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没有再刁难人,夫妻双双下岗是挺艰难,他自家表哥下岗后,推着三轮车四点起来卖早餐,哎,都有自己的不容易。
家长大概怕抹不开面子,这才让孩子来当东西。
老板把金子拿起来,放在一边称重。
8。5克金子,旧金收购比新金低十块,所以一共是552。5,他数了数给人。
林钦接了过来,辨认完了真假收起来,这次真是巨款了。
她领走的时候,想了下说:“老板,我妈很喜欢这套首饰,你可以帮我保留两个月吗?如果我有钱我可以加一百赎回来,两个月就好。”
“也可以,那我帮你留两个月。”老板心里也知道,都到了卖首饰这一步,又怎么可能两个月就赎回。
不过这漂亮的小姑娘期盼地看着自己,他还是点了下头,大约不忍心看她失望的表情,反正放一放也没什么损失。
镇上也有金饰店,不过林钦上午去当,下午李家就能知道,就那么点大的地方,街上的邻居都认识的。
这件事得暂时瞒着他们。
回程的路上,可能是钱包鼓了,林钦这次没晕车,心里那些焦虑也少了很多。
她闭着眼睛想接下来的事。
坐在窗边的少女睫毛轻轻垂着,当事人无知无觉,倒是叫车上不少小伙看呆了。
去河市要在省城转车,加起来得坐几天火车,林钦不准备一个人去,她得再约个伴儿。
这个年代治安还是很乱,偶尔有出租车晚上被劫,司机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车。
或者公司出纳取完钱刚出银行就被人抢了。
哪怕她再谨慎,毕竟身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有张诱惑人犯罪的脸就更难以保障安全了。
年轻女孩子被拐卖到山里卖给光棍儿,或者被逼迫做皮肉生意,可仅仅不只是在传说里,到时候想跑都没办法。
林钦已经物色好了和自己同行的人,她觉得李志杰就不错,傻愣愣的,但是个子大还是挺能唬人。
也比较容易哄骗。
还有一层原因,对方现在没有前途的木匠学徒不做也罢,以后更加不能去当兵。
林钦想着也许见了外面的大千世界,那傻小子的心境就不同了。
———
刘秀萍有些担忧,刚才公用电话的老板和她说过陆静然的反常。
陆静然接了电话,这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几天都有些不太正常。
看着对方一脸焦急,李志杰才把埋藏在心底的“实情”说了出来。
书呆子是期末没有考好,打击太大才会变得奇怪了起来。
李福来下班回家听说后,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干嘛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全家人忧心忡忡,他们决定等看到陆静然,再好好的地开导下。
林钦走进来,看着几个人表情很奇怪。
她觉得对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两边的人都在斟酌,谁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然后隔壁家的赵婶来了。
赵家的儿子也在一中读高二,邮局刚送通知书。
其中有份是陆静然的,让她看到了顺便捎给人。
这个年代的成绩单都是老师手写,复印出来的很多份,有些地方出墨不太均匀,但是大体清晰。
全年级四百人,按照成绩排名。
“陆静然你在这儿刚好,期末考试成绩通知书。”赵家婶子说。
陆静然把接过来,“谢谢。”
李家的人:“……”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吗?
刘秀萍说:“成绩不想让我们知道没关系,你自己回去拆吧。”
林钦:“没关系啊,我在这里拆。”
“那你别太怄气,下次努力就好。”李志杰破天荒地安慰人。
“是啊,不要把得失看得太重。”李福来徐徐善诱地说。
林钦快速地看了眼,抬起头:“哦,我考了第二名。”
她真的佩服陆静然,妥妥的学霸。
来顺道送信的赵婶:“……”
这家人怎么回事,第二名还不满意啊?他儿子考了前二十名她都恨不得见人就说!
