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开心了。”
王义廷谦虚道:“论才华; 王某岂敢在宋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他又看向唐毅道:“两年前曾读过殿下写的文章,”
这被拍马屁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王义廷这种,自身谦虚; 所以夸得情真意切的人。
但对脸皮薄的人来讲,就略感惭愧。譬如唐毅。
林唯衍在后头咳了一声。
王义廷才想起来,补充道:“林少侠武艺超群,真是少年英雄。自愧弗如。”
林唯衍这时候很客套:“哪里。”
四人说着,相继走进米铺,重复之前的对话。
王义廷接连被掌柜轰出来,想来这经历也是自古头一回。从最初的震惊局促,两家店后变得泰然自若。
宋问很欣慰。果然大家都是一路人。
终于,宋问将话重复了无数遍,已经口干舌燥的时候,一间米铺掌柜,迟疑的干笑了一声,道:“客官不是说笑吧?”
这回答平白听着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半分苦笑半分无奈。只是四人已经从那么多家米铺出来,无一例外都没得到过好脸色,也没什么模棱两可的
对比之下,这掌柜的回答就显得异常特别。
宋问抽出扇子,指向唐毅道:“知道他是谁吗?”
掌柜看着唐毅,摇头。
宋问严肃道:“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往外说。这位是三殿下!”
唐毅:“……”
唐毅艰难挺了挺胸膛。
掌柜将信将疑:“这朝廷如今正在严查哄抬米价一事,若真是三殿下,哪会在这时候来买米?”
“这生意向来就是低买高卖,没有问题。米价一事,朝廷为何要严查,究其原因,掌柜真的不知道吗?真是因为米价太高了吗?算了吧,你我都是清楚的人。”宋问凑近他道,“这米价有涨有跌自然是正常的,如今是已经跌到低了,我们想买进一些,等候时机再卖出,叫交易,不要抬价。什么时候大梁国内,连交易都有错了?”
掌柜握着两手,呵呵笑了两声。
这长安城里大半的人都知道,三殿下没钱。
宋问又用扇子指着自己:“再问你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掌柜仔细打量她两眼,摇头道:“这位先生,怕不是长安人吧?”
“自然不是。”宋问骄傲道,“我宋家可是钱塘有名的布匹商户!”
掌柜迟疑片刻,继续摇头。
不认识。
宋问牛甩头发道:“我在长安的商业街上,有着十几家商铺。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掌柜表情一变:“原来是这位先生!”
宋问叹道:“唉,原本还想把整条街都买下来的,只是无人肯卖了。”
掌柜:“这位先生……”
宋问:“我姓宋。”
“宋先生!”掌柜道,“宋先生想做什么?”
“买米啊!”宋问指了指唐毅,“陪三殿下买米。怎么,不成?”
“成。”掌柜道,“只是想请宋先生再说一遍。”
宋问:“三钱银子每斗,有多少,买多少。”
掌柜沉思片刻:“此事我要与东家商议两句。几位请稍后片刻。一个时辰后再来。”
宋问道:“好,我们等着。”
约定好时间,四人便出了米铺。
宋问转头扫了一圈,想在附近找间酒馆,坐着把午饭吃了再说。
王义廷一手拉住她,将她往旁边人少的地方带,说道:“宋先生,您若信我一句,这米铺万万不能再去。此人眼神飘忽,所言所行实属诡异,辨不出半句真假,怕他们是别有图谋。”
“我也觉得他们别有图谋。”宋问点头道,“不过,这个别有图谋的人是谁呢?不管他是不是我要钓的鱼,它肯定是一条大鱼。”
“他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你,哪能是你想找的人?”王义廷道,“若那人真的如此鲁莽,如此冲动,户部与大理寺卿,也不会至今没有半点线索。”
宋问道:“我知道。可你也说了,我们至今没有半点线索。好不容易找到了线头,哪能不牢牢抓住啊?若平白错失这次机会,还要添上许多麻烦。”
“哪里是线头,我看见的分明是陷阱!”王义廷摊手道,“或许正是有人知我们心急,所以才放出了这个消息,引我们上当。先生明知有鬼,为何还要主动前去?先生这是要称了他们心意?”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是陷阱还是机会?何况他们设出的陷阱,未必就不是我们的机会。”宋问道,“就算是有人想以此为饵,引我们上钩,这个人,除了三月前砸低米价的那个,还能有谁?”
王义廷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宋先生,您这是以身涉险。若是他们有心加害,怕是有去无回啊!”
他看了眼唐毅,更是加重语气道:“您还要带着三殿下去?”
宋问也看了眼唐毅,道:“不是,这要杀我们做什么?我们来买他们来卖。他们要是不主动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呀。我们即不是朝廷的人,也没有他们的把柄,何来的理由要杀我们?”
