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下来了?”姜茂松赶紧走过去,“我来弄,你赶紧去躺着。”
田大花看了他一眼,一笑放下尿布:“你来。”
姜茂松接过尿布,小心放开襁褓,目光触及婴儿屁股底下那一大团黑乎乎黏乎乎的东西……
“这怎么回事?”他吓得忙问,“孩子没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呢!”田大花从病床另一侧上床躺下,靠在枕头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刚生的小孩子拉脐屎,就这样的,你把他弄干净了。”
姜茂松:“……”
深秋的天气了,襁褓还不敢太放开,襁褓里新生的婴儿像个软体动物似的,也不敢动作,姜茂松就在田大花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小心翼翼手忙脚乱把孩子清理干净了,垫了一块干净尿布进去。
“一块太薄了,再说你得弄平整,包住小屁股。”田大花探身过来,自己动手整理了一下,包好尿布,重新把襁褓包好。
新生的小婴儿被爹妈这么一折腾,小嘴一张,哇……田大花抱起襁褓,给了他一个吃饭家伙,顿时安抚住了。
姜茂松赶紧把一堆脏尿布收拾了,先放在盆里,田大花却又好整以暇地告诉他,那个弄了脐屎的尿布,你得擦上肥皂仔细地洗。
“先放着吧,我等会儿就洗。”姜茂松头疼,奶奶一把年纪真不能指望她给田大花伺候月子,他一个大男人,忙不说,这会儿才知道自己这两只手到底有多笨……这可如何是好。
他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看着田大花把婴儿喂饱,放在旁边睡了,便跟她闲聊起来,提到了刚才姜根保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田大花说,“你一提姜根保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谢白玲的远房亲戚。”
她揉揉太阳穴,不满地嘀咕:“哎,我以前记性很好的,我怎么觉着怀老二以后变笨了呢。”
姜茂松心说哎呦喂,你也差不多点吧姑奶奶,昨晚那都啥情况了,现在能想起来就不错了。
第52章 丢不起
“那个人; 是谢白玲的远房亲戚。”
姜茂松一听就上心了; 他这样一个人,前后一想; 立刻就警觉起来。
“确定?那个人干什么的?”
“不知道。”田大花摇摇头说,“刘师长在这儿住院养伤的时候; 我时常来送饭,有一回在医院前边遇到过他们,一大清早; 谢白玲跟他在一起的; 她自己介绍说是她家里的远房亲戚。”
姜茂松顿时就想得深远了。你说哪有那么巧的事; 姜丫头被撞进了医院; 就在二楼; 谢白玲的远房亲戚大半夜潜入二楼病房偷东西。
谢白玲什么来历背景啊,她生母出身不光彩,应该是没有娘家人; 而她生父则是个被收拾了的财主汉奸; 前未婚夫又是被我军消灭的旧军官; 她能有什么远亲,她家的所谓远亲……姜茂松很自然就想到敌特活动方面去了。
“大花; 你躺着休息,我出去一下。”
姜茂松匆匆下楼,一边走一边脑子里飞快整理了一遍,决定先通知给派出所那边,必要时候; 再找姜根保。
上午来“壮胆”陪产的几个战友,中午前看着大人小孩都平安顺利,都已经离开了,姜茂松想了想,找到院长办公室,关上门独自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回到病房。
眼下也只能等消息,这毕竟不是他直接管的事情。再说他这还陪着媳妇和新生的儿子呢。
姜茂松回到病房,不可避免的看到他放在床脚盆里的尿布,对田大花咧嘴笑笑,先请教了一番洗尿布的技术手段,又跑去外头买了肥皂。
我洗洗洗,冲冲冲,搓搓搓……话说要洗掉这黑乎乎黏乎乎的东西,怎么比他攻占敌人阵地还困难。
窘,这也就是自家亲儿子,不能嫌弃。
肚子里那么一个大肉蛋放下来了,田大花自己觉得身体轻快,还挺想活动活动的,医生也许可,说适度活动有助于康复。于是她就自己去了趟厕所,出来一看姜茂松守在门口,两个人一路走回来,她又在病房里头走动了两圈,坐回床上端详新生的小家伙,长得跟石头小时候很像。
傍晚姜茂松去拿了萝卜骨头汤,刚拎回来,张二柱把福妞和石头领来了,还拎了冬瓜排骨汤,说中午姜守良去买的排骨,老奶奶看着炉子炖了一下午。
石头:“我看看小弟弟,长得像不像我呀……”
福妞:“石头你小点儿声……”
以前一家人对着福妞和石头就是“俩小孩”、“俩小孩”地叫,田大花就笑着说,以后家里就有“仨小孩”了。
福妞则笑嘻嘻地说:“不对,往后我跟石头就是‘俩大孩’了。”指着床上的小婴儿:“现在他才是小孩。”
隔天上午田大花就抱着新生的二儿子出了院,姜茂松按习俗在家门口放了一挂鞭炮,照顾娘儿俩进了西屋躺好,就开始发愁了。
谁来伺候月子?
