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菀素来知难而退,碰着这些难的,便不想学,可这会儿让她哼几首小曲儿,却是难不倒她的。
她音色清甜悦耳,最是平常的小曲儿,从她嘴里哼出来,也仿佛比别人的好听多了。
在陆琮的耳中,更是夸张的宛如天籁。
陆琮坐在罗汉床边,抬眼看着手里头抱着娃儿,含笑哼着小曲儿哄人的妻子,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再将她当成孩子看待。当了娘亲之后,她的确成长了许多。
陆琮有些欣慰,这种心情,大抵同日后看着三个儿子长大成人,没什么两样罢。
老三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只是单纯的娇气才哭闹的,被姜令菀这么一哄,便乖乖睡着了。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置于嘴边,待姜令菀的声音渐渐弱去,耳畔便能听到老三低弱的呼噜声。
小哭包一下子就变成了小睡猪,姜令菀宠溺的笑了笑,抱了一会儿,便将老三放进了摇篮里,盖好小被子。
她回头见陆琮在看她,笑了笑才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
陆琮欣然道:“没有。”
没有还看。姜令菀嘀咕了一句,便过去抱老大,至于老二墩墩,是这三个孩子里最乖巧的,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板着一张小肉脸,这副模样,和他爹爹陆琮如出一辙。
娘亲抱老大,爹爹抱老二,老三睡觉,这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些。
陆琮看她今日气色不大好,知她昨晚后半夜压根儿就没睡,倒是有些担忧,道:“待会儿你再回去休息休息,瞧你这脸色。”
被嫌弃了。姜令菀抬眸看了他一眼。
陆琮顿了顿,才问道:“璨璨,昨晚……你究竟梦到了什么?”他观察入微,枕边人的一个眼神和一个动作,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还没见过她这么恐惧的样子。
姜令菀抱着老大的手一顿,翕了翕唇,却觉得那梦太过荒谬。她胡思乱想的东西,怎么能和陆琮说呢?
陆琮知她是个爽快性子,鲜少见她这般支支吾吾的模样,便换来了陶嬷嬷和孙嬷嬷,照看三个儿子,之后拉着妻子往院子里走去。
姜令菀低头看了一眼陆琮和她紧握的手,心里顿时就踏实多了。她知陆琮的脾气,自己和他说,总比被他问好多了。她想了想,才一边散步一边开口道:“琮表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再娶吗?”
陆琮还年轻,没理由为她守身如玉。理论上她该大度些,可只要想着他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温声细语,做那些亲密的事情,她就受不住。她自私,只希望陆琮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有她一个妻子、一个女人。
其实,换做常人,自是不会将梦中的事情当真,可她是重生之人,明白这世间有很多没法解释的事情。若是昨晚她梦里的一切,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那么她上辈子,兴许真的就只活到了二十岁。
其实这也没什么,那二十年来,她享受的荣华富贵,是平常人三辈子享受不到的。顺风顺水、富贵无忧的二十年,和忍饥挨饿、颠沛流离的八十年,她宁可选择前者。因为她怕吃苦。可是这个假设之前,加上一个爱人,一个家庭,却不一样了。
陆琮步子一顿,脸色阴沉的有些难看,这才开口道:“璨璨,我不喜欢这个假设。”
姜令菀觉得自个儿有种要挨揍的感觉,立马从陆琮的手里将手抽了出来,双手掩面道:“我就知道我不该说的,嗳,你可不许打人。”
也知道自己想打她。陆琮忍不住笑,一把抓过她覆在脸上的双手,顺势将人带到怀里,说道:“放心,我比你年长,就算真的要死,也是我比你先死。”他有这个自信,能守她无忧,只愿所有病痛都远离她,若是真要有,就落到他头上好了。
姜令菀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低低的笑了,抱怨道:“真不吉利,咱们不说这些了。”
陆琮道:“也知道这话不吉利,下回不许说了。”想着昨晚她的模样,他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我回来睡。”
“……嗯。”
姜令菀倒也没有反对,她是真的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眼神漂浮的看着不远处。
其实,她还没具体说呢。
昨晚她不但梦见自己死了,而且还是毁容惨死,所以……她才这般害怕。
姜令菀深吸一口气,眼眸弯弯,含着笑意道:“琮表哥,再抱紧一点。”
远处的长廊上,潘侧妃正同辛嬷嬷一道去荣王的锦华居,瞧着大树下相拥的二人,忍不住蹙眉,道:“真是不知羞。”
辛嬷嬷跟着附和:“的确有些没规矩。”
潘侧妃只看了一眼,便朝着锦华居走去,只是心里头想着,这姜令菀的肚子也忒争气,一口气生仨儿子,当真是厉害,也难怪陆琮将她当成宝贝,还拒绝纳妾——有这么一个能生的妻子,还要妾室庶子作甚?