“何况这么大间的米铺,我们四人大摇大摆进去的,难道还不让我们出去了?”宋问摊开手道,“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行凶杀人不是?真是嫌命长了?”
王义廷摇头道:“你怎知不会?你怎知他们不是什么亡命之徒呢?或许与米价一事无关,就是有人想杀你们呢?”
“王侍郎,咱们这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如今好不容易凑到了,就此放过,心有不甘。”宋问用扇子拍了拍他道,“畏首畏尾,如何成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王义廷看向唐毅:“殿下!”
“不必说了。我觉得此举可行。宋先生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唐毅道,“是人是鬼,总要一探究竟后才知。”
三人互相对视,眼神中毫无退却之意。
王义廷明白,在某些事上,大家都是极为固执,不听劝的人。
他也不说不清楚那米铺的掌柜想做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有问题的,这是极其危险的。
宋问与唐毅或许也清楚,可有些内情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可以去犯险,自己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犯险。
张嘴几欲开口,不知如何措辞。
林唯衍顺着他的口型,叹道:“罢了,还是先吃饭吧。”
王义廷:“……”
宋问哈哈笑道:“林小友说的对。还是先吃饭吧。吃了饭,还要做事的。”
也不去什么酒馆了,四人就在路边选了个摊子,坐下喝了两杯茶。
估摸着快到一个时辰,重新走进米铺。
掌柜已经在米铺里了,见几人来,上前抬手问好道:“等恭候几位多时了。这是决定了吗?还买不买?”
宋问往里一看:“不买就不会来了,你们东家呢?”
掌柜朝着内院的方向,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那门被厚重的帘布遮住,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宋问与唐毅走在前面,王义廷与林唯衍跟着上前一步,掌柜错步拦住,道:“东家说了,只许二位进去。这人太多,就不见了。”
王义廷道:“我们都是朋友。一起来的,为何只准他们两人进?”
“谈要事,人多总是会不安心,何况只是谈谈而已。他们也只带两个人,望体谅。”掌柜道,“东家说了,必须的是两个人,否则就不见了。”
王义廷坚持道:“我们怎知对面只有两个人?”
“先生这样说就不对了。我这米铺打开门做的生意,还能对客人不利?人多人少有何用处?”掌柜佯怒道,“若是不信,还来我米铺做什么?”
宋问:“他在玩笑。我朋友第一次跟人做生意,难免有些紧张。”
王义廷道:“我也要去。既然是两个,不如让我与宋先生去。”
掌柜摇头道:“不成。只能这两位。”
王义廷脸色一变,愠怒道:“你这要求可真是不讲道理!百般推辞又说不出理由,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宋问朝林唯衍使了个眼色,林唯衍抽出长棍。
掌柜一惊,朝后退了一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宋问抱拳道:“王公子,得罪了。”
林唯衍架起王义廷,往外面走去。
王义廷急道:“且慢!林少侠你放我下去!我——唔!”
宋问看着他从门口消失,赔笑道:“有怪勿怪,我这朋友就是这样。所以带他出来,总是觉得很麻烦。”
掌柜跟着笑道:“二位里边请。”
宋问与唐毅对视一眼,提起戒备,然后走进屋内。
林唯衍到外面,讲王义廷放了下来,然后挡在他的身前。
王义廷越过肩膀往里看了一眼:“进去了?”
林唯衍点头。
王义廷颇有些绝望,拍手道:“林少侠啊林少侠,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
林唯衍道:“我信你。”
王义廷跺脚:“那就快去将人带出来!”
林唯衍:“可是宋问比你更聪明,我更相信她。”
“聪明是一回事,人心险恶却是另外一回事!”王义廷道,“这家米铺还不知是谁的,哪能轻易冒险?”
“我知道。”林唯衍转身,仔细看了一遍,对他道:“我去后门看着。你在前面看着。”
王义廷:“什么?”
林唯衍已经提棍开始狂奔,冲去后门的方向。
王义廷见他走了,终于没人能拦他,直接冲进米铺。
跑堂抬眼看见,刚想开口打个招呼,却见人往后院冲。
连忙扑过去想拦住他,可王义廷速度快,灵活的钻了进去。
掀开帘幕,里面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并没有人。
王义廷只是轻轻一扫,里面情形尽收眼底。
桌上没有茶杯,显然三人并没有在此停留。楼上没有谈话的声音,也没有光线。
跑堂从后面追过来,不悦道:“客官你做什么!你再这样我就报官了!”
王义廷脚下未停,未做理会,径直朝着对面的小门过去。
好在未锁,他扯开门,冲了出去。
左右各看一眼,就见一辆马车,正要消失在街前。
直觉就是那车没错了,当下起身直追。
只是他平时不常走动,所以跑得不快不说,体力也不是很好。
林唯衍从街角转过来,迎面看见他,微微蹙眉。
王义廷大喘着气,指着前面道:“追!快追!你们先生在上面!”
