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着。
陆琮这回伤在左胸口的肋骨处,差半寸就到心脏了。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能说出这番话来,若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儿上,姜令菀真的想直接咬上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
陆琮受伤,连荣王都惊动了。
荣王匆匆赶来,见丫鬟端着面盆出去,里头浸着沾着血的纱布,再看陆琮的脸色,额头冒汗,委实苍白的厉害。荣王知儿子不愿见他,可听说他受伤,他没道理不过来看。
陆琮却从头到尾都未抬头看他一眼。
荣王神色落寞。
姜令菀看在眼里,忙陪着荣王出去。
一场大病之后,荣王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平日里一身锦袍,穿起来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可眼下袍子空荡荡的,瘦得厉害。
行至门口,荣王才叹息一声,道:“是本王的错……”若不是他糊涂,如今也不会弄到这种地步。
姜令菀叫了一声“爹”,而后才安慰道:“琮表哥的性子您也是知晓的,儿媳会劝劝他的。”话虽如此,可她是最明白陆琮对荣王的恨意的,别说是陆琮,就连她,都没法原谅荣王。只是看着荣王弄成这副模样,她瞧着也难受,只好说些话安慰安慰。
荣王侧过身,看着面前这个儿媳,心下庆幸,好在有她陪在儿子的身边。
荣王道:“璨璨,那你就多担待点儿,这些日子,好好照顾照顾琮儿。”
姜令菀点了点头:“爹爹你放心好了,儿媳晓得的。”
荣王这才放心。
姜令菀目送荣王远去,见他背影孤单,倒是有些凄凉。
陆宝婵看完哥哥出来,瞧着自家爹爹的背影,也是眼中泛泪,说道:“这些日子,爹爹经常去娘生前住过的院子。他不喜欢让人跟着,有好几回都是晚上出去,一待就是一整晚。次日下人们见他还未回来,便去寻,一进屋便看着他抱着娘亲的牌位,呆呆的坐在窗前……”陆宝婵眼眶泛红,看着姜令菀,说道,“……其实之前我不喜欢爹爹有妾室,也讨厌潘侧妃,总觉得爹爹应该对娘亲一心一意。可是嫂嫂,现在看着爹爹这样,我宁愿他身边有个人能陪陪他,嘘寒问暖的,只要能好好照顾爹爹,就算……就算是续弦,我也不会反对。”
能让陆宝婵说出这番话,委实难得。
陆宝婵继续道:“我爹爹说,娘亲是世上最温婉善良的女子,先前在娘亲身边照顾的丫鬟嬷嬷,也都说娘亲是个和善亲切之人。而且爹娘很相爱,可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我娘亲肯定不希望看到爹爹这个模样。她也想……有人能代替她好好照顾爹爹吧。”
姜令菀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陆宝婵知道嫂嫂是个聪慧之人,开门见山道:“我希望嫂嫂你能好好劝劝哥哥,他谁的话都不听,最听你的了。至于爹爹,我想法子让他松口,不续弦,可身边总得有个能照顾人的,你说是不是?”