他自己一团忙时间没保证,也怕照顾不好。老奶奶七十六岁的高龄了,再看看她那一双小脚,走路都得拄拐杖,月子里那些规矩讲究老奶奶都能管好了,但不可能让老人家忙里忙外伺候月子。
福妞倒是跃跃欲试,说每天放了学就可以给大嫂做饭炖汤,还让小石头负责洗尿布。可这俩孩子哪能行?
姜茂松和田大花两人一商量,说没别的法子,请个人吧,反正也就这一两个月时间。于是赶紧拜托周围的人帮忙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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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那边回来的消息说,抓到的人叫王长进,来历背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城里一家茶叶店的伙计,只承认是手脚不干净,寻思着医院人多杂乱,治病的又都得带钱,就偷偷溜进去想偷几个零花钱。
坚决不承认认识谢白玲,户籍调查也没发现他跟谢白玲有什么亲戚关系。
“会不会嫂子认错了?”
“应该不可能,你嫂子说的很确定,再说这个王长进,长得比较容易辨认。”
姜茂松于是就安排当天去联络的张连江和刘大虎去跟进一下。他们接手这座城市虽然已经四年了,可接手的情况太复杂,鱼龙混杂,户籍资料接手的根本不全,基本都是建国后登记的,许多东西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按说建国后他们进行了几次人员排查,身份造假的基本都已经查清了,谢白玲身份没有假,如果这个王长进身份也是真的,那反而说明谢白玲撒了谎,为什么要撒谎,这里头就肯定有问题。
如果这个王长进户籍身份是假的,那就更有问题了。
派出所那边目前还没有和姜根保、谢白玲接触,毕竟这事情表面看起来跟谢白玲没有任何关系,为免打草惊蛇,他们需要掌握更多的情况才行。姜茂松原本就对谢白玲十分厌恶,心里已经基本把这当作几个敌特案子来看待了。
他琢磨着,是不是姜丫头发现了什么,所以……
派出所和前去协助跟进的张连江、刘大虎当然不傻,随即就安排了人监控保护姜丫头,并以“调查交通事故”为由开始接触谢白玲。
对于姜丫头的车祸,谢白玲的说法和姜根保说的一样,听起来也很合理。她说她当天是夜班,晚上七点交接班,白天的时候带着孩子回了趟娘家,去看看她母亲,家离得近,回来时时间已经到了,她怕耽误了上班,就先把孩子带到医院放一边玩着,以前也有过几次,姜丫头到了时间没见她送回去,就会步行到医院来接,反正家离得不远。
“谁知道丫头刚走到半路就出了事,她一准是太匆忙了,没注意电车来了。我好后悔,我要是早点儿把孩子送回去,就不会出这事了。丫头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她呀,我可没法活了。”
谢白玲哭得伤心极了,姜根保就在一边安慰,说谁也没料到的意外,你对丫头那么好,怎么能怪你呢。
听说谢白玲这两天除了上班,就整天抱着孩子,担心地守在姜丫头病床前,一副慈母心长的样子。
姜丫头则一直昏迷,姜根保也在一直在医院,至于他们通知没通知老家的吴翠芬,那就不知道了。
家里,田大花安心坐她的月子。姜茂松照顾大人孩子还不能耽误公事,差点没忙成陀螺。
好在第三天,有熟人给介绍了个靠谱的阿姨,姓赵,五十几岁,解放前是有钱人家的佣人,现在靠给人帮工生活。
