划了过去,有什么湿濡的东西滴在了他的肩上,耳际一阵火辣辣的疼。
  然而这对他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没有造成丝毫的影响,他出箭,跳跃,闪躲,电光石火间已是完成了七次攻避转换,但他却不得不惊讶,这七次攻击竟然没有一次射中对面的燕七!
  是他箭技太差吗?
  当然不,涂弥都说他有天分,他的技术,位列举朝前五之内。
  是燕七,是对面的燕七展现出了足以让他的箭技显得勉强的神技——她在山壁上如履平地的跑、跳、滚、绕、爬、坠、攀、撑、蹬,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如此地“把玩”一座山,你以为她坠下了悬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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