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人们太热情,打发走了一波又来了另外一波,赵小禾实在应付不来,把篮子里的药草给潘大夫留下后带着差点人群晃的头晕眼花的灰十二和大猫从后门跑了。
张实秋跟着一起出来,对她喊道:“道长请留步!”
第62章 布衣之怒
赵小禾转头笑道:“张统领; 天色已晚,我事情还没办完; 如果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谈吧。”她斯斯文文的抱了抱拳,“告辞。”
赵小禾转身就走,走的大步流星,衣袍飞舞; 长发飘动,背影颇为潇洒帅气。
可惜现场只有一个直男和猫狗,谁也不懂欣赏。
张实秋伸着手臂,瞠目结舌; 脸上一个大写的懵,呆了一呆才反应迟钝的迈开步子继续追:“道长!”
赵小禾走的再快也不及张实秋跑的,没表情的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青年一会儿,微微笑了笑:“张统领此举; 是不是有些无礼了?”
张实秋神情尴尬,手脚都十分不自然,有些抹不开面子的模样,硬着头皮道:“人命关天; 求道长相助。”
赵小禾指着医馆后门:“大夫在那里,张统领自便。”她绕开张实秋; 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张实秋脸皮再厚也不能继续阻拦; 神色颇为懊恼和难堪; 胸口起伏几下又压下去; 回过头冲着赵小禾喊道:“太医说宣景侯的病情不能再耽搁下去; 他昨日回去又发作一次,今日我陪他上门请罪但是扑了个空,他现在就在医馆外的马车里等着,连路都走不了了。只有你的药能救他的命!道长,你到底怎样才肯救他?!”
赵小禾猛地转身回来,面色愠怒,大步走到张实秋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推着连连倒退。
张实秋没防备才被她推的后退两步,回过神后也怒从心起,下盘一沉,双脚定在原地。大猫却从赵小禾身后扑来,一跃而起,如同一颗威力十足的小炮弹一脑袋撞在张实秋的肚子上,赵小禾趁机发力,主宠两人默契合作,“砰”的一声将这个自幼习武的大男人压在了墙上。
十二已经放下篮子,身上肌肉暴起,不复大狗笨拙顺从的无害形象,嘴角微微露出森白的獠牙,做出攻击的姿态,无声且冰冷的凝视着这个男人。
大猫站在赵小禾的肩上,神色不如十二外露可怖,但它的眼神完全是真正的猎杀者,张实秋丝毫不怀疑这只猛兽会在第一时间咬碎他的喉咙。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跟在赵小禾身边的猫狗,一直都是真正的野兽,而这两只战斗意识和机敏程度,乃至和赵小禾配合攻击他表现出的聪明与智慧……根本就不正常!
张实秋深恨自己大意,没把表弟讲过的被蛇戏耍的经历放在心上,完全低估了这道士的危险程度,以至于落到这种任人宰割的地步。
赵小禾……完全没想这么多,把张实秋砰的怼上墙后心里顿时舒爽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十二和溜溜干得好!
“张统领。”赵小禾余怒未消,冷冷的直视张实秋的眼睛,“你听好,第一,我从来不干以德报怨的事情,有句话帮我问问你那位尊贵无比的小侯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第二,他生病不是我害的,我们非亲非故没有交情还有矛盾,我没义务去关心他拯救他,请你们摆正自己的位置。敢用身份压我……”
“布衣之怒尚可如白虹贯日彗星袭月,何况我非凡人。”
炎炎夏日,烈日当空。
张实秋全身紧绷,神色紧张的看着赵小禾,后背已完全被汗水打湿。
似乎只有在这种完全处于弱势的情况下他才真正把对方的话听进耳朵里,听到心里去,才不得不放低姿态,以普通人的身份去思考这些言语的含义,反思自己的过错。
扪心自问,若被宣景侯冒犯的是国公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他还会这样堂而皇之的上门提人,还会把对方赔罪的要求不当回事,带着自以为客气实则理所当然的态度一再要求对方救助冒犯自己却不以为意的人吗?