潘侧妃心里发涩,摸了摸自个儿扁扁的肚子,若是那孩子没掉,如今早就出生了。以她的直觉,该是个大胖儿子。
想起这个,她便忍不住想了了明雁那个贱人。
可是王爷倒是亲自给她牵线搭桥,选了一门好亲事,饶是她要做手脚,也是做不成的。原本,她心里存着不满,可是想好好收拾收拾那小贱人的!
潘侧妃进了锦华居,荣王一大早便在书房,听到声音,以为是管家,便头也不抬,笑吟吟道:“尧字如何?不成不成,这字太死板了,不配本王的孙儿。”
孙儿孙儿,满心都是孙儿!
潘侧妃死死咬着唇,不满的白了一眼,待瞧着荣王抬头,旋即恢复了笑意,将茶盏端了进去。
荣王见着今日明艳动人的潘侧妃,立马敛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潘侧妃一听这话,心里头就不舒坦了。这叫什么意思?这荣王府,她是他唯一的女人,过来伺候伺候,怎么了?不过这话她可不敢直说,生怕惹荣王生气,便道:“妾身想同王爷商量商量嫣儿出嫁之事。”
提起陆宝嫣,荣王心里头倒是有了几分歉疚。那日陈霁来提亲,他原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可婵儿都那般说了,他只能答应这门亲事。说来说去,倒是委屈了嫣儿。他虽然许久没见过这位庶女,可上回他在院子里远远瞧过一回,见她面容憔悴,原本就瘦弱身子,越发瘦小,跟个风一吹就会吹走似的。
荣王道:“你放心,本王不会亏待嫣儿的。”
这话一落,潘侧妃倒是面露喜色,至少她不用担心荣王会因为陆宝婵而委屈了女儿。
潘侧妃道:“多谢王爷。”
荣王颔首,意思意思喝了一口潘侧妃端上来的茶盏,之后见她还未走,便开口问道:“还有事?”
潘侧妃看着荣王硬朗成熟的俊脸,启唇道:“妾身想……王爷许久未到妾身这儿来了……”
之前几年,荣王每月都会来她的房里过夜,虽然什么都不做,可她至少还能和他同床共枕。可自打去年她小产之后,荣王却一回都没有来过。
她已经养好身子了,可是没有男人,她怎么再怀上孩子?
