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陆经纬经常打那孩子?”
“小藕没有说起过,但是母女两个过得并不顺遂。”
“我明白了,这件事交给我。”
“让你费心了。”
“呵呵。”
正说着,乔乐梓已经返身走了回来,也不知同陆藕都说了些什么,那只香囊也没有再往腰上挂,燕子恪便同他先行往前头去了。
燕七走到陆藕旁边,见她脸色如常,只一边的脸蛋儿还肿着,不宜再到人多的地方去,便和她道:“找个地方上上妆遮掩一下吧,我去找人借水粉。”
“不用,”陆藕笑了笑,“我这就回外头马车上去,反正今日客多,少我一个不会有人察觉。”
“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燕七道。
陆藕笑着:“是你该放宽心,我不会有事,身正不怕影歪,不是吗?”
“啊,被你安慰到了。”燕七把手放在心口。
陆藕笑着摇了摇头:“你去找阿玥吧,别让她再把武伯父掺和进来,告诉她我没事,若是不放心就去外头马车上找我。”
“我回来了!”武玥恰巧从那边跑了过来,脸上怒意未消,“我爹又喝多了——咦?他们呢?小七,你大伯来过了吗?”
“来过了,把人都带走了。”
武玥扑上来看陆藕脸上的伤,一看之下愈发气得咬牙切齿,恨声道:“哪有当爹的打女儿这样的事!而且还——”
“你行啦,我刚被小藕安抚住,你又来,”燕七道,“先把小藕送到马车上去吧。”
武玥忿忿地住了嘴,两个人陪着陆藕经由人少的路径出了信国公府的府门,找到陆家的马车,将她送上了车去,三个人的丫鬟都留在下人厅里等着,燕七武玥便先回转府内,顺便去通知陆藕的丫头出门陪她的主子。
武玥就问明了燕七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末了恨恨地一挥拳:“一定是陆莲捣的鬼!否则陆经纬怎么知道那香囊是小藕绣的!——不行!我要去找陆莲!我要狠狠揍她一顿替小藕出气!”
“你这个时候去揍她,只会给她更多的理由借她爹的手欺凌小藕,”燕七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揍完她可以回自家,小藕却还要和她进同一个门,她爹那样你今儿又不是没见到。”
“那怎么办?!难道就明知道是她捣的鬼还要生忍着?!”武玥气道。
“至少也要等到小藕有了保住自己和她母亲的能力时再动手。”燕七道,“我们是想为她出气,不是要让她为难。”陆藕就算是个面人儿,经了这一次怕是也要硬了心。
“……好吧。”武玥咬牙切齿地勉强摁下了怒火,沉默了半晌方道,“有时候想想,小藕与其这么和那家人耗着,还不如早些嫁了人。”
“嫁了人,娘家也是娘家,她也不能不认她的父亲,何况,”燕七道,“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男人身上的女人才是最傻的,谁强也不如自己强。”
“你说得对,我看干脆我们三个都不要嫁人了,怎么样?”武玥一把拉住燕七,“我们三个在一起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不比嫁人更好?”
