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如此!
众人对视一眼,便明白个人心中所想,顿时狠狠一沉。
今日怕不是鸿门宴?那岂不是要糟糕?
宋问叹道:“粗糙。劣质。”
贪污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几人一抖。
她这一声叹,仿佛将他们提着的心都吹得晃荡了一番。
宋问这些问题问的犀利刁钻,从没有人这样问过。他们毫无准备,一时间难以应答。方知事情不妙。
与来时模样截然不同,此刻小心翼翼,又有些萎靡不振。只能努力想着好听的说辞,或许能敷衍过去。
宋问单单只是查了他们一段时间内的部分的库存品,便问题重重。
其中涉及的可不只是户部,还有其他各部过来领用,分发,缴纳的款项。其中牵扯的人物,不是单单面前这几人而已。
这下,唐毅贪污的罪名,暂时没有找出来,这些官员贪污的罪证,已经一抓一个准。
李洵等人在旁边听得胆寒。
继续下去,事情空要惹大。
王义廷及时阻止了她。
王义廷笑道:“劳烦几位今日来此配合。数年前的事情,忘记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不多叨扰,诸位回去忙吧。”
几人纷纷回礼,而后告辞。
几名户部官员走出王义廷的府邸,站在大门前,欲言又止的眼神交流一番。这般心虚过后,才发觉两腿发软,还在微颤。
王义廷严于治下的名声他们是听过的,但共事不过几次,并未亲身体会。倒是经常看见王义廷带着手下人在长安各处走访。
终于是要动手了吗?
数人走到府邸旁侧,围在一起讨论。
一人小心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怕不是王尚书看我们不顺,所以特意请来敲打敲打?”
几人沉默,在心中默默考量。
他们近日,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注意的举动。
此事王义廷若要牵扯严查,那遭殃的肯定不止他们几人。他们不过是小鱼小虾,不成气候。
可是,也所谓法不责众,难不成真与他们过不去?惊了满池鱼虾,也不是好过的。
只是威慑罢?
是。应该只是威慑。所以今日才请他们到家中问话,也给了他们台阶好言让他们离去。后面估计就看他们自己聪明不聪明了。
几人这样想着,心下有了计较。准备得空,再去找王义廷认个错,将此事揭过。
宋问站起来走到门,看他们离去,然后才转过身,拍着扇子笑道:“朝廷还怕没钱吗?旁敲侧击的威胁一下他们,让他们把吞进去的吐出来,保管十个国库都有了。”
王义廷摇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些人虽不是什么重臣,但也为官十数载有余。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该威胁几个?”
宋问自然只是说笑。有些事情,总得睁只眼闭只眼。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来:“诶,对了。国师的家抄了吗?”
王义廷道:“抄是抄了,但都是些古董玉石。不好变卖,也不好处置。”
唐贽最后还是给了国师留了一点颜面,未将抄家所得公布出来,否则,京城又是一番惊骇。
宋问:“自然是些古董,玉石。谁在家里堆成山的黄金?未免太没格调了。”
李洵与冯文述已经走到她旁边,惊艳道:“先生,您这未免太厉害了!请再仔细教教学生!”
原来抓着满朝人把柄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宋问搓搓手道:“好!那现在就开始查大理寺了。麻烦王尚书,三年前有关大理寺的账册也可以,反正关卿任大理寺卿也许多年了。我好拿去威胁一下他。”
王义廷要给这祖宗跪下了:“别查了,这查下去是要出事。不要再打草惊蛇了!”
宋问:“哪里来的蛇?”
王义廷斟酌片刻道:“我带你去找关卿吧。你若是自己能说服他,那我无话可说。若是不能,也别说我不尽人意。当是你这提案的谢礼。”
宋问抱拳:“一言为定。请王尚书,多替我说情。”
王义廷低头去看桌上的东西:“你得先将这里的东西整理好。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些,我好找陛下报备。”
宋问挽起袖子:“这个好说!”
于是宋问直接将三人召集在一起,她口述,三人笔记。将会计相关的概念与内容大致记录了一遍。
随后,三人照着账册,自己开始实战。有问题再来请教宋问。
有些许内容,宋问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或是不大合适,便稍作调整。
一直又忙了一天,王义廷终于有了些感觉。
他对着新的账册沉思片刻,觉得这必然会成为户部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变革。
宋问:“我还没告诉你报表怎么做呢。”
王义廷:“什么报表?”
