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点,”燕七道,“别把爹们想得那么笨,他们身上的战功可不是靠吹牛得来的。”
“就是就是!”武玥得到了安慰,连忙点头。
武珽垂了垂眸,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说实话,我真是很嫉妒元昶,恨不能如他一般说走就走奔赴沙场,纵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厚积薄发也为时不晚。”燕七道。
“不担心他?”武珽笑眯眯地问。
“……操心太多对脚伤没好处。”燕七道。
“我们该去看展览啦!”武玥立刻跳起来叫道。
“好好养伤,”燕七起身和武珽道,“你脚不灵便,送我们到府大门口就行了。”
武珽:“……”
武玥:“哈哈哈哈!”
燕七当然是在开玩笑,辞了武珽,和武玥燕九少爷一起出门奔了东溪书院。
比起昨天的比赛来,今日到书院来参观展览的人明显少了许多,第一是天气实在太冷了,这会子又飘起了雪花,路滑也不好走,许多人都懒怠顶风冒雪地出门;第二则是因为今天下午有综武赛,到了精英赛的四强之战了,那是一场比一场精彩,国民项目当然比手工艺展览更吸引观众。
锦绣书院的终极队虽然输给了紫阳已无缘四强,但女子队却成功晋级了,武玥下午就得去参赛,展览只能看半天,燕七陆藕到时候也会去现场观战给她助威。
照理燕七身为女队员也是可以回到女子队继续打比赛的,但武长戈不知为什么没有发话,燕七也正好乐得轻松,倒是武玥听过武珽就此事的猜测:“杀鸡用牛刀,对你们这些杀鸡的刀来说实在起不到锻炼的作用,所以索性什么刀就用在什么地方,各安其位。”
东溪为展览安排的场馆遍布在书院各个地方,要想把展馆逛遍得在东溪书院内转来转去——这也是东溪的领导们的一点小私心,当然也算是东道主的一点小特权,这种安排可以让前来参观展览的观众们更多地见识到东溪书院内部的优美环境,为明年的生源拉拉印象票。
场馆这么一分散,每个馆内的观众人数就更显少了,整个馆内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负责看场子的东溪学生在里面溜达来溜达去。
四至九团伙不紧不慢地穿行在各个展馆之间,倒是可以不受干扰地细细欣赏这些充满着创造力和想象力的杰作,如果看着喜欢的就当场掏钱买下,这些展出的手工艺除了学生们的作品之外还有许多是官富之家的收藏品,本次特意捐出来做慈善用的,那价值就更高一些了。
燕九少爷和崔晞两个在团伙里算是在这方面比较内行的,所以大家基本上就跟着这二位走,这二位在哪件展品前多停一会儿,大家就盯着那件展品多看一会儿,不明白的地方还会七嘴八舌地问,比如这件展品艺术性表现在哪方面啊?那件展品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啊?怎么做的啊?能吃吗?买回去倒手卖了能翻倍挣钱吗?等等。
崔晞好歹还能笑呵呵地答两句,燕九少爷干脆直接装年老体衰,慢吞吞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大家经常走着走着看不见他了,转回头见那货揣着手停留在八丈远之外盯着块不知是石头还是蜡的雕塑品细看。
“走快点哟,”燕七招呼弟弟,“我们要拐弯了,这边全都是各种画作,你喜欢的哟。”
燕九少爷慢吞吞拔脚跟过来,一转弯,果见全都是画,有木头画,有铁画,有糖画,有沙画,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所有的画都不是老老实实地画在纸上的……哦,不对,还是有那么一幅画就是画在纸上,规规矩矩地在墙上挂着,画的是一片汪洋大海,海的上空是大朵的云,画技很好,作为纯画作来义卖的话大概也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可这样一幅普通的画挂在手工艺展馆里,就显得太过普通平常没有新意了。
“所以这幅画有什么奇特之处吗?”武玥问燕九少爷。
不等燕九少爷搭话,那厢却走过来一位负责看场子的东溪的学生,听见武玥的问话便答道:“当然有,没有特点的东西我们展馆里可是不收的。这幅画不能用平常的法子来欣赏,你们看,现在这幅画的画面里呈现的是云和海对吧?”
