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姬刚松了口气,胥青烨却忽然收起脸上的笑,随意挥了挥手,冷着脸下令:“将于姬拖下去,杖责二十。”
于姬身子轻晃,险些跪不住。
较弱的女儿身哪里扛得住棍棒?林姬的五十棍棒几乎要送了命,能不能活下来看运气。而二十棍棒又何尝不是丢了半条命……
倪胭垂眸。
——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说长得人畜无害就不能是残暴昏君了?
大太监双手捧着画卷送上来。
胥青烨亲自将画卷展开,他眯着眼睛打量倪胭,让她转过身去。
倪胭依言而做,心里却诧异。胥青烨手中的画像应该有两份,三年前得到的那一份画卷中,是她坐在莲花池旁双足垂于水中的背影。而第二张小像则是临摹了她的正面容貌。
不管是哪一张画像,都是夷潜亲自给阿滟画的。尤其是第二张正面容貌的小像,只要一眼,就能确定正是此时站在这里的倪胭。然而胥青烨居然理都不理放在一旁的正面小像,只握着第一张的背影图和倪胭比对。
倪胭甚至觉得这个小昏君下句话可能是——“拖出去,杖责一百!”
“神女!我终于找到神女了!”胥青烨直接从龙椅里起身,几步跨下台阶,立在倪胭面前。他的眼睛好像在放光。
倪胭:“……”
倪胭掌心一连刺痛,胥青烨的星图竟然在一瞬间亮起了四颗星。
倪胭:“…………”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胥青烨的拉住倪胭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跑。他跑了两步,忽然大惊失色地松了手,慌慌张张地说:“不不不……我这手太脏了,怎能碰触圣洁无暇的神女!”
他急忙扯动宽袖,将宽袖覆在倪胭的手腕上,然后隔着衣料握住倪胭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跑。
倪胭:“………………”
·
“看,这是为你建的神女宫。”
自从三年前,胥青烨得到了那副美人画卷,便将画卷中的阿滟尊为神女,并不惜重金打造了神女宫。
倪胭在胥青烨的陪伴下参观神女宫。倪胭不得不承认这处宫殿着实美如仙境,比起胥青烨的宝璋宫还要奢华。
“喜欢吗?”胥青烨望着倪胭的眼睛里藏满了紧张,顿时有点孩子气。
倪胭嫣然而笑:“喜欢,喜欢得很。”
胥青烨的脸色霎时雨过天晴,期待的眸子在一瞬间璀然亮起。
“来——”
胥青烨拉着倪胭跑向神女宫后花园,他一直把倪胭拉到莲花池旁,让倪胭坐下来,他蹲在倪胭面前去脱她的鞋袜。
“陛下这是做什么?”倪胭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古怪的狗皇帝。总不是要在外面来一发吧?众多宫女太监可都围在一旁呢。
胥青烨捧着倪胭的脚放进莲花池中,他咧着嘴角笑嘻嘻:“给神女洗脚!”
倪胭忽然很想骂一句智障。
蹲在倪胭身前的胥青烨抬起头来望着倪胭,认真地说:“找了千百个像你的女人,可她们都不是你。”
他忽然又古怪一笑:“现在找到了你,她们可以都去死了。”
倪胭心里惊了片刻。
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倪胭在未见到胥青烨之前根据民间风评,猜测了不同种昏君形象,可当她真的入了宫见到胥青烨,吃惊着实不小。她幻想了各种昏君,却没有想到他属于神经病那一类。
让倪胭更没有想到的是——之后一个月里胥青烨的神经病程度比初见时更夸张。
整整一个月,他每日都要给倪胭洗脚。如果倪胭稍微表现得不太乐意,他便委屈得不得了。而他更是直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给倪胭洗脚。
剩下的时间,他总是让倪胭坐在莲花池旁,他在不同角度给倪胭画像。
“不不不……这些画都不能体现神女的风采!一定能画出更美的!”
