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挑了挑眉,一时没了继续吃樱桃的心思,背靠在大迎枕上,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她倒是会顺杆爬。”
“秋姨娘那点心思,哪里瞒得过太太呢。”近来先是让身边的婆子去探听大姑娘这边的消息,又撺掇两个贴身丫鬟各凭本事勾搭大老爷,甚至争风吃醋,为的不过是二姑娘的亲事罢了。“只是老太太那边……”
提到老太太,大太太也叹了口气,她想由着秋姨娘自己闹,看看最后能得个什么结果,老太太却不允许她这么做。“老太太顾忌季家的名声,心疼孙女,也是有的。”大太太犹豫了一下,吩咐采篮,“你叫人去前面盯着,等老爷陪老太爷用完了晚饭出来了,就说我有些事要找老爷商量,把老爷请过来。”
“是。”大老爷已经有好几天没进大太太的院子了,大太太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今天却要把大老爷叫进来,采篮不知道大太太打算做什么,也不敢问。
“她想把自己屋里的丫鬟送给老爷做人情,那我就成全她!”大太太冷哼一声,又拿起了一颗樱桃,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
没过几日,大太太把秋姨娘院子里的婉莲送到前院大老爷书房里去当差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季府内院。
大老爷从小前院的书房里只有几个婆子和小厮侍候,从来不放丫鬟,这次却是破了例。秋姨娘刚知道消息的时候也很高兴,婉莲是她的人,日后在书房红袖添香,自然能帮着季嫣然说上几句话,却是过几天才发现不对。季府外院和内院间的门自有人严密看守,等闲人等不能随意走动,香莲又和婉莲不和,她和婉莲从此算是断了消息。
秋姨娘棋输一招,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香莲本就有些不服辖制,秋姨娘有心压她些日子,再加上大老爷连续几天不进内院,就也安分下来。
倒是季嫣然,心里深恨丫鬟们不安分,又觉得秋姨娘丢了很多人还没得到好处,气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场。
丫鬟晚照和晴空也围在她身边好一番劝解,“姑娘快收了眼泪,姨娘这样做也全是为了姑娘,姑娘这样,姨娘该心疼了呢。”
“姨娘做的那些事,我哪里不懂。只是那是太太的娘家亲戚呢,何苦去讨那个没趣?”她把脸埋在双手里,眼泪停不下来,“横竖日后爹也不会不管我,随便哪家都比到那家受气来得强。”
这话传到秋姨娘耳朵里,又把秋姨娘气得犯了心口疼,直在床上躺了两日。香莲有了自己的打算和她也算不上贴心,只好和新提拔进屋里的小丫鬟双莲抱怨,“我一心全为了姑娘,姑娘倒是嫌我丢人呢。”
双莲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宽慰两句。一时间,秋姨娘院子里倒是有些鸡飞狗跳的意思。
没几天,季嫣然和秋姨娘的话都传到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耳朵里。大太太冷笑了两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下面人吩咐,“好生看好了秋姨娘的院子,过几天客人们来了,别让她又闹出什么丢人的事来。”
老太太倒是对季嫣然的姿态很满意,“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只当她被她那个生母给带坏了。不过这么着看,嫣姐儿倒是个有骨气的。”
“是老太太您教的好呢。”看老太太听了这事之后心情还不错,宝瓶也连忙凑趣,“毕竟是咱们季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哪能似外面那一等小官家里的被宠坏的娇小姐们一般眼浅。这几年跟在老太太身边听到的这江宁城里的那些事,真真是个匪夷所思,一家人倒闹得跟仇人一般,其实何至于此呢。”
“你是不知道呢。”老太太也来了兴趣,就指点宝瓶,“那些小官家里,一是主母的出身就低,家底也有限,自然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主母不公,孩子们为了自己的前程自然也就顾不得一家人不一家人的了。我看老大家的虽小气了些,倒也是个懂事的,不至如此。”
“姑娘们都嫁得好,才是季家的面子呢。再说,还有老太太您看着呢。”
“嫣姐儿要是个好的,就算以后老大家的有些偏颇,我自然也会给她个好前程。要是自己不争气,我也少不得就不管了,任由老大家的安排去。”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也有些精神不济,换了个姿势歪在榻上,闭上眼睛眯着。
宝瓶对着宝伞做了个手势,两个人动作都放轻了些。
***
还没来就在季府后院引出一点小波澜的范家少爷还在来江南的路上,被众人忽略的京城秦家的小少爷却已经在一众管家随从的护送下到了江南地界。
秦家是武将世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人家,秦老将军原只是本家二房一个不起眼的少爷,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家中长辈从军,倒是在军中混出了模样来,后来得家族提拔,又娶了当时工部侍郎王家的大姑娘,才终于在朝廷里站住了脚,倒是秦家众人里最有出息的一个,现在已经是官拜左将军的军队实权派了。
