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长者一样给倪胭慢慢分析:“你年纪小爱玩没什么,男人痴恋你的时候会顺着你或者纵着你。可你将来的丈夫如果他爱你就不可能接受你和别的男人胡闹。聂今和阮钧皓这两个人……”
五爷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给倪胭分析比较。
“聂今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如今已十分风光,他日成就更不可想象。你若嫁给他成为大帅夫人自然是好。但是他是个军人又身居要职,战场凶险,平时暗杀也会不少。跟着他,你许会提心吊胆。而且他必然不能日日陪着你,恐你平日孤单。”
“阮钧皓对你一片赤诚真心,为人浪漫风趣。你若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日子也不会枯燥孤单。但是若太平年岁还好,如今世道却乱,不知何时就会起战争。他太过理想主义,若是大难临头,他虽不会弃你于不顾,却未必有护你的能力。”
“人无完人,他二人皆有优缺点,我已帮你分析了这些。该怎么选择,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五爷顿了顿,“至于你身边其他追求者,都不必考虑。”
倪胭侧着脸很认真地听他说完,才问:“为什么可以选择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五爷想了一下,问:“还有谁?刘有才?还是那些什么陈老板、钱老板?”
倪胭凑过去,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封远山。还有封远山啊。”
五爷微怔过后扯起一侧嘴角轻笑了一声,他思考了片刻,语气没什么波澜地平静说:“首先,封远山这个人比你大了十七岁。这代表再过二十年,你还年纪轻轻他却已经老了。其次,这个人双手沾满鲜血仇家遍地,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暴尸街头,绝非良缘。和聂今比,这个人路子不够干净,为人也不够磊落。和阮钧皓比,这个人更是不够温柔体贴赤诚。”
他说的好像自己并不是封远山一样。
“那份合同不再作数,日后你偶尔闷了想回大都会唱歌就去玩一玩。不用再当成上班。我本来想把大都会留给你,但是又一想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名下的东西大概不管送了你什么,日后都有可能被别人查出来牵扯到你。所以我用你的名字在钱庄存了钱。辗转几手,不会查到是我给你的。”
倪胭偏过头望向五爷,问:“为什么我一定要找个男人结婚?”
五爷笑笑,道:“只是帮你分析了一下,你要不要嫁人,要嫁给谁,我都不管。”
忽然安静下来。
倪胭低着头,目光有些空。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方帕子,反复叠了两层擦掉唇上的口红,轻声说:“你不要我了……”
五爷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他侧过头咳嗦了两声,无奈道:“不要用对待年轻小伙子的手段故意激我,这对我没用处。”
倪胭心里明白这回是真的碰了壁。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狐狸的芯子没烂透,他不想耽搁她,居然主动退出了。
他看得透,她之前在他面前也从未掩饰过本性,现在装什么可怜装什么深情都没用。他知道她不爱他。
倪胭想了想,说:“远山,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五爷点头,看向她。
“我有一只蚌壳儿,躺在蚌壳儿里睡觉才舒服、安稳。如果是短时间离开我的壳儿还好,但是时间长了我会寝不能寐,完全睡不好。”
五爷皱起眉。
“我已经离开我的壳儿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又开始睡不好。也许只有抓个人抱着睡才能睡好。”倪胭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沙发、化妆间、车里,你做完就走从来都没抱着我睡一次!”
倪胭细长的眉拧起来,眼中带着十足的埋怨:“分手前抱着我睡一次?”
