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痛苦中挣扎了二十年。还好往后已经没有几个二十年了。
最痛苦的是,他除了自责,竟无从选择。
他还要挺起腰背,支撑自己的夫人。
“我却万万没想到,她就去了。”宋祈面向角落,用长袖挡住脸。
宋问能看见他颤动的脊背。
宋问嘴巴张了张,低声道:“她……其实是病逝的。”
“她是自己求死的,我知道。那么多年,苦了她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呢?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姑娘?亲爹说她一句,她怎么能放在心上?”
“她或许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她……她怀孕了。她不能带着孩子回家。她那样的身份,害怕连累您。”宋问苦涩道,“可是她也不能回许家。那里不是她的家。她无处可去。”
她也许很害怕被拒绝。
当初最后的勇气,已经耗尽了。
宋问有时候也会想,为了有她在,她娘亲还是要想不开?
五年都过去了,她不能再撑个五年吗?
现在才发现,自己也成了一个苛责她的人。
谁撑得住熬过一个又一个的苦夜。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一直在富贵中长大的女人。
她那么累了。
可惜她没享受到好日子。
“没人知道她怀孕了。不然我不会对她说那样的话。她到死都是恨我的,是的。她把孩子托付给宋家以前的一位家仆。不想再与我扯上关系。也好,也好。要身份,也没什么用。她能自己长大的。”宋祈微微扭过头道,“就是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宋问哽咽道:“想来挺好的吧。”
宋祈点头:“那就好。”
“往后别再问了。”宋祈摆摆手道,“别再问了。”
他的手在抖,将手揣入袖中:“老夫此生最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的孩子,还有我的夫人。我夫人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她还在等小女回家。”
宋问道:“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只单身狗,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很期待七夕…。…
第73章 多番探监
两人都是沉默许久,没去看对方。
宋太傅稳了稳心神; 才重新转过身。
各自保持距离; 远远而立。
这样一看; 宋问觉得; 自己和他果然是很相似的。
目标明确; 立场坚定。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是她还没有宋太傅的阅历; 没有他的冷静。
她会冲动。而宋问蛮欣赏自己的冲动。
宋祈道:“你想出去; 我会尽快让关卿放你出去。你安心等着吧,他也不会为难你。”
宋问大公无私般的微笑:“我在哪里都可以很好。不用了。办事要紧。”
宋祈点点头:“老夫先走了。”
“恕不远送。”宋问替他喊道,“狱丞!!”
狱丞一直守在外面; 等着宋祈出声。
结果发现是宋问喊的人; 当下一阵欣慰。
听见声音,已经迅速冲了进来。
对准锁孔一扭,然后抬头请宋祈出来。
就见宋祈眼睛似有泛红; 有些哭过的迹象。当下完全怔住了。
他瞎了吗?
还不如瞎了呢!
宋太傅会哭?这怕是谁人也没有见过的。别说见一次,想也不敢想。
宋问在牢里究竟是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这边还拿着钥匙在出神,宋祈已经走出去了。
宋问抹了把脸; 而后看着他道:“狱丞?你这是想留下来陪我聊聊天?”
狱丞勾着钥匙扭头看她一眼; 失魂落魄的关门; 而后走了出去。
牢狱又陷入了昏暗和死寂之中。
宋问这时候,有些感谢这边的安静。
脚步虚浮的走到床边坐下,摸出玉佩看了一眼,而后又是叹了口气。
亲人离逝,会给生者留下无尽的痛苦。
因为活着的人; 总是会不断的谴责自己,为什么没能去帮助那位不幸的姑娘。
许多如果明知不会发生,却还是忍不住会去畅想,
命运不应该是这样不公的。如果它能够稍稍公平一些,或许每个人就能幸福很多。
宋问已经想不起宋若是什么样子的了,许多事情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决定还是缅怀过去,梳理一下自己冗长而杂乱的人生。
忽听几人喊道:“先生!”
宋问迅速将东西揣回怀里,偏头一看,发现是孟为、冯文述几人,走到门边惊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冯文述也有些懵:“我们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放我们进来了。”
孟为上前一部,头歪着仔细看了看,试探道:“先生,您哭了?”
宋问摸了摸眼,哀愁道:“是啊。”
孟为道:“先生,不用难过,我们会努力救您出去的!”
赵恒道:“先生,他们未必是想为难你,不然哪会将您关在这种地方?您放宽心,或许马上就能出来了。”
“你们得了。先生会是那样的人吗?”冯文述在旁道,“我看先生八成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被我们打扰了。不过进个大理寺而已,先生哪会怕?”
“我会。”宋问捂着心口道,“我脆弱的小心灵,已经不堪一击。你们有兴趣劫狱吗?”
