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姜令菀倒是恍然大悟。
也是,她这四姐姐过了年就十四了,是该到了行经的年纪。姜令菀笑笑,大大方方道:“这不是好事儿嘛,四姐姐害羞做什么。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还一块儿泡过温泉洗过澡呢,身上哪处没见过,怕什么?”
姜令荑有些无奈,瞧着这六妹妹长大之后举止行为颇有一番淑女气度,可私下里却同小时候无异,是个活泼可爱不怕害臊的。
姜令菀一本正经叮嘱道:“四姐姐来了月事,可不能这么坐着。若是觉得舒坦些了,下榻走走也成,让气血通畅些。至于平日里嘛,这凉的东西可不能吃了,姑娘家的身子娇,行经期最忌讳的便是凉,其次便是腥和辣,四姐姐多注意些才成。”
姜令荑听了乖乖点头,末了则是疑惑抬头,诧异道:“六妹妹怎么知道这些的?”
六妹妹比她还小一岁,目下月事未至。
姜令菀面色顿了顿,之后才道:“四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最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这医术我也是略有涉猎的,这关于自个儿身子的,自然要了解清楚才是,省得到时候犯了禁忌可就不好了,四姐姐你说是不是?”
也是。
“六妹妹说的是。”
姜令荑知道六妹妹最爱鼓捣一些旁的东西。
姜令荑吃完了甜枣羹,这才道:“昨日谢先生布置的功课可是做了?”
姜令菀一听,精致的小脸立马耷拉了下来,轻轻咳了咳,道:“用了午膳再做也来得及。如今天凉,娘大发善心减了这月女红的量,今日上午正好腾出来好好享受享受。谢先生素来严苛。近年来尤甚,若是按着她这法子教下去,咱俩就是多长两个脑子也不够使啊。”
这小嘴喋喋不休抱怨着,声音却格外的清脆娇气,听着人舒舒服服的,甭管说什么,仿佛从这嘴里蹦出来的,便是顶顶好的金玉良言。姜令荑晓得这位六妹妹平日里不太用功,可生得聪慧,饶是谢先生有意刁难,也每每逢凶化吉,只让她每回都替她担心。这些年她的日子越过越好,昨儿她来了月事,便是大姑娘了,再过不久便要成亲。到时候离了卫国公府,恐怕就不能日日见着六妹妹了。这么一想,姜令荑不禁伤感起来。
见过了姜令荑,姜令菀便顺道去看看她的小堂弟祐哥儿。
祐哥儿快七岁了,生得胖墩墩的一个,一瞧着姜令菀,便同见着亲姐姐还要欢喜,小胖腿“噔噔噔”跑了过来,一把扑进姜令菀的怀里,撒娇道:“六姐姐。”
姜令菀摸了摸祐哥儿的小脑袋,瞧着他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蛋,眉眼英气十足,活脱脱一个小美男,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看便是个聪慧的主儿。
跟在祐哥儿身后穿着秋香色半旧短袄的妇人便是祐哥儿的乳母徐嬷嬷。徐嬷嬷晓得这三公子最喜欢的就是六姑娘了,每回瞧着六姑娘,就跟小狗看着肉包子似的,眼睛一亮就“蹭”的一下跑过去了。
徐嬷嬷道:“这三公子沉,当心把六姑娘给累坏了。”
这六姑娘自个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三公子沉甸甸的一个,哪里抱得住?
这么一说,姜令菀这手的确是酸了。
她蹙着眉,忙将祐哥儿放在地上,揉了揉自个儿的细胳膊,而后才捏了捏祐哥儿的小肉脸,道:“瞧瞧,跟个圆滚滚的墩子似的,再胖日后六姐姐就抱不动了。”
她那二叔把这儿子当成心头肉,没出生之前,填鸭似得给二婶婶进补,出生之后,便是好吃好喝养着,恨不得把最好的食物一股脑儿统统塞到祐哥儿的肚子里去,这么一来,能不胖吗?