众人一边点头一边看着这人。
“好,现在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布置一下,马上你们就知道这幅画的奇妙之处了!”这学生大步走开,将旁边几根殿柱之间厚厚的幔帐放了下来,立时遮住了大片的光,然后这学生又走到另外一边去,照样将殿柱间的幔帐都落下,一时挂着画的墙的另三边都被幔帐遮挡了住,形成了一个光线难以透入的四方空间,空间里一片黑,众人正不明所以,却忽觉得墙上的那幅画上有些星星点点的东西正在慢慢地发出光亮来,这光亮之处越来越多,直到出现了一整幅的星空银河与山川流水图在众人的眼前!
荧光画啊,燕七感叹,光线充足的时候是一幅图,光线变暗时就由荧光勾勒出另一幅图来——再一次给智慧的古人跪了。
“老天!这是怎么做到的?!”天真的古人武玥惊呼,连陆藕都是一副惊讶不已的神情。
少年老成的古人燕九少爷却淡定依旧,揣着手慢吞吞地道:“夜光画。《昨梦录》有载,南唐李后主有一幅《牧牛图》曾献于宋太宗,图中日间见一牛食草栏外,而夜间则见牛宿栏内,太宗以询群臣‘为何如此?’皆莫知之,独有僧人赞宁解惑,说此系因为,用海南珠脂调和色料画的只有夜间能见,而用沃焦山石磨色画的,则只在昼间能见,此画是用二色各画一牛所致——以上说法俱是传闻,究竟有没有这两样东西当世尚未证实,然而夜光画秘术却的确有之,现今不知是已失传还是持有此术者不欲为外人道,总归传世画作少之又少,这一幅价值不菲。”
“这幅画是谁画的?”武玥闻言连忙问那东溪的学生。
那学生从怀里掏出张纸来,上面写的是此展馆内所有展品的作者或捐赠者,正一一细找,却见燕九少爷似是突地从那画上发现了什么,几步走上前,盯着那画的左下角落款处看了半晌,转回头望向正看着他的燕七,指尖点在落款上方的两句诗上,慢吞吞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眼前沧海小,衣上白云多。”
暑假在御岛上时,燕子恪曾给过燕七一件衣衫,那衣衫的衣摆上就写着这两句诗。
“巧合?”燕七走过去,“这两句诗本就是佳句,听过并喜欢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如果这两句诗说明不了什么的话,”燕九少爷的指尖滑到下面的落款处,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标志,像是“甲”字中间多了一竖,燕九少爷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姐,“三友洞里石像中的一个系的那块玉佩。”和这个标志一模一样。
“我的天,这世界真小。”燕七道。
“而且,这两句诗的字迹,同你从书院地下藏书室中无意拿回家的那张纸上的字迹有九成相似。”燕九少爷语速不再慢,一副已经燃起来了的状态。
“……这么巧的事一再发生,让我有些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燕七叹道。
“这个巧,也不是没有根据,”燕九少爷勾勾唇角,“据我所知,锦院以前针对调皮捣蛋的学生曾有一种惩罚措施,就是罚之誊抄藏书室中的古籍卷册,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之法,既能磨练调皮学生的心性,又可多储备留存几份珍稀古籍或孤本。大伯和他的两位朋友当年约是颇令书院头疼的那类学生,倘若我们再去藏书室里找一找,很可能还能看到大伯的字迹。”
“你是怎么确定那张纸和这幅画二者字迹相似的?”燕七问福尔摩斯?弟。
“‘云’这个字,写它的人总喜欢把下面这两笔画成云朵形的弧,按书法的规矩来说,这样的写法实在很是叛逆不羁有违正道,”燕九少爷道,“天下间用相同写法的人只怕没有几个,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也一定是彼此熟识的两个人写的。”
“所以,三友洞的其中一个,藏书室中写那篇字的人,及画眼前这幅画的人,实际是同一个人?”燕七道。
“说得再明白点,”燕九少爷看着燕七,“这个人,就是三友之一的,流徵。”
“那么提供这幅画的人……”燕七和燕九少爷望向那位还在名单上找来找去的东溪学生。
第267章 六人 六个人的不在场证明。……
“萧天航萧大人。”那学生指着纸上的名字道。
燕七同燕九少爷对视一眼。
“咦?萧八,原来是你家里捐出来的啊,”武玥奇怪地看向萧宸,“怎么刚才我们问的时候你不说话?”
