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情况,在船驶入海域之后,赵令然开始撑不住了。
海风裹挟着海水独有的腥味; 向着赵令然扑面而来的时候……
没有浪漫……
这家伙只觉得被一只八爪鱼给罩了一整张脸。
“呕……”
美人要吐了……终于不仙了。
侍女们赶紧将赵令然扶回房间。
于是这家伙就开始了大船抖一抖; 我就吐三吐的游戏。
关键是也没吃什么; 头几回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之后,往后几乎都是吐酸水。
“小朵小朵,快看看我还活着吗?”
“您还活着呢; 还活得好好的呢小姐……”小朵哭得眼睛都肿了。
“大花大花,快快快,我吐血了……”
“小姐……那不是血,是盆底的花……”大花无奈道。
顾月承也匆匆赶来,一瞧之下,大为心疼。
床上躺着的小姑娘,一张脸都变成了郁郁的菜色,眉目间尽是孱弱。
嘴唇不见丝毫血色,眼角还挂着两滴生理泪水。
看着和平时活蹦乱跳的大霸王判若两人。
对比越是强烈,越是显得可怜。
“都是我不好,连累师妹了。”
顾月承摸摸赵令然的脑袋,有些冒冷汗。
顾月承坐在赵令然床头,将她上半身抱在怀里。
一下一下拍着赵令然的背。
“把窗户打开。”
“不要不要,海风吹得我要吐……”虽说没力气,但这家伙表达自己意愿的时候语速又格外快。
她是病人她最大,顾月承只能妥协。
“对了,师妹等一下。”
顾月承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出去了。
赵令然眼睛骨碌碌转,是不是有什么治晕船的灵丹妙药。
顾月承很快回来了。
双手背于身后,坐于赵令然床沿边。
“什么东西呀?”
赵令然苍白脸上显出了期待。
“师妹,我猜你一定喜欢。虽然你从前并不喜欢,但现在你是喜欢的。”
顾月承拿了一本之乎者也摊到赵令然面前。
赵令然的心碎得稀里哗啦的。
然后她就哇地吐了。
吐在了顾月承身上。
还有那本破书上。
顾月承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罪魁祸首哭着嚎叫,好像有无数人在追杀她一样。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她最讨厌看书了!
都是黑豆芽精,太恶心人了!
顾月承此人心肝是在是黑如木炭的……
这委实就是看她还坚强地活着不爽意,特地临门过来一脚想把她踹进鬼门关的!
索性这家伙肚子里能吐的都吐完了,现在肚子里也没什么货色了。
就这样,在随行太医的治疗下,外加坚强,生抗,抗到了目的地。
下船的时候,赵令然的腿肚子都打着颤。
这家伙敢伸四个手指头发四,这绝对是她两辈子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因着晕船,好些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赵令然活脱脱瘦了一圈。
本就是纤细的身型,如今可憔悴了。
大花小朵看着她的目光,都似乎这家伙遭了大难。
也的确是遭了大难的了。
顾月承想要来扶着赵令然,这家伙十分坚贞不屈地撇过脸。
“小朵小朵,我们快走。”
赶紧离开这个黑心肠的人。
坏人!
赵令然这家伙吐得没力气,吃得又少,说话的时候,她用嘴巴不用喉咙,偏偏语速又很快,就是嘚吧嘚吧嘚吧嘚的速度。
那有气无力偏又急吼吼的模样,跟吃太饱了一不小心撑死了的人交代遗言一样。
我再也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晕船这个病,踏上陆地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
踏上陆地的时候,这家伙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是销,魂……
怎么说呢,就好比那贪财之人坐在金山银山之上,眉毛,嘴巴全部上扬,鼻孔张开,感觉整个人生的至高点也就在这会儿了。
嘴里还“啊~~啊~~”地叫。
每踩一步,轻轻地叫一下。
孱弱地靠在大花身上,表情却他么的贼愉悦就是了。
顾月承听得双眉都皱到了一起。
但原本规劝的话硬生生给他咽了下去。
好在他还知道,赵令然这家伙记着仇呢。
顾月承这次是奉命巡查瞿州府,以及其下所属的几个县城。
瞿州知府将府衙让了出来,顾月承一行,包括赵令然这祖宗,全部都搬了进去。
她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清早,饿了。
不,比清早还早些,天上还挂着星星。
耳房里,小朵打着小呼噜。
赵令然在她床边站了好一会儿,见她还不醒,这家伙难得地发了善心,自己出门觅食了。
厨房那必定有吃的。
赵令然虽说不难受了,但才刚刚缓过来,脚下还是飘飘的。
厨房的门居然开着。
这帮厨子是不是以为,厨房就不会有人偷东西了?!
这家伙感觉自己身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
叫责任感!
她有责任给这群没有见识的厨子上一节生动的课。
一节……难忘的课!
黑夜里,在别人呼噜噜睡的时候,厨房里面……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这种声音一直持续到天呈现青壳色,开始有人踏进厨房里为止。
这家伙吃得热泪盈眶。
她就是她善良!