“祐哥儿,你家六姐姐当初也是个胖团子呢。”
这会儿传来几串脚步声,伴随着姑娘家悦耳傲慢的声音,姜令菀不抬头便知是何人。这一抬头,果然瞧着姜令蕙同苏良辰一道走了过来。
这姜令蕙容貌生得颇佳,打扮的也相当漂亮,身上穿着头上戴的,这架势仿佛是恨不得把妆奁里所有珍贵的珠宝都戴在身上了,如此一来,反倒衬得一旁干干净净的苏良辰宛若清水芙蓉,清秀娇俏。
姜令菀不过随意打量了一眼。
心道:苏良辰,上辈子仿佛并没有这般好姿容。
姜令菀不急不缓起身,嘴角带着明媚的笑意,捏着祐哥儿肉肉的小手。祐哥儿仰起头,声音稚嫩的问道:“六姐姐小时候也和祐儿一样胖吗?”
虽说她小时候胖的可爱,招人喜欢,可她委实不大愿意提这茬儿。姜令菀笑着捏了捏祐哥儿的鼻尖,道:“是呀,咱们小时候胖胖的,长大后才能变得好看,你看六姐姐现在是不是很漂亮,以后祐哥儿也和六姐姐一样漂亮。”
这么一说,祐哥儿倒是点了点头,有模有样赞同道:“是呢,六姐姐是祐儿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娘亲说六姐姐比天上的仙女儿还要漂亮。上回三姐姐硬要说自己比六姐姐漂亮,可是祐儿觉得……”祐哥儿忽然低下头,数了数十个肉肉的手指头,然后将小胖手抬高高给姜令菀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十个三姐姐都比不过一个六姐姐呢。”
这么小就会哄姑娘家欢心,这小子日后有出息啊。
姜令菀笑着摸了摸祐哥儿的小脑袋,夸赞道:“祐哥儿真聪明。”
姜令蕙气得直跺脚,转身就走。苏良辰倒是多看了几眼,瞧着面前的姜令菀外头披着一件大红色织锦皮毛斗篷,梳着简简单单的双垂髻,可这张脸,却是美得有些过了。也亏得周氏将她养在深闺,若是出去一晃悠,小小年纪就是一祸害。
苏良辰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含笑微微颔首,然后跟上姜令蕙的步子。
祐哥儿扯了扯姜令菀的袖子,道:“祐儿要奖励。”
姜令菀晓得这小堂弟小小年纪就是个人小鬼大的,便俯身在他白净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笑道:“这是给祐哥儿诚实的奖励。”
祐哥儿志得意满的点了点头。
姜令菀道:“好了,六姐姐要去忙了,祐哥儿也赶紧做功课去,若是再偷懒,当心你爹爹打你屁|股。”
祐哥儿却是不怕,直了直腰板,道:“爹爹和娘亲关在屋子里讲悄悄话呢,每回一讲就要讲一个时辰,才没工夫管祐儿呢。”
姜令菀并不是真正不懂男女之事的少女,自然明白祐哥儿这童言无忌是什么意思,也为她那没皮没脸的二叔感到害臊——晓得他是个疼媳妇儿的,这大半天的,能收敛些么?她抬眸瞧着徐嬷嬷的眼睛,生怕被她看出自个儿小姑娘家家就懂这些,便心虚错开眼,赶紧回自个儿的玉枝院了。
那知一回到屋子,这陶嬷嬷便进来了,小声在她耳边道:“姑娘,荣世子来信了。”
陆琮。
姜令菀心下诧异,之后却不满的撅了撅嘴,暗道:也难为这陆琮还记着她。
陶嬷嬷知道六姑娘幼时同荣世子关系好,当真是如亲兄妹一般亲近。可惜六姑娘八岁的时候,荣世子便跟着冯将军上战场了,这一去便是六年,起初断断续续有写信,可一年之后,却是一封信都没有。她暗下去问了,晓得这回是真的没写信,自是不敢再在六姑娘面前提起。
这幼时再要好,目下五六年过去了,六姑娘都成大姑娘了,哪里还记着荣世子的样貌啊?
再看这六姑娘——
从圆圆润润的胖团子变成了目下窈窕娇美的小姑娘,这荣世子就算是回来,也是美得认不出来了。
而且,姑娘家该避讳这些,若是被旁人晓得荣世子同六姑娘有书信往来,可是要坏名声的。
可一想到卫国公府和荣王府的关系,一时陶嬷嬷也拿不准姜令菀的心思,道:“这信……要不老奴就搁这儿?”
