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他只是来领赏钱的,解元年纪大还是小,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脸上堆笑地快步朝着林清走去,口中大声贺喜道:“恭喜林老爷,贺喜林老爷!”
林清正要命墨竹将喜钱送上,看看外面的排场,又从自己怀里准备拿出十两银票一起递过去。正在这时,却听到“哐当”一声,椅子被带着翻倒的声音。
“不!这不可能!你们肯定是搞错了吧?是不是有同名同姓的人,你们报错了?”吕文志不可思议地冲着报录人喊道,内心却是千万个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过了而立之年才中了举人,还是名次靠后的那种,像林清这种称周文彬“夫子”的人,怎么可能考中解元?
报录人原本已经喜笑颜开地想要接过喜钱了,却被吕文志这么一打岔,也是将手缩了回去,有些狐疑地看了眼林清,心里的天平却是往吕文志这边偏去——这说的也是啊,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同名同姓的事情,万一这要是报错了,善缘没结成,这是要结仇啊!
报录人是广阳郡本地人,自然知道自己走的地方肯定没错,于是连忙又和林清核对:“敢问林老爷可是康宁县同和镇林家村,姓名林清,父亲林三牛,祖父林全?”幸亏他手上拿的是全套的资料,考生填写的三代履历,他这边都有。
林清没有被吕文志的打岔所恼,对着报录人点头:“没错,正是家父和祖父。”
“哈哈,那就没错了!此次丁丑科的解元就是林老爷您啊!一会儿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再到红榜前去看看,估计这会儿贡院那边也要贴上了。”报录人确认人没错后,连忙继续笑着说道。
等收到鼓鼓囊囊的荷包和一张十两的银票后,报录人喜不自胜,连连道谢,然后又在客栈门口放了一长串爆竹,说了好多吉祥话才离开。
吕文志感觉到别人若有似无看向他的嘲讽目光后,脸上顿时有些发烧,原本自己中举的喜悦,被林清这种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人狠狠压了一头,顿时荡然无存。再加上刚刚自己出了丑,更是不想再在大厅待下去,重重“哼”了一声后,甩袖离去。
“看来以后我也要称呼你一声林老爷了。”周文彬强打起笑颜恭贺林清,但是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的,这是他第三次参加乡试,前前后后所费银两超过一百两,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再继续下去倒真是让人为难了。可是看着林清年纪轻轻,之前还不过求教他指点文章的一介村童,如今却成长到如斯地步,说不眼红那是假的。
林清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推辞道:“周兄不让我行半师之礼也便罢了,还称呼我林老爷可真是羞煞我也!况且,周兄年纪也还算轻,我这里有一些读书时做的手稿,若是周兄还志在举业,那我到时候都找出来,我们切磋一番。”
林清不太会安慰别人,但是看到周文彬的失落也是为他有些难过。那时候虽然周文彬没有像荀夫子一样教导他,但是指点他文章的时候也是用了心思的。在和周文彬的相处中,林清觉得周文彬读书也算刻苦,只是天分不能算特别好,又没有名师指点,想要中举确实有些难度。所以倒不如说些实际的,他做的那些笔记都是云天书院的夫子所讲,还有他一些个人的心得体会,满满当当足有数十本,如果周文彬需要,林清还是很乐意找出来给他的。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那些世家大族所有的教学资料都不允许外传,除非是他们的族人才能有资格去看前人的笔记。周文彬这两天也得知林清这三年一直在云天书院学习,听到他愿意将自己的学习资料分享给他,激动的不能所以,只能抓着林清的手不停地道谢:“这,这怎么好意思啊!林弟你放心,我到时候抄录完之后,就会将你的书稿完璧归赵,绝对不会弄到一点污痕!”
周围其他学子听到周文彬竟然是有这样的好运道,能得到解元的读书书稿,俱是羡慕万分,忍不住也围了上来,巴结者有之,索要书稿者亦有之。
好不容易打发了那群人,墨竹却还沉浸在自家少爷中了解元的兴奋中。当时林东阳在人牙子手中买下他,说是给自家弟弟做书童,虽然墨竹知道林清是云天书院的学子,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但是也万万没想到第一次考乡试就考中了解元!跟着这样的主子,若是照顾妥帖周到就能成为心腹,说不准他家少爷以后还能得中进士,入京为官啊!那到时候可就是真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见林清要上楼,连忙殷勤小意道:“少爷,要不我再去贡院那边看看,确认一下。再打听打听怎么办举人文书,什么时候巡抚大人办鹿鸣宴?”
