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唐贽靠上椅背,“朕怎么没有听说过?他是哪里的人?”
他是历史洪流中的人……
宋问抿着唇,说道:“一位隐士。”
宋问这里总有许多他们没听过的人,他们有着各种各样说不出的来历,不可说的身世。
似乎天底下处处都是隐士,而偏偏这些隐士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只认识宋问一个人。
众人心照不宣,只觉得她是在推脱,不愿受这功名。
想她是一位很低调的人。身为太傅的外孙,也不依仗自己的身份。只是低调的在书院做一位先生。
天底下竟有如此超脱之人!
众人敬佩点头。
宋问视线四处一转:“……”
这眼神都不对。
唐贽也懒得与她深究,拂袖道:“发卷子吧。”
礼部官员上前,两手接过,捧着卷子到一侧的桌上,然后开始叫号:“一号!”
考生依次接过试卷。
考中复试的,站到左边。未考中的,站到右边。
宋问便瞪眼看着孟为,拿过卷子后,喜笑颜开的去到了左边。成为本场第一位及第进士。
孟为朝她挤挤眼,比了个手势。
哎哟!
卷子叫号到十的时候,及第者只有三人。众学子不禁开始担忧这场加试的难度。
随后叫到二十号的时候,共有十人站在左侧,其中云深三人。
叫到五十号的时候,太学两位博士脸色已如墨色。众人沉默,不敢将欣喜表示出来。
最终考卷分发完毕。
本次考核中,唐贽与几位官员,共评出六十二名进士。较去年的四十九人,多出十三人。实在是喜事。
其中,云深书院共有七人。
只不过。太学竟……无一人!
这结果实在是不忍睹视。宋问脑海里闪过的,都是鲁迅的名言。
这下不止太学两位博士脸色不好,唐贽的脸色也很是不好。
糊名是宋问提议的,他们云深学子,糊名与否,结果并未太多改变。而这太学,竟然全军覆没?
国子学的独苗苗倒是还在,险险留住,可名次也很靠下。
莫非隐去了功名家室,他国子监的生徒,就真的技不如人?
太学学子低垂着头。若非唐贽在上面,恐怕隐忍不下来。
从意气风发,到黯然神伤,这反差委实太大。
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都不忍细思。
他们甚至想不出该如何与别人解释。
若一开始,没有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而如今,在加试中尽数砍下,其中必有猫腻。
众寒门也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颇为感激宋问。
若非宋问糊名,恐怕这六十二位名额里,免不得要留几位给国子监,以保全对方的名声。而如今,却是凭的真材实料。
考过了国子监的生徒,当真是扬眉吐气!
同时也是对宋问大为敬佩。
学生或有天资,可先生却至关重要。不然,一间私设的书院,如何能一朝出现七名进士?
纵是国子学,也难以做到啊!何况及第的高官子弟中,又有多少人,是已经内定好了的?
唐贽摇摇头。
万万没想到,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原本替这些太学生徒觉得高兴,现在就觉得诸多嘲讽。
这丢的,不止是生徒的脸,更是百官与朝廷的脸。
很想揪着考卷,再添上两名。
也终于明白过来,这糊名,是宋问针对太学学子故意提出的建议。她对自己的学生颇为自信,故而怀疑太学。不想真如她所料。
唐贽两手按在桌上,沉沉呼出一口气。
唐清远眉头紧锁,冷冷审视着众人。
今年即是如此,往年呢?究竟有多少沽名钓誉之徒,又有多少怀才不遇之人?
太学博士仍旧不敢相信,一位上前道:“陛下,请让臣一阅云深的答卷。”
唐贽没有回答,孟为主动而热情的将自己的卷子递了过去。
博士接过,草草看了一眼。又去接李洵与冯文述的卷子。
将云深书院的卷子都扫了一眼,抬手叫道:“陛下,这云深书院分明是投机取巧呀!这几篇文章做得颇为神似。”
云深学子听他所言,却是无动于衷。只道他逃不了宋问一骂了。
宋问轻笑一声,走出列道:“不过是行文相似而已。不同的人做出来,自然是不同的文章。先生根本没有细看,就下了这样的论断,不妥吧?这可是太子临时出的题,还是您觉得有何不公之处?”
博士放下卷子道:“优也不优在学子。或者,你敢不敢将更早的课业拿出来比对比对?”
“优不在学子,那是优在什么?”宋问朝他走近道,“国子监,为何为天下学子所向往?不正是因为国子监师资雄厚,执教者皆为高官名士,常人仰视不及。是以每每出英杰之辈,也并不稀奇。”
博士:“你这是何意?”
“所谓先生,不正是该教学子如何作文,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吗?”宋问道,“的确优不在学子,该是优在先生。所谓,有教无类。这不也是各凭本事嘛?”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好大的口气!