只可惜,秦老将军的子嗣却不繁茂,只得了根独苗,倒也顺利养大娶妻生子。可惜前几年这秦家大爷却生了场怪病,勉强养了两年,还是去了。秦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伤心了一场,也只好打起精神来再继续培养孙子。这秦家大爷倒是好歹留下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这次送到季家来的,就是这庶出的小少爷。
秦家小少爷距离江宁尚有两天路程的时候,亲自护送小少爷下江南的秦府二管家就遣了长随来季府传消息。季大老爷亲自见了那长随,之后又让管家通知内院,自己去了季老太爷的书房。
季老太爷正在书房里写大字,闻言只是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京里近些年听说已经有点闹得不像话了,秦家把小孙子送到咱家,也是没有办法。他家的孩子从小摔打的厉害,读书却是不行,这次三皇子的示好,倒是真真把他家给为难住了。”
三皇子想让秦家的小孙子给自家儿子当伴读,但是秦家的子孙却是从小只念兵书不懂八股,秦老将军舍不得自家孙子过去被人羞辱,京里局势风云诡谲,也不敢送去别家,只好先把孙子送来身在江南的季家。
季老太爷是皇上心里的纯臣,和皇上是从小一道读书挨板子建立起来的交情,同几位皇子也都没什么来往。把孙子送来季家,一来因为两家是亲戚,二来也表现出只忠于皇上不忙着站队的意思。
季大老爷也想说三皇子是太心急了些,秦老将军手握兵权,就这样进了三皇子的阵营,皇上也不会放心的。但是又怕说出来挨父亲的骂,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对了。”季老太爷写完了一张字,换纸的时候好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晗哥儿今年也八岁了吧?比秦家那个小孙子还要大两个月,却还在你媳妇院子里住着。那天我让曹总管到陈氏给秦家小少爷准备的院子里看了看,回来说收拾的很不错。依我看,不如趁机也把晗哥儿从内院给挪出来,先和秦家小少爷一道住着,他们小哥儿俩日后也能亲近些。”
季大老爷正帮着季老太爷换纸铺纸,听了这话连忙点头称“是”,“我回去就和陈氏商量,晗哥儿确实也到了该住到前院的时候了。”
季老太爷看儿子态度恭顺,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晗哥儿年纪大了,一直住在内院就容易养得骄纵。你们夫妻两个懂得放手,我也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会在月中忙起来……家里也忙,有人送了我家6箱桑葚,我大概往后三年都不想再买这东西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大太太陈氏一共有两个儿子,长子季昀身为季家长孙,自生下来就时常被抱到前院由季老太爷亲自教养。可以说在季家,季昀最亲近的长辈就是季老太爷,其次才是大太太和老太太。季昀和季初然同年出生,大太太虽说更心疼新生儿子,但是还是带季初然的时候更多一些,感情也更亲厚。
次子季晗出生后,季昀就挪去了前院,大太太给安排好了心腹的丫鬟婆子,从此一门心思扑在小儿子身上,对大儿子的离开也没有多少伤感。反正还是住在同一府内,她想见儿子了也不是不能见到。
再后来季昀被季老太爷送去书院读书,大太太虽然心中不舍,但是也知道关系到儿子日后的前途,由不得她做那等慈母姿态。况且养在膝下的三个孩子,庶长女孝顺懂事,亲女儿聪明伶俐,小儿子机灵可爱,很快便放下了那份不舍之情。
此番老太爷发话让季晗也挪到前院去,大太太只觉得比长子搬出去的时候更要不舍十万倍,只是又不敢不听老太爷的话,只好亲自带着丫鬟帮季晗收拾好了几大箱笼的东西,又忙着从自己的陪嫁中翻出不少好东西给儿子布置屋子。
季初然和季慧然听说了,也很舍不得弟弟,陪着大太太商量着给季晗布置屋子。倒是季晗自己,对搬家到前院很是憧憬,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跑着,嘴里还喊着,“搬家咯”,“搬家咯”。闹得大太太哭笑不得,直说他“没心没肺”。
收拾院子难的是打扫修缮,布置起来倒是很快。只一天,原本收拾好的屋子就又换了个模样。只是不知道为何,第二天秦家的二管家又遣人来送信说他们还要在路上再耽搁一天。大太太不知道该不该让季晗先搬过去,只好去问老太太。
“要不就等秦家的小少爷来了,让他们兄弟两个一起搬进去好了。”老太太对这个问题倒是无可无不可。
大太太倒是开心起来,“晗哥儿能在媳妇院子里多住一日,就是娘心疼媳妇了。”
***
秦家小少爷到季家那天,老太太特意免了几位小姐的课,把她们都叫到正院主屋里坐着。季晗一早被带到了前院,季老太爷衙门里事忙,就由季大老爷带着季晗招待秦小少爷。
等到巳时一刻,秦小少爷的车驾才停在季府的大门外,一众下人模样的男男女女中间围着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由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牵着,被季府管家迎了进去。
季大老爷先问了问秦家小少爷几个问题,都由秦家跟着的二管家答了,也觉得有些没意思,就打发儿子,“晗哥儿陪着你秦家表弟去你祖母院子里吧,你祖母还等着呢。”
季晗在父亲面前也总是更乖一些,此时答应一声,招呼秦家小少爷跟着他去内院,行动举止间也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意思。就连秦家的二管家见了,都特地恭维了几句。
季大老爷感觉脸上多了几分颜面,看着秦家二管家也客气了几分。他又问了秦家二管家几句关于秦老将军的话,才让人把二管家带了下去,“你先去歇歇,晚间我家老太爷回来了,怕是还有几句话要问。”
秦家二管家自是下去休息不提。只说季晗陪着秦家小少爷一路行至内院,路上也问了他几个问题。
“这位弟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几月的生日?”