墨竹年长林清两岁,生的浓眉小眼,嘴唇丰厚,身高和林清差不多,但是却不像一般书童那般瘦弱,看着很是有几分力气,当时林东阳选墨竹也是因为看着能保护林清。之前墨竹和林清交代过,他父母在前几年鲁地大水中丧命,自己跟着难民流落到苏州府,因为认识几个字,被一家富户买过去当书童。后来那家富户要举家搬迁,奴仆卖了大半,这才被林东阳看上买了回来。因为在富户家待了几年,所以世面多少也见过一些,知道考中举人后是要办鹿鸣宴的。
林清心中略感讶异,之前只觉得墨竹人老实肯干,倒没想到其实脑子也很活络很会来事,随即点了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等林清回到客房后,忍不住靠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一步走的很稳,得中解元既是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想来家中众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会为他感到高兴吧!
林清不知道的是,此刻林家却是闹的天翻地覆,林三牛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最近就一直挂心着林清的乡试,盼着林清早日回来,大家欢欢喜喜地一家人团聚,谁知道在这节骨眼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张氏看着自家男人愁眉不展的脸,心中更是不畅快,这儿子要回来了,家里却是整了这么一出,难道还想叫她儿子收拾烂摊子不成?!
“娃他爹,我可跟你讲,狗子眼瞅着就要回来了,这种糟心事你可得好好和大房好好说叨说叨,最好别让狗子知道,我听着都觉得丢人!”
“哎哎哎,知道了。”林三牛也是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远方,大房的事归大房,他们夫妻两个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儿子早日回来!不管中没中举,只要人回来了就好!
三年啊,那可是整整三年!这日日夜夜想着盼着,如今可算是要盼到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鹿鸣宴
月华初上; 丹桂飘香,巡抚衙门前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今日是广阳郡的巡抚于大人宴请众举子并内外帘考官。虽然于抚台并非主考官,但是作为一省大员,此刻自然是要作为东道主宴请众人。
乡试三年一次; 每次都有那么多人中举人; 其实在这些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官员眼里; 这不过是官场上的万里长征第一步。若是不能更进一步; 那么只能做做教谕或是偏远地区的知县这样的职位; 根本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若是能中进士,那也得看造化看资历; 能不能熬上一个好位置。
之所以这次来的官员除了那些考官,还有各府衙门众人,也是想大家借着这个名头走动走动关系,结一个人脉。更关键的是,这次的主考官总裁江大人是礼部左侍郎; 是首辅大人的门人,能接近整个大明核心权利的人; 自然是众人巴结的对像。
京官外放做主考官,绝对是个好差事; 那些考中的举子以后都会称自己是江大人的学生; 以感念其提举之恩;更有地方官的孝敬可以收到手软!若不是有点门路的人; 这差事是根本轮不上的!
等林清将帖子递给门口的侍卫之后; 侍卫连忙将路让开; 拱手道:“林解元请!”
林清冲他们笑了一下,迈步走进巡抚衙门。
“这就是此届的解元啊!”一侍卫悄悄地捅了捅旁边侍卫的胳膊,等林清走远后,有些好奇地朝着林清的背影努努嘴。
“可不就是嘛!听说当时选好解元,拆解弥封的时候,看到此届解元才十五岁,考官们都是有些不敢相信呢!”另一侍卫借口回道,同时也是暗暗感叹,人家十五岁就考中解元了,自己二十五了还是最低等的兵丁,真是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啊。
林清不知他人所想,缓步走进巡抚府的设宴处,只见此刻已经来了不少人,有此届举子也有不少品阶不高的官吏。当然此次乡试的总裁王大人也早已到场,此刻坐在上首,不断有人前来行礼问候。
林清因为中举后也没有怎么露面,也没去那些所谓的文会,所以在场除了和他住在一间客栈的吕文志两人,都不知道林清就是解元。林清也不是那种善于逢迎的人,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低头喝茶不语。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之后,便听到门人唱道:“巡抚大人到——”
巡抚为一方封疆大吏,从二品大员,是在场所有官员中品阶最高的,所有人听到禀报声后都停下交谈,朝着巡抚大人来的方向纷纷行礼。
林清抬眼看了于巡抚一眼,只见他身着锦鸡赤色官服,迈着四方步而来,脸上的表情不苟言笑,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不高但是官威颇重,大有不怒自威之色。
不愧是在官场上浸淫了几十年的人,只不过一个普通不过的出场,就让刚刚得中举人的试子们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心中也升起了更多的敬畏之心。
于巡抚在最上首坐下,和总裁江大人寒暄了几句,然后便通知下人鹿鸣宴开始。
顿时场外乐师开始演奏《鹿鸣》之曲,林清作为解元,自动上前一步,开口唱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连续唱了三遍之后,后头的举人们才跟着林清一起唱了起来。这是鹿鸣宴的风俗,由解元领头唱《鹿鸣》曲,以显君子之风和文人才华。
林清刚刚发声的时候,惹来了众人打量的目光,林清也没有理会,只顾着将自己该做的礼节做完。待唱完后,刚准备朝着于巡抚和江总裁行礼退下,却被于巡抚拦了下来:“这位就是林清林解元?”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好像只是例行询问。
“在下正是。”林清也不卑不亢地答道。
于巡抚打量了林清一番,点点头道:“英雄出少年,王总裁选出来的必定是大才。何不赋诗一首,让在座的各位都看看解元的才气!”
