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余惊远引荐,自然再好不过。
她接受对方的好意,这个人本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而来的。
那群老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她本来想着有那么多长辈当护身符,宋铭那群人怎么也不敢硬闯。
陆静然今天是特意打扮过,这张脸能让矛盾激化。
她昨天暗示过那个来运家具的商人,可以多带人,以免出意外。
只要拖延时间到两边对上,宋家的人未必可以得逞。
而且这件事闹大,宋家人面子上也过不去。
宋金桥对自家人都下狠手,再怎么送油送米的去拉票当选镇委书记,那也是空的。
十七岁的陆静然人微言轻,但是那些活了大半个世纪的老人说话很有分量。
他们作为事件的见证者,会影响舆论导向。
宋家现在式微,还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不然也不会抢个家具都要束手束脚的考虑那么多。
这些环节缺一不可。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宋家的人真运走了家具,陆静然也能坦然接受,她已经想好了后招。
这个年代,高考成绩570分就能登报,还会有市里面记者采访。
舆论是个好东西,如果她高考能成为市状元,几句话就会有人报道深入挖掘。
林钦当年是以省理科状元考到政法大学,本科毕业后又拿着全额的奖学金去国外读了两年。
对于读书这件事,她还是很有信心,毕竟当初福利院每年上高中名额就两三个,必须很优秀才能有机会。
她上大学为了背各种律师条例,专门训练过宫殿记忆法,对记忆学术性的东西很有成效。
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是基本看个三四遍就能记牢。
现在离高考还有整整一年,升学竞争远不如十年后激烈。
汉东省理科状元,如果不是碰到那种超级牛人,她或许也能冲击一下。
陆静然成绩本来就优异,她考再多分也正常。
世道就这样,微弱时哪怕说得再有理,别人未必肯多听一句。
当你有了可信度,随便一句话,旁人也会细细的推敲每个字后面的意义。
如果那位华侨的名声被宋家连累,自然会厌弃他们。
孟建国也说了,对方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这招可以用。
很多时候你想要对话,必须先站到一定的高度,让别人能看到你。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如果你要打破这种失衡,首先要认清并且接受这个设定,然后才能有机会,让天平慢慢倾斜向你这边。
陆静然记的自己看过的卷宗,宋家发迹也就在这几年。
宋金桥当上了镇委书记,然后两年后调去了县城里,再一步步高升去了市里。
猫腻也就在这里。
当时县里几个厂发不出工资,严重亏损,纳税大户变成了包袱。
这其实是工厂领导和官家勾结,私下操作,故意让厂子运营不下去,反而到了欠下一大笔债务的境地。
然后他们在出面,以承担工厂的债务和解决工人就业作为谈判资本,低价或者是不用花钱,就能把国有企业改成股份公司。
他们转身变身了大股东。
宋金桥和宋家的人,通过这样的手段改制了几家工厂。
没有营业几年,工厂所在的土地就被征收了,大股东拿了几千万的补偿金。
宋家用这个作为启动资金,赶上了好时候,开房地产公司财富越滚越大。
宋铭的二叔宋鑫也很有头脑,煽动当时下岗拿了补助的工人去炒股,要响应国家的号召。
他推荐的股票,那些工人一个月就血本无归,其中包括李福来。
一个工人补助二千块,当时几百几千工人加起来钱可一点不少。
宋家的人变得有权有势后,发家历史自然没人再提,走到哪里都有人巴结,转身成了新贵。
不过后来,却不得好下场。
他们狠,卷宗里的陆静然比他们更胜一筹,手上有三家上市企业,做事没有底线,用贿赂开道获得便捷,通过‘合同诈骗’快速起家。
陆静然……到处狙击宋家的公司产业。
彼时已经改了国籍的宋家兄弟,被当初看不上的表侄女逼得如同丧家之犬。
如果不是陆静然下手太狠,也不会被注意到批准逮捕。
林钦刚变成陆静然的时候,也很意外。
这个沉默内敛的少女和案卷里的那个心狠手辣的经济犯。
除了有张相似的脸,其他地方都对不上,她不是天生的坏人,却是个天才犯人。
今天的事情,自己已经计划好了。
可现在余惊远和那群人动手了,而且还把人狠狠揍了一顿,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她居然能找来了这么厉害的朋友,就已经不能站在弱势一方,舆论导向不管用,所以才让老人们回去,以免节外生枝。
不管是从前的林钦,还是现在的陆静然,都是走一步算三步。
突然出现的人,打破了她所有的预测,接下来也就只能走着看了。
她习惯凡是最最坏的打算,然后用最积极的心态应对,至少现在情况不算太差,那位华侨派来了人来瞧了,这说明对方爱惜羽毛。
要是真碰到个蛮横的,才倒霉透了。
她不想等到宋家的人势力大了在收拾,两边既然已经对上了,那就没有和解的可能。
她得想办法,让让对方发迹的机会都没有,左右也不是正当途径。
