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琮知她受了惊吓,也不逼她,只坐着她的身边,亲手替她清理了伤口,抹上药膏。
抱了一会儿,姜令菀的情绪才好了一些。她看向陆琮,问道:“潘侧妃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知潘侧妃得了怪病,未料居然变成了这副可怕的模样。
陆琮一顿,略带薄茧的大手温柔的抚了抚妻子的脸,这才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待在府上。璨璨,这回是我没保护好你。”成亲前,他就答应过岳父岳母,要一辈子护她周全。
姜令菀摇摇头,道:“不怪你。”
毕竟陆琮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她的身边,只是听着陆琮的话,怕是要将这潘侧妃弄出府去。这潘侧妃不管怎么说,也是荣王的侧妃。陆琮这样做,于理不合。只是她并非宽容之人,这潘侧妃要害她的儿子,无论她是如何的下场,她都不会有半分同情。
姜令菀看着怀里已经安睡的老三,嘴角弯了弯,道:“别人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可是要伤害的孩子……”她看向陆琮,道,“琮表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陆琮看着妻子,俯身温柔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你好好在这里待着,我去处理一下就回来陪你。”
“……嗯。”姜令菀点头,对着陆琮道,“琮表哥,那我等你。”
陆琮如平日般捏了捏妻子的脸,双眸含笑,起身之后,一张俊脸才倏然变得阴沉。
他没有立刻去荣王的锦华居,而是回了一趟自己的书房,将挂在墙上,陪他上战场杀敌的宝剑取了下来。
陆琮看了一眼剑柄上挂着的玉质剑坠,遂抬手小心翼翼将其取了下来,轻轻搁在了书桌上。
然后阔步出了书房。
☆、18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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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看着被侍卫带进来的潘侧妃,几乎有些快认不出来了。
他之前去看过她几回。到了后来,她不愿自己看到她迅速老去的容颜,便没有让他瞧过,而眼下,这张布满皱纹的脸,哪里还有一丝往日的明艳美貌?
荣王看着眼前这四个侍卫,知道他们是拢玉院的。他蹙眉,心道:可这潘侧妃,怎么去了拢玉院?
带头的侍卫将方才在拢玉院三个小公子房内的事情告知了荣王,荣王一听,脸色大惊,紧张的问道:“本王的孙儿没事吧?”
带头的侍卫点头,道:“小公子安王无恙,不过世子夫人受了点轻伤。”
荣王这才明白自己儿子的用意。许是潘侧妃精神失常才做出这等事情。他这儿子,旁的什么都不在乎,男子最在意的功名利禄,在他的眼中,也恍若尘土。前段日子被革职,他心里担忧,可他这儿子却是每日守在妻儿的身边,倒是极享受这等悠哉的生活。他儿子最在意的,便是他的妻子,如今潘侧妃弄伤了人家,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
只是——
潘侧妃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了。
正当荣王思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才能给儿子一个交代的时候,却见儿子已经进来了。
陆琮着一袭宝蓝色锦袍,左手持着宝剑,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可这气势,却相当的可怕。饶是荣王,也有些被吓到。他望向陆琮手里的宝剑,开口道:“琮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拔剑放下!”
陆琮一眼都未曾看荣王,只右手将剑拔出,对准潘侧妃。
潘侧妃看着陆琮这般举止,吓得身子都颤了起来,立马看向荣王:“王爷,救救妾身……王爷……”
荣王眼睛睁得老大,断断没想到,儿子竟然会做出这等举止。潘侧妃的确有不是之处,可她如今是个病人,他同她一般计较做什么?
荣王道:“潘侧妃今日做错了事情,本王一定会好好惩戒她,可是琮儿,在怎么说,你也不能拿剑指着她啊。”
潘侧妃身子如抖筛般,生怕陆琮一用力,这剑就刺下来了。
陆琮这才看向荣王,道:“你当真以为,我今日想要杀她,仅仅是因为她欲伤我妻儿?”他顿了顿,忽觉好笑,“……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将杀害发妻的女人留在枕边,宠了十几年,还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做法?”
荣王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这话,你问问她。”陆琮手里执着的剑更近了一步。
潘侧妃屏息,不敢乱动。
陆琮道:“纳妾,为自己的妻子冲喜,这等荒谬的说法都能信以为真,是该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若是这会儿荣王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那真是糊涂到家了。儿子的性子,他是最了解的,绝对不会胡乱污蔑人。如今能说出这番话,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荣王死死的看着潘侧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可能……他的妻子,分明是病逝的。
先前潘侧妃害怕陆琮就这么一剑刺下来,可这会儿听了陆琮的话,一脸的惊讶。
她启唇,喃喃道:“什么?冲喜?是为了……冲喜?”
荣王纳她为妾,竟然是为了给荣王妃冲喜。那么对她的柔情,也都仅仅是可怜她而已。潘侧妃目光呆滞,怪不得,怪不得他对她虽好,却没有热烈的男女之情,甚至每同房,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她只是给荣王妃冲喜留下来的药渣子!