“我并不知家里有此画。”萧宸道。
“这幅画我买了。”燕九少爷和那学生道,转而望向萧宸,“不知萧大人几时休沐,我有些问题想登门讨扰。”
“今天。”萧宸看着燕七的这个弟弟,见疏眉朗目,清姿如兰,姐弟俩并排而立,便有一种天长水阔万里晴光的风仪。
“萧大人今日可方便?”燕九少爷问萧宸。
“方便。”萧宸是个干脆人,貌似都没考虑他爹在家里有没有正玩儿别的,直接就答应下来。
“叨扰了。”燕九少爷微微欠身。
两三句话把今日行程定下来,不明真相的众人继续逛展览,出得这座馆后又奔了另一座展馆去,那展馆位置略偏,地方倒是大得很,高两层,因着天色正阴,楼里已经燃了灯烛,青白的雪色里映出暖黄一片。
进得楼中,一派冷清,除了四至九团伙也就几个负责看守展品的东溪学生在,见几人进来也是爱搭不理,各自抱着手炉缩在展馆的几个入口处百无聊赖地或发呆或看雪或从袖里掏出本书看。
这座展馆内展出的据说都是东溪书院自己学生们的作品,也是各种奇怪的脑洞大开,什么根雕、剪纸、泥塑、陶艺,有些造型甚至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很有点超现实主义魔幻风格,难怪这展馆内没什么看客——这些古怪的东西买回家去特么往哪儿放啊!弄一半拉脸的人头花盆放花架子上吗?在那倒立着的猪屁股灯台上点蜡烛吗?最搞不懂的就是那架用几千根绣花针做成的桌屏了,这玩意儿要是放桌上谁特么敢往桌边坐啊!光这么看着都觉肉疼好吗!
四至九团伙此时展现出了非凡的接受能力,一众人逛完了一楼还要往二楼去逛呢,从楼梯上去,二楼的展品风格一如一楼,各种抽象各种魔幻,迎面不远处就有一个人形物趴在地上,姿势吊诡,把陆藕吓了一跳,脱口惊呼了一声出来后连忙捂住嘴,武玥不满地道:“这样的东西谁敢买回家去啊?!做这个的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觉得……”燕七话还没说完,动作一向比语速快的萧宸已经掠了出去,一眨眼便落到了那人形物的身边,弯下腰去探那东西的鼻息,“……那是个真人啊?”燕七把后半截话说完,而萧宸的行动证明了那个人形物确实是个真人!
“已经死了。”萧宸道。
“呀……”陆藕这回真的惊呼出来了。
“怎么死的?”武玥忙问,同着燕九少爷一起走到近前低头细看,燕七崔晞和陆藕留在原地。
“勒颈。”燕九少爷道,抬眼看向萧宸,“烦劳你去找书院的人报官,”又看向众人,“我们去楼下守住各个入口,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
这种事五六七已经见多不怪各种淡定有经验了,下得楼去先把楼中所有人集合到一起说明了情况,然后就把几处楼门一关,任谁也不许离开。
乔乐梓接到报案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先问那报案人:“现场是不是有三个小丫头片子,一个木头脸一个大眼睛一个浓眉毛?”
报案人:(⊙o⊙)?