姜茂松把人请过来一看,赵阿姨干净利索,说话也很有分寸,原本也帮人照顾过产妇和孩子,姜茂松跟田大花一商量,就赶紧定下来了,赵阿姨第二天一早就来上班了,给田大花照顾月子。
乡下的风俗,生了孩子三天后才可以取名字,一般请长辈来起,先起个小名儿。老奶奶抱着小婴儿说,就叫平安吧。
平安,田大花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念了几遍,心说难道茂林上前线的事情,老奶奶已经起疑心了?她一直觉得瞒得很成功啊。
“好,就叫平安。”田大花看着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笑着说:“小平安啊,太奶奶给你起了个好名字,一准都平平安安的,快谢谢太奶奶。”
其实现在老奶奶要问,她一定会实话实说了,因为姜茂松告诉他,这场战争已经打完了,双方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茂林可能还会在那边呆一阵子,还有协助他们重建的任务,反正茂林现在已经平安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老奶奶却没再说什么,看了会儿小婴儿,就笑眯眯挪着小脚出去,嘱咐赵阿姨中午给田大花炖个猪肝汤,记得放一把小青菜,小白菜或者豌豆苗也行
田大花跟自己说,一个了不起的老长辈,对一个家是多么重要。
田大花出院的第四天,派出所那边有了些进展,他们在城北王长进租住的房子周围了解到,王长进搬来才几个月,租了一间一居室的老房子,平时很少跟邻居们来往,独来独往比较孤僻,也没看见他有什么朋友。后来有个老太太说,她整天在家带孙子,倒是偶然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来过几回。
拿照片一认,老太太就指着谢白玲说:“是这个女的,挺漂亮的,很好认。”
于是两个公安就拿着王长进的照片去问谢白玲,谢白玲一口咬定,不认识。
谢白玲:“从来没见过。”
公安说,你再好好想想吧,有人看见过你跟他在一块儿,还自己介绍说是你远房亲戚。
谢白玲:“肯定是记错了,我家没有什么亲戚的,不信你问我们家根保。我每天接触那么多病人,有人认得我,我可不一定认得他们。”
关键在这个过程中,姜根保还一直维护谢白玲,觉得调查人员莫名其妙,仗着派出所和部队这边不少人他都认识,还把调查的人数落了一顿,说谢白玲每天担心女儿都吃不下饭,叫他们不要去烦她。
…………
这事情前前后后闹了七八天,姜茂松这天中午回来说,谢白玲被捉住了。
可能是被追问得紧了,姜丫头病情也有好转迹象,公安那边就诈她说,姜丫头马上就能醒过来了,就真相大白了,结果谢白玲昨天晚上悄悄给姜丫头喂水的瓶子里加了些东西,是安眠药粉末。
车祸昏迷的姜丫头要是吃了安眠药死了,谁会怀疑呀。
“他娘的,我还当能挖出一窝敌特呢,还一直过问,谁知道……”
姜政委亲自过问,抓了个通奸的案子,这人他可真丢不起啊。
第53章 真相
不过要说跟敌特一点关系没有; 也不全是; 反正这个王长进解放后躲躲藏藏这几年,也没干什么好事。
只是他要害死姜丫头的原因; 还真是因为通奸。
原来王长进并不是真正的王长进,田大花一脚踹翻的那个人; 不是别人,就是谢白玲的前未婚夫,真名叫孔寒; 他在战争中其实没死; 被打散溃败后悄悄逃了。
那么大的战役; 兵败如山倒; 死的散的降的逃的; 有谁来仔细统计核对呀,像他这样的旧军官级别又不算高,不是首要人物; 跑了也就跑了; 家里失去联系; 也只当战场上被打死了。