不会。
张实秋看着赵小禾的眼睛,终于明白这个年轻的没有任何背景的道士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发怒,为什么每一次见到他态度都如此冷淡。
不是小肚鸡肠,不是心胸狭窄,而是可亲不可劫,可近不可迫,可杀不可辱的刚毅气节。
赵小禾:“……”
这家伙突然露出来的是什么表情?
赵小禾心里莫名其妙,脸上神色平淡,说完这番话便放开张实秋,拉开距离望着他,淡然道:“还有最后一点,我本非铁石心肠不讲道理之人,我的药以后会放在济世堂卖,只要是病人都能买。但现在它还是我一个人的东西,你要是不想等到它面世那一天再去济世堂买药,就拿出点诚意来。”
孙子兵法:穷寇莫追。
又不是深仇大恨,赵小禾当然不会把事情做绝,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记恨这俩人的意思,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诚恳尊重的态度。
张实秋神情怔愣,似乎有些羞愧,他张嘴:“道长,我——”
赵小禾见他实在说不出来,叹息一声,语气缓和了一些:“张统领,告辞了,我还要往泰兴楼走一趟。”
张实秋眼看着赵小禾走远,情绪低落又烦闷,踌躇片刻,怏怏不乐的原路折返。
宣景侯白着张脸脆弱非常的抱着锦被趴在马车里睡,他当然没睡着,等张实秋等的满心焦躁,几次恨不得下车亲自过去找赵小禾算了,但每次都被身体和脸面打败了。
张实秋一回来,他立刻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表哥,怎么样了?药拿到了吗?我快疼死了。”
张实秋看着自己这个表弟,头一次对他露出嫌弃和责怪的神情,满腹怨气道:“薛长垚,你要么好好反思自己错哪儿了,自己去找赵道长求药,要么我告诉老太妃,我不帮你了!”
宣景侯如遭雷击,哀嚎:“不要啊表哥!老太妃会打死我的!”他不顾形象的抱着张实秋的手臂痛哭流涕,“表哥救我呀,你说我哪儿错了我都改,别告诉老太妃我不想被关起来啊。”
张实秋看着手臂上的大号挂件,面无表情的说:“松手,我要回宫了,我一整年的假因为你全都用光了。”
他越是这样说,宣景侯越是抱着他的手臂死都不撒手:“表哥你可怜可怜我,我改啊,我真的改啊,你说什么我都改!我以后都听你的真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可听话了呜呜呜疼死了别让老太妃知道啊。”
张实秋:“……”
一个声音满是好奇的问道:“什么不能让老太妃知道?”
宣景侯咔吧咔吧的扭过头,呆滞的看着眼前英俊朝气的少年,眼神一点一点的变得绝望。
赵小禾领着两只大小毛茸茸到了泰兴楼,马老板一听她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接待,赵小禾跟着他上楼上的雅间坐,大致看了眼楼里的情况。
环境挺雅致的,只是刚过午时没多久,大堂里的位置居然没坐满,这还是城内比较好的地段了,可见泰兴楼的生意是真的冷清。
但马老板却丝毫不在意,他看着挺高兴的,叫小二上茶,给大猫和十二也准备了一碗清水。
赵小禾把碗端给它们的时候悄悄把清水转化成灵水,摸了摸两只的脑袋作为鼓励。
十二一闻到灵水的味道眼睛都绿了,伸着舌头吧嗒吧嗒的舔,大猫动作斯文点,但速度也快得很。
马老板笑道:“天气热,渴坏了吧?”
赵小禾但笑不语。
马老板不过是随口一说,转头便对小二道:“叫金师傅炒几个热菜一起过来吃,就说道长来了。”
金师傅就是大师傅。
赵小禾问起酒楼的生意,马老板浑然不在意,自信满满的说:“不着急,先叫他福源楼再得意几日,我这边一准备好就重新开业,有道长提供的独门秘法,这酒楼的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呵呵。”
被呵呵一脸的赵小禾十分淡定,笑容没变:“开业之前要关门重整吗?”
