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月捏着嗓子道:“不知官爷常去看哪位姐姐,是牡丹姐姐还是芍药姐姐,亦或是春兰姐姐?”少月随口就说出牡丹阁的几位头牌。
果不出他所料,那官兵脸色讪讪:“那些红姑娘不是我能见到的,平日里也就是去听个曲,喝喝茶,倒是姑娘你是哪一位?”
少月低头道:“奴是新来的,家父得罪了人,罢官充军,奴姐弟二人一个进了牡丹阁,一个去了南风苑,奴求官爷开恩,让小女子进去见见弟弟。”说着,拿出帕子拭不存在的眼泪。
他声音娇柔,虽是罩着披风,仍看出那婀娜的身段,在这暗夜里,更显的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那官兵见了,顿生恻隐之心,柔声道:“这几天长春院严禁进出,你过几日再来吧。”
少月悄悄拿了一锭银子塞进了那官兵的手里,又伸着手指挠了挠那官兵的手心,说道:“爷,就让奴家进去吧,奴看了弟弟就走,日后爷去牡丹阁,奴定好好伺候爷。”
那官兵被他这么一挠,早就弄的意马心猿,什么反贼一切统统忘光,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眼睛里淫光闪闪,连声道:“好好,一定去,一定去。”激动的声音发颤
少月在心里呸了一声:软骨头的色鬼。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向南风苑,又瞟了那官兵一眼,娇声道:“……爷?”
那官兵忙点头:“进去吧,进去吧,看看就出来,我跟你说,这南风苑牵涉到了反贼,你去去就来,莫要耽搁了太久。”
少月忙躬身福了福:“多谢爷。”
我呸,臭不要脸的,把小爷当女人,小爷带把的,小爷的把比你大。
少月莲步轻移,看在那官兵的眼里他走的无比婀娜,却是迅速非常。
那官兵只觉眼前飘啊飘的,还见到这位牡丹阁的姑娘朝自己回眸一笑,他讷讷道:“姑娘,快点回来……”在他神魂颠倒间,少月很快便到了南风苑的门口。
南风苑大门紧闭,门楼上两只没有燃烛的气死风灯在风中飘来荡去,门口人迹全无,再没有往日里人来人往的热闹。
少月上前轻轻的扣了门,“笃笃,笃笃笃”,两短三长,南风苑内里特定的暗号。
一个低沉的声音问:“是谁?”
“少月。”
门“吱呀”一声在里面被拉开,一只手在半开的门里伸了出来,一把将站在门口的少月抓住,拉进了门里。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那人语气十分无奈。
少月被突然一抓吓了一跳,很快看清了抓他的人,反手抓住那人的袖子问:“春哥哥如何了?”
“公子没事,不是说让你在鲁二爷家呆着吗?你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我不是担心春哥哥嘛?”
“你呀,就是不听话,公子自有安排,你只照管好自己就行了。”
“不是说抓进顺天府大牢了吗?”
“公子自有应对,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哦”少月的心稍稍的放了下来,探头朝里头望去:“别人……都没事吧。”
“没事,那个陈曲,我呸,反复无常的小人,待我大……那什么,这没事,你回去吧,我找雁回送你。”
“我想进去看看,你让我进去吧。”少月想着那封信上说的,他要去问问。
信上说:此番事由少月你而起,那陈大人只待你去换回春公子,不然,南风苑上下一干人等皆逃不了干系。”
少月有些疑惑,所以他要走一趟。
看门人想了一会儿道:“那好吧,你小心些,咱们这人多嘴杂,你要小心些。”
“嗯”少月答应一声便向里去,他急切的想知道少春的消息。
少月沿着抄手游廊直奔小楼而去,悄悄的上了二楼。
二楼的走廊里一片寂静,往日那些明亮的美人烛台都沉寂在黑夜里。
因为是冬季,美人靠上也没有公子们的踪迹。
少月沿着走廊摸索着往前走,他要去华的屋子。
到了门口,他刚要推门,就听见有说话声在华的屋子传了出来:“……那又如何,春都被抓了,南风苑早晚散伙,风走了也没回来,如今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呸,你以为你出的了南风苑,就是出的了南风苑,出的了长春院,你能出的了京城?你有路引还是有银子?”
“路引我是没有,可是我有银子啊,你看看,我攒了这么多。”
少月附耳在门上听着,他听见了银子和铜钱相撞击的声音。
看来银子真不少。
“嘁,这点好做什么?外面这么乱,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倌出去,你以为你能斗得过那帮如狼似虎的抢匪?”
