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胭慢悠悠说完,拿起一旁的杯子饮了两口水。
姬星河美滋滋地笑了。
用过晚膳,仆人将东西都收了下去,堂厅中只剩下倪胭和姬星河两个人。倪胭说:“姬星河,你不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幼稚吗?”
姬星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一本正经地说:“男欢女爱让本王瞎了眼没了脑。”
“男欢女爱?姬星河,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欢爱?”倪胭勾唇,眸中的神色变得莫测起来,隐隐浮现一抹惑意。
姬星河愣了一瞬,下一瞬他桃花眼中的笑意变得风流起来。他倾身凑近倪胭,低声开口:“青檐有尝过男人的味道吗?”
男人的味道?倪胭不知道尝过这世间多少男子的味道。她笑着说:“我是已经嫁了人的妃子,你觉得呢?”
“妃子?皇兄又不可能碰过你。”姬星河随口说。
倪胭心里顿了一下,微微诧异。在原主的记忆里,姬明渊的确没有碰过她,可是姬星河怎么会知道?即使是亲兄弟,且不说姬星河,就说姬明渊的性子也不可能谈到这种事情。
倪胭的眉心逐渐蹙起,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被她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姬明渊登基十三年,今年二十九岁,无子。
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本就不正常,更何况是姬明渊这种野心很大一心为了江山社稷的帝王。
那些被倪胭忽略了的小细节一下子被她抓住。姬明渊极少去后宫,又无子。所以他未必只是因为勤政,而是他其实根本极少碰后宫妃子?
看着倪胭的眸色转变,姬星河抬手在倪胭眼前晃了晃,诧异地说:“你居然不知道皇兄不能碰女人?”
“我为什么会知道?”倪胭反问。
姬星河被问住了。
他细想了一下才说:“我以为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身为他的左膀右臂,应该知道他因为练功的缘故,自十岁直到三十岁不能碰女子。”
“这是什么不人道的功法?”倪胭脱口而出。
姬星河摊了摊手:“我哪知道。皇兄身边暗卫极多,身手也是极其了得。偏偏他觉得身为帝王更应该恪己。只有自己的武功比身边的暗卫更高,才能安心,所以学了这么一门阴狠的功法。”
倪胭眸光转动,心里隐隐有了个想法。她还没有确切的计划,但是直觉告诉她绝对可以利用此事。
眼前忽然闪过一片红色,是姬星河脸上的红翡翠面具。
“当着我面想别的男人可不好吧?”
倪胭勾唇,她解下姬星河脸上的面具,手指抚过他眼下的疤痕,娇软轻糯地开口:“漓王可有想过陛下早晚会找到这里,届时恐怕要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抢皇帝的妃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儿哦。”
姬星河拉住倪胭的手腕,将她娇软的手指一根一根握在掌中,道:“我姬星河这一生唯一的追求便是享乐。所谓后果,不敌当时欢愉一刻。”
倪胭“呀”了一声,忽惊讶地睁大了眼,说:“漓王只有一刻?”
姬星河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她的意思,他将倪胭拉到身边,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想亲自体验一下,到底是不是一刻钟?”