其实刚刚在见到季大老爷的时候,秦家小少爷已经报过名字了,只是季晗第一次跟着父亲招待客人,难免有些紧张,想不出话题,只好又问了一遍。
“祖父给我起名秦雪歌。说他当年在北边带兵的时候,很喜欢和一众将领在北边的大雪里唱军歌,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今年八岁了,生日在九月,在家里的大排行也是行九,家中兄弟也多是叫我秦玖的。”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已经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苍二家的亲自带着金鱼、莲花等一众小丫鬟在院子门口迎接。宝伞也等在堂屋门外,看到两位少爷来了,亲自打起帘子,接着两位少爷进了堂屋,绕过屏风,老太太正坐在塌上等着。
季晗先给老太太和大太太行了礼,才走到大太太身边坐下。秦雪歌早已松开了牵着那体面婆子的手,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行礼,“见过姨祖母。”
老太太给了他一个荷包当见面礼,又给他介绍大太太和众位姐妹。大太太也给了一个荷包当见面礼,到了姐妹这边,秦雪歌只觉得眼前一晕,有些无措。原来今日出来见客,老太太特意给家里的五个姑娘准备了一色一样的褙子和裙子,区别只在于每位姑娘褙子上和裙子上所绣的花样不同罢了。几位姐妹按照排行依次和他对行过礼,同辈相见,倒是没有什么礼物相送了。
待秦雪歌同几位姐妹都见过礼,老太太才把他招到近前,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又见了见一直陪在秦雪歌身边的那个婆子,原来是秦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这次得了差事,跟过来照顾小少爷的。老太太问了她几句秦家的近况,就让宝伞带着她下去休息了,这才开始同秦雪歌说话。
几位姑娘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聊天,只能暂且放下成见,坐在那里互相大使眼色,连季嫣然都觉得和姐妹们亲近了不少。大太太一个眼风扫来,姑娘们霎时正襟危坐老实下来。
季念然玩了一会儿手上的镯子,觉得无趣,只好偷偷观察正在和老太太说话的秦雪歌。这位秦家的小少爷稍微有些拘谨,却并不怯场。长相清秀,变声期还没到,声音里有着小男孩特有的清亮,身体看上去也很结实。
平时不觉得,但是和秦家小少爷一比,季晗就显得有些娇气了。许是因为出身武将世家的缘故,他的背挺得很直,眉眼间挂着淡淡的倔强,仿佛生怕自己举动不当,丢了秦将军府的脸面。
老太太对秦雪歌倒是很和善,无论嫡庶,到底是早逝的亲外甥的骨血。她先细细问了在家中日常都学些什么,又问了些南下路上的见闻。秦雪歌先规规矩矩地回答了在家中的事,路上的见闻倒是被他描述得十分有趣,季家的几位姑娘除了季嫣然,都没有出过远门,偶尔出门一次最远也不过是江宁城外的几处踏青之所罢了,此时都听出了几分兴趣,也不再开小差了。
季念然更是想着自己若是什么时候能走出去旅游一番就好了,自己以前也是喜欢四处去玩的人,前世连大学都是在国外读的,现在却要每天闷在后院,最近更是连小花园都不能多去了,不免就着秦雪歌的描述,脑补起外面的世界来。
秦雪歌被一众姐妹的目光盯着,不觉更拘谨了几分,尤其是一个刚刚姨祖母介绍是四表妹的姑娘,盯着他的目光灼灼仿佛他是什么美味佳肴一般。他想躲开这让他感到尴尬的目光,却又怕在长辈面前乱动会显得秦将军府没有家教,下意识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老太太和秦雪歌说了会子话,又问大太太屋子安排得如何,大太太一一说了,才摸了摸秦雪歌的头,慈爱地道:“以后你就和晗哥儿住在一个院子里,兄弟两个也更亲善些。”想了想,又看向大太太,“如今他们两个住到外院去,早上还要上学,就不用进来请安了,小孩子贪睡,来回来去的折腾不如多睡一会儿,早饭就在他们自己院子里开吧。午饭在学里吃也罢了,倒是晚饭,不若跟着我吃,日后他祖母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代。”
“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大太太忙笑道,“我等下就吩咐下去,连着也找出些料子出来,预备给秦家侄子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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