少月听出这个是华的声音,他很惊讶,华以前说话从不这么刻薄。
“可是,春被抓了,我们该如何是好?”这是少画的声音
“等着,春哪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人?很快就会有说法了”少华说的很笃定,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自信。
“可我听说这回是冲着少月来的,要是春不把少月交出来,就要定他通敌叛国的罪。是少月得罪了陈大人的侄子,陈大人拿这个当了借口,如今少月不知去了哪里,春公子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
“少月很快就来了,所以春也很快会回来,你安生点罢。”
“可是……你让我怎么安生,外面有官兵围着,说要是少月一天不回来就一天不撤,生意也做不了,这颗脑袋随时有掉的可能,你能安之若素,我可做不到。”
少月听的明白,轻轻的扣响房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华开了门,见是他站在门口,大惊失色道:“你怎么回来了?”
少月笑道:“不是你写信让我回来的吗?”
“怎么可能?我连你在哪都不知道,怎么会给你送信?”华一脸惊讶。
“真的不是你?”
“真不是,你快走吧,让官兵发现你就不好了”
少月只是笑。
后面的画听见俩人说话走了过来,说道:“既然都回来了,那就别走了,你想让这一院子的人受你的牵连?”
少月的脸沉了下来:“你怎么说话?”
“就这么说话,你回来的正好,自己去顺天府的大牢里把春公子换回来。”
少月看着他,眼中闪着冷冷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春在顺天府而不是刑部的大牢?”
“陈大人说的。”画接的又急又快。
“哦,那就是你给我写的信了?”
画看了一眼华道:“不是我。”
未及少月说话,华却大声说道:“少月,你快跑吧,院子里可还有官兵。”
少月疑惑的看想华,少画的眼里也带了疑问,要让他走,不必这么大声吧。
楼下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少月回头望去,有几支火把奔了过来,此时他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便真的是个傻子了。
他呵呵笑道:“本来我若知道冲我来,我是会去换回春的,你们也犯不着动这样的脑筋,你们怕南风苑有事,我更怕,可是你们这样做,我便不去了”
此时画的眼里带着惊恐看向华:“是你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华并不理他,过来牵少月的手:“少月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他拉着少月的手却是不松开,少月使劲挣了一下没挣开,抬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花花,你这是要我走?”
华的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他笑着的凄凉:“少月,我不得不这么做,你要是不去换回春,风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发的晚了,改了几次都不满意,这回的还是不太满意,先这么看吧
☆、暗道逃生去
少月看着院里相继亮起的灯笼火把,又看看站在身边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华,笑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心机。”
少华用帕子试着眼角的泪,微笑道:“谁叫你是他的心头肉来着,这也是没办法。”
画看着少华,眼里闪着莫名的情愫,他道:“华,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不是说春会回来吗?”
“他回来又如何?我要的是风回来,陈大人答应我,只要带着少月去,不仅帮我找回风,还会放了春的。”
少月呵呵笑着:“蠢货,你以为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抓了春哥哥,他们就会因为我而放了他?你真是太天真了,通敌卖国是大罪,怎么会因为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就轻易换出来?反而是,若是我真的有事,春是不会放过你的,包括你的风。”
少华的眼睛里闪着迷惘:“不,不可能,陈大人答应我了,他会放的。”
“愚不可及。”
看着二楼上的美人台也相继亮了起来,少月懒得再跟华废话,只朝楼下道:“诸位官爷,少月有礼了,今日既进了南风苑的门,少月便没准备囫囵着出去,少月自小在这里长大,想好好的看一眼,还请官爷给少月片刻功夫,少月一会儿乖乖的跟着各位爷走。”
已经上了楼的官兵面面相觑,后各自点头,少月是陈大人指名要的人,虽然涉及反贼,但是大伙都心知肚明,少春不敢保证是不是反贼,这个少月,绝对是大人以权谋私的,所以他不能有半点闪失。
少月见有人点头,转圈做了揖道:“多谢,我去去就来。”
少月迈步去了隔了华一间的“月”字号的房间。
这房子他从未住过,可是他知道这房间里有条生路。外面的官兵自不可能让他一个人进去,一个官兵紧随其后跟着进了屋。
少月怜爱的摸过每一处家具,眼睛里带着眷恋,仿佛有万分不舍,谁又能知道他只是在找那生路的开启之法?