“那是多久?两刻?有两刻吗?”倪胭仰头望他,眸光流转,璀然夺目。
姬星河望着倪胭的眼睛,心跳忽然停了一瞬。倪胭掌心里姬星河的星图中第四颗星亮起了一瞬,又逐渐熄灭。
倪胭樱唇弯起,眸中流光浮动。她忽然跳起来,拍了拍姬星河的头。
姬星河再次愣神的时候,倪胭掌心里姬星河的星图中第四颗星终于在熄灭之后,又一次亮起。
拍、拍头是怎么操作?姬星河俊朗的脸略显扭曲。
“喂!”姬星河耷拉了眼尾,惩罚似地伸手去抓倪胭。
倪胭却忽然旋身逃开,她冲姬星河浅浅一笑,说:“不和你闹了,我要去院子里转转。”
倪胭转身推开堂厅的门,裙下的脚只迈出一步便停住,意外地看向庭院。
刚刚带出几许绿意的合欢树下是一套石桌凳。而此时,姬明渊端坐在树下,神情略显悠闲。
“我陪你去。”姬星河追到倪胭身侧顺着倪胭的目光看向庭院中的姬明渊,姬星河脸上的笑意不由消散了。
很快,姬星河又扯了扯嘴角,说道:“皇兄还是找来了。”
姬星河知道姬明渊早晚会找来这里,莫非王土,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姬星河甚至觉得姬明渊找来得太晚。
姬明渊看向倪胭,只一句:“该回宫了。”
倪胭刚朝姬明渊迈出一步,手腕被姬星河拉住。她回过头望向姬星河,目光平静,没了先前和他嬉闹时的流光,只是平静地看向他。
姬明渊也将目光落在姬星河的身上,道:“星河,不要再胡闹。”
姬星河轻笑了一声,他往前走了一步,立在倪胭身侧,与她并肩而立,说:“皇兄,臣弟只问你有没有可能不把她带走。如果可能的话,怎样才能放了她。皇兄向来喜欢谋权,那倒是谋一谋,也许臣弟这里有让皇兄更感兴趣的交易筹码。”
姬明渊沉默地看着姬星河。
庭院中安安静静的,忽然之间连风都没了。
倪胭抽出自己的手,对上姬星河挣扎的眸子,她说:“多谢漓王这段时间的照拂,只是我毕竟是宫中的妃子,到底是要回宫去的。”
“青檐!”姬星河声音略沉,带着些善意的警告。
倪胭浅浅笑着,她半垂了眼睛,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淡淡的哀戚落寞,用极轻极浅的声音说:“星河,我是他的人。”
只这一句,姬星河心里好像挨了一道闷棍,压得他喘过气来。他眼睁睁看着倪胭一步步朝姬明渊走去。他想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他想把她留下来。他想余生的每一天都如过去的这一个月里一样,每一天都能见到她的一颦一笑。
然而就如她所说,她是皇兄的女人,他连挽留她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
也许只是现在不行。
也许他有办法把她留下,即使不是现在。
姬星河紧紧抿着唇,抬头望向站在对面的姬明渊。依他对姬明渊的了解,皇兄绝对不会一个把女人摆在很重要的位置。皇兄亲自过来找倪胭,是因为她是他的妃子,是因为她是姬国的巾帼女将军付青檐,绝对不是因为他在意她。
既然如此,姬星河觉得他定然能找到在皇兄心中比倪胭更重要的东西。姬星河相信,只要他找到合适的筹码,皇兄绝对是会同意交换的。
姬星河抿着薄唇,狭长的眼睛半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与姬明渊有那么相似。
姬星河望着姬明渊的时候,姬明渊也在看着姬星河。只是与姬星河的情绪几次波动又全部写在脸上不同,姬明渊由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
当倪胭走到姬明渊身侧的时候,姬明渊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倪胭。他忽然朝着倪胭的脸抬手。
“皇兄!”姬星河急声道。
姬明渊的手落下来,落下来的不是巴掌,而是将倪胭鬓间的一绺儿发掖到耳后。他看一眼姬星河,转身往外走。
姬星河了解姬明渊,姬明渊何尝不了解姬星河?
小小的试探而已。
马车停在外面,倪胭跟着姬明渊登上马车。从外表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马车辘辘赶回皇宫。马车里,倪胭一手托腮,望着坐在对面的姬明渊,漫不经心地说:“陛下打算怎么罚我?”
“罚你什么?罚你计划了一出捉奸在床破坏两国联盟的戏码,还是罚你故意放走萧却,还是罚你不回宫躲在漓王的别院住了月余。罚你什么,嗯?”