“你这想法可千万别跟武伯父说是受我刚才那话的启发啊。”燕七赶紧撇清。
“唉,还是我爹好,只有我娘一个女人,对待我们兄弟姐妹一视同仁,人们都说文人懂理、武人粗鄙,可我爹比小藕他爹哪一点差了?他爹根本连我爹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小七,你爹也很好啊,这么多年在边疆那边也只有你娘一个女人,你爹也是武将,你看那些文人,动辄三妻四妾还不知足,这么一比,还是武将好,将来你也嫁个武将,小藕也嫁个武将,我们大家都快快乐乐的。”
“好,我尽量。”
信国公的寿宴虽然出了高绮珠遭伤害这么一个小插曲,但幸好没有出人命,为免扫了信国公府的兴,此事终归是被各方有意地轻轻一带而过,大多客人在晚宴开始前就告辞离去,而与信国公府关系更亲近一些的客人则都留下来一并用了晚饭才各回各家。
那位伤人的葛书华小姐,因是官眷,在这个等级贵贱分明的时代有着一定程度的豁免权,自是不会让她去坐牢,至多是两家私下解决,由葛家支付一笔民事赔偿金,但葛书华却难逃宗族内部的惩罚,被关入了家庙清修悔过,大约要过个三五年才能放出来,这责罚说来也已是不轻了,葛氏宗族将这一处理决定向乔乐梓和高家做了通报,此事至此才算了结。
信国公寿辰后的第二日,书院照常上课,陆藕也照常来了书院,脸上的肿处已是消减了不少,再用水粉一遮,倒也看不大出来,只是双眼里却布满了血丝,显见是一宿未睡。
到了下午来上课的时候,陆藕拉过燕七告诉她了一个消息:“我爹回府了,还带了一位宫里的嬷嬷,说是皇上赏的,原在宫里专教女官们规矩行止,到了年纪本该放出宫回家乡荣养,结果这位嬷嬷家乡已没了亲人,皇上便让我爹带回府来给这位嬷嬷养老,顺便请这嬷嬷做我的教养先生……”
类似这样的专事教养的嬷嬷,宫里每年都会放出一批,一出宫便会遭到那些有企图心的官家名门的哄抢,因为这些嬷嬷最是懂宫中规矩,教出来的女儿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行止,比书院的先生们教的还要好,活脱脱是宫妃的模子,就算家里没有让女儿侍君的野心,请上这么一位在教养和庶务上极具经验的嬷嬷给女儿坐镇,也是大有裨益的。说亲的时候男方家要是听说这家的姑娘是宫里的教习嬷嬷教出来的,十有八九都会点头同意。
燕大太太也曾想着给燕二姑娘请上这么一位嬷嬷——她对某些事也是有些企图心的,然而却被燕子恪给否了——身居其位,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家里,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易招致非议,就算是孤臣也不能随便把自己树成靶子让人射,何况……自古哪位君王疑心轻来着?
陆藕家的这位嬷嬷却与每年按例放出宫的嬷嬷们不同,这位是皇上赏的,就跟那些被官家自行聘去的咖位不在一个层面了,纵是陆经纬也只能敬着让着,这嬷嬷遍身可都是“皇恩浩荡”的光环啊!
听陆藕说这位嬷嬷姓江,一进府门就直接去了陆太太的院子,不过个把时辰就把内宅一应事务理了个清楚,还重新立了套严格又细致的规矩,行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江嬷嬷还跟陆藕她爹说了:都察院的江御史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儿,我如今从宫里出来了,断不了也要隔三差五去探望探望哟。
就是说,你陆经纬宠妾灭妻这种事,稍不留心可能就会被捅到御史那里去了哟。
有皇上赏的江嬷嬷在府中坐镇,陆经纬要想亲自“教导”女儿,只怕也要掂量着来,皇上已是赏了教他女儿的正经嬷嬷,他若再敢对着女儿动粗,那就等于是没把皇上赏的嬷嬷放在眼里,没把皇上赏的嬷嬷放在眼里,岂不就是没把皇上的恩典放在眼里?没把皇上的恩典放在眼里,那不就是没把皇上的活体放在眼里?请问你是不是在花样作死?
喔,你要借机说皇上赏的嬷嬷是为了教导女儿的,无权插手内宅事务,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教习嬷嬷负责教导的不仅仅是行止容仪,内宅家政也是重要的课程之一,陆太太当场就宣布了将中馈打理事宜交由陆藕来分担,而鉴于陆藕还在书院学习,就暂时由她的教养嬷嬷来暂代打理,陆藕就代表了陆太太,教养嬷嬷就代表了陆藕,因此教养嬷嬷也就相当于代表了内宅女主人陆太太,合府家下如有不听从指令的,一律视为冒犯主母,定责不饶!
别忘了,妾也是半个奴才,庶女也要唯主母之命是从!
第174章 新师 (@▽@)
比起信国公寿宴上高家小姐被人砸得险些丧命这件事,三天后传出来的一条新闻才更让人感到讶异不已:庄王世子雷豫失踪了!好好一个大活人,凭空就消失掉了!