众生:“……”
“原本大家都想来看您的,只是人太多了,行事不方便,所以才我们四个来了。”赵恒抬手施礼道,“代他们向先生问候一句。”
宋问:“好说。这些都不重要。”
“先生,您怎么又进来了?”冯文述道,“学生也没打听出来,您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宋问仰头沉思道:“这个问题比较扎心。”
冯文述走上前一步,问道:“学生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宋问道:“你们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众生表情相当精彩。
赵恒艰难道:“学生们也不是如此不中用的。”
“我心中自有安排,暂时不需要你们帮忙。”宋问道,“这主要是怕你们又自己拿主意了。”
“不会了。我们岂会一而再……”赵恒说到一半,又憋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回忆一下过去,他们总是在犯错。新旧交加,层出不穷。
于是几人抑郁了。
“诶,也不要这样。”宋问道,“你们知道,我是为什么又倒霉催的进来了吗?”
几位学子好奇道:“为什么?”
宋问:“因为一名女子想推我入水,结果被我躲了过去,她就反过来诬告我要谋害她。”
诸人纷纷气结:“岂有这样的无耻之人!”
“有啊!”宋问道,“你们张县令的夫人。叫什么三娘。也有可能是个妾,反正我也不知道。”
几位无语了。
和张炳成扯上这样的关系,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宋问勾勾手指,叫他们都靠近过来,说道:“如果可以,你们帮我查查。她是哪里人,最近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买了什么东西,有哪些亲戚,现在过的怎么样。总之,事无巨细,她的事情,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冯文述不解道:“查这些做什么?”
李洵想了想道:“先生是认为,张炳成贪污的证据,或是赃款,可能这三娘,知道些眉目?”
“关联交易,知道是什么吗?”宋问神秘兮兮道,“就是熟人之间的不公平交易。我是说账面分析上来看,很容易做手脚。也是转移财产的一种方法。我不是说一定有,我是说类似的。”
虽然就现代来讲,不会再做的这么明显。但就目前的水平,要一条条查起来,相当困难。只要绕两个弯,很容易蒙混过去
李洵皱眉道:“先生是有什么证据吗?这若是一笔一笔查起来,恐怕时间不够,而且难以证明啊。”
“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可她肯定知道一些,否则不会要置我于死地。”宋问道,“处置赃款嘛,对方一定得是张炳成很信任的人。还要做得不动声色。有些事情,张炳成自己不能出面,更加不会让外人出面。我看这三娘,就是张炳成最喜欢的一个女人,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儿子。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几名学子被宋问唬得一愣一愣的,顿时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又为先生的信任所感动。
宋问摆摆手道:“去吧。外面要是出了什么事,来告诉我。还有,千万别冲动。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多问问,嘴长在脸上呢。”
学子们愣愣点头,表示明白。
而后一个跟着一个的簇拥离去。
宋问朝他们的背影挥手,回身躺在自己的石床上。
还没来得及眯眼,第五批探狱人员来临。
狱丞给他开门的时候,满脸幽怨。
林唯衍站在门口,俾睨天下般的姿态,抱胸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
宋问:“……”
宋问抬下巴:“你来干嘛?”
林唯衍:“给你带点吃的。”
“贴心!”宋问爬起来,摊开手道:“那吃的呢?”
林唯衍正色道:“吃了。”
宋问回身找刀。
打不死这小崽子!
林唯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丢过去道:“骗你的。”
宋问感动的热泪盈眶。
一是这何异于狗嘴抢食啊!
二是感慨于这小子也会骗人了啊!
林唯衍在她旁边坐下道:“要不我来这里陪你吧?”
宋问嫌弃道:“你以为这是酒馆还是客栈啊?还给你挑?要是能挑,我选择回家。”
林唯衍悠悠叹了口气。而后眼神空洞目视前方。
“你们究竟想怎样嘛?”宋问放下手里的包子悲催道,“明明入狱的人是我,一个一个好像比我还难过。我还要怕你们搞事,安抚你们。”
林唯衍声明道:“我也是你的学生。”
“可你没贴防伪标志。你是个假冒伪劣产品。”宋问道,“何况你才上过几天学呀。”
林唯衍纠正道:“我不是难过,我是无聊。”
“我难过行了吗?”宋问悲道,“我更害怕了好吗?十个孟为也比不上一个你啊!”
林唯衍继续叹气。
宋问咬了一口,然后小心的看着他。
林唯衍说:“要不我带你偷偷出去,明日再把你送回来?”
宋问:“……明日我就出去了。你别闹。”
林唯衍问:“那在你回来前我该做什么?”