哎,有点想打人。
李福来和刘秀萍交换了个眼神。
第二名?这没有考砸啊!大家是白担心了一场。
可是依然没有完全放心,最有可能的原因排除了,所以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林静然咳嗽了声,“那个,我有事情要说。”
第4章
“我要去找我生父。”
这句话无异于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石子。
刘秀萍愣了下,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静然的生父,自从十几年离开就没联系过了,当然也没寄过钱回来,按照她家男人的话,那就是和“死了没有埋”一样。
当初那男人拿着离婚证一走了之,刘秀萍心里有怨怼,要是他没离开,家里有个男人,孤女寡母的也就不至于被宋家这么欺负,这么多年,他们也只当是那个人死了。
林钦说:“上个学期他写了信给我,上面有他的地址,他说想要见我一面。那封信我当时生气烧了,却记得地址。”
她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像是“去我祖姥姥家转一圈顺带收点茶叶回来卖”这种自然不行。
“他当初那么狠心!现在知道写信回来了,你不准去。”刘秀萍说。
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坏的人,不管自己的老婆和女儿。
这个年代女人离婚压力很大,走在路上都要被人背后指点讨论,是不光彩的事。
李福来还算冷静,他想了下说:“他要找你为什么不自己来,消失这么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才出现。”
两个人的嫌弃溢于言表。
“他说自己不好意思回来,觉得我这么大了,所以才想见我。”林钦说得坦然。
“你就一定要去?”刘秀萍一百个不赞成。
林钦说:“高三两个学期学费加起来270块,还要生活费书本费,加起来差不多六七百。”
刘秀萍说:“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好好读书,我和你叔会想办法。”
李福来点了下头,孩子既然能读书自然要想办法供,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照顾下来,其实也没差。
李福来一个月工资72块,四个月不吃不喝,才够陆静然一年的学费。
不过挤一挤也能出来,以前就这样过来。
林钦说:“刘姨,李叔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是我想考明南大学,我问过了,那边学费每年3000,省会开支也很高。”
刘秀萍和李福来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了。
每年3000对他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这不是凑一凑就能出来的。
“那个人在信上说,如果我上大学,他会帮我出学费和生活费,他愿意给我就拿着。他抛下我妈和我,这是欠我的。”
刘秀萍是真的不想陆静然去,可是孩子上大学要怎么办,这也怪他们两口子没本事。陆静然嘴里的明南大学是省里面最好的大学,宁县这十年就两个人考上!
不过孩子既然说要考,那就是心里有底了,陆静然不是那种乱说大话的人。
刘秀萍和李福来不敢再坚决地反对,怕毁人前途,
陆静然从小过得太难了,如果真的能上大学也算是苦尽甘来。
“你一定要去吗?”刘秀萍语气已经有了松动。
“对,我也得问他为什么走得毫不留恋,他毕竟是我的生父。”
刘秀萍叹了口气,“他真的能供你读大学,那说明还没有坏到透顶,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啊,我把店关上几天陪着你,或者让你叔和你去也行。”
孩子要见自己生父,自己总不能硬拦着。
“我可以去和厂子里的领导请假。”李福来说。
“不用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陪我去就行。”林钦看向旁边的李志杰。
李志杰瞪大眼睛,抬手指着自己:“我吗?我去?”
“怎么,你不敢吗?那算了吧,姨你去问问有没有同乡去省城的,路上一起做个伴,你们都有自己事情要忙活的。”
李志杰站了起来:“谁说我不敢的,我偏要去!”
林钦在心里摇了下头,这个傻小子还真是好激好骗,她很满意。
人精儿看多了,这样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就显得格外可爱了。
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家伙,心里敞亮,永远不会去想怎么去害别人。
善良不是天性,而是一种选择,在这里的大环境下就更难可贵。
李福来第一个不同意,怎么能让两个孩子去,要知道他们连市里面都没去过,更何况是坐火车去省城。
“不行,你们两个人我不放心。”
林钦说:“市里去省城的火车十四个小时,我们不睡觉就好,信上说了出了火车站,直接坐2路公交车,十二个站下车直走就可以了,我不知道2路公交在哪里,但是可以问别人啊。”
说谎的技巧之一,要有详有略才会让人更容易信服。
“是啊,我们丢不了!”李志杰不甘示弱道。
陆静然不怕,他一个男人会怕?
“姨,叔,我们去两天就回来了,会每天给你打电话报平安的。”林钦进一步加砝码。
夫妻俩没说话,陆静然说得那么确定,他们也有些松动了。
李志杰眼见着就快十九岁了,他从小就护着陆静然,总不能叫人吃亏了去。
关键他们还真的走不开,事情很多。
一家人商量后,行程定下了,李福来托人在县城的代售票点买了火车票。
票价18。5元,后天晚上七点发车。
林钦和李志杰要先去县城,再坐四个半小时车到市里面的火车站。,然后才能坐上去省城的火车。
毕竟是两个没出过远门的人,刘秀满很不放心,一再交代两个人要谨慎。
不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如果情况一不对就马上回来,要每天打电话报平安。
刘秀萍煮了十五个鸡蛋给人,又蒸了七八个馒头和一下罐儿咸菜带着。
夫妻俩拿出了一百八十块钱,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本来没这么多,陆静然这两个星期在店里帮忙,赊账的少了才存下来了点。
要养活这么一家人,哪里会有积蓄,日子紧巴巴的,还时常找邻居借个十几块周转。
陆静然性格更细致小心,他们把这钱交在了她手上。
刘秀萍连夜给人在裤腰的里侧缝了个口袋,开口很小,钱放了进去取出来都难。
这样就不会容易被人摸走了。
一千个不放心,这一趟两个人还是要走。
两个人六点就开始准备,李志杰兴冲冲找出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套衣服,还偷抹了她妈的摩丝。
毕竟是去省城,还是得体面点,那可是大城市啊!