潘侧妃看向荣王,忽然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感到内疚的了。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吧,在你妻子的心里,你早就移情别恋,爱上我了。是啊,她是正妻又如何,一个缠绵病榻的女人,这王妃之名,也不过是个空壳子。是我,每天和她说着,你是如何的宠我、爱我,如何嫌弃她的憔悴病容,才加重了她的病情,让她连二十五都活不过……”
荣王气得身子发颤,目眦欲裂的看着潘侧妃。
他一直不肯告诉妻子纳妾的原因,就是怕她太过心善,反对这个决定,却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杀害妻子的帮凶!
至于陆宝嫣,听说自家娘亲差点伤了人,被带到了爹爹这儿,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未料会听到这些事情。她脚下的步子一虚,在门槛处狠狠摔了一跤,这才艰难的爬起来,挡到潘侧妃的面前,对着陆琮道:“哥……哥哥,你别杀我娘,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陆琮这个嫡兄,她平日里瞧着就害怕,可这会儿,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陆宝嫣泪如雨下,跪在地上看着荣王,道:“爹爹,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娘,求求你了……”
一向优柔寡断的荣王,如今脸色铁青,面对庶女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
荣王对着陆琮,抬手,却淡淡道了一句“我来吧。”
这话一落,陆宝嫣忽然就绝望了,哽咽道:“不要,不要,爹爹不要……”
陆琮见荣王终于果决了一次,心里头却多了一丝嘲讽。他没有将手里的剑给荣王,只让侍卫将挡在潘侧妃面前的陆宝嫣踢开,趁着潘侧妃惊恐的瞬间,毫不犹豫的,一剑抹了潘侧妃的脖子。
血溅了一地,沾到了身侧荣王的衣袍上。
陆宝嫣这才痛哭起来。
荣王愣愣看向儿子。
陆琮捏着手里的剑,道:“你没资格,替我娘报仇。”
荣王身子不稳,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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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菀正守着三个孩子,有些心绪不宁。而摇篮里三个小家伙,这会儿都乖乖巧巧的睡着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
姜令菀抬手抚了抚脖子上的伤痕,这会儿已经用纱布包起来了,可还是隐隐作痛,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陆琮会怎么处置潘侧妃?
荣王对潘侧妃还是存着感情的,如今得了重病,肯定又心软些,兴许会劝着陆琮吧。可是,潘侧妃她差点,就要了她儿子的命。若是团团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就算得罪荣王,也绝对绝对不会放过潘侧妃!
姜令菀俯身,在老三的白嫩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想狠心伤害?
听到脚步声,姜令菀顿时提高了警惕。可方才陆琮出去前,已经让杜言多安排了十几名侍卫守着拢玉院,这会儿怕是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她抬眼见陆琮,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询问,却见他眉眼冰冷,手里持着剑,上头沾着血……
她没见过这样的陆琮。
可她却明白,一个自小志在沙场的男人,定是个杀伐果决的。
走到了这里,陆琮才发觉自己让她受惊了,遂面色变得柔和了起来,执着剑准备出去。他不能吓着她。
“你回来。”
陆琮步子一顿,听到妻子在后面喊。他转过头,看着妻子已经站了起来,正看着他。
姜令菀见陆琮不过去,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精瘦的窄腰,嗔道:“见着我,跑什么?”
“……璨,璨璨?”陆琮唤了一声。
她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不该让她看到自己血腥的一面。
姜令菀道:“陆琮,我是你的妻子。”
“哐当”一声,陆琮手里的剑顺势落下,他紧紧抱着妻子的身子,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强劲有力的手臂倏然收紧,仿佛想将人融入血骨之中。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妻子的发顶。
什么都不用说,足以让他放松和安心。
☆、18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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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琮回房沐浴,去换一身新的袍子。
姜令菀看着三个孩子,过了一会儿,金桔才打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同她说了潘侧妃死了的事情。
倒是没什么意外。
只是——
陆琮今日会动手,仿佛不仅仅是因为潘侧妃欲伤害他俩的儿子。枕边人的情绪,饶是平日伪装的再好,她也能感受一二。这潘侧妃,怕是做了什么触碰陆琮底线的事情,才引得他当着荣王的面将她给杀了。杀人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子,自然是害怕的,可那人是陆琮,她心里一点惧意都没有。方才若她真的因此惧怕陆琮,才会让他寒心。
经过今日这一出,姜令菀寸步都不愿离开孩子们的身边,可是,如今潘侧妃已经死了。
姜令菀让丫鬟嬷嬷们看着三个熟睡的小家伙,自个儿去了卧房见陆琮。
她见陆琮此刻穿着一袭白色中衣,刚沐浴完,头发还没擦干。她从柜子里拿了一块干净的巾子,坐到他身边。
陆琮微侧过头,就这么看着她。
姜令菀笑笑,抬手捏了捏他英挺的鼻梁,道:“看我做什么?把头低下来一些。”
陆琮眉眼温和,索性将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将脑袋枕在姜令菀的双腿之上。
这样的陆琮,像个听话的孩子。
听孙嬷嬷说,陆琮小时候,还是很调皮的。
她抬手摸了摸陆琮的侧脸,见他微微阖眼,浓密的眼睫覆下,表情安静又享受。她替他擦起了头发,等擦完了,才见陆琮睁开了眼睛,开口问道:“璨璨,你刚才,怕吗?”