前世他曾无意碰到了一个旋钮,然后打开了一个通道,那是他逃生的法门。
少月的脸色平静,其实心里焦急的很,眼睛好像没有焦距,其实他在细细的找寻。
他重生后曾来找过,那个机关的按钮就在床上,他要慢慢的转移到过去,不能让那官兵起了疑心。
就在他一点点摸着家具的时候,华在外面焦急的道:“官爷,少月他根本没住过这间屋子,您千万不要让他骗了。”说着,他已经跑进了屋子。
少月手下一顿,那官兵的脸上也有了疑色,可看着少月并不像是作假。
少月微微一笑道:“官爷,这是我的屋子不假,我没住过也是真,所以我才来看看。这么好的屋子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床我还没睡过,若是我就这么被定成反贼,那就是杀头的结局,我不甘心呐!”他的表情真挚,好像真的在诀别。
说话间,他已经摸到了床边,那官兵看向少月的眼里带了几分同情,这样的一个风光霁月般的人物,就要落在那脑满肠肥的陈大人手上,唉,可惜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少月笑微微的坐在床上,眼睛看向架子床边的一处隔板,那里的雕花很漂亮,硕大的西番莲雕的跟真的一样。
华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疑惑,少月太过机灵,他不相信他的话。可是那官兵信,他在一旁干着急,急的搓手跺脚,偏那官兵不理会他。
少月笑着看了一眼少华,轻轻说道:“真可惜。”
眼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那官兵只道是他说没住过这屋子真可惜,可是少华隐约有了预感,他张手去抓慢慢躺了下去的少月。
少月的手摸那朵西番莲,他转向华道:“这花可真好看,是不是花花!”那满含笑意的脸上带着讥讽。
华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叫一声:“抓住他。”
那官兵见他微闭了眼睛,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听见少华大叫,他想也没想便去拉少月,只听的“当”的一声,手抓空了,眼前不见了少月。
徒留两只抓空的手,俩人面面相觑。
华想少月说的那句话:真可惜……没抓住我。
少月翻下床,赶紧在床下把隔板别好,他拍着手笑了,这下你找到机关也打不开了。
那官兵见少月没了,爬上床去按那朵花,可是无论他怎么按,那花也不动,他急的满头大汗,为什么不行,少月按的分明就是这里?其实那花的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骨朵,那个才是机关按钮所在,所以就是他把那花按出坑,也是白搭。
“来人啊,少月跑了。”少月听见了华歇斯底里的大叫,轻哼一声,顺着里面的小梯下去了。
华的脸色煞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少月跑了,风回不来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官兵踢他问:“你知道这个暗道吗?”
华抬头茫然的看着那人摇头:“不知。”
画进来看着那张床,他知道这个房间的下面就是少月的屋子,他断定,少月一定是在楼下。
可是他没有说,他不想月被抓走,他们都是小倌,他们都是玩物,他们是一类人,他和月之间不至于生死相见。
画想的不错,少月真的翻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他在多宝格后的夹壁里出来,听见楼顶的官兵在嚷嚷着撬开床,笑着摇头,撬吧,撬开你们也抓不住我。
他甚至借着外头的亮光从容收拾了金银细软,这才溜出了自己的屋子。
外面的官兵都聚在二楼撬那个床,院子里空无一人,少月沿着墙角小心翼翼的往少春的屋里挪。
转过了一个墙角,少春的屋子近在眼前。
少月的心紧张的快要跳出来了,他左右看看,确定这里并无一人,深吸了一口气,疾步向少春的屋子走去。
应手而开的门让他微微怔了一下,很快便把涌上心头的疑虑抛开,反手合上了门,靠在门上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跑出来了……
他的里衣已然湿透,这忒特么的考验人的意志了。
到了这里,已经成功跑出了一半,只要进了暗道,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借着外面的灯光,少月摸出一件少春常穿的衣裳塞进了包裹里,翻找出一个火折子,又顺手拿了挂在床头的一盏小灯笼。轻快的跳上了靠窗的大炕,掀开了炕梢最里边的炕毡,露出了一块与别处一样的地方,他伸手敲了敲,“咚咚”的空响,这是块木板。
他用力将木板向旁边推去,露出一个四方洞口,洞里有徐徐清风吹了出来。
少月笑了,就是这里。
他拉起裙子跳了进去,小心的拉过炕毡,再拉好盖子,这才自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吹亮了点着灯笼,摸索着向暗道里走去。
这个暗道黝黑干燥,成人直立走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能容二到三人并排通过,还不时有风吹过,可想是费了许多功夫的。
少月听见头顶杂乱的脚步声,笑着摇头:“想抓你家小爷,哼,没那么容易。”
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夹着包裹,不知走了多远,待听不见头顶的脚步声,这才靠墙歇息起来。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逃出来了。”
话音刚落,耳旁就听见有人道:“那可未必!”声音低沉隐隐带着一股气势。
漆黑寂静的暗道里,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吼声“鬼啊!鬼……唔唔”
“别叫了。”
伴着厉喝,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少月被那人揽进倒背着揽进了怀里,他嗅到那人的味道,感到莫名熟悉,他向后仰头,想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人问道:“还喊吗?”
少月赶紧摇头,呜呜的表示不喊了。
那人这才放手,拿过他手里的灯笼照在自己脸上道:“可认得我?”
少月呆住,他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他张大了嘴,努力呼吸,这张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苍白无血的一张长方脸,两只修长的眉,眉骨高高,眼睛藏在眉下,更显眼神深邃。笔挺的鼻子,鼻翼丰满,紧抿的薄唇,像是隐含着怒意。
这个人?少月的眼泪言无预兆的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