五爷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居然提出这个。他看着倪胭半晌,哑然失笑点头。
倪胭亲自下厨,不过因为五爷现在胃还不舒服,很多东西吃不了,她也只是煮了粥。
五爷不是多话的人,倪胭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两个人吃过饭,五爷收拾着碗筷去洗碗。等他重新回到卧室,倪胭已经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看着报纸。
“我本来想洗澡,但是那个油汀不太会用。”倪胭转过头望向五爷。
五爷把热水给她弄好,她洗了澡出来只用一条白浴巾裹着,她爬上床挨着五爷坐着,继续去看洗澡前才看了一半的新闻。
五爷靠在床头,一直注视着她。
她把所有报纸看完,天色还没黑下来。她伸手扯了扯五爷的袖子,无聊地眨巴着眼睛:“没事情做了。”
五爷与她对视良久,伸手一拉,将她拉到怀里。倪胭立刻勾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撒娇:“要抱着。”
“嗯。”五爷将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婴孩入睡一般。
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向来简单粗暴地脱掉衣服进行最原始的交流。但是今天没有。倪胭一直很乖地偎在他怀里,由他哄着入睡。
倪胭蜷缩在五爷怀里睡着了。
五爷却毫无睡意。他望着怀里的女人,心中憾然。如果他不是比她大了近二十岁,如果他不是萧城五爷而是曾经的封远山,他一定不会放手。
倪胭在五爷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起床,她是被香气勾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掌心。在昨天晚上她睡着的时候,五爷的第六颗星彻底亮了起来。
倪胭发了一会儿呆,起身下床。
虽然五爷现在很多东西不能吃,但是他还是给倪胭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早饭。
“醒了?干净衣服给你放在浴室。”
倪胭“哦”了一声,揉着头发去梳洗,然后换上五爷给她准备好的新旗袍。她对着镜子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五爷给她挑的旗袍越来越靠近她的喜好了。就连给她买的高跟鞋也是完全合脚。
倪胭回到客厅和五爷一起吃早饭。五爷只是喝了半碗白粥,倪胭倒是将小菜吃了个遍,甚至吃的有点撑。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菜,经过五爷的手,就变得格外好吃。
倪胭拿起自己的包,该走了。她站在门口,回头望着五爷。
“以后还能见到你吗?你还会常去大都会给我捧场吗?”倪胭问。
五爷想了一下,才说:“有时间会去。”
倪胭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踩着高跟鞋朝五爷走过去,她五官有点拧巴:“怎么办,我有点舍不得。”
五爷别开眼,随意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倪胭走过去轻轻抱住他:“远山,多保重。”
五爷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宠溺的语气轻哄:“保护好自己。”
“那如果我被人欺负了,你还会帮我吗?”倪胭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眼睛。
五爷默了默,才道:“你不会让别人欺负,想要帮你给你撑腰的人也很多,不必找我。”
倪胭叹了口气,略失望地说:“那如果我要是遇到天大的困难,没有人能帮我呢?”
她没等五爷回答,挥了挥手。
“算了。”她转身往外走,赌气一样把楼梯踩得哒哒响。
白石头:“恕在下眼拙看不懂珍珠娘意欲何为。难道你放弃攻略五爷?”
倪胭冷笑:“都六颗星了,现在放弃?我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你赔吗?”
“那你……”
倪胭不耐烦地说:“你这块石头也是没心的吧?感情的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石头:……行,我消失。
从五爷的住处离开,倪胭又开始有了另外一件烦心事。她昨天晚上留在五爷这里,回去怎么和聂今交代?
倪胭想得不错,聂今找她都快找疯了。
倪胭还没回兆熙公馆就知道了。因为她刚走到热闹的大街上,就看见好多当兵的。那些当兵的看见她,立刻把她“请”回了兆熙公馆。
“你去了哪里?”聂今沉着脸,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异常压抑。
一旁的何丽平纵使关心,也没敢贸然上前。
倪胭漫不经心地说:“去玩了。”
聂今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一旁的何丽平和俞梅香身子跟着一抖。何丽平立刻说:“雁音,你怎么能彻夜不归啊!真是让我们担心死了!”
倪胭真的没什么耐心替原主演孝顺女儿,她昨天决定留在五爷那里的时候想到了聂今会发怒,但是完全忘掉了原主妈会担心。
“就是和同学出去玩,玩得晚了住在她家里。”倪胭随口敷衍着。不说她这话真实度如何,单说她的语气也让人十分不信服。
俞梅香忽然开口:“女同学还是男同学?”
聂今抬眼看了俞梅香一眼。
何丽平诧异地回头瞪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这里不仅有自家人,还有一些聂今的手下。何丽平在心里埋怨俞梅香说话不讲究,不顾虑妹妹的名声。
“跟我上楼。”聂今转身往楼上走。
倪胭刚抬脚,何丽平抓住她的手腕,担忧地说:“好好跟大帅说话,不要惹他生气。”
“知道了。”倪胭敷衍一句,跟着聂今上楼。
书房的门关上,聂今转过身冷冷地盯着倪胭的脸,目光冷得像刀子恨不得将她凌迟。
他一步步朝倪胭走过去,在她身前一步远的位置停下来,冷声再次质问:“你去了哪里?”
“你就当我和男同学出去玩了吧。”倪胭没心没肺地说。
“你!”聂今咬着牙齿,两腮的肌肉紧绷。
倪胭抬起眼睛来望着他,问:“你为什么要生气?”
“你彻夜不归还不让我生气?”聂今语气更重。
倪胭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小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甚至我不回来你也不会发现。”
“怎么可能!”
“可是为什么呢?”倪胭抬起头,执拗地望着聂今的眼睛,“为什么在意我担心我?”
“因为我喜欢上了你,想让你做我的女人,可以了吗?”聂今盯着倪胭的眼睛,本是一句告白的情话却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倪胭望着他慢慢弯起眼睛,然后惊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开心地在原地转起圈来。
聂今见她这样举动,脸色难看到诡异。
“俞雁音!”