陆静然心思转了几路,暂时按下不表,开口说:“既然你都来了,那我带你进去看看那套家具吧。”
“好。”
这是一栋两层半的小楼,两个人走进了一楼的堂屋。
可以看出这房子有历史了,虽然是砖砌而成,很多地方墙面已经斑驳了。
不过房子里倒是收拾得很干净,这样的水泥地面只要稍微脏点就会显得房子房子陈旧,不像是现在的陈而不旧
中间的十一套件的家具。
一个长座椅,四个单座椅,一个茶台。
左右是四个短茶台,长座椅上配一个靠手凳,短茶台上都放着盆栽,看着生机盎然。
余惊远也看过实木家具,却大多不如这套精细。
空气中有种奇特的木香,家具的纹路很漂亮,阳光下那黑色里仿佛泛着一点点绿光。
木头是极好的,雕工也是上乘,长座椅上雕刻的花鸟线条流畅,短茶椅雕花纤巧隽秀。
整套家具,有种岁月的沧桑沉淀感,摆在这里倒是很合适。
陆静然知道宋家祖上是出过秀才和举人的,这套家具是她外公从何而来,却全然不知。
余惊远说:“你要是想要留下来,也可以的。”
陆静然摇了下头,手指抚摸过家具的木纹:“这房子大概以后我也很少有机会住了,锁在家里不放心,不如给它们找个好去处,好东西没人用怪可惜不是吗?”
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磕损,反倒是浪费了东西。
陆静然这样一想,心情豁然开朗。
两个人说话,李志杰站在旁边一句话插不上来。
3850,3850,这个人原来不是来讨债的。
一直没提起是不是忘了?而且听着陆静然的语气,这套家具老值钱?
陆静然说:“刚才那些长辈在喝茶,我沏一壶茶给你?谢谢你,这次还有上次。”
“不用麻烦,给我水就好。”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本来我就没事。”
陆静然走过去,把茶台上的杯子收起来,另外拿了套出来。
李福来和刘秀萍收到消息过来,就看到三个人正在……喝茶?
不是说出大事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陆静然放下杯子,开口说:“姨,叔叔你们来了。”
其实按照逻辑,她应该叫李福来姨父,不过刘秀萍和李福来结婚前看,陆静然就就叫对方叔叔。
叫顺口了,两个人结婚后也就没有改称呼了。
刘秀萍注意到了李志杰脸上的伤,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问:“你这是怎么伤到的?”
李志杰见两口子来了,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妈你可不知道,那些人多不要脸!”
他把刚才的事情,像是到竹筒倒豆子复述了出来。
陆静然在旁边,时不时的补充两句。
余惊远心里了然,原来这两个人不是亲兄妹,怪不得哪里都不像。
她叫对方母亲姨,应该是表亲了。
李家的夫妻俩先是震惊这套家具能卖三万,然后有恼怒宋家人这是欺人太甚了!
最后和陆静然这位来帮忙的朋友千恩万谢。
这会儿已经到了吃完饭的点,刘秀萍问:“你们还没有吃饭吧,要不然我去炒两个菜端过来,先不要饿着了,我还不信真的能明着抢。”
陆静然看了眼余惊远,开口道:“也可以,那麻烦萍姨了。”
“哎,这算是什么麻烦啊,等着我马上来。”
刘秀萍匆匆的走了出去,再大的事情,家里的女人也记挂着孩子吃饭了没有。
四个人没有等来饭菜,倒是等来了宋铭的救兵。
、
这次宋铭失了面子,铁了心要找回来,带来了一大群的人还有外援。
和余惊远一起来的,匆忙的去派出所报案的周茂也跟在后面,一年的苦相。
他找到了地方,刚把情况反应完了,派出所接了个电话,然后接待他的民警表情就有些诡异了。
周茂跟了出来,就发现刚才那群流氓居然和警局的人再说什么。
他走过去一听,这下不得了。
明明是他们擅闯民宅,想要强夺东西,居然歪曲了事实。
周铭敢这么做,背后自然有父亲和爷爷的支持。
他们毕竟是长辈,出面会落了欺负晚辈的名声,但是周铭和陆静然一个辈分,自然就没这个顾忌。
宋铭这次还带来了陆静然的生父。
陆卓立和派出所的人反应,有人拐骗了她的女儿,陆静然才十七岁,又是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自然是会受到人哄骗。
那个骗子不怀好意,不但骗色还想骗财,他们身为长辈不能放任对方一错再错,这才来报警。
周茂听得目瞪口呆,心里知道不好,这不也跟着过去了。
要不是他知道事实,都要相信对方的说辞了,这谎话编排的一套一套的。
派出所的干警王超和宋铭关系不错,几个人经常一起打牌,现在又有了站得住脚的理由,自然偏向一边。
王超看着陆静然,这么漂亮的一姑娘可惜了,做他女朋友倒是不错,虽然知道大概是宋家人随便找的借口,却心里忍不住多了想法……
这可比宋铭那几个姐妹都好看,他想和人耍朋友。
王超咳嗽了声,笑着说:“陆静然是吧,你应该能分辨的出谁是你的亲人,谁心怀不轨,我劝你最好是迷途知返,不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教育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就难免轻浮。
陆静然偏过头,不和人说话。
这边讨了没趣,王超又看向余惊远:“你知道拐带少女是什么罪吗?”