庄王府急疯了,向皇帝借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城里城外四处乱找,找了三天还没找到。
手工课上崔晞什么也没说,燕七也就什么都没问。
天朝上邦有容乃大,一个王爷世子失踪对于见惯了风浪的京都百姓来说,顶多当个新鲜话题火个三四天,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又会被新的事物所取代。
一个王爷世子的身份虽然不低,可也不能因为这么一个人就让大家乱了生活的节奏。于是八月十八这一天,每年一度的皇家猎苑秋围活动照样进行,从这一天起一连七天,皇上都会带领京中众武将亦或善武的文官们前往位于京都西郊的猎苑进行狩猎,每名跟随前往的官员都可以带上不超过四名的家眷一并参加,届时还会举行一系列的狩猎比赛,名列前茅的人还能得到各种的奖励。
燕子恪虽然是文官,但也是年年都要跟着去皇家猎苑伴驾的,这一次带了燕大少爷燕三少爷和燕四少爷去,三位少爷也就向书院请了七天的假,这种假书院是不会驳回的,伴君可是荣耀啊。
因着许多学生都要跟着家长去猎苑秋围,所以综武赛要暂停一轮,燕七难得有了个自在的双休日,叫上武玥陆藕又去了水府,各自带着吃食,武玥和陆藕在池岸上吃吃喝喝,燕七继续游泳。
“水这么凉你还游啊?”武玥也不禁感叹燕七的爷们儿属性。
“还好吧,活动开了后再下水也不觉得很凉,”燕七像个胖海豚似的在水里翻了个身,“我这还打算冬天也来游呢。”
“老天,你疯了,想减肥也不能这么玩儿命啊。”武玥大叫。
“不知道了吧,游冬泳能增强体质,我爹一年到头都冷水洗澡。”燕七道。
“你咋知道?你爹可是在边疆呢!”武玥不信。
“我娘信里头说的啊,难道武伯父不是?”燕七问。
“……家里有热水谁还用冷水洗啊……”武玥觉得自己爹败给燕七她爹了,“对了,你爹几时能回来啊?在边疆都待了快十年了,皇上还不把他调回来吗?”
“嘘……”陆藕连忙制止武玥,“莫要妄揣圣意!”
燕七和武玥俩倒是不以为意,燕七游到岸边,将胳膊架在岸上,抹了把脸上的水道:“戍边之将,哪个不是长年在外的?只有靠无数次的战役与胜利才能建立起实打实的威慑力,令蛮夷不敢轻易进犯,隔三差五换人过去,才刚适应了边疆的环境就又调走了,这才不利于边疆的稳固和安危,再说这些年边疆并不太平,除了那些不老实的国家时不时带着兵在附近转悠,还有一些游牧民族的悍匪时常骚扰边民,一刻也不能疏忽,这些都不是什么军秘。十年说来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就是了。”
“诶,我爹还羡慕你爹呢,”武玥道,“他说太平日子过久了,骨头缝里都闲出草来了,老想着带兵出去打仗,每日里坐立不宁的……”说着说着瞅见旁边陆藕只管抿着嘴笑,想起她的那个爹来,连忙就住了嘴,免得戳了她的伤心事。
燕七却是直接问过去了:“这两天家里怎么样?”