姜令菀点点头,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又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瞧着陶嬷嬷同金桔、枇杷她们都出去了,姜令菀才将目光落在面前搁着的信上。
时隔这么多年,陆琮这个人仿佛就在她的生命中渐渐淡去一般,一点一点的,不留痕迹。不提起,她便不会刻意去想。就连那玉佩,五年前因陆琮断了书信,她一气之下就搁在了柜子里,再也没有戴过。
指尖轻轻抚着这信封,她不知该不该拆开。
陆琮会同她说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自己怕是也没什么印象了吧。
她还记得那会儿她不过八岁,陆琮要走的前几日,她正好掉了门牙。她爱面子,这副样子自然不肯同他见面,可陆琮走之前的那天特意来了府上看她,这缺门牙的模样,也都被他看了去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丢人呐。
姜令菀叹气,最后将信拆了开来,瞧着这信上的字迹,仿佛也能看出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少年,如今已经成了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了。
霸道强势,字若其人。
而这信上并未写什么内容,统共就九个字——
归期,腊月二十五。
陆琮。
☆、59|58
·
归期,告诉她归期做什么?
难不成还指望她去迎他吗?
姜令菀没有多想,捏着手中的信,之后一蹙眉,干脆将这信揉成一团搁在一旁。分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可目下瞧着这信,心里的怒意仿佛一下子就被点燃似的。姜令菀一双大眼睛不争气的瞅了瞅,而后叹气,将那信重新拿了过来。
缓缓摊开。
然后慢慢将这信小心翼翼抚平,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幼时她对陆琮的确是缠得紧,陆琮对她也是好得没话说,他俩虽不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却也称得上青梅竹马了几年。如今她成了大姑娘,若是再没皮没脸的贴上去,饶是陆琮会喜欢她,恐怕也不会太珍惜。只是她不晓得上辈子陆琮为何对她情有独钟,不然她也不会为此感到烦恼。
如今……
随缘罢。
若她这辈子再嫁给陆琮,她定然好好当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刻意勉强什么。总归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着她。不过想来也他也不过是念着幼时的情谊,如今她的模样,他可是一眼都没有瞧过。
姜令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陆琮若是见着自己,估摸着也是认不出来的。
午膳过后,金桔将荣王府送来的请柬递了上来。
陆宝婵邀她明日去赏梅。
姜令菀晓得明日周琳琅大抵也会去,便有些不情愿了。只是陆宝婵同她关系不错,近年来娘不许她出门,唯有偶尔去去荣王府和忠勇侯府,还有那谢菁菁,也隔三差五来府上找她玩儿,一来二去,关系自是比幼时拉近了不少。
瞧着自家姑娘蹙着眉,金桔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打算去么?”
姜令菀爽快的点点头,嘴角一弯:“许久没有见婵姐姐的,如今如此正式邀约,我哪有不去的理?”