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姜令菀抬手重重捏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抱着他的脑袋,嘟囔道:“又什么好怕的。”
陆琮低笑,仿佛很开心。
他将脸侧了过来,双臂抱着她的腰肢,脸贴着她的肚子。夏日的衣衫薄,小腹处能清晰的感觉到陆琮灼热的呼吸,烫得厉害。姜令菀动了动身子,表示有些不舒服。
她刚生完孩子不久,虽然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连金桔枇杷她们这些贴身的丫鬟,都说她的身材同之前无异,纤细玲珑——除却这胸前的两团长得了许多。可她还是觉得,这腰肢不似以往纤细。可偏生陆琮就爱抱她的腰。
陆琮察觉到她的不舒服,这才坐了起来,捧着她的脑袋吻她。
霸道强势的气势,令人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若是换做往常,她定然不会跟着他胡闹,可今日她却体谅他。
她本是来陪陪他说说话的,不料陪着陪着,就陪到榻上去了。
他有些急,可她还没准备好。姜令菀呜咽一声,蹙着眉,朝着他的肩头咬了一口,抱怨道:“陆琮,你轻点儿。”
糙汉子就是糙汉子!
陆琮笑笑,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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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对外宣称潘侧妃是病逝的。
因先前潘侧妃本就身染恶疾,荣王为其寻遍了晋城的名医,眼下说是病逝的,自是没人会怀疑什么。姜令菀是了解内情的,知道之后,饶是如今潘侧妃已经死了,她还是没法介怀。其实若要真的说起来,这件事情极大一部分责任,还是在荣王的身上,若荣王当年没有那么糊涂,这潘侧妃也不会进门,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这件事情,府中知情的人极少,加上荣王有意隐瞒,陆宝婵自然也不知道是潘侧妃害得荣王妃早早去了。这一点上,陆琮倒是难得和荣王意见相合。
宝婵一辈子不知情,心里头的怨恨也会少些,不然以她的性子,哪能安安心心嫁人?
靖宁侯容临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子,陆琮如今想要看的,就是这个妹妹顺顺利利的嫁人,过着安逸的日子。
潘侧妃病逝,陆宝嫣这个女儿,生着病也在为娘亲守灵,倒是甚有孝心。并且表示自己要给娘亲守孝三年。可若是按着先前的打算,陆宝嫣明年也是要出嫁的,这嫁妆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若是要守孝三年,那陈霁得等上三年。陆宝嫣本就不愿嫁给陈霁,先前因为娘亲,才顺着她的意思应了这门亲事,如今娘亲已死,她不该再拖累人家陈四公子。
陆宝嫣欲解除婚约,陈霁得知潘侧妃病逝的消息,又知陆宝嫣的孝心,倒是特意登门。
因两人有婚约,如今潘侧妃病逝,陈霁这个未婚夫来看看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今日陈霁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圆领长袍,走在院子里,恰好遇见了陆宝婵。
陆宝婵一袭碧色襦裙,娉娉袅袅,生得异常娇美。她见着陈霁,倒是没有多少诧异,而原先仅有的那一丝心动,也已早早的被扼杀了。如今见着俊朗斯文的陈霁,没有半点别的心思。甚至微微颔首,大方的打了招呼。
陈霁看着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那日他救她,的确是出于本能,可看着她受委屈的可怜模样,心里生出的好感,也是没法骗人的。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是荣王府的小郡主。
他这身份,没法给她幸福。所以他不能娶她。
陈霁点了点头,而后随着领路的奴仆去看陆宝嫣。
陆宝嫣同陈霁不过一面之缘,都未曾说过话,眼下陆宝嫣见他特意登门,倒是有些感动。之后便对他说了婚约之事。她要给娘亲守孝三年,自然不能让他等她。
陈霁见面前这小姑娘,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憔悴。他方才倒是听了她身边的丫鬟说了荣王的态度,潘侧妃病逝之后,对这个庶女,仿佛更加疏远了些,甚至有些漠不关心。
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如此孝心,不该落得这般下场的。
陈霁看着她红彤彤的双眸,突然开口道:“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
陆宝嫣有些惊讶,愣愣的看着陈霁。
陈霁道:“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提亲的时候,他并非真心,只是想断了郡主的念头,未料阴差阳错,将无辜的她拖累下水。如今她身边没个依靠的人,若他这个未婚夫都走了,那她的日子该怎么过?她是个好姑娘,如今,他心甘情愿、真心实意想娶她的。他的嫡母不愿他娶得好,甚至巴不得他不成亲,如今他愿意等面前这位二姑娘三年,他这嫡母,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陈霁从怀里拿出汗巾,抬手轻轻替她擦了擦眼睛。
陆宝嫣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