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时候她都去前面帮着接待的,现在不但不叫她去,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京城是乱,可和她去自家前院有什么关系?可哥哥即然这样说了,那她就照着做,终归不会害她就是了,楚筱悠应了是,坐下来,用丝帕垫住,一下一下推动着白玉磨盘。
苏以乔还是穿着素色的袍子,然而腰上缀的丝绦,发冠上的绿宝石却也昭示了他曾精心打扮,按照苏以乔的学问和心态他考的不会差,然而他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喜悦的神情,还有几分淡淡的失望,他垂了眼,半响才抬起头道:“楚妹妹最近可好?”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会扯上现在正在外面静坐的事情,但苏以乔的骄傲叫他总是这般坦荡的叫人于心不忍,楚靖瑜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只是淡淡的点头:“苏兄过来可有什么事?”
苏以乔抬起眼,他清冷的眼里难得的有了局促,才要开口,外面又有苏家的小厮跑进来:“姑奶奶来了!”
苏以乔怔了怔,转过头去看,就见他的姐姐,现在的平阳伯府二少夫人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下人抬着不少礼物:“还没多谢楚公子对舍弟的关照!”
他们姐弟有着相似的面容,苏少夫人比苏以乔大了将近十五岁,三十岁的她却并不显老,不过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雍容和得体,楚靖瑜站起来行礼。
苏少夫人笑着打量了一番又道:“听说你还有个妹妹也在?正好我还带了些东西给她,我去后面,你们在这聊。”
这姐弟两个并没有什么好事,楚靖瑜正想推脱,楚筱悠却走了进来,她梳着复杂的牡丹髻,簪一套珍珠的珠花,穿着广袖儒裙,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侍女一般优雅高贵。
苏以乔觉得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他几乎能听到楚筱悠的呼吸。
没想到是这样的美人,苏少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拉起了行礼的楚筱悠,笑着道:“没想到是个这么标志的孩子!”这才多大点年岁就迷的她弟弟失魂落魄的,要是年纪在大一些,只怕他们这些人就是在做什么都不顶用了!
她笑拉着楚筱悠往外走:“走吧,咱们去外面说话。”她做事的风格霸道又自我,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楚靖瑜原本是想要跟出去,但想了想却又站住了,他看向面色不好的苏以乔道:“你姐姐是来做什么的,你知不知道?”
苏家人明显是很反对苏以乔的想法的,与其拖下去,倒不如现在就快刀斩乱麻。
楚筱悠跟着苏少夫人站在了枝叶花黄的树下,苏少夫人当即就开了口:“张阁老有意要把孙女许配给以乔,我们家老太太已经知道了,家里高兴的不知道怎样。”她说着,目光就严厉起来,挑剔的看着楚筱悠:“你年岁太小,又没父母管教,虽然样貌不错,但大家里掌家的夫人们看的不是样子而是家世背景,你和我们以乔并不适合。”
楚筱悠从开始的震怒很快就平静下来,她见过比苏以乔的姐姐更恶劣的人,她甚至觉得有些话能这样直接说出来比在背后使坏总要强一些。
她沉默了片刻,平静的抬起了一双幽静清澈的眼:“您来和我说这些,苏以乔知道吗?您以这样的态度开口是铁了心要苏以乔和我们楚家的人决裂吗?我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和我说这样的话真的好么?或者您觉得我这样的孩子已经很明白您说的这些事情了吗?如果您是担心我纠缠苏以乔,那您大可以放心,我还小并不懂事,就是往后到了年岁也有我哥哥和外祖母替我做主,您往后若是还要谈这些话,还是请和我的长辈去谈。”
苏少夫人大大的意外,她的话说的直白又难听,她以为楚筱悠这样的孩子一定会气愤到语无伦次,谁知道她表现出了如此好的涵养和气度,并且非常好的反击了她,她向来是个厉害的,但同样也很欣赏那些有本事有能耐的人。
楚筱悠回击的这样漂亮,不但没有让她生气,还叫她心里生出了几分赞赏,几分惋惜,实质上这样的孩子若是给了以乔并不是不好,可是家里的祖母不同意,听说为这事气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她不能违背祖母的意思。
楚筱悠转身离开,看见了站在树后的苏以乔,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那个惊才绝艳的江南第一才子,一双孤傲的眼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悲伤,他的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对苏以乔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触,以后也不会,擦肩而过,错过就是一生一世。
苏以乔觉得眼角湿润了,摸了摸,竟然是眼泪,苏少夫人站在那里心里竟然伤感起来,她这个弟弟,她曾经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带大,从来不见他流过眼泪,但现在他却泪流满面,她只能低低的道:“该回去了。”
子骞站在楚靖瑜身后,看着苏家的人离开,愤恨的道:“苏公子怎么这样?他姐姐那样说话,他都不站出去说一句什么吗?”
