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照棋越发不耐起来,正想不留情面地把凤照琳打发走,却听外面又有人通传道:“李嬷嬷来了。”
凤照棋奇道:“这可是怪事了,这大半夜的,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睡觉,都约好了一齐往我这里跑是不是。”
李嬷嬷是凤照棋的奶嬷嬷,此时急急地走进屋子,未进门就叫道:“就知道大少爷又是半夜回来,每次都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了,就差那一天半天的时间不成?”
李嬷嬷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里还拎着食盒,一进门就看到凤照琳,忙行礼笑道:“三姑娘也在啊,少爷这里倒是热闹得很。”
凤照琳擦了擦发红的眼眶,退到一边没有说话。李嬷嬷也没管太多,忙命小丫鬟将那些饭菜都摆上桌。
“大少爷连夜赶路也该又累又饿了,快些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看着那起子懒东西给大少爷烧洗澡水去。回头好好洗个澡,美美地睡上一觉,不管有什么事都得睡饱了再说。”李嬷嬷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出门张罗,那两个小丫鬟摆完了饭菜便要低着头退出去。
“慢着。”凤照琳眼角余光撇见其中一人,心里一动,忙叫住她二人。
两个小丫鬟忙停下脚步,恭敬地站在原地。
凤照琳走过去,停在其中一人身前,皱眉打量了她片刻:“你抬起头来。”
那丫鬟慢慢抬头看了凤照琳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只一眼,凤照琳却看得心中一凉。她猛地转身走到桌前,抢下凤照棋手里的汤羹。
“不准吃。”凤照琳脸色发白地道。
凤照棋一脸蕴怒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我说不准吃。”凤照琳道,转头冷冷地看了那两个丫鬟一眼。
李嬷嬷正趁此时跨进门槛,看到里面剑拔弩张地气氛,笑了笑道:“这是怎么了?吃个饭怎么还吃出纠纷来了?”
凤照琳看向李嬷嬷,冷冷道:“哥哥不吃这个饭菜,嬷嬷把菜撤了吧。”
李嬷嬷面色一滞,复又冷笑了一声:“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嫌弃老奴整得饭菜不得姑娘心意了?半夜三更不容易弄吃食,也望姑娘体谅则个,也体谅一下大少爷的身体。”
凤照棋正饿得发慌,却被凤照琳挡着不让吃,更加不耐了。
“好了,你没事别在这里添乱,赶紧回去睡你的觉去。”说完就坐下来准备开吃。
“不能吃。”凤照琳急了,又扑过去夺他的筷子,“这饭菜有问题,哥哥别吃。”
凤照棋还没说什么,李嬷嬷脸色已经变了。
“这是老奴亲手给少爷整治的饭菜,姑娘就说有问题,难不成老奴还会害了少爷不成?!”
凤照琳哪里能说,她不是怀疑李嬷嬷,她是怀疑那个小丫鬟,那分明是卢氏院中听差的粗使丫鬟!
这大半夜地上门送饭,还有卢氏院中的丫鬟亲自相送,要说没问题,凤照琳自己都不信。
凤照棋不明其意,七手八脚地推开凤照琳,恼怒道:“你捣什么乱啊,别拉拉扯扯的!”
凤照琳不依,拉着凤照棋,指着李嬷嬷道:“你要证明没有问题,你自己来吃!”
李嬷嬷哪里受得了这种激将,当即上前:“吃就吃!老奴虽是奴才,也深知品格心性的重要。老奴绝不受那份冤枉气!”
“嬷嬷不可。”那两上小丫鬟慌忙上前拦住,“少爷这样累了,嬷嬷要让少爷吃您的剩饭不成?”
凤照琳一见此景,更加笃定饭菜里绝对有问题。
“那好,谁都不要吃就是了。哥哥也不准吃。”凤照琳看着凤照棋。
凤照棋被她闹得早没有胃口,皱眉道:“吃不下了。行了,都别闹了,演堂会呢?”
