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氏一脸的谄媚,还以继母长辈自居,一个劲的叽里呱啦的说自己和杜老蔫是多么惦记着他们云云,仿佛从前虐待杜氏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脸皮之厚,让贞娘实在佩服。
杜氏实在很想把这个恶毒无耻的女人赶出去,可身边全是左右邻居,一时倒破不开脸面去,只好咬牙切齿铁青着脸看着米氏自说自话。
“姑奶奶,当初咱们村上那个算卦的刘铁嘴就说你是个有福的,我就跟你两个弟弟说,以后啊多跟你们姐姐亲香亲香,将来准错不了,你看看,果真如我说的吧,说起来要不是我给你找的这么好一个姑爷,如今你也成不了举人娘子呢”言下之意还要杜氏谢谢她才对,又说:“昨儿知道这个消息,我和你爹啊半宿没睡啊,我就跟你爹说,这下好了,咱们熬出来了,姑爷成了举人,咱们也跟着享福了,左邻右舍啊谁不得高看咱们一眼啊,你那两个弟弟虽说是泥腿子,可咱家柱子大小就聪明懂事,将来这做姐夫的做了官少不得要用个人手啥的,姑奶奶,你可想着,那是你弟弟呢,可比便宜了外人强不是?”
杜氏气的胸口发闷,两只眼睛几乎能冒出火来,旁边的邻居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杜氏从来不提娘家,多少年也没跟娘家来往过,如今姑爷做了举人,这娘家人就从地下冒出来了,看杜氏脸色发青,就知道这娘家妈妈定是跟杜氏关系不睦,也有几个抱着看笑话的心,只都在一旁看着。
这边贞娘早就差了弟弟去叫了舅舅来,杜大壮一听,怒火冲天,只穿着贴身的苎麻褂子就冲了来,一进门见到米氏正口若悬河的夸自个怎么有眼光,帮杜氏找了个好夫婿,立刻豹眼圆睁,大吼一声:“臭婆娘,你还敢来?”
米氏一见杜大壮立时就傻了,她不知道杜大壮回来了,虽说多年未见,可杜大壮铁搭般的身子往那一戳,她立时就认出来了,心里暗暗叫苦,怎么这个混小子在这?
杜老蔫跟儿子还有几分情感,惊喜道:“大壮?你还活着?”
杜大壮看着他爹唯唯诺诺的猥琐样子就来气,冷冷的道:“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呢!”
米氏知道杜大壮性如烈火,忙拉着杜老蔫可怜兮兮的道:“你看,你总惦着儿子,这儿子不是回来了吗?”
杜大壮冷笑:“臭婆娘,给我闭上你那张鸟嘴,这会来这装什么慈母?你虐待我们兄妹那会那副嘴脸呢?怎么不拿出来大伙开开眼?”
“你逼着我们兄妹寒冬腊月的上山拾柴,逼着我们一日只能吃一个窝头,你生的孩子睡床上,我们哥俩只能睡柴房,我妹妹被你打的遍体鳞伤,我被你逼着整夜推磨,那时候我不过十岁,我妹妹也不过四岁,这会看我们日子过的好了,你倒来打秋风了,你这脸皮还真是够厚的啊?”任是米氏脸皮再厚,这会也臊的脸皮紫胀,喃喃不能成言。
旁边看热闹的邻居听了也觉得震惊,做继母的虐待先房的孩子原也常见,可这么过分的就不多见了,因为大金国的法律对嫡出的孩子有很多的保护,若继母对先房孩子诸多留难,保长或族人会告上衙门,衙门会处置这样失德恶毒的妇人,轻则十丈,重则二十。
刘婶子为人最是快人快语,跟许家多年比邻,关系也最好,她是早就知道杜氏是被继母卖来的,倒是不知道杜氏还遭过这样的罪,一时义愤,站了起来:“杜家婶子,按说这话我们这些旁人不该说,可你老也太过了些,先前对人家兄妹不好,这会倒还舔着脸说什么惦记着,我跟许家可是做了多少年邻居了,那许家三餐不继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看看?许家的俩孩子生了病,大丫妹子抱着孩子四处求借,哭着跪在街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这会你倒来说什么父女母子情深来了,倒是我们这些旁观的替您老臊的慌呢!”旁边的几个妇人也纷纷唱和,你一言他一语的,说的杜老蔫都觉得无地自容,拉着米氏要走。
米氏原是个泼妇,这会见左右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去了,索性撕破了脸,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哎呀,这有了相公就不要娘家了,也不管我们死活啊,哎呀,我可是把你养大的,你这是不孝啊”
诸人都惊呆了,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无赖泼辣的妇人,杜大壮抱着肩膀,冷冷一笑,米氏这副样子他可是最熟悉不过的,过去但凡有人对她虐待两个孩子表示劝诫,她就这样满地打滚撒泼,吓得族人也不敢管他们家的事了。
杜氏也呆住了,她首先想的是这怎么办,相公刚刚中了举人,这样会不会对他的名声有什么影响?