楚靖瑜当然也生气,但他却更高兴妹妹的反应和处理方式,就算有一日要嫁到别人家里,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他淡淡的道:“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苏以乔年少成名,家人对他寄予厚望,对于他的事情也从来都是一手安排,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别人安排的命运和生活,忘记了反抗了。”
秋风一起,秋叶簌簌的落下,往后和苏以乔便连朋友也难做了。
楚靖瑜才说要进去,安平王却带来了皇上的圣旨:“皇上叫你务必劝回那些静坐的学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若是学子闹事,刘子文这么久的努力就白费了。
楚靖瑜笑看着安平王:“您也没问问我若办好了,皇上有没有什么赏赐?”
他能笑的这样轻松,可见是有把握的,安平王松了一口气,一面陪着他向外走,一面介绍现场的情形:“有人故意煽动,怕是要有大动作,那些学子们情绪很激动,一不留神就会出事。”
这些简单的学生们什么时候都是最容易被煽动起来的,楚靖瑜点了点头,安平王顿了顿道:“可需要人手?”
“不必,您在这里等我消息就好。”
他的步伐矫健却又平稳,仿佛不过一次寻常的出行,却越显出他超凡的气势,这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
正文 76。第76章
朝臣们从大殿上下来; 向外走去,有人走到秦昊天身边笑着楚靖瑜:“不管这一次科考结果如何,侯爷这个外甥肯定是差不了了。”在皇上跟前都留了名。
秦昊天满嘴苦涩; 敷衍的点头; 一面出宫一面吩咐跟随的下人:“把府上的几个师爷叫过来; 去大理寺门口。”
或许现在过去还能帮帮楚靖瑜,只要对他有了恩惠; 叫他感觉到有舅舅的好处; 往后慢慢一定会好起来,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样想着秦昊天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连脚步也变的轻快。
秦昊天去了大理寺; 门口坐着近百人; 外面围了一圈的官兵; 一丝风也没有; 安静的压抑,也并不见楚靖瑜的踪影,他叫人去打问,下人们很快就过来了:“没有见到表公子过来。”
所以楚靖瑜还没有来; 毕竟年岁轻没见过什么大阵仗; 突然面对这样的事情又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人,一时手足无措也是有的; 这会还没有过来很正常。
秦昊天好整以暇的坐在了对面的茶馆里吩咐:“若人来了; 叫他过来见我。”
要是忽然见到了一个真正可以帮助自己的人; 他一定会心存感激的,秦昊天一笑,对着几个师爷吩咐:“你们也想想,该怎么劝说这些人。”
大家应了是,一面喝茶一面闲话。
初秋的太阳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力,静坐在大理寺门前接受着太阳和人群目光的同时炙烤,让这些初生的牛犊们即生出几分豪情壮志又难免有几分焦躁。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里就多了一个人,有人转过头看楚靖瑜:“刚才怎么没有见到你?”
很多人都转过头看,有些人警觉起来,一个精瘦的男子,犀利的目光立刻投向了楚靖瑜:“你是谁?”
应该就是这群人的领头人了,楚靖瑜目光严肃的挪了过去,在这个年轻人的身边坐下:“敢问兄台大名?”
这个人转过了头,看向了大理寺高悬的牌匾,铿锵有力的道:“吴询。”
他做出一副坚决不受诱惑的模样,仿佛一心赴死的勇士。
楚靖瑜从前的时候做过很多类似于这样的工作,劝解劫持人质的罪犯,最终完美的解决问题,不管要劝说什么人,都应该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就比如这些静坐在这里的这些学子,他们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勇气,除过有可能被人煽动,还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并且为此感到了无上的光荣。
楚靖瑜神情严肃,低声道:“吴询,我是皇上派过来的人!”他把一个金色的腰牌递给了吴询,吴询看了一眼,这腰牌上盘踞着一只高昂着头颅的金龙,除过皇上,其他人都用不得这种图案,只有皇帝。
吴询终于郑重的看向了楚靖瑜:“皇上叫你来的?”
“是,皇上听说来这件事情非常痛心,因为诸位兄台没有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你想想,今年的科举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自然是因为皇上治理有方。”
“那你又想想,因为你们在这里一闹,反对皇上改革的人不但可以借机将你们拿下,那些皇上好不容易为学子们争取到的公平公正也正好会被那些人全部否定,别说你们会如何,那些没有参与的,即使有真才实学,但因为这一闹,叫有心人说一句此届考生不堪重用,你可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能以正规的途径出仕,朝廷又缺少官员,或许会因此掀起一股买官的潮流,那么朝廷自此就要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吴询打了个哆嗦。
楚靖瑜再接再厉:“你们以为自己在做好事,其实不过是在做帮凶,这样的大事写进了史书里,后人会如何评判你们,还有那个所谓的自杀的学子,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谁又看见过?”