马老板还当赵小禾在指点他,连忙请教:“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要不然道长给我挑个黄道吉日?”
赵小禾汗颜,她一个假道士哪儿知道什么黄道吉日,干笑道:“我只是好奇,觉得既然推陈出新,那么把酒楼内部的装潢跟着变一变,一切焕然一新,图个新气象嘛。”
马老板若有所思:“有道理,只是要怎么变?”
酒楼生意是否红火直接影响着赵小禾到手的收入,马老板问了,赵小禾也开始认真思考,对比着后世的饭店酒店的布置和服务提了些建议,还有重开业之前的宣传也重点提了下。
马老板连忙叫人拿了纸笔一一记下来,打算回头仔细琢磨琢磨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
“……还有可以做一个带转盘的桌子,这样一来所有的菜客人伸伸筷子就能夹到。”赵小禾正比划带转盘的桌子具体长什么样子,大师傅和小二端着热菜进来。
赵小禾激动:“大师傅,可算见到你了!”
别说赵小禾,十二和大猫见到大师傅都忍不住激动了一下,谁让它们主人做的饭菜没大师傅好吃呢,不好吃也就算了,还不准点,为了图省事除了稀粥连肉都不给放!
大师傅被这主宠三人的热情给吓了一跳,摸不着头脑的坐下来,问赵小禾:“庄主,一切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吧?”
赵小禾干咳一声,稳重的回答:“没有,一切都好,就是几天没吃大师傅做的菜想的紧。”
刚说完,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赵小禾大窘。
马老板和大师傅乐了,连忙招呼她吃菜,多吃菜。
赵小禾:“……”
我身为一庄之主的颜面啊!
大师傅是熟人,心里向着赵小禾,马老板因为各种原因也十分亲近赵小禾,是以三人相处的十分融洽,气氛极好。
房间里时不时的传出笑声和动物的嗷嗷叫,等一顿饭吃完,赵小禾对马老板的称呼已经变成了马叔,在大师傅的强烈要求之下也改口叫大黄叔。
——虽然赵小禾觉得大黄叔这称呼哪里怪怪的,更喜欢从前的大师傅。
也是这时候赵小禾才知道大师傅虽然自称老金,但并不姓金,而是姓黄,叫黄金。
赵小禾:“……”要忍住!
轻松的时刻总是过的飞快,赵小禾必须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庄子,便愉快的和大师傅以及马老板告别,起身离开。
小二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指着外面,激动的语无伦次:“掌掌掌,掌柜的!外面贵贵贵贵——”
马掌柜着急:“怎怎怎,怎么了?!”
赵小禾:“……”
第63章 一尊大神
济世堂外; 宣景侯一脸“完蛋了”的表情看着秦九华,悲愤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我们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张实秋都没脸看下去; 为什么这么蠢的家伙会是他表弟?
秦九华原本只是好奇,听到宣景侯和大喇喇的宣告“我就是有问题你快来挖掘呀”的质问眼睛一亮,一屁股把想要说话的张实秋挤开,搂着宣景侯的脖子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小侯爷,你猜我会不会告诉老太妃呀?”
“你肯定会,你就见不得我好!”宣景侯大有反正都被发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欲哭无泪一身绝望气息; “何况你跟那个妖道是一伙的……”
张实秋面无表情,自暴自弃的放弃拯救这个愚蠢的表弟。
秦九华没一会儿把真相套了个七七八八,松开宣景侯的脖子,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那我必须得告诉老太妃呀。”
宣景侯一愣,抬起头眼神惊恐的看着秦九华:“你你你什么意思?”
秦九华阳光灿烂一笑,转身撒腿就跑。
宣景侯慢半拍反应过来,气的浑身发抖; 指着秦九华逃跑的方向怒道:“给给给给我追!拦住他!”