如此直白的说,国子监的先生,都不如她?
宋问看见他们的眼神,悠悠举手道:“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顺着这位先生的话说的。不然先生方才是为何意呢?”
“哦!”宋问拍着手掌道,“宋某倒是有些好奇,为何这太学生徒,竟然一个也没过试?是否,稀奇了些?”
众人这没吐出来的凉气,又紧跟着再吸了回去。
竟然问得如此直白?她当真不怕得罪这些人吗?
宋问自然是不怕的。学生都考完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这是何意!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混淆视听。”太学博士指着她道,“科考的题目,是我太学押题押中了,不是你想的那些什么!”
“是了。只许你们押题,却不许我们规范行文?”宋问纠着眉毛问道,“入朝为官,莫非靠的是运气吗?”
“够了!”唐贽一声怒喝,拍桌站起道:“这卷子,是朕亲笔批阅的。谁人还敢再有异议?莫非是连朕也要怀疑?”
还要丢脸要哪里去?赢不得还要输不起?
唐贽气急,直接下台离去。
众人弯腰行礼,目送他走出大门。
宋问抬起头,便看见唐清远临到门前回头,朝她微微一颔首。
陛下一走,这贡院里就安静了。
宋问看了诸人一眼,一扇子拍在手心,对着自己的学子们道:“走!”
数日后,科考榜贴正式公示。
这排名一出,长安骤然间沸腾。
其余人都看不进眼里。
由陛下钦点的进士,云深学子共有七人。
莫说是七人,就是一人,也够云深书院傲视长安。
那考生可都是二十多岁,初出茅庐的青年呐!云深如何能霸占七个?
云深真真是名扬天下,恐怕,还要名留青史了。
而在此之上,那便是宋问。
那七名学子的先生,那位早便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宋问。
一时间,街头巷尾闲聊话谈中,都离不开四个字——云深宋问。
第143章 茶馆收
一夜成名; 不外乎如此。而一夜成名必然伴随着一夜暴富。
宋问现在的状态; 就处于出门会被人挤死,开口会被钱砸死。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所以她选择留在家中。
如今风头正盛; 外面又传得太夸张了。什么化烂泥为金沙,化朽木为栋梁。简直有着直接换脑的本事。
毕竟; 怎么说呢,对于平民百姓而言,科举是他们为官入仕的唯一途径。一位商户,一位农民的地位,如何能与官宦相比?
所以宋问这一手,就近乎有着改变人生的能力。
他们愿意相信; 甚至愿意更夸张的相信。
听听众人是怎么说的。
你知道孟为吗?不知道?不知道是正常的。他曾经是一个纨绔子弟,现在被宋问教成了今科进士!
你知道梁仲彦吗?也不知道?曾经就是一个种田的,也被宋问教成了今科进士!
什么?你不知道宋问是谁?你还是活人吗?!
宋问也很心累。同时她非常可怜自己学子们。
如果不是她; 这样的年纪考上进士; 绝对可以名扬长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安上“宋问学子”的名号,甚至还带着一点奚落的味道。
早上小五起来,拿着扫把出去; 准备扫地。推开门,发现外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几乎要堵住了这边的路。
各自拎着礼物,守在门口。见他出来; 很是激动的施礼。
前排儒生小声问道:“宋先生起了吗?”
小五:“……”
小五反手将门拍上,而后惊恐的跑回房间去,把宋问喊起来。
这群读书人当真是太可怕了!
宋问起来,过去查看情况。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窥觑,看着外面整齐的队列,各自稍低着的头颅,好笑道:“哟,这是程门立雪啊。”
小五跺脚急道:“这哪里是城门?这是咱家呀!”
宋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收收嗓子:“他们也知道,这不都没进来吗?”
小五又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道:“少爷,您之前请的还都是大佛,现在是整个天庭都搬过来了?”
宋问将手揣进袖子里取暖,重新往屋里走去道:“不要慌嘛。你看他们携礼拜谒,在外面不声不响,生怕打扰我们。这是客啊。”
“这也不兴这么多人一起来的。咱家办不起这么大的宴。”小五跟在她后面,心思一动,问道:“那这礼能收吗?”
“你说能收吗?这收了可怎么办?”宋问道,“一个都不能收!”
小五:“那你不收人家不走呀。”
这群人估计是从云深书院过来的。宋问不去书院,又没有动静,他们才等不及来,登门拜访。
宋问回去把外衣穿上,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听见外面一声声惊呼。
小五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发现是林唯衍。他正蹲在墙头,和外面的人聊天。
林唯衍往里传话道:“宋问!他们来找你,说想做你的学生!”