他果然全部猜中了。
倪胭倒是没多少意外。她无所谓地笑笑,随意撩着有些乱的乌发。车窗开着,风从小窗灌进来,总是将她垂在身后的长发吹乱。
“陛下是天,自然想罚什么就罚什么。”
姬明渊忽然出手,动作极快地掐着倪胭的脖子,将她拎到面前。他迫使她跪在他面前,将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膝上。宽大的手掌捏着她的软腮,让她仰起头。
他逼视着她,冷血无情:“付青檐,孤不是仁慈之人。收起你这些下三滥的谋权之术!”
倪胭虽然被他钳制着,脸颊因为被他捏着有些扭曲,她却仍旧笑了出来。那双眼睛里带着迷醉的疯狂:“臣妾谋的从来不是权,而是君心。”
姬明渊冷笑:“孤看你是疯了。谋取孤的真心竟用这种敌对、算计的方式?”
“可是陛下的确比以前更在意臣妾,不是吗?”倪胭懒懒地笑,眸中泅着一汪皎皎秋月。
姬明渊盯着倪胭的眼睛许久,他在倪胭的眼睛里看清自己锐利无情的面孔。许久之后,他松了手,倪胭的身子歪到一侧,她笑着爬起身,懒洋洋地重新回到对面坐下,整理着身上被扯乱的衣裳和长发,不再在意坐在对面的姬明渊。
姬星河为倪胭准备的这一处别院距离皇宫有近两个时辰的车程,一路无言。
回宫之后,倪胭再也没见到姬明渊。倪胭不是个喜欢四处闲逛的人,平时总是懒懒地窝在青檐宫,尝尝宫中膳食,不远不近地和温持元说说话。她就算离开青檐宫,也只是在近处的园子里随意逛逛。偶尔会遇见其他妃子,倪胭是连点头打招呼都懒得敷衍的,每每气得那些妃子跺脚。
虽然姬明渊一个月没有出现,但是这一个月中皇后倒是常常来青檐宫与倪胭说话。
说是说话,不如说是一起吃吃吃。
倪胭托腮,饶有趣味地瞧着正在啃猪蹄的皇后。
“你瞧我做什么,吃呀!很好吃的。”皇后将盛着猪蹄的碟子往倪胭面前推了推。她弯着月牙眼,一脸享受。
倪胭逐渐发现皇后本来就爱笑,而她吃东西的时候笑得就更开心了。哪怕是提一句马上要吃的东西,她都能立刻眉开眼笑。
倪胭问:“会不会觉得宫中无聊?”
“不会呀,那么一大群宫女太监整日陪着我,很热闹的。”皇后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吐字不清地说。
倪胭笑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有没有想过出宫寻个良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后愣了一下,她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只有自己的一个心腹小宫女在,而倪胭的宫女一个也不在。她这才重新灿烂笑起来,说:“我不走,我才不要出宫。在宫里多好,好吃好喝,还有那么多人陪着说话。”
倪胭轻笑了一声,接话:“嗯,最主要的是有那么多好吃的。”
皇后抓了抓脸,认真想了想,脸上的表情稍微认真了一点,才继续说:“青檐,其实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宫里的衣服不好看还是东西不好吃?你知不知道天下百姓有多崇拜你,我曾经也是。觉得你好厉害,给我们女儿家争气。”
皇后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
“陛下爱不爱你又能如何呢?是多一块肉还是少一块肉?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执着。你问我愿不愿意出宫寻个良人一生一世,我是真的不愿意。男人?不如身上衣面上霜发间簪,不如春花秋月山川河流花开花落。”皇后晃了晃手中的猪蹄,“不如猪蹄子。”
倪胭哈哈大笑,她揉了揉皇后的头,点头道:“对,不如猪蹄子。”
皇后笑弯了眼,递给倪胭一个猪蹄。倪胭便也笑着接过来,和皇后围着小几而坐,认真吃着香喷喷的肉。
倪胭有些恍惚。
她丢了心才做到的事情,一个人界的小姑娘轻而易举看透。
怪不得师父说她没有慧根灵气不足偏执成狂欲念成痴。
倪胭又没心没肺地笑了。那老不死的东西就没夸过她一句,说的话又岂能信?就算赔给她十万年修行,她也不会再信他半句。
·
又一个月一眨眼而过。
倪胭回宫两个月没有见到姬明渊。
倪胭知道朝中和后宫应该都会有关于她的议论,她懒得去过问,随着那些人随意议论。
所谓人言可畏,流言最是伤人。
可她是媚行三界的珍珠娘,如果她要在意别人的议论,那她早就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珍珠娘似乎一点都不急,两个月什么也没做。”白石头说。
倪胭刚想说话,掌心忽然微微刺痛。她摊开掌心,目不转睛地望着掌心里姬明渊的星图,眼睁睁看着姬明渊的第三颗星亮了起来。
白石头“咦”了一声,诧异道:“这两个月,你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有和他见面。这颗星是怎么亮起来的?”