这也是鹿鸣宴上的应有之意,一般都会让此次乡试的前三甲赋诗一首,以展其才。
考虑到这种情况,林清也不是全无准备,早就之前写好了几篇诗赋准备拿来应急,此刻也是张口就来:“秋影涵江暇日长,银袍济济宴公堂。
九华佳气眉间色,千佛高名马上郎。
剩数连珠夸瑞应,会看仙桂满枝芳。
春风得意归来好,衣锦联鑣入故乡。”(注1)
林清这诗也不过是为了应景而作,一般鹿鸣宴上的诗也没有多少能流芳百世的,大家不过是走个过场,有那么个意思在就行了。照一般流程来讲,此刻应该是于巡抚大大赞赏一番,然后大家跟着一起恭维,让林清享受一回解元的荣耀和众人的吹捧。这也算是天下文人都喜欢摘得魁首的原因了,否则落后一名就没有这样的风光了。
只是林清吟完这首诗,于巡抚却是蹙着眉久久不语,就连原本准备好了恭维之词的其他学子也把话卡在了喉咙口——这巡抚大人没发声,他们若是出声了,那成什么了?
“这诗做的平平,看来解元之名有些言过其实了。”于巡抚淡淡地说了一句,却不亚于一颗重磅□□丢在了众人中间!
这被巡抚大人直接说诗作平平,那可是生生打了林解元的脸啊!今天鹿鸣宴要是这句话传来出去,就算是林清得中解元,世人也会说这解元来的蹊跷,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坐在人群中的吕文志听了于巡抚的话,简直想拍案叫绝,大有知音之感,心下忍不住冷笑。就他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做出什么惊才绝艳的试赋?说不定是通了什么路子,才得了解元的头衔!
于巡抚的话不仅仅打了林清的脸,更是下了江大人的脸面,要知道林清可是他亲自选出来的,说林清诗才平平,不就是说他选才不公吗?
“于大人,还请慎言!林清的文章是由下官同另外九位考官一同评选出来的,若是于大人有疑问,下官这就将林解元的卷子呈上来。”江大人年纪要比于巡抚年轻个十来岁,官位却已经是从三品,而且还是京官,实际权力不见得比于巡抚小,所以说话也很是不客气。
林清一看坐在上首的两位大人之间的□□味,就知道这次是受到无妄之灾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个官场大佬之间的争斗,拿着他这种小人物作筏子。于巡抚不是真认为林清诗才不行,江总裁也不是真心为林清辩护,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只是此刻林清的层次还太低,根本够不上。
眼看着两位大人之间的□□味越来越浓,林清连忙再次上前一步道:“还请两位大人息怒,林清愿再作诗一首,以表诚意:
岷峨钟秀蜀多珍,坐上儒先更逸群。
墨沼不忧经覆瓿,琴台重有赋凌云。
文章小技聊干禄,道学初心拟致君。
富贵功名今发轫,愿看稽古策高勋。”(注2)
林清没有为自己的诗文辩解,而是直接又赋了一首诗,说自己的文章只是用来追求功名的雕虫小技,自己向学的初心只是想要跟随明主。林清这首诗明显是针对刚刚于巡抚说他诗才平平而作,只不过即刻之间而成,根本不可能事先准备,这份急智、这份诗才,在场众人心中无一不惊叹!
既然是雕虫小技,自然不必让人再去挂怀,否则还斤斤计较于此,那么未免太过小肚鸡肠,失了朝廷大员的风度。
于巡抚在听完林清的诗作后,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大变化,反而是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刚刚林解元是藏拙了!下去吧。”自始至终,林清就没有被于巡抚放在眼里过,此刻见林清的诗已然破了他的局,让他无法再刁难江大人,那么再去为难林清也是于事无补,自然也就不想再和林清这等小人物纠缠了。
众举子看着林清进退有据地应答巡抚,现在又施施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皆是在心里又惊又叹,忍不住扪心自问,刚刚那样的情况,若是落到自己身上,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不由得,原本还因为林清年纪小而有所轻视的人,都对林清有了一分刮目相看之感。不管于巡抚怎么说,但是在其他学子眼里,这解元,林清他担得起!
于巡抚匆匆和头几名学子喝了杯酒,就借口公务繁忙,离开了宴席。于巡抚走后,大家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总觉得这于巡抚太过不苟言笑,让人心中压抑。
之后便是诸位考生给主考官江大人敬酒,轮到林清的时候,江政源欣赏地看了林清一眼,为自己也的眼光也为刚刚他的急智,忍不住拍了拍林清的肩膀道:“林解元刚刚的诗做的好!文章写得更好,此次大比中的几篇策论都写的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解元之位,名副其实啊!”
江政源此举是在给林清正名了,也是让周围其他学子知道,林清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