画画、洗脚,洗脚、画画。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更神奇的是倪胭掌心里胥青烨的星图中第五颗星也跟着亮了起来。
倪胭托腮,悠闲地嗑着瓜子儿。心想她这祸水做得也实在是太容易了点。她懒懒垂眸,望着蹲在她面前给她洗脚的胥青烨,开口说:“陛下,宫里的日子好无聊。”
胥青烨抬起头,清亮的眸子转过一轮,立刻有了主意:“明天我们出宫去玩!”
不是微服私访,而是大张旗鼓的游行阵仗。
皇帝寻到画中人,为其建造神女宫,自神女入宫,他再也没有上过早朝。这事儿早已传遍乡野,闻言今日皇帝要带着神女出游,百姓纷纷夹道像候,等着盼着一睹神女天容。
华舆由武艺超群的十二美人所抬,四面垂幔相遮,清风吹拂,间或吹开垂幔一角,露出里面的倪胭和胥青烨。
十二美人武艺超群,让这华舆毫无颠簸,位于其中宛如置于平地。
倪胭坐了许久,略有些疲惫,懒懒散散地靠在胥青烨的肩上。她手中握着一柄团扇,轻轻扇动。胥青烨仔细剥着葡萄皮,将一颗颗晶莹的水晶葡萄亲自送入倪胭口中。
能让胥青烨亲自剥葡萄皮喂食的人,倪胭可谓第一人。
垂幔吹动,跪在道路边的百姓惊奇地望着这一幕。
“多谢陛下。”倪胭微微仰头,潋滟秋眸含笑望着胥青烨。
胥青烨笑得像个小孩子。
倪胭掌心又是一道微微刺痛,她略诧异该不会是胥青烨的星图这么容易又亮了一颗吧?她摊开掌心,却发现星图亮起的并不是胥青烨,而是夷潜。是夷潜的星图里第四颗星亮了起来。
倪胭坐直了身子,她拉开垂幔,望向道路两旁的百姓,目光迅速在一张张脸上扫过。
虽说先前垂幔几次被分吹起,可倪胭的容貌一直是若隐若现,此时她主动掀开垂幔一角,让她的盛世美颜赤裸裸地暴露出来,百姓睁大了眼睛盯着她来看。这一看不由惊住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怪不得陛下要称她为神女!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扫过,被她的目光扫过的人像是魂儿也心甘情愿被她勾走。
倪胭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夷潜的身影。
夷潜还是那个样子,孑然一身地坐在轮椅里、隐于阴影里,沉寂冷情的眼睛一直望着倪胭。
当初投怀送抱的时候,冷情拒绝,现在她靠在另一个男人肩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加深了喜欢的程度?
男人果然是贱骨头。全都是。
倪胭遥遥望着夷潜,缓缓勾唇,妩媚璀然。
“神女在看什么?外面有风,可别受了风寒!”胥青烨的声音里带着点不高兴。
倪胭侧过脸,含笑望着他,问:“陛下好像有点生气了?”
胥青烨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倪胭,特别认真地说:“不喜欢他们看着你,想挖他们的眼睛。”
倪胭轻笑,说:“那我们回宫去,不看这些讨厌的人。”
胥青烨的脸色瞬间雨过天晴。
“好好好!回宫去!回宫去!宫里最好!”胥青烨立刻下令回宫。
倪胭又回头遥遥望了一眼阴影里的夷潜,她浅浅一笑,将手中的垂幔放下,如先前那般懒洋洋地靠在胥青烨的肩上。
随着那垂幔落下,夷潜缓慢地眨了下眼。好似不知道被放在哪里的心被找了回来,他收起心神,眸色渐冷。
·
倪胭随着胥青烨回宫时已是傍晚时分。见他们回来,守着的太监急忙小跑迎上来。
倪胭望着这个小太监小跑的样子觉得有些神奇,宫里的这些太监和宫女总能在疾走、缓步、奔跑三种形态中切换自如,而且能够做到悄无声息,实乃绝技。
“陛下,国师求见!”小太监禀告。
倪胭有注意到胥青烨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在如今这个年代,国师在一国中的身份又特殊又尊贵,即使是再残暴的昏君在面对国师时也要顾虑几分。
于百姓而言,皇权和神权都是极为神圣的。皇室代表着皇权,而国师则代表着神权。
