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钧打头敲了敲院门,不过片刻,就听到院内有人快步走来,木门从里面被拉开,门缝里露出一张黝黑朴实的脸。他扫了一眼门外众人,直到目光落到秦雪歌身上,脸上才乍现惊喜。他一把拉开门,“二少爷,您来了!”
说完,又回头朝着正房方向喊了一声,“爹,二少爷来了!”
秦雪歌轻轻握了握季念然的手,又放开,才上前两步,走到那男子面前,“韩大哥,我带着季氏过来看看你们。”他这话说得不动听,却足够让人听出他对韩家人的重视。
韩家大儿子忙招呼众人进院子,又让众人进屋去坐,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这位就是二奶奶了吧。二爷难得来一次,二奶奶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二奶奶和几位哥儿姐儿们都不要嫌弃。”
纯钧不是第一次跟着秦雪歌来韩家不说,流火等几个季念然的丫鬟也都不是张狂外露的。流火跟着季念然走进正房,其余下人皆留在院子里,韩家大哥又忙着四处找板凳马扎,搬到西厢里屋里,供这些人休息。
韩姨娘的哥哥也已经五十多岁了,许是因为成日务农的关系,他看上去很结实,眉眼和秦雪歌有些微妙的相似,让人丝毫不会怀疑,这两个人之间确实存在的血缘关系。见到秦雪歌,他显然比自己的长子更为开心,然而不善言谈的性格却阻碍了他的情绪的表达,嚅嗫了半晌,才断断续续地唤了一声:“秦二爷……”
秦雪歌倒是稍显自然一些,他伸手握住自己亲舅舅的手,只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屋内正尴尬着,东面里屋内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另有一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她敲打着病人的后背,断断续续地道:“爹,您慢点……先顺顺气,再喝口水……秦二爷今天看您来了……对,就是阿莲亲生的儿子……”
秦雪歌眼中满汉关切地看向韩姨娘的哥哥,“阿伯,阿公他怎么病的越来越重了?”
虽然时机并不适合,但是季念然听着秦雪歌对韩姨娘哥哥的称呼,忍不住就想撇嘴。只是,能被秦雪歌称呼一声“阿伯”,这位中年农民似乎就已经满足了一般,他叹了口气,这叹息声里又带着遮掩不住的担忧,“爹从去年开始,就有些糊涂了,正月里又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咳嗽一直没好。”
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西侧的里屋,“二爷和二奶奶跟我来屋里坐吧。”
秦雪歌瞄了一眼东侧里屋门口挂着的帘子,正要答应,这动作却被季念然发觉,她既不忍心看秦雪歌这个样子,骨子里又没有那样多的顾忌,索性大方地开口,“韩家舅舅,不如先带我们两个去拜见阿公吧。”
韩大舅呆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季念然如此自然地就喊出了这个称呼。这位中年男人突然红了眼眶,遮掩般地转过身子深吸了两口气,才道:“也好,那等我先进去看看。”说完,就避着季念然的角度掀开屋帘的一角,进了东面里屋。
韩家大哥依然在西厢安顿秦家跟来的下人,又忙着进厨房烧水,流火退到外屋门口站着,时不时向外张望几眼。秦雪歌趁着这个机会,满脸复杂地看向季念然,他相性季念然不会不懂世家大族内约定俗成的某些规矩,但是她却如此轻易又自然地认下了这门姨娘家的亲戚。
韩大舅从里屋出来示意他们两个可以进去见韩老爷子的时候,秦雪歌依然在盯着季念然看,知道季念然轻轻推了他腰一下,才收回了目光,朝里屋走去。
东面里屋内,虽然这是一间生病了的老年人住的屋子,但是里里外外收拾得却很干净。屋角的柜子门上贴着两张小小的福字,老旧的八仙桌上放着碗勺杯盏等物,韩老爷子躺在临窗垒就的土炕上。老人上一轮咳嗽刚刚平复下来,身上盖着棉被,双眼微眯着,听见动静,转头看向刚走进来的两位年轻人。