凤照琳见状松了口气,那小丫鬟突然上前来扶住她,低声道:“少爷这里有奴婢们伺候着就是了,姑娘快回去歇着吧。若是大夫人知道姑娘大半夜地不睡觉,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凤照琳眼睫一眯。这是提醒她她到底是卢氏的女儿,只有卢氏才会真心心疼她。
只是她这一走,这两个丫鬟岂不是还是会想办法哄哥哥吃些有问题的饭菜?
凤照琳思索片刻,眼神一沉,突然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凤照棋一吓,忙去拉她的手:“这是干什么?!你就这么饿?”
凤照琳没理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饭菜。
只要证明了饭菜里有问题,哥哥必定不会再轻易吃这些东西了。
只是凤照琳没想到,这饭菜里的确如她所想地有问题,却不是她以为的要惩治凤照棋的那种小问题。
这饭菜里面,放的是穿肠破肚的剧毒!
凤照琳只吃了两口,便觉一股尖锐的疼痛突然从腹中升起,疼得她站立不住,马上软倒在地上。
她睁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凤照棋焦急的神色在她眼前晃动着,渐渐虚化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第139章 危机化解
见凤照琳吃了两口便软倒下去,口吐白沫,眼白也翻起来了。李嬷嬷吓得双腿一软,立时瘫倒在地上。
“棋哥儿,不是老奴,不是老奴啊!”李嬷嬷着急慌忙地分辨,“老奴把哥儿视如已出,再怎么也不会加害哥儿的啊!您一定要相信老奴啊!”李嬷嬷哭得涕泪横流,好不狼狈。
凤照棋哪里还听得到她在说什么,见凤照琳这个模样已是骇得后背发凉。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凤照棋把凤照琳抱在怀里,冲着小厮怒吼道。
吓得呆立在一旁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朝外跑。
却有一个人影比他还快一步,尖叫了一声奔出门去。
“那个丫头是怎么回事?”凤照棋眉头紧锁。
这一个晚上太不寻常,净碰上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李嬷嬷一怔,回头看着那丫头的背影,半晌打了个激零,叩头哭道:“大少爷,是那个小蹄子,肯定是那个小蹄子在饭菜里下了毒!老奴带着冬儿去厨房里给大少爷整治饭菜,偏那个小蹄子出来大献殷勤,老奴以为她是厨房里打下手的便没在意,没想到啊——”
“行了嬷嬷,您先别哭了。”凤照棋一把将凤照琳抱到床上,拉住她痉挛的手,“快来照顾一下三妹妹。”
李嬷嬷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脸盆架边拿了一条毛巾浸了水,去给凤照琳擦去嘴边的污物。
“琳儿,我的琳儿呢!”一道拔高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
凤照棋此时已经安之若素,今晚再有谁出现在他这个院子里也不觉得稀奇了。
方嬷嬷扶着头发散乱只披了一件薄薄外衫的卢氏从外面急急走了进来。
卢氏挣开方嬷嬷的搀扶,快步地走到床边。一看到床上凤照琳的模样,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是她下的毒,她的女儿中了她下的毒。
卢氏心中一时恨急,双目凌厉地瞪向站在一旁的凤照棋,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涛天恨意。
要杀这个不谙世事的凤照棋原本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的罪原不该她的女儿来承受!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这兄弟二人每每总能逢凶化吉?!