为了给他们上一课,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在第一个人即将推开门的时候……
赵令然还在厨房里……
当这个人推开一半,脚踏进来的时候,赵令然在窗户上……
当这个人两只脚都站进来,傻愣愣的时候,赵令然在窗户外面的墙根下……
“哎呦……”
“哎呦呦……”
一个猛子扎狠了,头有些晕呐……
厨房空了……
不仅碗里的蔬菜,篮筐里的鸡蛋,熬着的老汤,就连檐梁上挂着的十匹火腿,泥盆里的皮蛋,全部都没了。
整个屋子里就剩下窗台上一颗水萝卜了。
那人翻了个洞,连他私藏的肉干,也不翼而飞了。
“来人啊!遭贼啦!”
那人反应过来之后,眼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惊慌失措地跑出去大喊。
贼什么贼,说那么难听。
是你老师……
教你做人!
赵令然走之前,顺走了盆里最后一个水萝卜。
钦差大臣顾大人来的第一天,县衙厨房遭贼了。
午饭,赵令然就吃了一点点,十分秀气地吃了半碗米饭,几块肉肉,就罢手了。
小朵狐疑地看看赵令然。
这家伙立刻凶巴巴地瞪回去,声音十分心虚地拔高声音,“看什么看!不给看!”
那就是她干的!
小朵在心里一锤定音。
半天的时间,县衙里流言四起,都说有狐狸大仙盯上了县里。
而且上午的时候狐狸大仙又显灵了,顺走了最后一根水萝卜。
“狐狸大仙”本人不说话,眼睛咕噜噜噜乱转,完了还不停打嗝。
这家伙觉得打嗝的声音很有意思,于是屋子里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呃………咯咯咯咯咯……
“呃………咯咯咯咯咯………”
顾月承一行,只有赵令然一个随行女眷。
瞿州县衙的人不了解情况,以为赵令然就是顾月承的夫人。
毕竟这家伙在外貌上极为唬人。
又仙又美的。
她下午在花园里玩,几个侍女过来冲着她喊“顾夫人”。
这家伙不安好心,有心占顾月承便宜,跟侍女们挤眉弄眼,“我是顾夫人,但不是顾大人妻子。”
你猜你猜,不是娘子确实夫人的是什么?
是……娘!
“哦……”侍女们意味深长地走了。
晚上顾月承回来,身上沾着点酒气,眼睛都有些红晕。
他到了赵令然屋子里,柔柔地看着赵令然,看得这家伙毛骨悚然。
“师妹,你为什么……为什么跟下人们说你是我的妾室?”
诶?
她下午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所谓夫人,不是娘子或……娘吗?
她只是想诓骗她们……她是顾月承他娘而已啦……
第51章 买糖记
“师妹……”
顾大人喝了酒; 再不似白日里端着了; 全身都散发着羞哒哒的气质。
赵令然愣了一会儿; 咽下一口口水。
好害怕呀……
奶奶的个熊呀……
不就是占了一点口头上的便宜吗,做什么这么瞧着她……
赵令然叫顾月承瞧怂了,于是又怂又勇敢地解释了她下午说的话。
顾月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了。
欣喜还挂在脸上; 可嘴角一个劲儿地抽着……
为什么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师妹; 弄了半天不想着当他的娘子,却想着要当他的……
娘?
顾月承怀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脏回去了。
一定是喝醉了……
一定是喝得酩酊大醉了……
顾大人以为第二天赵令然那家伙会来道歉; 哪怕是撒个谎也行。
但那家伙没去……
因为顾月承前脚走; 后脚这家伙就以为事情已经说开了; 完美地解决了。
然后她跑出去了。
京城里顾家的高门厚墙; 步步哨岗,赵令然有心出去也没那个实力。
但这里不同了; 州府衙本来就没那么大。
守卫力量也没有顾府严密; 这家伙一个猛然一跳,一个大鹏展翅,非常英俊,非常潇洒……
“哎呦……”
“哎呦喂……”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本事的; 就老老实实狗爬式翻墙出去; 少不知所谓地学人家乱跳了。
赵令然的脚崴了一丢丢……
再加上昨天再厨房里走得急了一些; 也崴了一丢丢……
加起来现在是两丢丢……
没关系,人好歹是出来了。
外面的世界就是好呀,空气里都飘着糖豆豆的香气。
那么润来那么甜。
“姑娘; 您到底买不买,不买您就让开,您说您这么一个大高个往这儿一戳,把我这糖铺子全挡住了算怎么回事儿呀……”
陡然一个气恼的声音在赵令然耳边炸开。
这家伙陶醉地欣赏着甜甜的空气,可把小贩给急得嘚吧嘚吧嘚了。
废话站糖铺子旁边这空气可不就是甜甜的嘛!
“我买的!”