宋问走出来:“你告诉他们,我现在不收徒弟。”
“看起来,你现在很厉害了。”林唯衍深沉道,“你也可以开宗立派了,兴许比不省派还要厉害。”
宋问好笑道:“那可不。广聚天下英才,那就不是几百人的问题了。”
外面兴许听见了什么,一阵骚动。
林唯衍指着他们问:“会轻功吗?”
众人摇头。
林唯衍:“会打架吗?”
众人犹豫了一下,继续摇头。
林唯衍:“会犯宵禁吗?”
众人迅速摇头。
林唯衍:“吃的多吗?力气大吗?随叫随到吗?十两卖身吗?”
众人一脸茫然。
林唯衍满意点头。他的地位果然是很牢固的。
一个弱弱道:“我们是来学艺,但不是学武艺的。”
林唯衍朝他们挥挥手,轰赶道:“宋问让你们散了。这里不是书院。”
众人连忙喊道:“且慢!请让我们见先生一面。”
“小小薄礼请笑纳。”
“先生满腹经纶,请教教学生们吧!”
“林少侠!林少侠!”
如此与众不同的喊声,传到林唯衍的耳朵里。林唯衍偏头望去,见是一个相熟的面孔。
傅知山手上甩着一张红色的请柬,费力踮脚起跳,试图让他注意到自己。
他被挤在人群外围,显得有些狼狈。
云深书院如今,都快被学子攻占了。来求学的学子,比往年多了十倍不止。院长却高兴不大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宋问来的。可宋问要不要继续留任,还说不清楚呢。于是便将人都先打发了。
傅知山过来,正是想请宋问去书院谈一谈。只是他没想到,被打发的人,又挤到这里来了。
宋问到底有教过什么?傅知山不明白。
她好好教书了吗?没有啊!一半时间在早退,另外一半时间在告假。
她的学生好好念书了吗?也没有啊!一半时间都在逃课,另外一半时间在惹事。
这不应该啊!他百思不得其解啊!
林唯衍看见他,便低头朝宋问道:“书院的人来了。”
宋问:“谁?”
林唯衍做了个割胡子的动作:“带了张东西。”
宋问:“快拿进来。”
林唯衍站直身体,勒了勒腰带。众人安静下来,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他便提气,纵身跃下。
围在原地的人当下惊慌,朝着四面散去。
林唯衍落地,脚尖轻点,没多用力,再次起跳。
从众人头顶飞过,在傅知山惊骇的眼神中,两指抽过他手里的东西,然后重新后翻转向。
沿着原路返回,蹬着墙面,飞上墙头,把请柬往下一飘,准准送到宋问手里。
左右不过转眼间的事情。林唯衍已经像燕子一样,轻巧略过又回位。
众人看得目不暇接。若非是那先生手上的东西没了,还得当自己方才是眼花。
好身手!
不愧是宋问,手下高手如云。
外面静默片刻后,响起一片鼓掌声,言语皆解释赞颂钦佩。
林唯衍盘腿坐下,对她伸出两根手指。
宋问大惊:“你还会比V?”
林唯衍:“两个手抓饼。”
宋问:“……”
儒生们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左右看了看,整齐划一的开始呐喊:“林少侠!林少侠!”
林唯衍两手抱胸,邪魅一笑。
宋问一脸无语。
傅知山带来的请柬里,夹着一封信。大致是感谢宋问为云深做出的贡献,并且希望宋问能够继续留任。
宋问翻了一遍,将它收进怀里,对林唯衍道:“告诉他们,都散了吧。明日起,我每天都会在”
宋问自己的茶楼。
林唯衍原样复述了一遍,然后劝他们离去。
其实他们原本就是怕宋问辞了云深的位置,深藏功与名,就离开长安了。到时候他们寻不到人,可真是追悔莫及。如此机会,恐怕难以寻得第二次。
如今宋问既然答应了会给他们讲课,自然是求之不得。生怕引得她不高兴,迅速便散了。
宋问只听到外面一阵熙攘,还有林唯衍在高处指挥:“不要挤!左边的人走快一点,停下来看什么?这里没有东西了。那位谁谁,自己带来的东西也自己带走!”
看来他玩得挺高兴。
没多久,林唯衍从墙头跳下。
“好了。人清了没有?”宋问说,“人都清了我们就去书院。”
小五问道:“去书院做什么?少爷您还回书院任教吗?”
宋问:“云深书院如今盛名天下,我如果走了,总不能让别人说它是徒有其表吧?”
小六:“那我去备马。”
小五小六留在家中,宋问带着林唯衍过去。
宋问去书院,主要是为了将她之前给学生的答题模板交给院长。那知识点已经完善过了,并不算太完美,但肯定有价值。
院长大为感激,再次挽留。
宋问这次非常干脆的拒绝了他。
如今,她已经不缺学子了。天下的学子,都会慕名来找她,那她还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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