“早就听闻扶阙国师观星卜卦可知天命,阿滟实在是好奇,可以跟陛下一起见见吗?”倪胭软软地挽住胥青烨的手臂。
提到扶阙,胥青烨正烦躁,耳边忽然响起倪胭娇媚的声音,鼻息间也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胥青烨心里的戾气就这么轻易散去。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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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胥青烨在倪胭面前时眉开眼笑,可当他坐在龙椅里时,身为九五之尊的冷傲浑然天成。
“国师不是在外为百姓祈福?怎么回京了啊。”胥青烨不耐烦地开口。
倪胭坐在胥青烨身侧,手中团扇轻晃。
她漫不经心地垂眼打量下方的扶阙,不由眸色微霁。
——呦呵,好俊俏的小哥哥。
倪胭以团扇掩唇,眸光潋滟,掬着一捧惊艳的笑意。
当初白石头骗她这个世界的三个攻略目标皆是奇丑无比之人,可没有想到事实上,这三个人的颜值没有一个让倪胭失望。
第199章 美人计〖06〗
倪胭走过这么多世界; 见过这么多人; 能称得上一声如玉公子的; 唯扶阙一人尔。清洒风仪,其姣衬得旁人形秽。神骨脱俗,必为十世善人再加上今生极高的悟性才可得知天命之能。
倪胭垂下眼睫,把眸中的惊艳藏起来。
扶阙却抬眼看向倪胭,徐徐开口:“臣夜间观星,得知神女入宫。神女伴陛下左右; 必可佑胥之福泰。”
闻此言; 倪胭微微蹙眉。
胥青烨却高兴得不得了; 开心地说:“国师此言孤甚是爱听!哈哈哈……国师也终于能说出孤爱听的话了!”
扶阙果然不让胥青烨失望; 顿时画风一转:“不过——”
胥青烨脸上的笑容一僵,惊觉自己高兴得太早。他沉下脸,拉长了音; 问:“不过什么?”
扶阙从容浅笑; 道:“神女幼时流落乡野间; 其福泽受损; 唯潜心静修方为上。”
胥青烨将手肘搭在玉案上,略欠身; 脸上挂着假笑:“国师,开门见山说人话不好吗?”
扶阙应了一声“是”,淡淡道:“神女需随臣回祈天宫静修且为胥国祈福; 否则将影响胥国国势; 亦将折损陛下阳寿。”
大殿内的宫女和太监顿时变了脸色。
国师是何等神人?国师每每预测; 无不灵验。
胥青烨脸色有些难看,他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扶阙,眼中的戾气险些遮不住。他最厌恶别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
扶阙将胥青烨的情绪尽收眼底,他淡然地又补充了一句:“神女亦将惹来杀身之祸。”
胥青烨皱眉,犹豫地看向倪胭。潜意识里,胥青烨也是信扶阙之言的,只是他不在乎罢了,可是关系到神女的话……
倪胭轻笑,手腕轻轻摆动,团扇轻晃。
“能为陛下和胥国祈福自然是好的。”她握着团扇的手凑过去,轻轻为胥青烨扇了两下,带来丝丝缕缕清浅的香气。
“你真的愿意去?”胥青烨的声音缓和下去,但有些沉闷。
“愿意呀。”
当然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多好的接触扶阙的机会呀,简直不知道免去了倪胭多少麻烦。
胥青烨不耐烦地问扶阙:“需要多久?”
“自然要依神女的虔心,若顺利大约月余。”
胥青烨脸上的表情类似想要生吞了扶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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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宝璋宫到皇宫宫门有很远的一段路。倪胭坐着胥青烨的銮舆,而扶阙徒步行于其侧。
倪胭略侧身,指尖儿挑起垂幔一角,望向外面的扶阙,含笑问:“国师大人,我有何样杀身之祸?”