☆、17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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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侧妃脸颊微烫,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下荣王的脸,看看荣王的反应。
她知荣王是个温和性子,素来吃软不吃硬。她先前怨他,可她这辈子就他一个男人,怎么着都得好好伺候他。她稍稍放低姿态,按照以往的惯例,荣王必然会对她多怜惜些。
哪知她等了片刻,却等来荣王一句“你走罢”。
潘侧妃欲发作,到底还是忍下了,朝着荣王屈膝行礼,柔声道:“那……妾身告退了。”
荣王手里拿着书籍,抬眸看着潘侧妃远去的背影。
他对她虽然没有爱,可总归是有些感情的,毕竟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只是他能给她的,都已经给了她了,余下的,他若是再多给,不见得是件好事。他自然晓得她想要个孩子,别说是她,就算他自己,之前不也因为她怀了孩子而高兴吗?只是……若她真的生了一个儿子,日后心里头惦记的,怕不仅仅只有这些了。
他不能再给她奢望,省得到时候弄得这府中乌烟瘴气。
想着那三个白白胖胖的孙儿,荣王的心情好了些。
那三个孙儿,同琮儿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仿佛想到了什么,荣王搁下书望向窗外——
其实小时候,他的琮儿,也是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子,调皮捣蛋的。
想着儿子小时候的事情,荣王这才觉得,这日子过得当真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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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侧妃回了沉香院,气得差点呕出血来。
辛嬷嬷虽未跟着进书房,可从潘侧妃脸上的表情之中,还是能看出今儿是出师不利。
辛嬷嬷是潘侧妃身边的老人,说话也直接些,道:“潘侧妃放心,王爷怎么说也是男人,这男人,哪有不需要女人的?”
潘侧妃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只是——”
荣王的定性,她可是领教过了。之前的几年,他们二人同房,荣王说不碰就不碰。甭管她穿什么寝衣,薰什么香,通通不管用。若非去年陆琮成亲那回,荣王终于肯要她,她还以为他那地儿出问题了。可分明正常的很呐。且一回就让她怀上孩子了。
去年她小产损了身子,她可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好好养着的,也亏得荣王虽然不来看她,却给她用最好的汤药,才恢复的好些。
潘侧妃忽的想到了什么,看着辛嬷嬷,问道:“……王爷身边的丫鬟,你可都查过了?”
辛嬷嬷道:“老奴都查过了,通通没有问题。王爷没碰。”
潘侧妃点头,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不要脸的小贱人就成。
其实,她之前根本就不会怀疑这些,可自打出了明雁这档子事儿,让她才多了几分警觉。荣王一个男人,禁|欲多年,也算是他的本事。
潘侧妃气得牙痒痒,道:“冯聆兰在的时候,对我视若无睹,死了还心心念念!”
冯聆兰正是已逝荣王妃的闺名。
这话一落,辛嬷嬷旋即变了脸色,朝着外头看了看,然后对着潘侧妃小心劝道:“潘侧妃,这荣王妃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您还想着这事儿做什么?若是被王爷听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荣王虽然待人温和,可府中之人,独独不能提起荣王妃这三个字,这可是阖府上下都晓得的事儿。
潘侧妃冷哼一声,道:“横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怕什么?当初风华绝代又如何,我嫁进来那会儿,那冯聆兰早就病得不行了。”
当年潘侧妃不情不愿嫁到荣王府为妾,待见了荣王这等俊朗的模样,才芳心暗动,可她知荣王对荣王妃痴心一片,那会儿她青涩稚嫩,心中存着不屑,次日敬茶的时候,见那荣王妃虽然病弱憔悴,可那番举止,的确让她自惭形秽。可那又如何?她活着的时候,照样能怀上孩子,如今她死了这么多年了,她更是不用再有什么顾虑。
辛嬷嬷继续劝着,说道:“潘侧妃,当心隔墙有耳。”
潘侧妃嗤笑着,道:“有什么好怕的?”她顿了顿,又道,“……是我亲自将她给气死的,我都不怕她来索命,你怕什么?”