赵令然不是很了解外面的物价。
她在身上掏啊掏,身上没什么钱,只有堆碎银子。
摊开在手掌心里。
都不晓得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碎银子塞满全身还不觉得肉肉膈应的……
那小贩露出了天上掉馅饼的笑容。
来了个有钱人家的傻子!
希望每天都有这样的傻子!
然后赵令然就在他的目光下,矮子里拔高个,算是挑了个最大的吧,其他的银子又全部塞起来了。
那小贩略有些失望……还以为这姑娘要把那堆银子都给他呢……
赵令然捏着那碎银子,“这个够不够啊?”
那碎银子,约莫有两钱。
小贩眼里依旧欢乐,他得卖多少糖串儿才能够二钱呐。
“够够够!”
“真的够了吗?”赵令然狐疑道。
这么便宜吗?
这个世界的物价那么友好吗?
两人皆跟看二傻子似得看着对方。
“够啦,来,给您。”小贩取下一根糖串串殷勤地要给赵令然,另一手接过赵令然的碎银子。
“去去去,我自己来。”
赵令然把小贩推开。
那小贩初时还很高兴今日遇到一个冤大头花二两银子买一串糖串,偷偷把那银子放在嘴里咬咬。
转头就看见那冤大头一瘸一拐地他的糖铺子给推走了!
“诶?诶!你干什么你!你这姑娘你干什么你!”
还真他么是身残志坚呐!
那小贩赶紧举着手里的这一串糖串和碎银子追上去。
简直是要死了身家性命被别人给推走了。
前面赵令然大步往前春风满面呐。
一个碎银子买了一个糖铺子……
这么算下来的话,她可以再花点碎银子,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然后全部改装,餐饮娱乐一条街!
嘿嘿嘿……
赵令然越推越快,推着推着就蹦起来了。
毕竟脚扭了两丢丢嘛,跑……是肯定跑不起来了。
可苦了后面那个小贩,追得吭哧吭哧的。
总算是追上来。
喘得说不是话,用糖串指着赵令然,意思是你这个王八蛋……
但“王八蛋本蛋”不是这么想的。
她从小贩手里接过那串糖串,嗔怪地看着小贩,“没想到你居然还想着把这串糖还给我,好感动哦。”
不过那串糖叫风吹得糖衣都破了,糖汁乱飞。
这家伙嫌弃地看着这串糖。
丑糖……
那小贩终于能说话,高声质问赵令然,“你这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就抢我的摊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话一出,街上立刻热闹了。好些人围过来看人闹,很快形成了一个圈。
小贩气势强,赵令然为了保住她“买来”的糖铺子也气势如虹,压过小贩。
“胡说八道!你收了我的钱,就得把铺子给我!”
那小贩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碎银子买的是他整个铺子,而不是一串糖呀?
他们俩之间究竟谁是冤大头……
“姑娘你没说清楚,我以为你是要买一串……”“胡说!一串糖哪用那么多钱!你以为我傻呀!”
“可是你也没有说清楚呀!”
“我!我怎么可能就买一串糖,塞牙缝吗!”
那小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对呀,我以为你傻的嘛……
千百年后,有人说过一句极有哲理的话,那就是: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做梦!
围观的人都听出来了,这件事情就是做生意的想坑客人,结果客人更厉害,把人吃饭家伙给推走了。
双方僵持不下。
小贩说要把银子还给赵令然,赵令然不要,她就要她买来的糖铺子。
赵令然所幸开始吃糖。
那小贩一见急了,“你不许吃!”
“我就吃!”
赵令然凶巴巴地瞪着小贩,为了表示自己言出必行,于是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赵令然出来前戴了加强版面纱,与其说是面纱。不如说是面具了,就留了几个洞。
于是就看见那糖串串一个劲儿往里推,出来就剩下一根可怜巴巴的竹签子了。
那小贩哇地一声哭出来。
赵令然也生气,她买来的糖铺子凭什么不能吃了。
于是加速咔嚓咔嚓咔嚓咔……
周围的人有人支持赵令然,说这就是她买来的呀,谁让小贩想诓片人家姑娘了。
也有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小本生意不容易。
巡街的来了。
大家立刻让开了一条路让官爷进。
“怎么回事啊?”为首的那个问。
那小贩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鉴于赵令然的眼睛从面纱后面瞪着他,倒也没有怎么添油加醋,倒是着重说了自己家里有多么不容易就对了。
巡街的衡量了一下。
“哼!我看你活该!要不是你先起了要骗人姑娘的意图,人家姑娘能误会吗?这摊子就归了这位姑娘了。”
赵令然欢呼一声,得意洋洋地看着小贩。
裁定下来了,也没有悬念了。人群很快就散了。
露出里面的两个人来。
蹲着茫然的小贩。
和站着推着车咔嚓咔嚓的赵令然。
赵令然眼珠子咕噜噜噜转了一会儿,果断把铺子推走了。
走了几十步,这家伙回头一看,那小贩还蹲在地上哭呢,眼泪水啪嗒啪嗒掉。
赵令然又身残志坚地把车推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