陆藕笑了笑:“挺好的,江嬷嬷教了我不少东西,连我娘都跟着受益匪浅。”
陆太太性子软,一是因娘家环境造成的,二是没有父兄和儿子做仗势。陆藕的外家既非达官亦非显贵,小门小户的书香人家,家庭成分单纯,没人教过陆太太怎么在高门大府的后宅里杀伐决断,如今来了江嬷嬷,倒是可以从头学起了。
“那个许姨娘还闹吗?”武玥咬牙切齿地问。
陆藕又是笑了笑:“江嬷嬷说许姨娘有了身子,需好生调理和休息,因而不教我爹再去她那院子过夜……许姨娘大哭大闹不肯进食,江嬷嬷便说,陆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男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爹要是不能给陆家作养下一个男丁来,就是大大的不孝,许姨娘肚子里倘若怀的是个男孩儿,她这样不吃不喝日夜折腾,万一把孩子弄出个三长两短,便是要掐断陆家的香火,让我爹成了个不孝逆子,届时莫说陆氏宗族那边交待不过,兴许还会成为御史弹劾的把柄,如此一个欲陷家主于不孝、陷陆家于危难的妾室,岂能容留?念在她腹中怀着陆家血脉,‘此过暂先从轻处罚’,令她禁步于自己院中,半步不得离开,给她吃什么她就得老实吃什么,让她怎样养胎就得怎样养胎……”
会扣大帽子的可不止燕子恪,江嬷嬷这种成了精的老人儿办起这种事那还不是信手拈来?宗族、香火,这是大过天的事,一顶帽子扣下来,糊涂如陆经纬者也不敢放半个屁。
那江嬷嬷还说了,她给的那养胎方子是宫里太后、皇后和贵妃娘娘都用过的,一准儿能让许姨娘平安养胎平安生产,因此,许姨娘若能一切顺利直至生产还则罢了,若是中间有了什么差错,那也决不是养胎方子的问题,而只能是她许姨娘的问题,若是她许姨娘的问题,就说明她未曾听江嬷嬷的话,未把陆家的子嗣大事慎重对待,这样不利陆氏香火的妾室,必得得到应有的责罚——难不成你还要怀疑江嬷嬷的方子有问题?皇上赏你们家嬷嬷难道就是为了让你陆家断子绝孙?哎哟你陆家多大脸啊?!
所以呢,许姨娘肚里的这个娃,现在是掌握在江嬷嬷的手里的,想让你生你才能生,不想让你生,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下来!
“许姨娘这两日闷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果真不敢再闹,却又让陆莲代为传递消息,央着我爹每日下了朝就去探望她,晚饭也在她那里用,直到该就寝时方才离开……然而这已是很好了,总比以前让她在府里横行无忌四处生事的强。”陆藕神情里带着些微嘲但也带着些痛快地道。
“干得好!”武玥先就挥了下拳头,“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小藕你别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嬷嬷肯定后招多得是,管教那对儿恶心母女吃不了兜着走!”
陆藕轻轻叹了一声:“可江嬷嬷也和我娘说了,再怎么样,子嗣也是第一位的,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生个儿子的好,可我爹又……”
又不和陆太太同房,到哪里生儿子去?江嬷嬷再有手段也不能强摁着陆经纬和陆太太那啥啊。
燕七就觉得那个许姨娘也是真够可以的,怎么也得是三十往上的年纪了,竟然还能有本事把陆经纬给死死攥手心儿里,家里其他几个妾室几年也轮不到同房一回,莫非是真爱?
“小七你都打激凌了,快别游了。”武玥道。
……
新一周的第一天,秋围还在进行中,却影响不到绣院女孩子们的学习生活,然而梅花班的姑娘们还是在一进门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大消息:老陈八落辞职了!
为嘛呢?当然是为了这一次的秋试又把他的旧伤口给割破了呗!他自个儿一年年的落第考不中,渐渐就认清了个“生不逢时”的现实,于是退而求其次——老子的才华世人眼瞎无人识,那老子就去教学生好了,去锦院那边的尖子班教出几个举人进士来,整他个桃李满天下,一样能有名声,一样能受人尊重,多好。
——结果锦绣的校领导却硬是把他安排到了绣院来教一帮女娃娃!这简直是侮辱啊!眼睁睁看着今年锦院那边又送出一批优秀的学子上了考场,待榜单出来就又能有一批先生跟着扬名受崇,陈八落再也忍不住了,跑去跟校领导讲条件:老子要辞职!你们看着办吧!老子就是这么着威胁你们了!老子就是不想教绣院了!你们看着办!
然后校领导就很是干脆地拍了板:不想教啊?那行吧,您老回家歇着去吧!什么,教锦院?哦,不用了,那边不缺老师。梅花班这边怎么办?没事没事,您不用操心了,我们从锦院那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