“你们几个过来,去把杜二柱和杜三林抓过来打一顿,最好打折两条腿,有事我担着”杜大壮吩咐两个跟着来的小伙计,话音还没落呢,米氏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满脸鼻涕探雷,蓬头垢面,面目狰狞:“你干什么,干么要打我儿子?”
杜大壮一呲牙,不怀好意的笑道:“打他们,是因为他们有个无耻又恶毒的妈,你不是爱打滚吗?你接着在这滚,等会滚够了正好回去给你儿子治腿。”米氏虽然对别人的孩子不好,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却疼道骨头里,看杜大壮一副泼皮有恃无恐的架势,心知自己今日是讨不到好去了,不如赶紧回去,万一这小子犯起混来真给儿子打了,自己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狠狠的啐了一口,拉着杜老蔫一阵风似的走了。
☆、183第三十三章
杜氏浑身松懈下来,站起身跟主人道了福:“真是让大家见笑了!”
刘婶子摆摆手道:“妹子何必这么见外,谁家还没一两个磨头呢?你们兄妹运气不好,遭了这么大的罪,好在老天爷怜惜你们,现在你们一个做了举人娘子,一个做了大老板,都成了人上人了”周围的几个也是会来事的,跟着打圆场。
许怀安晚上回来听妻子说了白天的事,长长叹了口气,怜惜的看了看妻子,想起多年前新婚之夜,自己看到那个浑身战栗,满眼泪水的小姑娘,灯光下楚楚可怜的样子像一个可爱的小白兔,他当时也不过十八岁,第一次跟一个陌生的女孩独处一室,紧张的身体都是紧绷的。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不用害怕,以后他们就是夫妻了,可手还没摸到她的肩头,杜氏居然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不要打她,在她的感觉中,继母将自己卖给这户人家,定是为了揍自己的,男人比女人有劲,继母打的都那么狠,这个男人虽然笑的温存,可下手一定更狠。
许怀安记得自己当时惊愕的不知如何是好,新婚之夜自己的妻子痛哭着跪在脚下,好像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一般,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直到他娘听到哭声赶到屋里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问清楚了后他娘把杜氏扶起来,谁知杜氏面露痛楚,他娘觉得不对劲,帮着杜氏脱了衣服,才发现杜氏浑身青紫,新伤叠着旧伤,几乎找不出什么好的皮肤来。娘俩十分震惊,更怜惜杜氏小小年岁,被继母如此虐待,此后的日子对她更加和颜悦色起来,陈氏本是婢女出身,也是惯被打骂,待杜氏更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情意,时间一长,俩人倒情同母女。
许怀安见杜氏身世凄苦,心里便多了几分怜爱,此后杜氏持家任劳任怨,对他敬爱关怀,对母亲孝顺体贴,虽然不识字,只是个村姑,却也多有敬爱,俩人比那些门当户对的夫妇多了更多了几分恩爱。
贞娘安爹一脸怜爱的看着娘,低头一笑,拉着弟弟出了门去了舅舅家。
杜大壮正跟杜石头大骂米氏的无耻恶毒云云,见了外甥女和外甥,心情为之一振,一把抱起纯哥儿,放在肩上,纯哥儿格格的笑起来,杜石头端了一盘子糖耳朵,一碗杏仁酪出来:“今儿在杏满楼跟京城来收货的人谈买卖,想着纯哥儿爱吃糖耳朵,你爱吃杏仁酪,就多买了一份回来,原想着等会给你们送去的,谁知你们俩就来了,正好,快吃吧。”
杏满楼的杏仁酪是用南杏仁做的,加了糯米粉和白糖,还加了些许牛乳,喝起来浓稠细滑,还带着淡淡的奶香,润燥补肺,贞娘一向爱吃,只是原先家里穷,买不起,如今倒喝的起了,却没时间了。
贞娘坐在炕上,眯着眼,美滋滋的喝着杏仁酪,杜石头看着她苹果似的小脸,斯文安静的姿势,唇角不知不觉的勾出一个弧度来。杜大壮一扭头正好看见,心里一动,抿了抿嘴,问贞娘:“贞儿,你怎么带着纯哥儿来了,你爹和你娘呢?”