姜令菀弯了弯唇。
她道:“其实你不用为我打算的……”宝婵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怕荣王续弦之后,她这嫂嫂手里握得的大权会被夺走,会生出不满,可事实上,她并不在意。
陆宝婵听了心下感动,道:“嫂嫂,不单单是为了你打算,还是为了哥哥,还有三个小侄儿。”
姜令菀倒是一愣。
这宝婵,倒是比她想得更远。
姑嫂二人谈完心之后,姜令菀进屋去看陆琮。
陆琮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今日这是箭伤,凭陆琮的警惕和身手,哪能这么容易被人伤到?加上今日陆琮去见得人是二皇子,又联想陆琮回府之后的表情举止,倒是不难猜是因为什么了。
姜令菀面容冷淡,同方才担心焦虑的表情截然不同。陆琮见她不言不语,薄唇微翘,这才蹙眉“嘶”了一声。姜令菀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就去看,对上榻边那人温柔含笑的眉眼,忍不住就往外头走。
陆琮见势不对,强撑着身子起来,几步追了上去,自身后将人抱住:“璨璨,别走……”
姜令菀心软得一塌糊涂,挣扎了几下,却又想着陆琮受了伤,便不敢再动。她咬了咬唇,转过身抱住陆琮,尽量避开他的伤口,这才忍不住哭了。
她肩膀微颤,哭得像个孩子。
陆琮抬手抚着她的脑袋,道:“璨璨,我不疼。”
姜令菀声音含糊的说了几句,而后将脑袋自他怀中抬起,水雾雾的眸子看着陆琮的眉眼,说道:“琮表哥,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去洛州好不好?你说过的,要陪我出门游山玩水。我不想当什么世子夫人了,我想和你远走高飞,带着孩子们,去哪里都好。”
陆琮双手捧着她的脸,俯身亲着她的额头,道:“可若是你不当世子夫人了,那晋城这些好看的首饰,还有锦绣坊的衣裳……”
她细皮嫩肉、娇生惯养,从来只穿锦绣坊的衣裳。而且最爱面子,他有出息,她面上也有光。
姜令菀摇头道:“不要的,我都不要了。”
陆琮心中感动,含着她的唇一通厮缠,之后指腹摩挲着她微红的脸,道:“可是璨璨,我舍不得你受委屈。我答应你,会带你去洛州玩,也答应你,让你一辈子都过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日子。我别的没有,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你若不喜欢我受伤,我以后就尽量不受伤,你不愿我出远门,我以后就不上战场,若是要出门,一定也将你带上……”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笑道,“就像小时候那样,那你拴在裤腰带上,寸步不离,好不好?”
姜令菀听了,笑着落泪。
她说好,而后抬手攀上他的脖颈,撅了撅嘴:“陆琮,你再亲亲我。我喜欢你亲我。”
求之不得。
陆琮眉眼含笑,将唇覆在她的唇瓣上,没有深|入,只轻轻啄了几下。
·
这厢,陆礼亲自送二皇子回府。
梁王府本就是站在二皇子这边的。先前梁王可是被皇后羞辱过,而这位二皇子待人谦和,他自然弃太子跟二皇子。陆礼身为梁王府世子,一直都是再为二皇子做事的。而近段日子,二皇子有意拉拢陆琮,陆琮越是忠心不二,二皇子越有兴趣。到如今,二皇子总算是得到了最想要的棋子。
陆礼对周琳琅这个妻子虽然没了往日的感情,可到底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知周琳琅心心念念陆琮,他身为男人,哪能禁得起这般的羞辱?他本就不满陆琮,而眼下二皇子也对陆琮颇为重视,更是令他恨极了陆琮。
而今日陆琮遭遇暗算,下手的是何人,最是清楚不过了。
东宫那边,已经弃了陆琮。
陆礼道:“陆琮此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又同太子关系极好,二皇子殿下您……”
二皇子今儿心情却极好,一双黑眸看向陆礼,道:“你放心,本王知道你的顾虑。那陆琮本王的确欣赏,可你的功劳和忠心,本王可是牢牢记在这儿的……”二皇子指了指心口。
陆礼的眉目舒缓了些。
陆礼的表情,二皇子看在眼里,不禁眼底含笑。
如今二皇子已经封王,在外头有府邸,只是他素来孝顺,隔三差五进宫看慕贵妃,这宫里头的寝殿,也是每日有人打扫着,有时候待得时间久了,索性就住在宫里头。
这会儿到了王府门口,陆礼亲自送二皇子进去。
二皇子不沉迷女色,这府中少了些脂粉味,倒是清爽些。