这是该懂的人情世故,毕竟这陆宝婵有泰半的可能会成为她的小姑子。
次日姜令菀去荣王府。周氏不放心,特意让姜裕亲自送妹妹过去。姜令菀简直拿自家娘亲没辙,看她看得这般紧,简直比小时候还要夸张。可她哪里敢说什么?若是敢顶嘴,这个月好不容易减了做女红的量,她这双手可是不想再遭罪了。
姜令菀梳妆打扮后,瞧着自家哥哥还不过来,便亲自去了哥哥住的品竹居。
品竹居外头有小厮候着,见是六姑娘,赶紧客客气气行礼:“小的见过六姑娘。”
姜令菀点点头,便抬脚跨了进去,望着自家哥哥正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穿着一身墨绿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模样生得很是俊俏,只是目下正敛着眉,仿佛心情不大好。姜令菀瞧着哥哥面前站着一个丫鬟,低眉顺目,瞧着她进来了,这才规规矩矩的行礼,恰好让她瞧见了这丫鬟脸上的泪眼。
姜令菀晓得这丫鬟叫旋画,是在哥哥身边贴身伺候的,如今她哥哥已经十七了,身边自然需要通房,这旋画样貌端正,品性颇佳,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自是成了不二人选。目下她哥哥初尝男女之事,对这旋画也上心了几分,可他记得上辈子周琳琅一进门,便将这旋画打发走了,而她哥哥一句话都没说。
瞧着旋画这俏丽的脸蛋梨花带雨,姜令菀道:“你下去吧。”
旋画如蒙大赦,面上欢喜,可晓得这姜裕才是自个儿主子,这才抬眼怯怯的瞧了一眼姜裕。
姜裕瞧着旋画怯懦的眼神,又见妹妹来了,便挥了挥手道:“下不为例。这次就不罚你了,下去吧。”
旋画这才赶紧退了出去。
虽是兄妹,可有些事情她也不好多问,姜令菀瞧着自家哥哥心情不佳自然也不再提旋画,只故意娇气道:“哥哥,你再不送我,我可自个儿出门了。”
姜裕素来疼爱妹妹,今日因着旋画的事耽搁了,目下有些歉疚,赶紧起身,笑笑道:“哪能?若是被娘知道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不打断我的腿?走,哥哥送你出门。”说着便抬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小脸蛋。
姜令菀揉了揉脸,颇为不满道:“哥哥,人家都是大姑娘了,下回不准再捏了。”
姜裕却是笑笑,眉宇间满是宠溺:“就算再过二十年,你在哥哥的眼里也不过是当初那个爱哭爱闹的女娃娃。”他这妹妹幼时活泼可爱,如今长大了倒是一副淑女风范,不过他却知他这妹妹骨子里还同小时候那般调皮,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姜令菀不吭声儿,瞧着时候不早了,赶紧同他一道出了门。
马车上,姜裕瞧着自家妹妹的打扮,自是觉得怎么穿怎么好看,这么好看的妹妹,他自是宝贝得紧。眼看快到荣王府了,他忽然喃喃道:“也不晓得这陆琮何时回来,这一去就是五年……”说着姜裕瞅了瞅自家妹妹的脸,见她毫无反应,这才道,“小时候你一口一个‘琮表哥’,待他简直比我这个亲哥哥还要亲近,那会儿我心里吃味儿,不待见陆琮,你可还记得?”
姜令菀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不记得了。”
姜裕无奈一笑:“就知道你记性差。问了也是白问,整一个人儿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先前他的确不喜陆琮,可这陆琮小时候却救过他妹妹数回,他心里亦是记着这份恩的。
马车在荣王府门口停下,姜裕扶着自家妹妹下来,之后理了理自家妹妹额前的齐刘海,道:“进去吧,我待会儿再来接你……”
正说着,姜裕往荣王府里头望了一眼,忽然瞧着一个穿着白底绿萼梅披风姑娘的背影,纤细高挑,娉娉袅袅,瞧着背影如画,这才眼神一顿。
姜令菀顺着自家哥哥的目光望去,一下子就认出了方才进去的是何人,遂赶忙道:“好了,这么啰嗦,哥哥你赶紧回去吧。”
姜裕收回眼,道:“好,那我先走了。”
见自家哥哥走了,姜令菀才松了一口气,同身边的金桔、枇杷一道走了进去。
走到抄手长廊的时候,便见一个穿着绣翠蓝竹叶暗花小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来人正是荣王府的庶出姑娘陆宝嫣。陆宝嫣见是姜令菀,便端着和善的笑意,客客气气道:“姜六姑娘。”
陆宝嫣生得娇小玲珑,模样甜美,颇有一番小家碧玉的可人之感。只是这陆宝婵不喜陆宝嫣,就如今日这般的聚会,都没有请自家姐妹。
打完招呼,姜令菀便继续往里头走。
跟在姜令菀身侧的枇杷才小声嘀咕道:“这二姑娘奴婢先前见过几回,是个和善的主儿,同潘侧妃的性子一点儿都不像,也不晓得郡主为何这般讨厌二姑娘。”
姜令菀晓得陆宝婵讨厌陆宝嫣,那是这陆宝嫣是潘侧妃所出。也是,这荣王虽对荣王妃一往情深,可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