“阿公!”秦雪歌走到炕前,伸手轻轻握住老人干瘪的手,“阿公,我来看您了。”
老人慢慢扭头,看到秦雪歌,眼中瞬间一亮。他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又猛烈地咳了起来。秦雪歌忙鸡手鸭脚地帮老人顺着胸前的气,却没有一点用处。
“还是让我来吧!”原本站在炕脚边的妇人快步上前,秦雪歌微微让开位置,她就坐到了韩老爷子身边,伸手轻轻捶了捶老人的前胸。季念然不好扎着手干站着,见状忙走到八仙桌前,提起茶壶往杯里倒了一杯水,递给妇人。
妇人来不及看递水过来的是谁,伸手接过,一点一点地喂到老人口中。闹了直有一刻钟,老人的咳嗽才渐渐停了下来,他又伸手握住秦雪歌的手,目光慢慢挪到了一直站在八仙桌旁的季念然身上。
秦雪歌忙回头朝季念然招了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旁,有郑重地盯着老人,一字一句地道:“阿公,这是季氏。”
季念然也顺着秦雪歌的话,向老人敛衽一礼,“阿公,我叫季念然,是玖郎的媳妇。”她勾着唇角,又回身掀起屋帘,朝着外屋门口喊流火。
流火闻言连忙走了进来,从手臂上勾着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暖手筒子,还有几包药材捧着递给季念然。季念然把暖手筒子和药材放到韩老爷子身边,生怕老人家听不见似的,大声道:“阿公,这是我给您做的,回来您用个试试?”
老人手抖了抖,似乎想要拿起这几样东西,却又没有足够的力气。最后,还是那妇人上前拿过了那几样东西,放到炕脚的矮柜上,笑着感谢季念然,“二奶奶有心了。”
季念然忙摆手,“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应该的。”
那妇人又笑着介绍自己,“我是韩姨娘的娘家大嫂,我们这屋子小,二奶奶不如跟我去那边屋里坐坐?这边留给他们爷儿仨说话好了。”她的目光又在流火身上转了一圈,在扫过流火臂弯上的包袱的时候,略顿了一瞬,笑道:“这位姑娘也过去坐吧。”
看得出来,韩舅娘比韩大舅要左右逢源一些。季念然看了看秦雪歌的脸色,见秦雪歌的心思都放在了韩老爷子身上,才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跟舅母去那屋说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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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今天会开一个新坑,是纯爱题材的,写的娱乐圈里的事儿
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过去玩玩,哈哈
98、第 98 章 。。。
西边里屋内的布局同东边里屋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不过是墙边放着的方桌上少了碗勺罢了。韩舅娘让季念然在窗下的炕上坐了; 又亲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倒扣着的干净杯子; 倒了杯水先递给季念然,又倒了一杯递给流火,“这位姐儿且把包袱先放下吧,一直挽着也怪累的。”
流火看了看季念然; 见主子点头,才把手中的包袱放到了炕上,接过水杯; 安静地站到季念然身后。
韩舅娘就满意地坐到了炕上; 一边瞄着那包袱,一边笑着招呼季念然; “没想到今天二爷和二奶奶过来,也没预备什么好东西招待。”
季念然低头呷了一口白水,才道:“二爷心里惦记着你们; 不过他平日里事情多; 难免有些顾及不过来的时候……这不,他刚听说舅舅家里新添了人丁; 就带着我过来了。”
“可不,老大家新添了个小子; 机灵得很!”说起刚出生的小孙子,韩舅娘就高兴得合不拢嘴,“别看他年纪还小,但是这就能听懂许多话了。还特别喜欢让我抱他!无论哭声再大; 只要我抱到怀里,这小子就开始笑了……他爹他娘啊,都不如我!”