不管怎么样,乔乐梓还是得亲自出现场,东溪书院也是官学,死了的那个家中官儿也不小,因而不敢怠慢,顶风冒雪地带着人直奔了东溪。
结果一进展馆门就瞅见那三个熟悉的身影,乔乐梓觉得内心圆满了——这种场合怎么可能没有这三个孩子!
冥冥中真的有神明啊!否则怎么可能次次都这么巧!乔乐梓有点想找个教派信信了。
“乔大人好久不见!”这仨衰神还没心没肺地给他打招呼呢。
“嗯哼。”乔乐梓胡乱应付了两声,被衰神们亲近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带着手下们大步上楼去了。
上了楼就看见燕家那位小九爷揣着手老神在在地立在死者不远处,这一小位也够让人头疼的,跟他大伯燕子恪那蛇精病一个德性,哪有案子往哪钻,跟你抢着破案,你拿这当工作,人拿这当娱乐,你觉得苦逼,人觉得开心,关键还能把你衬得跟个智障似的,你说你郁闷不郁闷?
“乔大人好久不见。”这一小位慢吞吞地用相同的台词打着招呼。
“嗯哼嗯哼……”乔乐梓装作很忙的样子挥手指挥手下们立刻投入工作,“这个死者是……”
“遭人由身后勒颈致死,从死亡到被我们发现,时间超不过一个时辰,期间有七八个参观者进入过二楼,皆是结伴而来,除非伙同作案,否则没有行凶机会;若不是参观者行凶,就是当时在馆中值岗的东溪学生,此馆高两层,下大上小,因而一楼有六个人值岗,二楼只有一个;事发时楼下的六个人各居一隅,皆未在一处,有些人有不在场证明,有些人则有并不太完全的不在场证明;此馆一楼有六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一人值岗,因而可排除有人潜入楼中作案的可能。是以,此六人的嫌疑更多一些。”燕九少爷道。
乔乐梓:“……”突然想不起老子是来干什么的了……
“大人,可以开始了吗?”乔乐梓的手下们望着他。
“啊,对对,开始吧,验尸,做笔录,勘察现场,把当事人都叫来……”乔乐梓回过神。
众手下开始忙活,乔乐梓看了看燕九少爷,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本官先查看一下现场,你且先同其他人等着做笔录吧。”
“晚辈已经写好了。”燕九少爷说着从袖儿里取出一张纸来,乔乐梓接过一看,好嘛,连官府做笔录的格式都用得一丝儿不差,白纸黑字工工整整的写着四至九团伙从进入展馆到官府来人之前的一切行动。
“……”乔乐梓觉得燕九少爷的笔录做得比他的手下还专业……
好吧好吧,乔乐梓认命了,将这纸收起来,看着燕九少爷道:“贤侄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燕九少爷一点没跟他客气,慢吞吞地开口:“晚辈认为楼下六人嫌疑更甚。死者独自在楼上值岗,据闻是今日来了以后才定下的,若是前头的参观者犯案,又是如何知道楼上只有一个人值岗?且若有参观者进馆,值岗的人理应时刻注意着参观者的行为,防止有人偷窃馆中展品,那么参观者又是如何从背后将值岗者勒颈致死的呢?当然这也不排除伙同作案,但既可伙同作案,挑在哪里不行,非要在展馆里?万一正行凶时有人进来了呢?万一刚杀死人离开展馆就有人发现死者了呢?那岂不是立刻就能将行凶者捉到?”
“言之有理。”乔乐梓点头,“只有值岗者才知道楼上只有一个人,且一楼视野广,凶手在作案之前可先观察到暂时没有参观者往这边走,便有时间上楼行凶,勒颈杀死一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杀了人立刻从楼上下来,便可做到不动声色,且死者对凶手没有防备心,凶手更易得手。这么看来,将死者安排在楼上值岗的人应数第一嫌疑人。”
“在楼上值岗,是死者自己要求的。”燕九少爷慢慢道。
“……”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