宋问:“你还没让我见到唐毅呢。”
“……”王义廷道,“好吧。”
第174章 有何异议
也不知林唯衍去了哪里; 在做什么,这段时间竟然没有跟着宋问。
宋问回到家的时候,小五小六说他不在。只交代了,有事去做,让不必担心。
这就奇了。
翌日,王义廷如约带宋问过去大理寺。关卿没能躲开。
王义廷将账册的事情说了一遍; 委婉的表示了它的严重性。顺便又将宋问的功绩赞颂了一番; 点到为止,先行撤退。
关卿一脸茫然。
这几日陛下身体抱恙; 没有早朝。都是众臣聚在一起,与太子议事; 而后自行决断。
他的大理寺里关着一个人; 半刻不敢松懈,一般没事; 吃住都在这里了。现在看见宋问,不知为何有些发悚。
面上还是板着脸的慑人模样,冷声问道:“何事。”
宋问:“我来探望老友。看看三殿下。”
关卿想直接拒绝她; 但又念及她王义廷带来的。王义廷做事素来有分寸; 想想对方应当也有深意。
他看着宋问; 奇道:“你与三殿下; 究竟有什么交情?人人与他避之不及; 你却还千方百计想来看他。”
宋问指天:“同时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关卿听得一愣。尚未反应过来; 宋问又指地; 接着说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关卿听她说了两句,一时感慨万千。
宋问说:“我们是酒友。”
关卿:“……”
关卿直接回绝:“不行。”
宋问不与他玩笑,正色道:“你我皆知三殿下的清白,绝无贪污的可能。不过是世道无常,身不由己而已。”
关卿吸了口气,也直言道:“你也说了,世道无常,这道究竟是什么道,我想你是明白的。”
关卿道:“宋先生,你是聪明人,你于百姓,于天下做的事情,关某亦很是敬佩。且宋太傅,曾经是我的恩师。关某今日便多说一句,自古皇权皆祸事,你既不想入朝为官,还是不要沾手此事吧。以免惹祸上身。”
宋问点点头,负手往前走了一步:“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功名利禄,并不能给我留下什么。”
关卿:“这点关某明白。”
宋问:“世人皆道,关卿铁面无私,那所求,应该不过是公正二字。这公正,其实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做给自己的。是吗?”
大理寺卿抬头:“自然。”
“这一点,宋某也是如此。”宋问回过身,朝他抱拳一拜道,“既然说是公正,那应当要面对每一位有冤情要诉的人。当遇见一位无辜,却要白白被牺牲在权利中的百姓,难道能去漠视吗?所谓伸张正义,含冤昭雪,难道不正是为了无路可走的人吗?那为什么这人换成殿下,换成皇子就不行了呢?”
“他说是殿下,其实也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个,他只是千载历史中不值一提的人。他今日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去,不会对大梁的历史有任何的改变。所以,他是个可救可不救的人,甚至他死了,人们还要安心很多。”
“可是,历史这么浩荡,为什么偏偏要牺牲他一个呢?为什么偏偏要他牺牲呢?可是,他是我的朋友,他对我来说,就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纵然势单力薄,救不了天下的人,难道也身边的人也救不了吗?”
“但凡一位来求情帮助的人,您都可以伸出援手。那么面对一位你相熟的人,怎能做到视而不见呢?”
宋问字字紧逼,像是在拷问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一再退却,一再妥协之后,还能继续往前走吗?还能给自己找到坚持的理由吗?”
宋问用折扇敲敲自己的心口,铿锵有力的宣誓道:“若要我眼睁睁目睹他人的不幸,我只能说,我绝不妥协!”
宋问顿了顿,放缓语气道:“关卿,如果您手上有曾经有个将就过的人或事,那您肯定,也不会是现在的关卿了。”
大理寺卿深深叹了口气。
人的妥协,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不再坚强,只要闪过一个念头。他就能给自己找出无数个理由。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可是,选了这条路,就从未想过让自己轻松度日。
就像宋问说的。有的事一旦开了先例,就再难坚持。像是大桥崩塌了一样,还能走过这条河吗?
关卿刚想开口,下官便来通报。随后狱丞匆匆从外面跑出来。
他没有抬头,险些撞上站在门口的宋问,脸上血色褪尽。
关卿色变道:“何事?”
狱丞说:“三殿下他……”
宋问:“三殿下怎么了?”
狱丞艰涩道:“三殿下越狱了。”
关卿大惊:“什么!”
宋问愣了愣,歪着脑袋问道:“你脑子瓦特啦?三殿下还能越狱,你们大理寺的门,是形同虚设吗?”
狱丞跺脚:“可三殿下真就不见了!方才去看,狱门被开了,人也没了!”
大理寺卿不管更多,当机立断,对着守在旁边的人令道:“去通知刑部与御史台,说是三殿下不见了。叫金吾卫火速封锁城门,紧密盘查,切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人士。在让巡使在城中留意打听,有没有与三殿下有关的事情。快!”