此刻前院,着一袭粉色襦裙的女子正在舞剑,动作潇洒英气,如行云流水,同寻常女子那些软绵绵的举止截然不同。
陆礼登时就愣在原地,呆呆的看了一阵。
二皇子这才开口道:“这府中的婢女,你想要哪个都成,可这个,本王不能给。”
如今陆礼的风流名声在外,可他到底不是放荡之人,听了二皇子的话,立马解释。
二皇子听了爽朗大笑,拍了拍陆礼的肩膀。
正在舞剑的女子,听到二皇子的声音,便听了动作。她一双眸子看向二皇子身边的锦袍男子,见他生得俊朗不凡,这眉宇间,倒是有些像那人。
陆礼走后,二皇子便去了妾室院子。
一进屋,便见里头的女子正在浴桶里沐浴。他阔步过去,挥了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丫鬟下去。浴桶中的女子仿佛未察觉,只闭着眼睛舒舒服服的泡澡,可这唇瓣,却微微往上扬。
二皇子抬手,抚着女子光洁白皙的裸|背。
女子缓缓转过身,趴在浴桶边沿,抬眸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唤道:“殿下……”
二皇子见她一张俏脸生得美貌,往昔眉宇间的英气,也被这股媚态压了下去。二皇子含笑,捏着她的下巴,将唇覆在她的小嘴上,肆意平常。唇齿相依,吻得激烈,怀里的女子像条鱼儿似的,一下子从他的怀里钻了出去,抬眸吃吃着笑着他。
二皇子被水溅了一身,显得有些狼狈,却笑得开心,他看着浴桶中的女子,语气宠溺道:“我看你不该起名叫‘涟漪’,改叫‘小鱼’才是,滑不溜秋的。”说着,他伸手捏了一把。
这浴桶中的女子,正是纪涟漪。
那日永安侯怕女儿的丑事败露,便想要女儿远嫁,这亲事都安排好了,可偏偏二皇子亲自上门来了,欲纳她为妾。永安侯府是皇后这边的,这女儿,本不该给二皇子,可那会儿永安侯已将女儿视为废棋,又怕得罪二皇子,便应下了。只是此后,这纪涟漪同永安侯府再也没有半点干系。
二皇子没有正妻,内院仅有的两个婢妾,也在纪涟漪进门前都打发走了。如今这纪涟漪,在二皇子府可是极为得宠的。
纪涟漪笑着,“哗”的一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女子的身子白玉无瑕,玲珑有致,看得二皇子血脉偾张,一伸手就将纪涟漪捞了出来,一面吻着,一面阔步往榻上走。
三俩下除去衣物,大白天就开始行事。
纪涟漪搂着男人的脖子,将唇凑了上去,听他说着今日之事,待听到陆琮受伤了,纪涟漪才动作一愣。二皇子看在眼里,心中泛酸,自是没有再怜香惜玉,而是大肆挞伐。时候纪涟漪软绵无力偎在二皇子的怀里,小手调皮的戳着二皇子的嘴角,满面潮红的开口道:“殿下,你之前答应涟漪的事情,还做不做数?”
二皇子捉着她的唇亲了一口:“小心肝儿,本王何时骗过你。”
纪涟漪笑了笑,抱着二皇子的脸就亲了一口。
兔死狗烹的道理,谁人不懂?若是二皇子成了大事,那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陆琮。而他答应过自己,到时候,会将姜令菀交由她处置。
想起姜令菀,纪涟漪的脑海之中,便浮现陆琮与其二人一幕幕的恩爱场景。
这姜令菀,不是一向自恃美貌,觉得陆琮会爱她一辈子吗?
到时候,她就一刀一刀刮花她的脸,让她拿着镜子,看看自己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
☆、19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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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琮有伤在身,待在府上休养。
期间,二皇子曾私下派人赠礼。这礼虽是收了,可姜令菀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命金桔将其统统都给扔了。
眼不见为净。
皇家的礼素来贵重,且二皇子对陆琮这般重视,这回完全信任皇后那边弃了陆琮,自然可以放心的为他所用。有了这员大将,二皇子如虎添翼,自然巴不得陆琮早些好起来。这送的礼,当然是顶顶珍贵的。
那些个千年灵芝、人参,寻常人家一辈子都看不着一眼。
而这会儿陆琮见妻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都给扔了,却是含笑默许。
她心里憋着气,让她撒撒气,他自然乐意。
扔完了,陆琮才抬手将人搂进怀里亲近,蹭蹭她的脸颊道:“还没消气?”