纯哥儿抓了一块糖耳朵边啃边道:“爹和娘在家里说白天的事呢,就是,嗯,那个疯婆子的事。”
杜大壮啐了一口,恨恨的道:“那个无耻老妇,还有脸面登门?哼,妈的,若再敢来,看我不揍她一顿!”
贞娘看看舅舅钵大的拳头,笑道:“你那一拳她还不没命了啊?还是算了吧,跟这样的人斗什么气?不值当的,舅舅,你在京城买铺子的事定了吗?”
“还没有,不过山东那边的地倒是有消息了,我一个朋友在那边看好了两个庄子,正好是连着的,一共八百百多亩,咱们俩家正好一人四百亩,我准备这几日去一趟山东,看看这庄子的事,你爹也要跟我一起去呢。”
“跟你一起去?为什么?”
“呃,你爹说这些日子上门恭喜的人,需要应酬的人太多,忽然间冒出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也多,对了,还有人要给他说亲。”
“说亲?”贞娘吓了一跳,;“我娘还在呢,说什么亲?”
“说是要给你爹做妾,真是不要脸,唉”杜大壮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按说这样的话不应该跟贞娘这么个小姑娘说的,可这孩子一向聪明乖觉,脑袋瓜子比大人还灵光,为人处事比那些几十岁的人还圆滑,弄的他常常忘了这还只是个八岁的女孩子,一不留神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我爹怎么说?”贞娘苦笑,真是有一得必有一失,光想着爹有了功名能一尝夙愿,振奋家声,光大门楣,让娘和弟弟都能跟着人前显贵了,却忘了,爹成了举人老爷,岁数还不大,人也一表人才,有些寒门小户女孩却生的还好的人家就会惦记上了,那些女孩送给高门大户只能做婢,不够资格做妾,可若嫁入贫民家里做妻,还不甘心,做了举人的妾室也是一份荣光。一来读书人的地位本来就高于那些贩夫走卒,而来现在是举人将来指不定中了进士,做了官,那就是官家的人了,若走了运再给生个儿子,虽说是庶子也比普通人家的儿子要很多的。
杜大壮忙为许怀安分辨:“你爹可不是那种一朝得志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早推了,可也实在不胜其烦,要不怎么非要跟我去山东看看呢。”
贞娘笑了笑没说什么,跟杜大壮和石头聊了会家常,到了掌灯时分,让杜石头送他们回了家。
过了几日,许怀安和杜大壮启程去了山东。
这日一早,安府大小姐元敏身边的大丫鬟杏核来了许家,说是大小姐请贞娘过府一聚。贞娘纳闷,十多日前刚去了安府和元敏聊了会天,做了会针线,听老夫人说这几日会给元敏安排教养嬷嬷,教她规矩,所有自己特意不再上门,怕打扰元敏学规矩。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贞娘眉头紧锁,忙收拾好跟着杏核去了安家,一进府就发现府里面好像多了不少仆妇,贞娘忙敛眉低首,跟着杏核去了后院元敏的闺房。
见元敏穿着嫩黄色细葛交领夹衣,下面穿着月白色绣了葱绿色缠枝花纹的挑线裙,头上梳了双丫髻,随便簪了两朵杏粉色的绢花,一眼看过去清雅明媚,只是一张小脸满是怏怏不乐的神情,身边的乳母正端着一碗藕粉桂花羹劝呢:“好小姐,你都一上午没吃什么东西了,连早饭也没用,饿坏了,奴婢们怎么担得起呢?您是金玉般的人儿,何苦跟那么个人斗气,竟连饭也不吃”
元敏只是托着腮理也不理,一眼看见贞娘进来了,急忙跳下炕,焦灼的道:“你怎么这么多日子也不来看我”
说着竟红了眼圈,贞娘一愣,忙问:“出了什么事?你们家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的人?”