凤照琳无意地低吟着,在昏迷中也受着巨大的痛苦。
卢氏再不敢多想,也顾不得其他,马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两粒丸药来塞进凤照琳的嘴里,手指在她喉间一按,便让她咽了下去。
凤照棋先是被卢氏饱含怨恨的目光惊了一下。这个继母虽然做了许多令人不耻之事,但在他面前还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卢氏向来沉静,心思极深,从来不会把喜恶流于表面,此刻她这般将憎恨溢于言表,凤照棋只觉心下一沉。
待看到卢氏从自己怀里掏出解药喂给凤照琳,凤照棋脑海中似有什么闪过,片刻后猛地瞪大了眼睛,手心紧紧攥了起来。
刚才还一团混乱的事情瞬间清晰起来。
这是卢氏下的毒,深更半夜借着李嬷嬷之手,专门针对他而来的。
待看到凤照琳服下解药之后很快缓和的神色,凤照棋再无一丝怀疑。
发作得如此迅猛的毒药,卢氏连看也未看便拿出了对症的解药,若不是她关心生乱,岂会如此轻易露出马脚。
凤照棋目光微冷,步步向后退去。
没想到卢氏猛地转身,状若疯狂地狠狠盯着他,厉声道:“方嬷嬷,马上派人围住院子,不准任何人进出!”
一直守在门边的方嬷嬷面无表情道:“夫人放心吧,都已安排妥当。”
李嬷嬷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她再迟钝也感觉到今夜气氛非比寻常。可是两个丫鬟死死地守住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凤照棋此时反倒冷静下来,看着卢氏:“你是准备鱼死网破了?”
“死?谁也不必死,该死的只有你,凤大少爷。你和你那个妖怪哥哥,都该去死!”卢氏咬牙字字怨恨道。
凤照棋听她如此可憎地提及哥哥,心中一阵反感。
“你疯了,你还害了你自己的女儿。”凤照棋道。
这是卢氏心中最痛的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亲生的女儿居然会为了凤照棋做到这个地步。明明她早已对她说过,凤府不是她们的归处,她们不会永远困在凤府中。凤家的所有人都不过是棋子!
她不仅心疼凤照琳所遭的罪,凤照琳的行为更是一种令她痛彻心扉的背叛。
她亲生亲养的女儿,居然为了凤家的人自己去死!
“你还想在我院中动手?就不怕父亲知道?!”凤照棋道,“你不可能瞒得住凤府中人。”
“我为什么不可能瞒得住?”卢氏面上露出一丝诡秘的冷笑。
凤照棋心中越发沉重起来。他知道卢氏说的是真的,卢氏在凤府里可以说为所欲为,整个凤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凤云飞根本不会怀疑她。她想做什么,如果她有心要瞒,谁又会发现,谁又敢揭发她。
“香叶——”卢氏突然冷声唤道。
“奴婢晓得。”一个丫鬟沉着应声,直直地向着凤照棋走去,面上一丝恭敬也无,全是杀机。
“果然是她,果然是你的丫鬟。”凤照棋退到窗边,紧张得手心中湿滑一片,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按捺着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你要对我下杀手?”
“怪只怪你回来得太不凑巧,看到的也太多了些。”香叶低声道,手中抽出细细的银链一样的东西,一步步朝着凤照棋逼近。
凤照棋从未见过香叶手中那奇怪的东西,看这情形也知是索命的武器。香叶平日里只是一个有些活泼的丫鬟,还曾经在他身边伺侯过一段日子,当日与他娇笑打趣的丫鬟与面前这个形如杀手般干炼冷酷的女人,哪有一丝重合相像的地方。
不只是香叶,那个挺直了脊背站在门边的方嬷嬷,那两个守着李嬷嬷的丫鬟,俱是一脸冷酷地看着房中所发生的事,完全和平常判若两人。
卢氏——到底是什么人?!她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她藏在凤家这么多年,到底想干什么?!