姜令菀当即就凶巴巴的剜了他一眼。
消气?害得她夫君伤成这副模样了,她哪里能消气?
姜令菀抬手摸摸陆琮的脸,轻轻拍了几下,道:“真是不让人省心。”
陆琮眉目柔和,逮着妻子的唇就咬了一下。
姜令菀脸颊泛红,大白天的也不想和陆琮闹,便让他好生休息,自己去看儿子。
·
次日姜令菀回了一趟卫国公府。
夷安县主如今又怀上了孩子,已经三个月了,阖府上下自是喜气洋洋的。
这灏哥儿眼下也都三岁了,生得可爱聪慧,按着周氏的话来说,可是比姜裕小时候乖巧多了。周氏宝贝小孙儿,卫国公府之人,皆不敢惹这位小祖宗。这地位,同姜令菀在府上的时候不相上下。若是换做以前,姜令菀这般小气性子,自然见不得别人比她重要,可如今已为人母,也成长了许多,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这聪明伶俐的小侄儿,姜令菀头一个就疼爱。
姜令菀到了卫国公府,看着嫂嫂容光焕发,也是欣慰。这几年下来,夷安县主身上早就没有往日的羸弱之态,这身子被周氏和姜裕养得极好。
不过三月的肚子,自然尚未显怀。夷安县主看着姜令菀,很是开心,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先前我回过公主府,也同我娘提过妹夫的事儿,只是——”
姜令菀一把握住夷安县主的手,含笑道:“没关系的,劳嫂嫂费心了。”
夷安县主道:“璨璨你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本就是一家人,加上上回陆琮舍命救了姜裕的命,夷安县主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这份大恩,她自然记在心里的。可陆琮的事儿,上头有皇后压着,这承德帝对皇后又极尊重,若皇后执意要为难陆琮,这旁人也是没有法子的。
姜令菀同夷安县主说了一会儿话,便去找了周氏。
周氏将屋内的丫鬟屏退,开门见山道:“琮儿的伤势如何了?”
姜令菀倒是没惊讶,说道:“没什么大概,娘放心好了。”
上回陆琮受伤一事,陆琮刻意瞒着外头。这卫国公府之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她爹娘素来消息灵通,能打听到自然也不是件稀罕事儿。而且,她本就没打算瞒着他们。
姜令菀见自家娘亲一副气恼的模样,便道,“……好了,女儿又不是故意瞒着爹娘的,只是琮表哥说怕爹娘担心,所以没让我说。”完完全全将责任推到了陆琮的头上
周氏看着面前衣着光鲜的女儿,分明是一副极稳重大方的世族少妇打扮,可举止间,还是有女儿家的娇态。于周氏而言,别说这女儿已经当娘亲了,就算以后当祖母了,在她的眼里,还是个孩子。
周氏道:“其实当初娘答应让你嫁给琮儿,图的就是荣王府内院清静,你不会受委屈,而且琮儿也是个好孩子,没那些沾花惹草的习惯。眼下琮儿虽说闲在府上,可日子若能这样过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有些事情,你得劝劝琮儿,别一时糊涂……”
“娘。”姜令菀陡然开口,蹙眉道,“你也不信琮表哥吗?”
周氏没说话。
这公事上,姜柏尧虽然不对妻子提起,可有关女婿的,便会透露一二。为何透露的原因,周氏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她同女儿说说,女儿劝劝女婿,小两口安安生生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瞧着周氏不说话,姜令菀顿时明白了。她道:“娘,女儿并不是贪图富贵。先前女儿的确受不得苦日子,可现在女儿也当了娘亲,知道身边有夫君和孩子们在,比再多的金山银山都要重要。而且娘先前给女儿准备的嫁妆,足够女儿大富大贵过上好日子了。可是琮表哥是男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娘,别说琮表哥没做那些坏事儿,就算真的做了,我也是信他的。”
一番话语,令周氏哑口无言。她见女儿一脸认真,便知她是真的长大了。
周氏微笑道:“是娘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