宋问:“……”
宋问抹了把脸道:“在我出去之前,你帮我看着那个三娘。”
林唯衍想了想道:“好吧。”
林唯衍呆了一会儿,狱丞过来催人了。
“这快宵禁了,少年郎你家住哪里?”狱丞道,“快些走吧。”
宋问便催他走了。
真是忙碌的一天。
宋问觉得这牢里的日子,比她在书院还要繁忙。
狱丞送走林唯衍,锁上门,看着她道:“不会再有了吧?”
“那也未必。”宋问道,“这就是桃李满天下的好处,看看这人缘。就是落难了,也一定穷不死我。”
狱丞敬佩道:“你做先生多久了?”
宋问掐指一算:“几个月吧。”
狱丞:“……”
作者有话要说: 听你们说我才想起来。
艾玛!昨天有一条言情线啊!
第74章 亲自盯人
翌日大早,大理寺卿领人冲进县衙。
张炳成带着赵主簿走出来; 拦住他道:“关卿; 你这是何意?”
“温泉馆死者身份已经查明。正是江南商户; 人称何五。上个月来到京城; 身上带着一块价值连城的奇楠沉香。”大理寺卿不急不缓道; “他尸首既然已经找到; 财物却下落不明。我们怀疑这是一起劫财杀人案。”
张炳成听着冷汗沁了一层; 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查出来了这么多。暗想他们还知道什么。
眼神微微小撇,手上用力,还是努力笑道:“这与本官又有何事?同是在朝官员; 贸然带人进来搜查; 怕是不妥当吧?”
赵主簿跟随他多年,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是了解。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是真的了。
这贪污受贿也就罢了; 他竟然还亲自杀人了?
联想到宋问先前与他说的话,也是一层冷汗。
握住了自己的手,埋头不做声响。
大理寺卿道:“张县令不必多虑。有人证目击称何五进过县衙后院; 那这里就是他最后出现过的地方。本官既奉旨彻查温泉馆一案; 自然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所以过来找找; 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证据。希望张县令行个方便。”
张炳成指向他身后诸人,干笑道:“这不像是要行个方便吧?”
“张县令忠君爱国,体恤百姓。想来是不会妨碍大理寺办案的,本官也就不与张县令客气了。”大理寺卿扭头扬手,一声令下:“搜!”
张炳成退到一旁; 冷眼看着。虽然表情不是很高兴,但也没阻止。
大理寺卿同在观察他。见他这样淡定,心中猜到可能是没有收获的。
一翻查探过后,果真没有任何线索。
即没有那商户的痕迹,也没找到张炳成私藏的赃款。
大理寺卿站在县衙门口,得到汇报,脸色阴沉。
手下低声道:“要不属下再仔细搜一遍?”
“不必了。”大理寺卿道,“让他们都回来。”
或许东西真的不在这里。
张炳成既然已经准备走了,那赃款不大可能会还存在县衙。就算是,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发现。
张炳成主动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若是不放心,关卿尽可以再找。只是千万要还本官一个清白。这杀人的罪名,本官可担不起。”
“哪里来的杀人罪?本官并非怀疑张县令,只是秉公办事,不巧撞上了而已。”大理寺卿抱拳,“叨扰。”
张炳成:“不送。”
一场搜查来去匆匆。没有收获,又走了。
张炳成看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
这样查过,他反而安心了。
看来他们的确还没查到。只要再等些时日,他总能离开长安。
若是再要阻拦,他也要上禀陛下了。
宋问咳了两声。
这里阴气湿重,她睡了一晚上,发现有些感冒了。
看不见外面的日头,更是不知道什么时辰。
从床上爬起来后,就坐着等大理寺放她离开。
抹了把脸,觉得不大对劲。这估摸着都快晌午了,所谓的今天究竟什么时候?
不久,张炳成作为第六批探监人员到来。
宋问看见他,困意顿消。
狱丞领着钥匙过来。宋问伸出手厉声道:“不许开门!”
这要是开了门,极有可能是肉搏战啊。
狱丞“咦”了一声,他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看了眼张炳成的阴晦样,又看眼宋问,试探道:“要请他出去吗?”
“那倒不用。”宋问道,“让我就这样和他说说话。”
狱丞又两边看一下,怀疑片刻后,还是退下了。
宋问的事,他一点都不要掺和。
“荣幸啊!没想到能提早在大理寺看见您。”宋问张开双臂欢迎道,“只可惜,这里这么好的位置,给我占了。往后你的生活,可能没我这般逍遥。”
张炳成环顾四周,转了一圈,笑道:“素闻大理寺卿公正,如今看来,也是虚传。”
他停下来望向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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