那人抱拳,火速匆了出去,调派人手,听命行事。
那边布置完毕,大理寺卿才转向狱丞喝道:“你仔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狱丞吞了口唾液,还在慌乱之中。用手敲了敲额头,强装镇定,然后道:“昨日,下官负责轮守监狱。半夜之时,梁寺正带人过来。他与我聊了几句,又问了些三殿下的时候,下官没有放在心上。”
关卿指着前面:“先带路,边走便说。”
关卿不愧是大理寺长官。用手点了点,让门口的几人全部跟上。然后边听边下指令,安排的有条不紊:“将梁寺正给我叫来!若是反抗,直接抓捕。绝不能让人逃跑!”
又一人领命下去安排。
“大理寺中人对殿下多有关心,是以下官并未多想。”狱丞继续道,“我与梁寺正聊了几句,之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竟一夜睡到天亮。”
他急忙为自己申辩:“知道夜间要守人,我白天已经睡过了,断无可能再一夜睡到天明!”
关卿不做言语。
宋问趁机跟着大理寺来到监狱,然后到了关押唐毅的牢门前。
关卿拿起锁看了一眼,毫无疑问,是用钥匙打开的。转而狠狠扫向那狱丞。
狱丞冷汗直下,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下场不妙,恐怕小命都要难保。
宋问走进牢门,在一张矮桌旁蹲下。将附近一圈都看了遍。
关卿在床边探查。
二人正在寻找有什么蛛丝马迹,关卿下属回报道:“梁寺正人不在。家里亦是人去楼空。”
关卿将手上的枕头摔下,气愤哼了一声,咬牙切齿,满带杀气道:“我大理寺中竟然也有南王的耳目。还敢在我眼皮底下将人犯带走,岂当我大理寺无人!”
宋问拿起桌上的茶杯,忽而眼皮一跳。
茶杯里还有水,底下沉着茶叶。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茶叶摆出了一个粗糙的“门”字的轮廓。
关卿见她盯着手里的东西,走过来道:“怎么了?”
宋问被喊得一抖,手腕微晃,里面的茶叶被摇散。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茶叶在微微飘动。耸肩道:“茶杯里还有水,说明人应该走的很匆忙。”
关卿点头。
他顺手提起了旁边的茶壶,立马咦了一声。两人一起凑过脑袋看去。
下面压着一堆茶叶,茶叶拼成了一个“南”字。
关卿皱眉道:“南王?”
宋问:“南门?”
关卿狐疑道:“什么南门?”
宋问:“南……组词啊?”
关卿:“……”
关卿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宋问说话向来天马行空,捉摸不透。
关卿道:“宋先生如今看完了,可以离开了吗?我大理寺还有要是处置。”
关卿要治下,宋问自然不便再留。她站起来,朝对方施礼一敬:“多谢。”而后便自己走出大理寺。
唐毅失踪一事,实在是太过震撼。
宋问一路出了大理寺,正疑惑的走在路上思考。一直失踪不见的林唯衍忽然出现了。
他悄无声息般的跟上了宋问,然后站在她旁边。
宋问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看后面,惊道:“你不会一直都在大理寺吧?”
林唯衍点头。他头发有些凌乱,皮肤也是沁凉的,因为吹了一夜的冷风。他说:“我知道。”
宋问:“你知道什么啊?”
林唯衍:“我知道唐毅被人带走了。”
“自愿的,还是被胁迫的?”宋问惊道,“你看见了?是谁?”
林唯衍被问住了,措辞道:“……人。”
宋问:“……”
林唯衍看她抚额,也很无奈道:“你问我我又不可能认识。”
这话说的是没毛病啊,可是宋问听着心好累。
宋问思考片刻,去南门走了一遍。
林唯衍提醒道:“他们不是往这边走的。昨夜他们已经出城了。”
宋问一脸黑线:“你看着他们出城?你怎么没想过拦着他们?”
“为何要拦着他?他走,总好过一辈子呆在牢狱里吧?”林唯衍说,“如果你相信他,那他跟谁走都不重要。如果你不相信他,那他的事情和你还有什么关系呢?”
宋问被他应的哑口无言。迈开腿大步往南门而去。
南门那边一向很少用,守卫不严密,往来行人也少。
宋问逛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那字真是她眼花了?
晚间,唐贽身体好转,又召集几位大臣在宫中议事。
关卿犹豫片刻,还是将此事上报。
唐贽听闻,勃然大怒。
“这样一个人关在大理寺中,竟然也能让他逃脱!”唐贽将奏章拍到地上,站起狠狠骂道:“关卿,你叫朕好生失望!这就是你率领的大理寺。你大理寺,可是掌刑狱案件,竟叫外人混了进去!”
关卿俯首认罪。
唐贽吼道:“是谁!你查出来没有?城门盘查了没有?人是不是还在京城!”
关卿道:“当是原大理寺正梁齐,里应外合,放走罪犯。至于人犯,暂无消息。”
唐贽听见,一口气没喘过来,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几位臣子担忧的看向上首。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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