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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小时后,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套房内。看到烟一接收的糕点盒,她打开看了看,然后将盖子盖好递给烟一:“听说你们最近一直在熬夜,拿到小会议室里去吧。”
“是。”烟一接过盒子,“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按照离的性格,此时她会干脆地允许自己的助理离开或者直接交代下一件事。但这次,她却微微皱眉,看着房间里的某一处,沉默了一会。
在烟一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情况后,她用很慢的语速道:“火之都最近的治安不好。”接着,又斟酌了一下,“内亲王那边还好,如果是其他的……谨慎些为好。”
这句话没头没尾,烟一却一下听懂了。他立即道:“是,我明白了。”
“嗯,去吧。”
走出房间,烟一在心里直叹气。火之国上层那点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折腾完啊。
这句话刚从脑袋里过完,他一抬头,立刻就领会到了中国俗语之一的精准——上层之一的致征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前面呢。
烟一急忙准备行礼,但膝盖还没弯就被打断了:“千手离在哪?”
“在房间里,大……”
话还没说完,致征就绕过他径直向离所在的套房走去,看样子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哪间房间。烟一看着他毫不迟疑的动作,心里一沉。
——代表团里,谁是他的眼睛?
看着致征走进房间,烟一知道自己站在这也没什么用,于是打算先把糕点分给几位助理再说。下楼前,他特意望了一眼大厅和大门——致征没有带随从。
这位大名之子没有呆多久。在小会议室里签过几个字之后,透过落地窗,烟一看到离将致征送到了门口。和招待婉宁时一样,离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和当时的婉宁一样,致征的表情也不像高兴的样子。
在门口又说了几句话,致征转身就走——不得不说,在极度讲究礼仪的王室,这已经属于失礼的行为了。
他走了,离的笑容却没有卸下。目送对方离开后,她忽然转身向右后方走去——不知什么时候,斑已经站在那里了。再度交谈几句后,两人并肩走进大门。
烟一抿唇,看方才致征的表情,这次会面似乎不是很愉快。而离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结束对话,简直是在赶人而不是交谈,斑看样子也在一直注意情况……
烟一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了一个念头,不过马上被他自己否定了。没有证据支持,光凭猜测是不合理的。他对自己说。
正当他摆脱开思绪,准备继续搞定文件时,一个离的口信又把他带回了不久前才离开的套间。
推开门,他就发现离的面色凝重,而斑唇边的冷笑还没有卸下来。烟一很早就知道,离的涵养非常好,即使遇到再无礼的人或事也很少把想法直接放到脸上。说她有城府也好,体贴人也好,总之,当她把表情明显地摆在脸上时,发生的不会是小事。
“坐吧。”听到门响,离调整一下表情,示意道。
烟一看了看靠窗站着的斑,行礼后才坐下。
“刚才致征殿过来了,你应该也看见了吧?”
“是。”烟一略微低头,看着办公桌上的几个笔筒。
“长烟,你进入治部厅也有一段时间了,无论是事实上还是在外人眼中,你都是治部厅的人。”她轻声道,“其实,本来我是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么多的;知道得过多,难免让你担忧。只是现在,有些事必须要告诉你了。他们在我们身上没得到什么好处,有可能接下来就要从你那里下手。”
烟一并不惊讶——从爱普利尔的出现开始,他就隐约料到这种事了。
“现在火之国的政坛不是很稳定,有两人争夺大名之位的继承权,还有很多人冷眼旁观,或是蠢蠢欲动,”离的语气不急不缓,她没有点明对方的身份,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懂,“因为历史原因,我们与一人关系较好,但这无疑让其他人产生了错觉,甚至有人试图强迫村子与之合作;为了达到目的,柱间大人已经被他支走了。会议还四天,但我们已经确定三天后提前返程。因此,这三天也是最紧要的。”她看着烟一,“你一向聪明。”
“是。”烟一也明白,能逼得几位领导人提前回村意味着什么,“我知道该做什么。”
“那就好……”离的话音刚落,斑冷冽的嗓音就□□来:“今后,如果爱普利尔的人过来,说离不在。”