侯府的护卫们犹豫的看着张实秋。
张实秋冷笑道:“看我作甚?你家主人的吩咐都不听了?”
护卫们脸色一变,明白自己做了错事; 不敢再犹豫; 慌忙遵照宣景侯的吩咐追向秦九华。
数十条大汉从不起眼的地方慢吞吞的走出来; 挡在路中央; 抱着手臂表情不一的望着侯府的护卫; 为首的汉子客气的笑着捏捏拳头,意思不言而喻。
宣景侯恨的咬牙切齿,秦九郎这家伙出门从不带护卫,怎么偏偏就今天带了?!
他侯府的护卫能跟国公府的比吗?国公府的护卫一个抵他们十个!
“表哥,你、你帮我拦着秦九郎啊!”宣景侯简直想放声大哭,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他怎么就这么蠢,但是好不甘心啊,一定还有救的吧?只要拦住秦九郎那家伙别的都好说啊!
张实秋看着他要死不活的样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有以后了!”甩开他的手借力跳上路边的屋顶,走捷径拦阻秦九华。
“哟,那是御前侍卫统领张实秋吧?”国公府的护卫倒是看到了,却没怎么在意,一边狂虐侯府的倒霉护卫一边说笑,“正好叫九郎君活动活动筋骨。”
快到南平王府被从天而降的张实秋拦住的秦九华活动活动筋骨,做好了打架和打完被揍的准备,正要冲上去时,张实秋道:“我跟你一起去。”
秦九华:“……啥?”
“你说不清楚,我来亲口告诉老太妃。”张实秋沉着脸,情绪看上去很差,“一开始我就不该惯着他,你说的对,是应该告诉老太妃,除了老太妃还有谁能帮他?”
秦九华风风火火的从他身边冲过去:“不打就算啦,小爷先走一步!”他嗷嗷叫着撒欢似的冲向南平王府,“老太妃,爷爷叫我看您来啦!”
张实秋:“……”
蹲在屋顶的国公府护卫没看成打架一脸遗憾,站起来把手中的礼盒抛出去,喊:“九郎君,接着!”
秦九华回身,颇为漂亮的一个起跳把礼盒稳稳接住,落地后速度不减,一阵风似的刮进慌慌忙忙打开的王府大门中。
王府总管摸着怦怦乱跳的心脏,一脑门冷汗,关门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外孤零零站着的背影,眯着眼睛瞧着半天,疑惑的问:“这是,大郎君?”
张实秋僵着一张脸转过身来,机械的迈上台阶,憋着一口气问:“总管是特意来给秦九郎开门的?”
“哎呦,还真是大郎君。”总管只当没看见张实秋的表情,笑呵呵的说,“昨日国公府就叫人送了贴子,老太妃瞧着时候差不多了,才叫老奴出门迎接,还好赶上了。”
他说着让开地方请张实秋进来:“大郎君今日怎么没在宫中当值?”
张实秋嘴角动了动:“呵。”
总管:“……”
心情果然不好啊。
张实秋迟了些进去,他琢磨着要怎么开口给老太妃讲他孙子折腾出来的这些事情,脚步迟疑间,被秦九华逗的哈哈笑的老太妃已经注意到了他。
“大郎,怎么磨磨蹭蹭的,你这是多不想见到我老太婆?”
张实秋一听这调侃的语气,心说完了,他最近没来老太妃面前讨嫌,老太妃平时见到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这么调侃他。
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果不其然,当张实秋老老实实把宣景侯惹事、得病、求药无门的前因后果全讲给老太妃听后,老太妃气的按着拐杖狠狠地往地板上一敲,木质的地板登时裂开了一条缝。
张实秋一头冷汗。
秦九华赶紧给老太妃捶背捏肩顺气,倒了杯茶水给老太妃喝。
老太妃喝了口茶水平复怒火,没平下去,重重的放下杯子,怒道:“我当薛长垚只惹是生非这一件没告诉我,得病这么严重的事情居然也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