元敏拉着贞娘上炕,让乳娘上了茶和四碟果子,挥挥手让丫鬟们下去,只留下了乳娘欧氏和贴身丫鬟杏核、红蕊伺候着。
“我继母和新进府的姨娘都怀孕了,我,可能要回京了。”元敏迟疑了一下,是在是觉得话梗在嗓子里,说不出去压的心里难受,这一年来她在顺义镇住着,觉得比京城府里舒服轻松多了,每天跟着针线师父学学针线,跟着哥哥读些书,在祖母跟前承欢膝下,与贞娘聊聊天,学学做菜,日子过的轻松惬意,尤其是贞娘,言谈举止比那些名门闺秀更优雅自如,性格宽和温柔,年岁虽然比自己小,可说起话来言之有物,谈吐风趣,有时自己说些典籍上的掌故,她也都明了,让元敏很是纳闷,后来知道许家原本也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许父是秀才,想来贞娘也是落魄的书香门第的女儿,也就释然了。
☆、184第三十四章
本来豪门家的女孩都比较早熟,加上母亲乳母言传身教,早早就懂得人情世故,尤其是公卿侯府中的嫡女,将来出嫁也都是门第般配的人家,家中为了族人的利益也都会让她们早一些通晓事故,只是元敏虽是嫡女,母亲却早亡,自幼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多有怜爱,不免娇宠了一些,对家族中的利益和勾心斗角不免知道的少了些。可身边的乳母却不免着急,乳母是自由奶大的元敏,加上原本就是元敏母亲的贴身丫鬟,情分深厚,深恐元敏吃亏,三五不时的提点,要元敏一定要讨好老太太,新进门的继母也定要好生奉承,将来才能被指一门好亲事,可老太太不知怎么竟带了孙女来到顺义镇的祖宅里住着,对府里的情况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这一来欧氏不免忧心忡忡,元敏已经十岁多了,瞧着就要十一了,贵族家的女孩子议婚都比较早,一般十一二岁就要开始筹谋了,相看、放定、下聘、准备嫁妆等等一番礼节过去就要三四年的时间,过了及笄就要出嫁的,可瞧着眼下老太太的样子竟是一点都不上心着急,欧氏难免在元敏面前抱怨几次,蹿腾着元敏讨个老太太的示下,回京城府里住着去。
可元敏毕竟年纪还小,老太太自由疼爱,并不以为然。两天前,府里传来消息,说继室钱净芸和新妾陈明岫都有了身孕,请老太太回府去主持国公府。老太太听见府里要添丁进口了,当然是满心欢喜,让何老怪吩咐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哪知第二日,姨娘吴氏竟然亲自带了许多仆从来,说是国公爷吩咐的让她带人来接老太太回府,老太太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冷笑了两声,吩咐人好好准备行装和马车,那吴氏又故意殷勤,在老太太跟前说,现在府里一切都是夫人把持着,那新来的陈姨娘千娇百媚,国公爷连着半个多月都歇在陈氏那里,话里话外不外乎是陈氏狐媚,夫人不顶事,偏元敏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吴姨娘不免奉承了几句,说大小姐越大越俊了,现在看着就出落的这么精致秀丽的模样,将来不知得出挑成什么样呢?什么样的侯门公府的公子才配得上,指不定只有天子才配得起元敏当即就翻了脸,当着老太太的面啐了一口,满脸通红指着吴姨娘道:“姨娘这话说的好没趣,天家的事情也是你能乱说的?我虽年纪小,也知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