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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妞并不清楚孙青山到底做了什么,所以当这位平夫人红着眼睛,一脸仇恨的目光看着她时,她其实是有些懵逼的。
“天杀的孙家人,不得好死啊!”平夫人捶胸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而且,她非但自己哭,好扯着身后的一群小萝卜头,就站在孙家门口嚎哭。
“平夫人,你这是……”林大妞头大了一圈,她十分迫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大妞!我呸!你们一家人不得好死啊!”平夫人连哭带骂,中间歇都不歇。
林大妞一直知道登州的民风,较京城要彪悍许多,但如此直面这等场景,还是浑身都不适应。
她可以不动声色的坑人,也能在说话之间设下陷阱,可这样的泼妇骂街,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通过这位平夫人陆陆续续的叫骂声,林大妞还是拼凑出了事情真相,孙青山斩杀了平于亮,再结合孙青山上次缴窝,她瞬间便想清了前因后果。
之后,她的脸色可就不再那么客气了,林大妞也没跟她对吵,只是叫人把门外的这些人,直接扛回去,并放下狠话,这是第一次,我姑且不计较,若再有下一次,就给我狠狠的打,打死算我的!
有了林大妞这当家夫人的保证,其他人腰板也挺了起来。
平夫人一介女流,平于亮原本的势力更是散的散,跑的跑,哪里会有人在此时照应她,而她只是知道,相公一次缴倭之后,就只尸首分家,在那一瞬间她的天都塌了,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跑了许多地方,有人见她实在可怜,才将真相告诉她,是那个天杀的孙青山杀了当家的!
那一刻,怒火彻底冲破了理智,脑中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报复念头,可她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人,连孙青山在哪都不知道,更何谈去报复,于是乎,就这么跑来了孙家门口撒泼大骂。
这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孙青山不要她活,那孙家今后也别想好过,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定要把孙家闹个翻天覆地不可!
只不过,大概所有的理想和现实之间,都有一定的差距,平夫人原本看着林大妞性情温和,是个可以捏在手里的软柿子,却万万没想到,这林大妞根本不是只温和的绵羊,这分明是只凶狠的恶狼。
也就是在这一刻,平夫人终于清醒了,老平已经死了,树倒猢狲散,自己这个平夫人也成了只没牙的老虎,如今自己是鸡蛋,而对方才是石头。
有了这个认识之后,平夫人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仰天落泪。
……
庆嫂风风火火的来问她:“夫人,那个来咱家门前撒泼的女人,要不要……”
林大妞问她:“她又来了吗?”
庆嫂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我不就是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她憨憨的笑着。
岂料,林大妞听了她的话后,当即就变了脸色,沉声道:“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我只说她再登门将人打出去,你若是听不懂我的话,自会有人听的懂!”
庆嫂立马被吓的软了颓,趴在地上:“夫人,我错了,老奴错了,还请夫人恕罪!”
一边说着,一边给林大妞磕头。
她心里正烦躁,没耐心跟她再周旋:“好了,你下去吧。”
庆嫂两股战战的出了门,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心道夫人的身上的威势,真是越来越重了。
孙青山从前只是名义上的长官,平时旁人虽对他还算敬重,但也只把他当成一尊大佛,只是供着就行,但随着孙青山开始动作,登州上空便一直笼罩着一层紧张气氛,许多人都在看着孙青山接下来要怎么做。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家里的下人已经开始有些飘了,想到这,林大妞有心烦躁,所谓底蕴这种东西,往往需要几代人才能养出来,若是同样的情况发生在陆府,定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大妞没再关注平夫人,不过一个失了依靠的可怜女人而已,即便再嚣张又能改变什么?孙青山与平于亮是政敌,而非仇敌,更没有对人赶尽杀绝的兴趣,若这位平夫人足够聪明的话,此时就应该加紧尾巴,老实做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若是再这样不知死活的到处蹦跶,才是真正的危险。
孙青山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可保不准其他人也一样。
据她所知,这位平日里无比嚣张的平夫人,可是树敌不少。
小猴子哒哒的跑过来,自己吭哧吭哧爬到她腿上坐下:“娘~~~”
见儿子过来,林大妞弯起嘴角一笑:“书读的怎么样了啊?”
小猴子认真的点头道:“爹爹布置的功课已经完成了。”
林大妞摸摸他的头,道:“小猴子真乖。”
小猴子在她怀里摸索一阵,找了个舒服位置,就开始躺着自己玩耍。
这是上次遭遇倭寇留下的毛病,特别粘人,不是她就是孙青山,反正这小子身边根本不能离了人,开始,林大妞心里还担心,小猴子会不会留下什么心里阴影,但后来观察发现,出了有些爱粘人之外,也并未出现其他症状,于是,林大妞这才放下了心。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夫人,有位姓蒋的夫人前来拜访。
听见这个陌生的姓氏,林大妞先是一愣,不过将几个卫所中的大人物仔细搜捡一边,便清楚了这位蒋夫人的来历。
说来,她对登州的一些习惯还是不太熟悉,这里的夫人在外行走时,大多没有冠夫姓的习惯,所以她才一时没弄明白蒋夫人是谁。
安阳卫所镇抚司李乾明的夫人便是姓蒋。
第96章 报复?