“到!”倪胭立刻转过身来,朝他严肃打了个军礼。
聂今薄唇紧抿,板着脸。
倪胭故意严肃不笑,可没过多久,她狭长的眼中眼波流转,悄悄去看聂今的表情,在对上他的视线时,慢吞吞地翘起嘴角,甜软开口:“你终于说出来了……”
聂今望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揪了一夜的担忧慢慢退去。难道她就是为了逼他亲口说出来,所以故意一夜没回来考验他?
“真是任性。”聂今盖棺定论,“以后不许再这么胡闹。”
倪胭才不听他说教,只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可怜巴巴地说:“大帅,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怕刚刚听错了……”
聂今脸色变了又变,猛地转过身去,冷声说:“不能!”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倪胭的回应,他诧异地回过身去,看见倪胭沮丧地低着头瞅着自己的脚尖。
他最怕她露出这样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
聂今在心里挣扎了一下,又朝倪胭迈过去一步,稍微把语气放柔了那么一丁点:“俞雁音,你是否愿意做我聂今的女人?”
倪胭背着手,微微抬着小下巴,带着点小骄傲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用眼角的余光瞟向聂今,用散漫的语气说:“喏,我得考虑考虑。”
“准许你考虑十秒钟。”聂今抬起手腕,计时。
倪胭笑着去拍他:“没有你这样的!”
“时间到。”聂今抓住倪胭的手腕,轻易将她拉到怀里,牢牢禁锢。大概是因为他还不太会抱女人,力度掌握得不够好,让倪胭觉得他硬邦邦的胸膛实在是不太舒服。
倪胭想抬头去看他,聂今却忽然压着她的头,把她的脸摁进了怀里。
他不能让她抬头看见他泛红的耳轮。
书房外,俞梅香低着头,嘴角慢慢勾出一道悲哀的冷笑。她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悄声往楼下走去。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妹妹这么好?她们明明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妹妹的美貌她都有,凭什么妹妹就可以被所有人喜欢,而她只能成为一个笑话?
俞梅香忽然想到在大都会那一日,五爷警告的话。心理作用下,她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完全不懂怜香惜玉。俞梅香现在想来,也是一阵阵后怕。
就连聂帅也被妹妹三言两语哄住了。
多可笑啊?
妹妹能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她。和同学去玩?谁知道是和哪个野男人出去睡了。反正她现在是舞厅里的歌女。舞厅是什么地方,歌女又是什么身份?不就是卖的吗?先卖给五爷找个靠山,然后哪个客人出钱多就跟哪个男人睡……
俞梅香脑子里胡思乱想个不停。在她的想法里,这个妹妹就是个恶毒、丢人的存在。
“梅香啊。”何丽平在楼下一楼大厅喊她,“我让你去看看情况,你妹妹怎么样了啊?她没有惹大帅生气吧?”
何丽平眉头紧皱,担忧不已。
“大帅在训人,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听见。”俞梅香低着头,随口敷衍。
“这样啊……”何丽平点点头,她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雁音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没这么不听话啊……”
雁音!雁音!雁音!
所有人都只在乎妹妹!不仅那些男人,就连母亲都是这样!
俞梅香眼睛里有一团火。她背对着何丽平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心里的愤怒压下去,克制着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妈,因为妹妹的事我上午没去学校。现在既然妹妹没事了,那我上学去了。”
“好好好,路上小心。对了,到了学校记得给你妹妹请假。就说她生病了……”
俞梅香往外走的脚步一声快过一声,完全不想再听母亲的唠叨声。或者说,不想再从母亲的口中听见关于妹妹的事情。
到了学校,几个同学关心她上午怎么没有来。俞梅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别人立刻又问她:“雁音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俞梅香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不舒服所以没来,我上午在家里照顾她,看她睡着了才来上学。”俞梅香柔声解释。
站在讲台上的阮钧皓放下手中的教案,急忙问:“雁音怎么了?”
坐在后排的一个男生笑嘻嘻地吹了个口哨。
此时阮钧皓可顾不得学生的打趣。他太担心倪胭了,昨天晚上他去大都会一晚上都没见到倪胭,今天她又没来上学,他怎么能不担心?
“梅香?”见俞梅香发怔,阮钧皓走过去再一次问,“雁音生病了吗?”
“也没有……”俞梅香皱眉,“我也不知道她昨晚怎么了,你自己去看她吧。”
俞梅香故意把“昨晚”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个时候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阮钧皓也不好再问什么,立刻走到讲台上去上课。他决定下课之后去一趟兆熙公馆看看倪胭。
大概是因为太过担心倪胭,阮钧皓的这一堂课几次走神,讲课的时候也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风趣幽默。
下了课,俞梅香不想再遇见别人跟她打听妹妹的事情。抱着一本书,一个人走到学校西北角的小花园。她坐在花坛上,望着天上飘动的云,终于松了口气。
柯明江远远看见俞梅香一个人走进平时比较僻静的小花园,他推了推眼镜,笑着走过去。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柯明江站在俞梅香身侧,十分和善地问。
俞梅香慌忙擦去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