李福来说:“你们这是空口捏造!”
宋铭笑了下:“你算哪根葱,我们宋家的事哪里轮到你说话了,我是陆静然的表哥,他是陆静然的父亲,莫非你也打我们宋家的主意?你就是个外人有资格吗?”
李福来愤怒道: “你们算哪门子的亲戚!”
他向来不擅长和人争辩。
周茂忍不住说:“同志,你们不能空口造谣,我们和这个姑第一次见!谈不上拐带少女,我说了原因的,我们是来调节……”
“闭嘴吧你,可真会编理由。”宋铭截断对方的话。
他可不相信这男的和陆静然不认识,不认识能这么帮人?既然认识就不能能是那个华侨派来调节的。
宋铭越想,越觉得自己抓住了把柄,笑着问:“这就急着撇清关系了,你们之前绝对见过!好啊陆静然你年纪不大,人挺野,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们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这话说得可以说相当诛心,这个年代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
李志杰话都到了喉咙,又吞了下去。
给……给了一块随身听,3850 ,虽然钱挺多,但是两个人绝对不是那样的关系。
他在心里这么说,没有出声。
李福来气得脸通红:“宋铭你不要造谣,毁了一个姑娘名誉。”
人言可畏,陆卓立好歹也是陆静然的生父,怎么能容着别人这么说自己女儿。这些人简直太过分了。
周茂左看右看,等着当事人反驳,没想到两个人居然都没有说话。
什么?难道真的认识?
陆静然开口说:“我们以前的确见过,你们没必要拿来做文章。”
陆卓立有些意外,开口说:“静然,你不要在胡闹,没人管教你都成了什么样子,我这次必须带你走,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外公和母亲。”
陆静然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人伸来的手,“你能要点脸吗?别碰我。”
陆卓然十分不悦,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自己的面子,他皱了下眉说:“你要这么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
他和宋铭对视一眼,决定行动。
余惊远声音低而沉:“看来你们是要强抢了?”
王超笑了下:“有你说话的份儿,我知道你很能打,但是你再能打……”他的话没有落音,就从腰里掏出了一把木仓,然后晃了下说:“你有我的子弹快吗?你别动,不然我毙了你。”
余惊远没动,脸上多余表情都没有,声音没有起伏的说:“一般民警不配木仓,因为普通民警是不具备配木仓资格的。有重大案情,也是专案刑警从木仓械库里申领木仓支,你不是刑警哪里来的木仓?”
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恐惧,反而是质问,王超有些不乐意了。
自己本来是想在美人面前耍耍威风的。
“我哪来的关你什么事情?再多一句话老子就……”
王超的手上前,想要顶住人的头,可是就在顷刻之间,那个人握住了他的肩膀。
剧痛之下他的手一下松开,木仓落在了余惊远的手掌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在顷刻之间,所有人反应过来,就听见握在男人的手里的木仓发出了‘咔嚓’一声。
这下,想凑上来的人都着急的往后面退。
余惊远慢慢抬起了木仓,瞄准了王超的眉心,声音不经不满的说:“你打过木仓吗?连着保险都没开,77 式手木仓,能射杀五十米以内的人或者动物,七发子弹。”
他拿着木仓的气势,和刚才的人截然不同。
带着凛然的杀气,给人造成了莫名的压力。
对着黑洞洞木仓口的这群人腿软了,连着想转身跑都不敢,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吸引火力的目标。
最前面的王超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磕磕绊绊的说:“我是警察,你要是开了……木仓,你也……是活不了的。”
这话软绵,没有丝毫震慑力。
李福来大惊失色,开口劝阻道:“你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把木仓给放下来!”
陆静然伸手,压了一下对方的木仓口。
抬眼刚好和那双眼睛对上,好吧,她其实也没那么担心。
余惊远把枪膛里的七颗子弹都退了出来,然后把木仓放到了对方的手上,声音淡淡的说:“不要紧张,我给你示范怎么开保险,和正常的拿木仓姿势,学会了吗?”
王超哆嗦了下,他拿着木仓的手不停的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握住。
他想破口大骂,上嘴唇碰到下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完全的抽出神。
看到对方把木仓退回来,所有人松了口气,不过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宋铭虽然平时蛮横惯了,但是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