烟一看一眼离,道:“是。”
离合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斑看着她的动作,突兀冷笑道:“那群人,恐怕也就仗着自己的身份了。成天在那里勾心斗角,要说真的让他们来点真格的,只怕只能……”
“……好了,斑……”离浅浅叹气,“接下来的三天……”
“……随便你。”斑换了种口气,“爱普利尔后天离开火之都,在此之前以致征那点本事掀不起多少风浪。”
烟一稍微倾身,问:“离大人,后天离开的消息对外公布了吗?”之前,无论是提前回程还是柱间的离开,在外界都没有一丝风声。
“不,”离毫不迟疑道,“没有公布的必要。”
社长终究是社长。烟一在心里想。
斑走到离旁边,道:“我要对其他几个人说句话。”
“也是,柱间大人的事不可能不告诉大家。”离的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浅笑,“一起去吧。长烟,你先回去,晚上来找我。”
“是。”
“那,我们也别让他们久等了。”
“嗯。”
烟一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离和斑相携而去的背影。一场属于他们的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夺嫡战(中)
次日,本来属于柱间的席位自然落在了离身上。从火之国代表团进入会场开始,各种视线就或明或暗地集中过来——忍者之神千手柱间的离开,可是个大新闻。
土之国代表抢先走过来,与斑、离相互问好后笑道:“看来消息是真的了。我可当真羡慕柱间桑——若我也能被大名大人亲自召见并委派任务,一定会把此事刻在墓碑上的。”
离知道此中的奥妙,不过此刻也只是稳稳笑道:“是,我也很羡慕呢。怪不得柱间大人一接到消息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看来离桑有些遗憾啊,”风之国代表马上接道,“不过也是,能入大名大人青眼的,必然不是寻常人物。”
那“没入青眼”的离和斑算什么?烟一暗中皱眉。
离无疑也听出了这层意思。她表情丝毫不变,依旧是令人如浴春风的温和浅笑:“您说的是。我也是幸凭借柱间大人方能受邀前往长公主的宴会,自然是比不上您了。”
这位风之国代表出生于一个早已没落的家族,虽然成日以贵族自居,但实际上连一次上层聚会都没去过——这在没有秘密的政坛已经人尽皆知。他脸色一变,旋即恢复正常:“离桑说笑。说起来,斑桑经验丰富,有他的指教,您便诸事不必担忧了。”
这便是挑拨离间了。斑听完后淡淡扫了他一眼:“代表团内部的事,旁人还是少关心的好。”言毕,他看向风之国代表的右胸,向上弯了弯唇角——那里靠近心脏处有一道伤疤,正是当年斑留下的。
“……看来您也很幽默,”风之国代表不愿意与威名在外的斑冲突,“恕我失陪。”说完,匆匆离开。
斑离组合,初战告捷。
土之国代表刚才一直在看笑话,此时向二人道:“看来有人总是不长记性。二位,今天晚上轮到水之国主持晚宴了,若您不嫌弃,我们一起过去如何?”
“好。”面对同盟,斑的语气缓和了一点。
“我的荣幸。”离也道。
土之国代表点点头:“多谢二位赏脸。一会会议就要开始了,我先行告辞。”
的确,时钟分针距离十二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众人先后回到自己的席位,在落座的瞬间,烟一恰好看到了人群中的致征,被水之国和雷之国的代表包围着,仍然是一脸阴鸷。
内忧外患……真是名副其实。
交谈几句后,雷之国的代表笑着走向自己的位置,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火之国一眼。
是故弄玄虚,还是把柄在握?烟一悄悄转头扫视,离恍若未闻,表情丝毫不变。
斑则是真的没看见——他正和一位下属说着什么。
随后,本日会谈正式拉开帷幕,最开始仍然是主持者对今明日程的简短说明;和往常一样,致征没有亲自上场,而是由一位贵族代劳。
事实上对于忍者们来说,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没人会犯记错日期这种低级错误,况且身边还有一群助理提醒呢。
趁着主持者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离徐徐道:“……会议上倒是没什么,致征殿不会在公开场合挑起内讧。只是明天晚上……”
“为爱普利尔饯行,只有火之国的人会出席。”斑微微皱眉。
“紧接着内亲王一走,他最大的牵制者就不在了。”离久久凝视致征的方向,“……倒不如……”
“不如什么?”
“……请稍等。”
她这么说着,转身对烟一道:“中午去找一下吉川,问问他致征殿最近见了哪些人。”
爱普利尔的手下吉川?这又是什么牵扯?烟一如此想着,干脆应下:“是。”
斑突然道:“爱普利尔比致征还难对付。”
离一笑:“可是,我做了什么呢?”