类似这些话,前世季念然也听身边的亲戚们说过许多,她跟着附和了几句,指着那包袱道:“这里面还有些东西,都是给您二老、还有几位表兄表嫂的。两个项圈和银锁,给您家小孙子一个,还有一个是给您小孙女的。”
“难为您想着!”韩舅娘一边念叨,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炕上的包袱,特别拿起那两个银锁,翻来覆去地相看。
季念然含蓄地勾了勾唇角,又问,“怎么不见韩大嫂?”
“她在那屋里躺着呢。”韩舅娘用下巴指了指东边厢房,“没出月子,还不方便……”话未说完,就听流火轻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季念然刚嫁人一年,还未生育。她咽下了后面的话,把包袱皮重新系好,放到身后的柜子里。
话说到这里,季念然就觉得自己同韩舅娘有些无话可说了。幸好外屋又传来脚步声,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不过片刻,里屋的屋帘被掀开,秦雪歌和韩大舅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季念然同韩舅娘都连忙从炕上站了起来,韩大舅忙道:“老爷子睡了,我和二爷才过这边来……二爷和二奶奶炕上坐吧。”又转头吩咐妻子,“你去帮老大做饭招待贵客,再把老二、老三也都喊来才好。”
看得出来,虽说在性格方面韩大舅不如韩舅娘活泛,但是这个家还是他说得更算。韩舅娘得了吩咐,顿时活跃起来,她先给秦雪歌倒了水,又道:“今儿中午可得准备得丰盛一些才好……不然就做面条吧,我这就去和面,让老大去喊两个弟弟过来,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还能帮我一把。”
韩大舅显然自己也没有想好究竟如何待客,只回了一句“你看着办吧。”就转头招呼两位小辈,“您们难得来一趟,总要尝尝家里的饭才好。”
季念然不置可否,只随着秦雪歌的意思来。见秦雪歌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炕上,就扭身坐到了秦雪歌身边的椅子上,又要韩大舅上炕去坐,“舅舅和二爷坐炕上吧,您是长辈,和二爷坐着说话才好。”
韩大舅只好也坐到炕上,脸上笑得一脸满足。然而韩大舅并不是善于言谈的人,秦雪歌问了他一些家里农务上的事,他也干巴巴地回了,之后两人就也没什么话题了。
几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虽然韩大舅拿出了乡下自制的糕点出来招待客人,却依然没有让屋内略显尴尬的气氛得到改善。季念然也没有再开口,几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还是韩大哥带着两个弟弟进来见人,气氛才重新热络起来。
韩二哥和韩三哥都比哥哥个子稍矮,村子里的男人成亲晚,所以虽然他们二人年纪都比秦雪歌大,却也都是去年才成亲的。兄弟两个成亲之后又比邻而居,关系倒是比同大哥的更好些。
“爹,今天倒是巧了,早上我和三弟去村尾,见那条河已经有些地方化开了,过去拿网子一捞,竟捞起了两条鱼。刚好今天来了客人,煮一锅鱼汤让二爷和二奶奶尝尝咱们村子里的野味也不错。”
韩大舅看了看两个儿子空空如也的手,瞪着眼睛问:“那鱼呢?”