以前他们都只当卢氏身为继室心有不甘,才会一再为难他的兄长。可眼前这种情形显然不是那样粗浅的理由能够说得通的。
凤照棋心中涌起无数疑惑,此刻却没有时间细思,手中突然执起桌上的茶壶狠狠地掷向香叶,转身跳窗而逃。
卢氏并不担心他跑出去,院外都是她的人,凤照棋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根本不可能逃脱。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再出纰漏,你提头来见我。”卢氏冷声道。
香叶忙应了一声,从窗口处追了出去。
卢氏还未松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柔弱的声音。
“娘……娘……”
卢氏慌忙走回床边,小心地捧起凤照琳伸出来的手,拿出帕子擦着她额上的冷汗,心疼地道:“娘在这儿,琳儿,娘在这儿。”
凤照琳刚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房中的对质,那个冷酷地命令杀人的人,此刻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慈母面孔,甚至比平日里更加慈爱,她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如雪。
以前卢氏不是没有对凤照棋使过手段,凤照琳不知道她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只是每每那样虚弱的凤照棋总令她感到心惊胆寒又满心愧疚。
只因凤照棋信任卢氏,也信任她,对她们总是很亲近,从不会产生什么怀疑。她不敢揭穿,她要维护母亲的体面,更怕凤照棋知道真相以后会因此疏远她。反正母亲从来不会真的伤害他,比起其他府里那些搓磨原配子女的继母,卢氏已经亲切多了不是么?
只是这一次,她太想挽回凤照棋的信任和关爱,却没想到,竟是真正的穿肠毒药。
“娘,不要伤害哥哥……”凤照琳泪水滑过脸颊,没入如云的鬓发中,“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不好么?”
卢氏面色顿时铁青,咬牙厉声道:“哥哥?他算你哪门子的哥哥?!他也配?!琳儿,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亲近凤家人,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也是凤家人,我也姓凤!”凤照琳有些崩溃地哭道,“我在凤府里出生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您让我怎么不亲近凤家人?!我跟他是同一个父亲,他怎么不是我的哥哥?!我——咳——”凤照琳激动起来竟咳出一口血丝来。
卢氏只是冷眼看着她,心底一片冰凉。
“住口!住口!你认凤家人当父兄,你把这里当家?!我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你怎能如此自甘下贱!”
凤照琳把泪流满面的脸庞埋进枕巾里,那上面还有哥哥身上的味道,令她怀念,却更让她心如刀绞。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凤府哪里不好?!”凤照琳恨恨地捶着床板,牵动得腹中一阵刺痛,她却只觉得自虐一般的快感。
“凤照琳,你再如此,休怪我不顾母女情分!”卢氏尖声怒道,“我没有这样自甘下贱的女儿!”
凤照琳听着卢氏的话,心中一片凄清的茫然。
香叶突然从外面赶了回来,卢氏以为她已经得手,却见香叶竟然浑身是血,捂着肩膀踉跄着跨进门槛便倒在地上。
“主子……香叶……无能,未能……完成主子的命令。”香叶苍白着脸道。
李嬷嬷再也忍受不了,吓得尖叫起来,一旁的丫鬟一掌将她砍晕。
卢氏震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你杀一个废物你也杀不了,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香叶急道:“主子,伤我的不是凤照棋,他……他被两个神秘人救走了。那两人武功高强,奴婢不是他们的对手,请主子责罚。”
“被人救走了?!”卢氏面上一阵青白,“这夜半三更,谁会来救他?!”
“奴婢不知。”香叶额头顶着地面回道,顾不上伤口还在流血。
卢氏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方嬷嬷,把小姐带回去,把这里清扫干净。今晚之事,不准任何人向外透露一个字!那个婆子和丫鬟,还有那个小厮,全部杀了!处理干净些,别再给我添麻烦!”
方嬷嬷应了一声:“是,老奴省得。”
只是李嬷嬷和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都是凤府从淮迁带来的老仆人,要处理干净,还要费一番心思……
卢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也未看仍旧躺在床上流泪的凤照琳。
却说凤照棋被两个身份成迷的男人救了出去,两人一路上只字不语,只是将他塞进一辆马车里,一路疾驰了一刻钟左右才停了下来。
凤照棋下了马车,惊讶地发现面前竟是广安堂的正门。
“你们是元王府的人?”凤照棋瞬间明白过来。
两名护卫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