他觉得陆静然真不讲究,穿着那种洗久的衬衫长裤,斜挎着布包。
这身衣服还是对方前年做的,也许是经常手搭在桌子上写字,肘部的位置有些磨毛了。
不过她样子好看,穿着这样依然很打眼。
在县城换乘,坐上了去市里面的车,车窗外的风景陌生了起来。
李志杰这才从喜悦的情绪里出来,他开始有些担忧,找不到陆静然他爸怎么办?不会路上出事情吧?
坐在自己旁边的人正在睡觉,李志杰伸手推了下对方的肩膀。
林钦睁开眼睛,问:“怎么?”
“哦……没事,我是让你收好钱,不然我们没钱回不来,那就糟糕了。”李志杰看对方这么坦然,没好意思把担心说出来。
不能在一个丫头片子前落面子。
林钦在心里笑了下,对方是质朴的小镇青年,不像她是阿姨。
离开家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自然会有不安。
她心里清楚却也不戳破,不然这小子又得炸。
林钦转念想到了陆静然外公那套老房子,最终还是没保住。
案卷里面说,陆静然高三的那年,远走十几年的父亲突然回来,说要把她带走。
陆静然不想离开,她对那个男人没有好感。
那个男人说,你怨我恨我都好,我现在想帮你,你不该去拖垮李家的人,别人家也得过日子。
也就是这样,陆静然在高三那年跟着他父亲走了。
她想要谋一个好前途,离开有时候是为了让自己在乎的人,能过得好一点。
在贫困面前,尊严和坚持毫无意义。
县城和省城相比教育落后很多,后来高考成绩出来,陆静然的分数非常高,只是她还是没有去读大学。
她的生父突然改口,说手头紧张。
那时候陆静然才发现是陷阱,她离开半年后,男人居然做主把外公的房子和家具半卖半送给了伯祖父一家,双方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李福来也就在那时候下岗了,工厂给了买断的钱,虽然不多却被宋家人看在眼里,几个人忽悠那些下岗工人响应国家政策一起炒股。
他们勾结了村干部,想着能骗多少骗多少。
不过半年,李福来从没有工作变成没有工作又没有钱,两口子日子可想而知的艰辛。
陆静然一个性格内敛的小镇姑娘,考上大学不能去读,无依无靠地在城市漂泊。
她顶着这么一张脸,背后的心酸不是一两句能概述的。
李家的夫妻终于熬到了李志杰退伍,儿子每个月会把100块的工资全部交给家里,一点都舍不得花。
他们以为日子会慢慢变好。两个月后,李志杰在追小偷的时候摔断了腿,厂里领导推托是他自己过失,只肯安抚性质的赔偿两千块。
这点钱治疗腿伤就用得干干净净,李志杰还落下了残疾,做最底层的苦力都没人要。
卷宗上的几百字叙述,看的人只是一声叹息,其实那是别人的颠沛的一生,和无处可诉的苦楚。
那些下岗工人,不是没有本事或者头脑不好。他们比谁都勤快和能吃苦,但大多数都老实巴交,心里有信仰,梦想也很小,只要能吃饱养活儿女就好。
他们是从大饥荒过来的,相信国家接受了下岗的安排,没了饭碗。他们的成长环境就这样,很多都是没办法。
也就是接连的变故和遭遇,让陆静然性格大变。
她、他们拼尽全力只是想要安生过日子,可这却成为达不到的奢望。
而那些害人的却可以过着衣食无忧,到处受到人追捧。
这不公平。
所以陆静然下了决定要赚很多的钱,才成为了后面震惊业界的经济犯。
林钦想到这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其实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不过因为她现在变成了陆静然。
卷宗里的那些可怜人,已经不再是那几段话的叙述,现在是她的亲人,活生生的人。
她不会让他们重蹈覆辙,她想要护得住他们。
林钦在福利院长大,向来把亲情爱情看得淡薄。
现在倒是多了牵挂,今年下半年李福来就回下岗,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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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了四个小时,进入了城市后,街上人多了起来。
靠边停下来,售票员大声喊:“去坐火车的人,在这里就可以下车了。”
两个人下了车,李志杰表情局促,林钦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年代市级城市也没什么高楼大厦,火车站周围看着萧条,也不用层层安检,直接进去候车就是。
七点半发车的火车,这会儿还有两个小时。
火车站稀少的座位早被人占了,林钦从背包拿出张旧报纸,挑这个干净的地方铺上了。
“坐吧。”
李志杰看了人一眼,笑着说:“想不到你想得还挺周道。”
林钦拍了拍人的肩膀:“我去上厕所,你别乱走。”
“去吧。”
林钦到了女卫生间,她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一盒加工过的雪花膏,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