林唯衍掉头就追。
后面跑堂大喊着冲了上来,将王义廷压倒。
巡城的街使冲过来,吼道:“做什么!”
跑堂告状:“此人行踪诡异,在我铺中捣乱,不知做什么东西。请军爷作主!”
金吾卫一挥手:“闪开!”
跑堂让开,金吾卫用刀柄按住他的脖子:“何人胆敢闹事?”
王义廷怒吼道:“我乃户部侍郎王义廷!快放我起来。”
金吾卫微微迟疑。
王义廷爬起来,掏出腰牌,道:“本官在此秘密查案。现怀疑庆丰米铺与长安近日内的案情有关。将这跑堂,以及米铺众人,都拿去大理寺审问!”
跑堂一脸茫然:“什么?”
“告诉你们上官,带人跟我走!”王义廷又指向前面,“追上那辆马车,快!”
金吾卫见他神色,知道事情不小。扭头对旁边人道:“你先去追!我去通知将军!”
王义廷提起衣摆,深吸两口气,跟着再追。
林唯衍追在马车后面,饶是脚程再快,也被甩下。
中途停下来,靠着车辙和问话辨认方向。
头上也是出了层薄汗,紧紧抿着唇,
沉沉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开始追赶。
宋问自坐上马车起,与唐毅对视。
两人都在心中猜测那所谓东家究竟是哪边人。
哄抬米价的人,没必要拿宋问和唐毅下手,他们此刻最想低调了解此事。
可这砸米价的人,应当很是谨慎,此举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宋问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她猜测,更大可能的是,因为某人大砸米价,让米铺损失重大,双方决裂。但又不能将此事与大理寺坦白,怕会牵扯自己。所以想通过宋问,出卖那人的行迹。
宋问还是有些怀疑王义廷的,虽然他似乎真没什么钱。
他母亲出身贫寒,极不受宠。他与他父亲关系因此有所嫌隙,甚为疏远。所以他父亲是吏部的人,他却决然去了户部。
主要是三番两次碰到王义廷,而这人又实在太坦荡了,让她很是怀疑。
而这次,他异常激烈的反驳与阻拦,更是加深了她的疑虑,反而让宋问越想要一探究竟。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这位掌柜求生的欲望,不会自掘坟墓。
掌柜发现她的视线,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宋问回以微笑。
马车停下,三人走下来。
眼前倒是一家很寻常的农家大户,只是颇为僻静。
掌柜指向门口:“请进,东家里面等。”
宋问偏头一看,发现林唯衍还没有追来,于是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
掌柜的重复了一遍:“请快进去。”
唐毅蹙眉道:“我怎么没来过这里?”
宋问打哈哈道:“这里似乎□□静了一些?是吧?”
掌柜上前,推开门,然后退到一旁道:“二位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不要犹豫了。你们可以现在进去,我们东家在等你们。也可以现在就走,我们不会阻拦。”
宋问:“我们是要进去的。”
掌柜的就要关上门,宋问拦住他的手道:“明白了,进就进嘛。诚信是双方的是不是?”
宋问与唐毅走进去,身后的门立马被关上。
宋问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正准备开口谈判,唐毅一声大喝:“当心!”
却见一道箭矢已经破风而来。
宋问被拽着往旁边一个趔趄,堪堪躲过,大叫:“我去!一上来就要杀人?这是哪里的道理!”
唐毅又按着她的头往旁边一带。挡在她身前,抓起地上的门闩,挡住飞来的几支箭矢。
两人跳脚,一阵惊骇。
宋问忍不住道:“厉害厉害!三殿下您真是武艺高强!”
唐毅手臂被震得发麻,眉头紧蹙,知道这样不行。
眼睛一扫,将门闩丢给宋问,快步冲进院内,一手抓起水缸的木盖,挡在身前。
宋问尖叫一声,挥舞着门闩乱跳。结果发现没几个人在关注她,只是看得一阵心惊胆战。
唐毅一声吼,宋问跟了上来。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两人背靠着墙,一起用手抬着木盖,往角落移去。
“王义廷说的是真的那……”宋问脑海中千回百转,恼怒道:“或许真与米价无关,只是有人想杀我们!”
宋问才彻底明白:“被阴了!”
唐毅道:“这是要杀我!”
宋问:“谁要杀你?”
唐毅咬牙。
一箭从宋问头顶堪堪擦过。宋问抱住头,悲催道:“我觉得……我觉得是要杀我!”
识得宋问,识得唐毅,还如此胆大且抱有恶意的,除了国师,真是没有第二人想。
唐毅道:“撑住!用力!”
宋问一手按上木板,大声召唤道:“林大义!林唯衍!”
唐毅道:“哪有这么快就能追上来的!那是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