孔寒是谢白玲在外地读书时的同学,后来两人恋爱订了婚。逃跑以后他在战乱中几经辗转; 躲躲藏藏了一阵子,回家乡很多人认得他,必然要泄露底细,担心被追究清算,他就悄悄跑来找谢白玲。
那时谢白玲真以为他死在了战场上; 处境尴尬,没了依靠,于是赶紧给自己捞了根救命稻草,也就是姜根保。
孔寒找来的时间比较巧,刚好在谢白玲嫁给姜根保的新婚蜜月里。两人一商量,先安顿下来吧,谢白玲就帮着孔寒在城里悄悄落了脚。
在这个城市里根本没多少人认得他,他于是冒用了一个客死异乡的熟人王长进的名字,在城里租了房子,找了工作,给一家小茶叶店当伙计。解放后政府核查闲散流动人员,还给王长进的家乡去过函件,当地回复“有这个人”,也就没人再多怀疑他。
然后谢白玲和孔寒就过起了暗通款曲的日子。谢白玲对这个前未婚夫,或许是真的有些感情吧。
说来好笑,这年代防护措施少,在嫁给姜根保之前,谢白玲和孔寒尽管浓情蜜意,却并没有发生实质关系,没结婚,怕怀孕,未婚先孕在这个年代简直找死。
而等到两人重逢,谢白玲已经和姜根保结了婚,再也不用担心怀孕的问题了,反正怀孕了也有人兜着,于是两人头一回见面,就在孔寒暂住的小旅馆滚了床单。
再后来,谢白玲一个护士,要上班,还经常要上夜班,姜根保自己也忙,又不会跟着她,姜根保对谢白玲那么信任,把她当做贤惠知礼的好女人,于是机会多多,两人也就经常躲在一起风流快活。期间还有一年多时间,姜根保去了朝鲜,转业后又因为工作需要经常下乡,所以……可以说谢白玲这个老婆,孔寒比姜根保自己用的还多还方便。
可后来怎么又跟姜丫头扯上关系了,以至于两人要对姜丫头下狠手?
姜丫头在城里给谢白玲带了三四年的孩子,姜丫头图的个啥?无非是想留在城里过好日子。
眼看着姜丫头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代,搁在乡下早就该嫁人了,乡下姑娘十五六、十六七岁就结婚出嫁,就算在城里,除了一部分有工作有文化的女子,绝大多数都还是早婚。
可是谢白玲不想啊,她的孩子还没长大,还要人带呢,所以她就拖着,既不张罗给姜丫头找婆家,也不安排她进厂当工人,话说得漂漂亮亮的,却一直把她留在家里,有人说媒她都能给回了。
洗衣做饭带小孩,对谢白玲来说,有姜丫头在,等于养了一个不要钱的丫鬟,十分好用。尤其姜根保经常工作下乡不在家,有姜丫头带小孩,还不耽误她去跟孔寒私会。让姜丫头嫁人上班,哪还能给她使唤?所以谢白玲就一直拖。
可年过十八的姜丫头急了,这么下去,小姑娘变成大姑娘,大姑娘变成老姑娘,她整天在家看小孩,又没什么途径自己去找婆家,她亲爹又不大过问这些,全然相信她后妈,她能不急吗。
其实姜丫头根本没见过孔寒,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她整天跟谢白玲一起生活,谢白玲有些不正常的举动她慢慢就察觉了,比如只要姜根保一下乡,谢白玲一准上夜班。前阵子有一回,谢白玲说上夜班了,晚间小孩子不舒服,姜丫头就抱去医院找谢白玲,却得知谢白玲当天不是夜班,人根本就没在医院。
姜丫头一琢磨,这个小后妈恐怕背着她爹没干什么好事呀。可是没多大用,她也没证据,谢白玲伶牙俐齿会哄人,姜根保那么相信谢白玲,也不一定相信她。
姜丫头于是就威胁谢白玲说,我知道你背着我爹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