“天机不可泄露。”
扶阙目视前方,宽大的白袖随风向后吹动,袖口上指甲大小的一溜儿八卦暗纹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倪胭笑笑,多看了扶阙一眼,才将垂幔放下。
到了宫门口,扶阙的马车等在垂柳下。嫩绿的柳条拂过车顶。扶阙立在垂柳下望着轻轻飘动的嫩柳若有所思,片刻后,亲自折了一条细柳。
倪胭已经上了马车,她从小窗户望着扶阙古怪的行为,有些费解。
扶阙没有上马车,继续徒步而行。经过冷冷清清的皇宫前街,便到了整个皇城最热闹的街市。
若是皇帝出行,百姓必跪拜相待。面对国师无需行礼,可百姓皆恭敬地立在一旁,为其让开路。
“小心——”
酒楼高处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许是有人不小心,一个酒坛子从酒楼四楼落了下来。酒楼下方站了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子,咿咿呀呀蹒跚学步。
扶阙手中的柳条瞬间甩出,酒坛子被柳条猛地一抽转了方向,撞到一侧的墙壁炸裂开,酒水喷溅而出,其中两滴溅在小男孩的脸上。
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父亲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急忙把他抱起来,脸色吓得一片惨白。又对扶阙千恩万谢。
马车继续往前走,倪胭惊讶地问:“国师早算到了?”
扶阙哑然一笑,才道:“没有凡事都要算一卦的习惯。”
倪胭蹙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扶阙。
大概是倪胭从车窗里探过来的目光实在太不容易让人忽略,扶阙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瞧那嫩柳有缘是因,顺手挥开酒坛便是果。世间因果大抵便是如此。”
“真不是算的?”倪胭懒懒趴在小车窗望着他,还是不太相信。
“卜卦观星之术乃窥探天机,天机者,窥之也是一种因,要偿还相应代价的果。岂是日日为些小事便能窥探用之。”
倪胭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刚好经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大门开着,一个书生正在晒书。
扶阙随意扫了一眼,开口:“两刻钟之后会下暴雨,今日不要晒书。”
书生一愣,看了一眼头顶的烈日刚要反驳,发现说话的人是扶阙,立刻变得深信不疑,招呼着妻子一起收书。
倪胭笑着说:“国师这下算是算了一卦吧?”
“非也。”扶阙仍旧目视前方,表情淡淡,“不过是观天罢了,乡野间有经验的农夫大多可以预料。”
扶阙言罢,天际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前一刻晴空万里,忽然卷过几道阴云。
倪胭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扶阙,似笑非笑地问:“那国师大人今日在陛下面前所言,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一直目视前方的扶阙终于侧首看向倪胭。
倪胭妩媚勾唇,娇柔低语:“不过不管是真是假,能与国师大人同住月余,我心甚是欢喜。”
倪胭松手,将车窗旁的垂幔放下。
那缓缓落下的垂幔逐渐遮住倪胭令人惊艳的容貌。而她最后望向扶阙的那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却让扶阙微怔。
扶阙略琢磨了一下倪胭所说的“同住”,不由微笑。
他在胥青烨面前所言自然半真半假,可若实话实说让胥青烨离开倪胭,以他对胥青烨的理解,胥青烨自然是不肯的。
所以扶阙只好将真话假话相掺。
扶阙所言两刻钟之后有暴雨,所料时刻果真不差一分一毫。
倪胭原本是高兴的,高兴暴雨能让扶阙上马车。两人在狭窄逼仄的车厢里,更容易发生一点小事情。
然而扶阙并没有上马车。
他穿戴者蓑衣和斗笠,在暴雨中闲庭信步。雨水沿着宽大的笠帽边沿滴落下来,隔着他恬适逸然的容貌。
第200章 美人计〖07〗
祈天宫建造之初想来也是十分气派豪华; 只不过如今几百年过去,没有后续修葺; 也没有大量的奴仆侍者; 这里的肃穆仍在,豪华却减,更多了一种古朴寂寥之感。
空着的亭台楼阁很多; 倪胭可任选居住。她选了又选,最后选了一处很简单的小竹屋。小竹屋搭建在郁郁葱葱竹林尽头,通体由竹子搭建,再由嫩竹铺路; 一片绿色。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