斑看了离一会,转过头不再说话。接着,离也坐正身体,以标准坐姿面对主席台。烟一则悄悄环视四周,果然,大部分人表面上都十分认真。
伴随着主持者最后的话音落下,一片礼貌的掌声在房间里响起。随后上演的,就是没有丝毫新意的谈判了。
经过这么多天一路看过来,烟一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个会议虽然整体上被贵族把持着,但是私下已达成默契的五大忍者村同样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势力。也是因为如此,会场内的主旋律是五大国相互攻讦,但暗中却插。进了忍者与贵族的拉锯战——当然,后者目前还引起不了贵族们的重视。
今天先蹦出来的是水之国,他们的代表团罕见地由两位女性贵族率领。其中一位轻启樱唇,道:“这次的议题涉及火之国,而柱间桑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哪次会议对火之国没有影响呢?只不过没有明确说明罢了。”离的笑容无懈可击,“劳烦您如此惦记柱间大人了。”
对方侧一侧头,道:“倒也不是特别关注,只不过习惯了柱间桑出现在会场上而已。”她看着斑,继续道,“不过其实也不用在意我的看法,有斑桑在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烟一当即断定斑与扉间的争吵已经传到五大国的耳朵里了。他有些疑惑,莫非柱间和斑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那离呢?她不应该想不到啊。
斑扬声道:“原来代表的职权还与姓名有关系?受教了。”
土之国代表、初代土影的有力竞争者紧接着巧妙道:“您如此关注柱间桑,想必您的未婚夫一定十分嫉妒。”他转过来面向烟一等人,“希望柱间桑不会介意他马上就要面对一位妒火中烧男人的决斗请求了。”
全场都为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笑出声。
“真是伶牙俐齿呢,我可不敢再说话了,”水之国代表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道,“算了算了,我回去可真得好好解释一下。”
“不仅要解释,”斑在一旁道,“恐怕还得学会把注意力放到该放的人身上。”
虽然斑已经考虑到了现在的场合,但此话还是冲了一些。果然,离马上接道:“想必这今后又是一对模范伴侣呢,到时候我们可只有眼红的份了。”
风之国代表、现任大名之叔笑了笑,突然拍拍手,道:“一说起姻缘,我倒是想起来了。”他对致征笑道,“听说您的女儿和云忍村初代目之弟很快就要喜结良缘了,在此恭贺。”
这个婚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传出,风之国代表此时提起,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离只做听不懂:“两情相悦,终成眷属,的确应该好好祝贺呢。”
又是一阵笑声。本来此事应该就此结束,但致征突然冰冷道:“没想到您连此事都如此关注,看来民间说忍者善窥听,果然不负其名。”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乌鸦的鸣叫声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仅仅是一瞬间,另一名水之国代表就连连笑道:“看来您是对我们不满了呢。罢了罢了,看来是我们多嘴了。”
烟一一看她的脸心中就有了数——对方虽说是贵族,但出身的家族在三代以前是忍者世家。
政坛倾轧如同斗地主,永远都没有永恒的敌人。致征的一番话把所有忍者都扯了进去,所以忍者们自然也联合起来,开始反击。
雷之国代表面容怡和,缓缓道:“初代目大人弟弟的婚事,自然是全雷之国的庆典。不过说起来似乎我还没接到邀请函呢。到底是我身份低微,配不上这样的场合。”
“您可是雷之国功臣,有数次救驾之功和先大名亲封的爵位,您配不上,那还有谁配得上呢?”土之国代表的表现宛如一个心直口快的青年人,“哎呀,不会是人家看不上我们吧?”
“您不能这么说,决定邀请谁是一件私事。”日向毫不犹豫地火上浇油,“只是瞧不上雷之国先大名的救命恩人而已,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着致征要开口,风之国代表抓住时机恰好挡住他的话:“我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保卫国家的安宁——您这话真让所有军队寒心。”
斑冷哼一声,其声音很轻,偏偏不知为什么全场都听得清。
烟一不动声色地扫过代表们。果然,自从水之国的那句“看来您是对我们不满了呢”之后,发言者全部是代表团中来自忍者村的代表。
主持者眼见着场景变成这样,急忙把致征从忍者们的围攻中解救出来:“诸位,我们今日的议题是火之国及其忍者村的权力与义务,请诸位……可以开始发言了。”
在场的人精们自然也明白不能将贵族逼得太紧。水之国代表当即笑道:“您不说我还注意不到,都跑题那么厉害了。”
其他人也纷纷收回目光,端正坐姿,准备聆听火之国的发言。
斑微微侧身,和日向对视了一眼——特殊场合,他们平时再怎么看不惯对方也不会在此时掉链子。
日向天忍向演讲台走去。离把注意力收回来,看着会场中心悬挂的、象征五大国友好的旗帜,轻声道:“斑,致征殿的言行并不谨慎……”
“如何?”
“或许,我们不用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致征之女(贵族)与云忍村初代目之弟(忍者)的婚事”:
依照目前的忍者地位(刚刚脱离雇佣军),哪娶得了贵族呢。能让致征这种人捏着鼻子下嫁女儿,要么是两人已经【哗——】了,要么是致征被人拿捏住了;风之国提起此事,当真是“用心纯良”、“一心”祝福新人“新婚快乐”啊~
☆、第十四章 夺嫡战(下)
中午的闲暇时光内,烟一抽空去了趟料亭,将离的话转述给吉川、以及他背后的爱普利尔。下午的会谈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五大国贵族接着吵架和五大忍者村接着眉来眼去而已——有致征这个忍界公敌存在,部分代表们之间的感情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下午的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