“你以为皇后最近为什么频频来我这里?”倪胭懒懒坐在游廊栏木上,微微偏着头,慵懒地靠着廊柱。
“她会将你这里的事情汇报给姬明渊?可即使是这样,你这两个月的确是什么都没做。”
“姬明渊这个人极其自负。你看我坑了他这么一把,他除了虚张声势地吓唬了两句还做了什么?相反,他甚至会主动处理掉那些妃子、朝臣对我的非议。”
白石头沉默下来。
倪胭知道他不懂,她反正闲着无事,心情也好,难得十分有耐心地细细给白石头解释:“姬明渊看不上男女情爱,对他太痴情是得不到他的注意的。原主对他太痴情,无法转变。那只好用些激进的方式让他吃亏。越是自负的人越是不服输。他吃了一次亏定然想着狠狠赢回来。我偏偏什么都不做,和皇后一起吃吃喝喝。他猜不透我想做什么,自然好奇。好奇呀,那就多想想,想呀想,想了两个月后第三颗星就亮了呗。”
白石头很认真地听完,他琢磨了很久,才说:“男女情爱之间的确复杂。”
倪胭吃吃地笑:“白石头,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吧?诶?你未死之前是什么人?要不然把你设成攻略目标,让我来带领你找到爱情的美妙之处?”
“呵呵,好好做你的任务吧。”白石头将白玉石翻过去,隔断和倪胭的联系。
倪胭轻快地晃着腿儿,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落日,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她不是故意偷懒两个月,而是只有把姬明渊的第三颗星逼出来才能顺利地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倪胭是个随性的人,兴致来了完全不怕麻烦,可大多数时候,她有些懒。她搜刮着原主的记忆,回忆着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稍微利用一下。
温持元提着刚从御膳房送过来的糕点,沿着漆色的宫墙走来。纤细消瘦的身影玉色条条。
倪胭舔了下唇珠,她忽然想到同时攻略温持元和姬明渊的妙计。
姬明渊无子,后宫中的这些妃子人人都想首先诞下龙子。怎奈姬明渊从未碰过她们,她们就算想怀孕生子都不行。偏偏每次姬明渊到了她们的宫中,她们为了面子也绝不肯对外说姬明渊只是让她们磨墨、念书!
后宫中的这些妃子里面,梅妃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比较孤傲的,孤傲中带着些畏手畏脚的胆小。可是随着静妃身死、淑妃被罚禁足,皇后又是那样随和的性子。梅妃戴了这么多年的面具终于撕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瞧上去胆子越小的人干起大事来胆子越大,梅妃居然胆大到给姬明渊下药。
在原主的记忆里,梅妃给姬明渊下了药之后,被姬明渊下令活活打死。原本倪胭还不懂姬明渊为何如此愤怒,睡就睡呗。从姬星河口中得知姬明渊无法碰女人,倪胭才恍然。显然,上一世中,梅妃险些让姬明渊的功法前功尽弃。
倪胭不知道姬明渊练的到底是什么歪门的功法,但是想来一旦他破了身也许不止是修炼不成功这么简单。
“不能碰女人?我倒想试试看。”倪胭将一绺儿长发缠在指尖慢悠悠地把玩,眼中流露出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