吴询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脑子里瞬时就清楚起来,是呀,这一切不过是他听说的,根本就无从证实真假。
身边有的多少有些退意的人听了这个话立刻就劝吴询:“即然是皇上来劝咱们的,可见咱们做的也不对,不如就散了,不要在错下去了。”
因为楚靖瑜没有选择居高临下的站在学子们的对面和他们谈判这种会叫人下意识的生出反抗情绪的方式,而是消无声息的融入其中,以临危受命,共同进退的姿态,说明原委,这些人更愿意听更愿意相信,事情自然就更好办一些。
楚靖瑜加了一把火:“皇上说,只要现在退出,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绝对既往不咎。”
不少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吴询抬头看了看众人,半响道:“这一次可能真的是咱们受人蛊惑了,你们放心,即然是我起的头,这个责任自然由我来担,不会牵连到你们。”
难怪能号召到这么多的人,确实是个很有担当的人。
却忽的有人道:“你们这是怎么呢?随随便便一个人的话就能叫你们这么相信吗?你们难道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才坐在这里的?”
为了国家的崛起!这个叫他们的灵魂都跟着激荡的原因。
吴询皱眉道:“程学进,事情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你不要在乱说了,即然大家都这样决定,那就散了,由我去向皇上请罪。”
程学进却不行,楚靖瑜看向程学进:“这位兄台不知道从前的成绩如何?”
大家一怔,有人道:“他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能进京赶考都叫人很意外。”
楚靖瑜的目光落在了程学进身上,带着无形的压力:“山西粮道程翠山可是你的父亲?听说他前段时间刚丢了几千担的粮草,是不是你把这一趟的水搅浑了,这事情正好就能过去,等这里这些忠肝义胆的人下了大狱你们程家却要飞黄腾达?”
程学进就是程翠山的儿子,楚靖瑜能够一口说对这个,后面的话众人就觉得也很有几分道理,楚靖瑜虽然没有明说,但却叫这些人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可能是被当枪使唤了,成为了一个贪官的垫脚石,这一点是他们最不能容忍和承受的!
楚靖瑜站了起来,向着愤慨的学子道:“压着他去向皇上请罪!”
那些原本还隐藏在其中想要煽风点火的人一看见这情形,立刻就悄悄躲在了一旁,在不敢开口。
学子们忽然就压着程学进要去宫里请罪,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麒麟位护送着众人向皇宫走去。
秦昊天听到吵闹声站了起来,看见楼下撤走的学子微微一惊,就见下人跑上来的道:“表公子已经把人都劝走了!”
秦昊天怔了怔:“什么?”
“表公子悄悄潜进了学子中,皇上的差事已经办妥了。”
一件足够搅动的满朝风云的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办成了,人群中响起了掌声,秦昊天的神色晦涩难辨。
萧太后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又带了笑,看着刘子文:“皇上是说,这事情山西粮道程翠山也参与其中?这可真是叫人觉得意外,他们程家在山西的地方好好的,怎么就把手伸到了京城?”
“朕也很意外,还有人说,山西乡试舞弊,程翠山知道不少,您说这事情到底该怎么查?”
太后冷冷一笑:“你是皇帝,这种事情哀家哪里能做主?如今哀家上了年岁,很多事情也管不到了,不过想在身边选几个世家小姐常常进宫陪伴说笑而已,其余的事情皇上看着办就是了。”
因为楚靖瑜的帮助不但叫这一次的事情顺利的解决,还牵出了一条大鱼,太后心里有鬼面子上做了退让,现在不过是要选几个女孩子在身边,刘子文也就答应了:“叫萧贵妃和德妃帮着您做这事情。”
太后疲累的站了起来:“好了,皇上忙吧,哀家就不在这打搅你了。”
那个楚靖瑜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竟然会这样就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忽的就变成了这样。
刘子文看着萧太后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淡淡的朝着身边的苏景文吩咐:“叫张白颐还有礼部尚书周建仁进宫。”
苏景文应了是,弯腰退下去。
刘子文转身看向了窗外阴沉的天,即然下了手,那就一次把科考清查干净!
刘曦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的山峦,长孙朔在一旁道:“殿下,卑职的事情叫卑职来做就可以了,前面山路险峻还不知要遇上什么要的险情,您还是先回去吧。”
刘曦淡笑着看向长孙朔:“长孙大人是害怕我拖了后腿?”
他的眼里是不辨喜怒的威严,长孙朔连忙垂下头道:“卑职不敢!”
刘曦策马先行。
长孙朔看了一眼手下的人,身边的人立刻会意,刘曦的身边自始至终都围着几个高手,刘曦就当没有看见。
他总要做一些事情,叫这些人知道,他这个太子,并不只是一个名号,他会是一种精神一种象征,一个坚不可摧的存在,那样他才是个合格的太子。
太阳渐渐西斜,路也越来越难走,所有人都弃马前行,长孙朔又走到了刘曦身边:“殿下要是觉得有什么不适,现在也可以回去。”
那种掩藏在深山老林里的贼窝,才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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