这话一落,辛嬷嬷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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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姜令菀做了那个梦之后,有了陆琮的安抚,虽然好多了,可还是有些心绪未宁。陆琮知晓她害怕,也就多花时间陪着她,同她一道照顾孩子。一家五口待在一起,总归能让她忘记一些烦心事。
至于二皇子,倒是对陆琮更加殷勤起来。面对陆琮这副毫不动摇的姿态,二皇子的兴趣却越发的浓烈。若不是姜令菀晓得二皇子心里头打得什么算盘,还真以为二皇子是看上陆琮了呢……毕竟陆琮长得这么好看。
她从小就不爱读书,仗着重活一世,之前的十几年自是比常人过得轻松些,余下的闲暇时间,除了鼓捣香粉胭脂,便爱看看这些长见识的话本。这种话本,虽不是大家闺秀爱看的,可人就是这样,越是不能看的,越是偷偷摸摸要看。别说是她,不少和她同龄的姑娘,都爱看这些,只是大伙儿心里头明白,面上不说罢了。
之前陆宝嫣的亲事定了下来,荣王自是忙着安排陆宝婵的亲事。先前陆宝婵对于亲事一直抵触,如今倒是好些了。
这一日姜令菀同陆宝婵一道出门。
在院子里,碰着了陆宝嫣。
陆宝嫣是娇小玲珑弱质纤纤的姑娘,这段日子却是消瘦许多,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瞧着姜令菀和陆宝婵,便乖乖巧巧的唤了一声:“嫂嫂,姐姐。”
姜令菀微微颔首,陆宝婵却是一如往常般冷漠。
瞧着陆宝婵这样儿,姜令菀心下无奈,只陪着她一道出去。
陆宝嫣无力的垂着双手站在原地,瞧着远去的二人,心里难受的厉害。眼里很快就蓄满了眼泪。她一点都不想嫁给陈四公子,可她不明白,为何姐姐要“成全”她和陈四公子。
走到外头,上了马车,姜令菀才道:“还生气呢?”
陆宝婵直接道:“谈不上生气,只是心里头不自在。”她顿了顿,复而抬眸看着姜令菀,“……嫂嫂,有时候,我瞧着她的确挺可怜的,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是之后又想,她有爹有娘,和她比起来,我更需要同情。嫂嫂,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我没法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个妹妹。”
她倒是了解宝婵的性子,做不来那些虚情假意的事情,也素来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陆宝婵又道:“那会儿我娘亲病得很重,可是潘侧妃每日带着陆宝嫣来看我娘,面上恭顺谦卑,可我总觉得,她是个坏人。”
因为从小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就算她觉得陆宝嫣这个妹妹本性纯良,也对她喜欢不起来——谁让她有一个让她讨厌的娘亲?
陆宝婵粲然一笑,道:“好了,我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她抬手握着姜令菀的手,道,“嫂嫂,我瞧你这几日气色不大好,这才想着同你一道去相元寺拜拜菩萨,也好给我那几个小侄儿祈祈福。”
姑嫂二人出行,陆琮本来想跟来的,可恰好承德帝召见,陆琮才让杜言跟着,又多派了数名侍卫。不过是去相元寺,拜拜菩萨就回来,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可陆琮素来警惕,近端时间尤是。甚至在暗处,都有人护着。
姜令菀同陆宝婵一道爬山,若非姜令菀梳着妇人发髻,旁人还以为这是哪户高门大户的小姑娘。因天气渐热,姜令菀穿了一身桃红色锦绸褙子,比之出阁前的样式,自是端庄得体许多;至于陆宝婵,一身碧绿,清凉俏丽,脸上没有半丝往日的犯愁,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相元寺因为香火鼎盛,这石阶也分上下两道。
此刻下山的那道儿上,一名年轻的锦衣公子瞧着上去的两位,目光落在那抹碧影上,稍稍一顿。
身后的随行小厮瞧了一眼下边停着的华贵马车,又瞧着那两名女子身边的侍卫丫鬟,便道:“公子,是荣王府的。”
锦衣公子道:“……我知道。”
之后便继续下山。
只是腰际挂着的羊脂玉佩随着同香囊轻轻晃动,香囊上头绣着极精致的芍药花。此刻香囊和玉佩互相碰撞,仿佛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十日后,靖宁侯府容老爷子亲自来荣王府给孙儿容临提亲。
听到这个消息,姜令菀倒是纳闷儿了。这靖宁侯府在晋城是出了名的低调,且同荣王府素无往来,好端端的,先前都没个影儿,怎么来提亲了?她放下手头的活儿,看向一旁的陆琮。她瞧着他那表情,便知他应当是了解一些的,遂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