“已经给娘拿过去了。”韩三哥显然小时候在家里也是得宠过的小儿子,已经习惯了嬉皮笑脸地同父母说话,但是在秦雪歌和季念然面前,又不敢过于放肆。
季念然垂下眼,安静地等待着。她看得出来,这家人都是村子里的朴实人,就算韩舅娘带着些精明的算计,也不失一颗待人热忱的心。
有了韩二哥和韩三哥在,话题顿时就多了起来。他们两个虽说大部分时间都在地里务农,但是也时长会去周围的镇子、甚至京城里走动走动。这次韩大哥得了儿子,就是韩二哥寻了机会进京,通知的秦雪歌身边的小厮。
不一时,韩舅娘带着儿媳做好了午饭,韩大哥进来招呼弟弟们在外屋支桌子。中午人多,显然大家无法挤在一张桌边吃饭,韩大舅的意思是支两张桌子,一张在外屋,供男人们招待秦雪歌用。女眷在里屋单独支一张桌子,由韩舅娘领着两个儿媳妇招待季念然。另有单独准备给韩大嫂的午饭,以及韩大哥女儿的午饭,就单独送到东厢给她们娘儿两个。秦家带来的下人们也在西厢里屋支了桌子开饭,他们虽是下人,但是宰相门前七品官,韩家人也不敢仗着同秦雪歌的关系怠慢了他们。
午饭吃的鱼汤面,韩舅娘亲手现制的面条很劲道,汤底虽比不上家中厨子熬制的鲜美,却胜在材料新鲜,另有一种清甜的味道。季念然吃完了一碗才放下筷子,她注意到许是因为她在这里的关系,韩舅娘及她的两个儿媳都表现得很拘谨,筷子都不敢多动,搞得季念然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季念然原想着自己吃完了,她们或许可以放开一些,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外屋里男人们正吃得热闹,甚至喝起了米酒——这一喝酒,季念然就不方便自己出去了。这一间里屋内,一张大炕就占了半间屋子,连个屏风都不能有,简直无处可避。也就只好由着她们都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出屋去了。
好不容易外面的男人们也都吃饱喝足,韩大哥又去东厢收拾媳妇孩子吃饭用的碗筷。再过来的时候,怀里抱这个襁褓,却是他刚刚出世的儿子。身后还跟这个只两、三岁年纪的小女孩,女孩身上穿着一身颜色鲜艳的棉衣棉裤,头上扎着两根辫子,系着红头绳,脸也很白净,更像是季念然以前在年画上看过的可爱女童。她伸出一只小手牵着她爹的棉袍衣角,怯怯地躲到男人腿后。
“哎哟,我的大孙子来喽!”韩舅娘忙上前从韩大哥手中接过襁褓,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晃动着。她抱着孩子走到秦雪歌和季念然面前,炫宝似的道:“二爷二奶奶快看看这孩子,机灵着呢!”
秦雪歌和季念然都捧场地看向那个孩子,小小的身子还看不出像谁,但是生得还算壮实,确实很可爱。
韩舅娘又撺掇他们两个抱这个孩子,“二奶奶不如抱抱这个孩子,指不定就给您带来好消息了呢!”
这种封建迷信的观点季念然既然是不信的,她又留着在现代的习惯,不愿意多沾手别人家的孩子,忙笑着摆手,“我没经历过这个,您别让我抱了,等下再手重碰哭了,您就该心疼了。”
小婴儿见面前出现了陌生人,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又由祖母哄着闭上了眼睛。
韩大哥见儿子被母亲抱走,又回身来拽女儿,“大妞,这是秦二爷和二奶奶,快叫人。”
小姑娘从父亲的身后探出半张脸,身子依然倔强地藏在父亲身后。比起还没张开的男婴,季念然觉得女童还更可爱些,刚好流火去西厢用完了午饭,回来在主子身边伺候,她就笑着让流火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几粒水果糖,拿在手里引诱小姑娘过来。
看到糖果,大妞虽然依旧有些怕生,却还是从父亲的身后挪了出来,一手勾着父亲的衣服,另一只手伸着向前走了两步。
季念然干脆下了炕,把糖果递到大妞手中,又顺势摸了摸大妞的手。小姑娘拿到了糖果,就不再躲避季念然的亲近,张开小嘴将糖果放在舌尖上,又嗦了嗦手指,只是没有叫人。韩大哥就尴尬起来,他蹲下将女儿搂在怀里,“大妞,快喊人。”
“叫叔叔、婶婶就好了。”季念然回到秦雪歌身边坐下,扫了屋内众人一眼,“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生分。而且我看大妞很可爱,和我投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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