林大妞将这些信息在脑中转了转; 便把这位蒋夫人请进了门。
安阳离着大京和上京有些距离,是三个卫所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平日里多半是当个应声虫,在大京和上京之间周旋; 在如今这个敏感又关键的时期,林大妞是绝不相信; 这位蒋夫人是单纯来交友或者探望的。
她哄了哄儿子; 发现小猴子实在不愿离开; 嘴巴撅的能挂起油瓶,林大妞想着他这是被吓着还没恢复; 也就不再忍心叫他走。
毕竟,其他事情再重要,也没儿子重要不是?
蒋夫人进来之后; 见到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神情微微有些诧异; 但转眼间便恢复平常; 若不是林大妞自蒋夫人进来后便一直注意她,恐怕也察觉不到这一点。
林大妞挑挑眉; 这是一个聪明人。
她没有那种故作高深; 去逗弄人的恶趣味; 所以在蒋夫人坐定后; 便开口解释道:“这是我的小儿子,前些日子和他爹出去,有些受惊; 如今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还望蒋夫人见谅。”
林大妞明显察觉道,自她开口之后,蒋夫人的面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对于林大妞这种主动释放的善意,蒋夫人十分受用,而且,一听林大妞的话,她便明白这位小公子怎么回事了,再者,小小年纪便遭遇这些,还不哭不闹,真是个叫人心疼的孩子。
“不碍事不碍事的,小公子叫什么,我也算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孩子。”
林大妞也难得发自真心地笑:“单名一个樘字,不过家里更多是叫小名,夫人叫他小猴子就行。”
蒋夫人朝着小猴子露出一抹和善的笑:“诶呦,小猴子,这可是个活泛的好名字。”
林大妞拍拍小猴子,示意他叫人,小猴子一本正经的喊道:“婶娘好~~”
听见小猴子奶唧唧又一本正经的喊人,蒋夫人眉眼笑的更开了:“真是个好孩子,来婶娘给你个小玩意。”
蒋夫人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这是一枚羊脂玉,质地绵密,玉色温和,是块难得的好玉。
小猴子抬头看她,这是几个孩子从小养成的习惯,若是有长辈给些小玩意,收也就收了,但若是贵重东西,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林大妞瞧着小儿子乖乖软软的模样,心底一片柔软,想到蒋夫人今日来的目的,怕自己不收她才会忐忑,于是点点头对小猴子说道:“要记得谢谢婶娘啊。”
小猴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谢谢婶娘!”
蒋夫人不怕她收礼,就怕她不收,如今见林大妞受了自己的礼,心里顿时就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想着一会儿该怎样与她套关系。
彼此之间都是聪明人,又都愿意主动踏出一步,交流过程当然是非常愉快的,林大妞也很高兴,她来登州有些日子,见的多是一些直来直去傻大姐式性格的人,这样心思玲珑的人物,近些日子以来,到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憨直之人虽叫人不易设防,但到底不是林大妞所熟悉的那种交流方式,往往也会生出些叫人哭笑不得的无力感,而这位蒋夫人则完全不同,和聪明人交流往往很容易,也叫她多了几分谈兴。
蒋夫人本就不是单纯来拜访,见林大妞愿意收下礼品,人这又般随和,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来,交谈之间,到真的升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蒋夫人走后,林大妞和孙青山说了对方来拜访的事,孙青山听完后,到是勾起一抹浅笑:“这个李乾明,到是有点意思。”
“是有意思,能叫他夫人先来试探我,借此来试探你的态度,有这份心思的人,可不是一般人,”最后林大妞下了结语:“你不觉得和你有些相似吗?”
“我?”听她这么说,孙青山着实有些意外。
“是啊,”林大妞说道:“一样的谨慎小心,凡事谋定而后动,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听见她这个评价,孙青山简直哭笑不得:“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林大妞耿直的点头,心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人,那必须是修炼到狐狸精级别的人物啊。
孙青山摸着儿子熟睡的小脸,被她噎的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只得有些无奈的说道:“好了,睡吧。”
……
就在蒋夫人拜访后的第三天,李乾明终于找到了孙青山。
李乾明是个聪明人,也有着属于聪明人的傲气,说实话,真正让他对这位孙大人另眼相看的,并非他的一系列动作,而是他竟然骗过了他!
没错,在孙青山初到登州时,他就曾观察过他一段不短的时间,也曾出手试探过,最后觉得他不过是一个迂腐又懦弱的文人,也根本没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之后并没将人放到眼里。
他自负聪慧,向来以看人精准而自豪,却不成想有朝一日,竟也有打眼的时候,能够把握时机,力斩平于亮,之后又在军中立威,紧接着又以堪称绝妙的手段收服平于亮的残余势力,这怎么会是一个平凡人?
也就是在这一刻,李乾明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在开始知道自己被骗之后,有那么一刻,李乾明心情是有些微妙的,一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一个颇为自负的聪明人,总是免不了生出比较的心思,但当他舍身处地思考时,才不得不心痛的发现,他不如孙青山,在同等条件下,他做不到孙青山那样的果决无畏和谋断。
他在心怀不服的同时,又隐隐升出一股豪迈之气,他想,也许追随这位孙大人,能够实现毕生所愿也说不定。
而孙青山,在见到李乾明的那一刻,也是眼前一亮,心中一个念头就再也止不住,眼前之人是个难得的人才,若能得他相助,则倭患可平!
两人越交谈,越发觉得彼此志趣相投,说起倭患,也同样心情忧虑,而且,孙青山发现,比起他的一知半解,李乾明显然对倭寇了解颇深,甚至连一些常用招式和破解之法,都能说出些自己的独到见解。
很显然,眼前之人为此已经提前做了许久的功课。
“孙大人,”李乾明激动的道:“属下愿为大人差遣,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李大人,有你相助,我相信,定能将倭寇彻底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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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青山有了李耳几人的消息后,再对上京这块大蛋糕动手时,便多了几分底气,分化、挑拨、扶持傀儡,再加之李乾明在一旁暗中相助,孙青山几乎不动声色间,就将上京的半数兵力掌控在手中。
当田旌发现这位孙大人的目的时,已然晚了。
悲愤、不甘、混杂着无奈和认命,田旌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主动向孙青山投诚。
平于亮的例子就在眼前,而自己又显然不是这位孙大人的对手,所以,与其最后被逼的山穷水尽,倒不如趁自己还有几分作用时,向孙青山投诚,他不是平于亮,既没有对方的后台,也没有对方的野心,反正他又当不了老大,对他来说,听命于孙青山和向平于亮妥协,这两者之间,并没什么不同。
随着田旌的主动投诚,兵权在一种平稳中交接、过渡,整个过程实在太多漂亮,叫李乾明忍不住的赞叹,果然,京城中都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吗?他有些怔怔的想到。
将内乱平息之后,孙青山便抓紧时间开始了练兵,并于军中挑选出人才,专门组建了一只斥候队,为了彻底摸清倭寇的隐藏势力。
而随着孙青山加紧步伐训练士兵,调查海盗踪迹氏时,附近的一些百姓,也开始遭到了报复。
孙青山看着递来的消息,眼底一片暗沉:“这群畜生!”
李乾明和俞大有看过之后,也气的破口大骂,这次的倭寇,行踪不定,上岸之后先杀人,后夺财,动作迅速,半点不拖拉,目的明确,而且作案地点全都离卫所很近,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挑衅!
“这帮孙子,想必是见我们砍了太多龟孙儿,伤了他们老本儿,这才来报复的。”俞大有脸涨的通红,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可别被爷爷我逮着,看我不把你扒皮抽筋!”
李乾明骂过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之后,他看向孙青山:“孙大人,不知你有何见解?”
孙青山沉声道:“加紧训练斥候,务必尽快摸清这些海盗和倭寇的底细!”
“是,下官遵命。”
……
在孙青山的铁腕治理下,该撸的撸,该踢的踢,如今的三个卫所,执行力均是一流,自接到他的命令之后,俞李二人便抓紧训练斥候,其余士兵的训练强度也逐渐开始加大,三个卫所,整日里都能听到儿郎们的震天的叫喊声,这还是第一次,无论底层士兵还是各级将士,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搏杀之气。
孙青山回家的时间更少了,至于林大妞,她表示,自己完全被震惊到了好吗,因为孙青山竟然通过关系,从工部调来一批火铳。
没错,就是她所想的那种火铳!第一次,林大妞深深觉得,和这些古人比起来,自己才是没见识的那一个,非但有火铳,还配有子弹,可连发三发,冷却间隔时间也不是很长,重点是,孙青山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挖了个牛人来,专门优化火铳,并在原有的基础上,制造新式火铳,并且,手榴弹也隐隐有成形的趋势。
第97章 交锋
孙青山本没对田旌举荐之人; 抱有太大的期待,因为当今可不是太祖开国之时; 俊杰遍地,因为有科举这一途; 但凡自负的聪明人,就都去读书为自己博一份出身; 又哪里真的去避世隐居; 沽名钓誉。
孙青山想要招募的幕僚; 也并非异想天开,要那种能为他出谋划策的智囊; 能够为你整理平日的文书,处理一些杂事即可,他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按林大妞的话,孙青山想要找的不是顾问; 而是秘书。
他本就有心想要与田旌交谈一番; 也存着要安一安他的心思的念头,这次只是恰巧撞上来的一次机会而已; 他乐意给这个面子; 主要看的是田旌本人; 而绝非对这个被举荐之人; 存着不切实际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