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季念然毕竟是主人家里的新媳妇,再精美的酒席,她不能真正入席,也显得很是没滋没味。再加上她不爱听京戏,只觉得吵闹,更是只觉得累。
等吃完酒席、又听了两出戏、把各房亲眷送走,已经过了申时。秦老夫人和秦夫人都累得有些没有精神,索性又免了两个媳妇晚上的晨昏定省,让她们各自回房好好休息去了。
***
季念然带着丫鬟回到江雪院的时候,院子里只有柔桑一人在堂屋门口坐着,其余人都不知忙什么去了。
见季念然回来,柔桑忙打起帘子,又看着季念然一脸倦容,关心地问:“二奶奶今儿累着了吧?”
季念然点了点头,越发觉得连敷衍丫鬟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她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授衣姐姐不在?”
柔桑指了指厢房,“陪着石斛姐姐还有春喜娘说话呢。”
“哎呀,我倒是给忙忘了!”季念然拍了拍脑门,她这才想起来,原本安排了今天见两家陪房来着。她顾不得洗漱换衣裳,往炕上一倚,自己伸手到了碗茶,又吩咐柔桑,“你去帮我把她们叫来吧,等了大半日,也不好叫她们一直等着。”
“您是主子,她们哪敢挑您这个呢。”柔桑嬉笑着卖了句好,转身去了。
季念然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来。以前在娘家的时候,觉得晨昏定省已经算累,只好苦中作乐寻些热闹看。今天才知道,季家的晨昏定省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季家的几个太太又是多么好应付!
她愣了一会神,听到外面传来连续不断的脚步声,才抬手掩下一个哈欠,打起精神准备见人。
“给二奶奶请安!”很快,几人就进了东次间,跪在地上给季念然请安。显然,她们都已经事先得到提醒,嘴里都唤了称呼。
“快起来!”季念然又强压下一个小哈欠,“没想到今儿那么多事,倒显得我不体贴你们了,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跟着授衣进来的,只有四人,春喜一家三口,春喜娘、春喜嫂子、还有春喜。另加石斛一个,这丫鬟出嫁时间不长,已经接连生育两次,这时进来当差,可以说刚刚好,季念然也能放心用她。
春喜娘年纪最大,也抢先开口,“您事情多呢,我们就是等到明天也是应该的。”
表忠心谁不会呢?季念然抿嘴一笑,显然不把这话当真,叫丫鬟搬了几个小杌子来,让她们坐了,才问道:“听说你们两家现在就住在后面胡同里,可还住得习惯?”
“习惯,习惯!”春喜娘忙不迭地点头,“我和春喜她哥、她嫂子都是第一次来京城,看着就比庄子上气派多了!”
京城和农庄,这个比较本身就不伦不类。季念然又是抿嘴一笑,春喜那般伶俐,她娘却是个老实人。她缓缓开口,“那就好……”
☆、第 64 章
季念然这次只打算把春喜娘和石斛夫妇三个人留下在府里当差; 其他人都另有安排。春喜娘就管着江雪院里的小厨房,她的手艺季念然自然是领教过的; 所虑不过是秦雪歌的口味和她是否相同罢了。石斛就管着院子里的事; 她是季念然身边的老人了; 对季念然的了解甚至比流火和授衣还要更多些。还有她男人,季念然想着暂时安排到采办上; 也顺道管着到她的嫁妆庄子里收租子; 算是江雪院里的一个小管家。
又吩咐石斛,“你先和你男人说,让他这两天再去寻一个厨娘来; 要老实可靠的; 最好家里人口简单,日后就在小厨房里和春喜娘作伴了。”说是作伴; 其实也带着几分互相监视的意思。
她又看了一眼坐在春喜娘身后的春喜嫂子和春喜,春喜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但是春喜嫂子显然对季念然的安排有几分不满——她和她家男人可还没得差事呢!现在季念然又不管家,府里的差事让石斛家男人得了,她家又能落到什么好?
只是她到底也有几分心计; 虽说眼底隐约流露出不满,却没有大喇喇地直接表白出来。
季念然呷了口茶; 才客气地对春喜娘道:“本来若是过两日再见面也无妨,你们刚进京,多歇息几日也是好的。不过我有一件要紧事想找您商量,日子久了怕拖得忘了; 少不得您们辛苦些,今儿咱们先订下个章程来,日后就好办了。”
一户陪房,哪里当得起主人用“您”来称呼?春喜娘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连着道:“您讲、您讲!”
“我想着……”季念然顿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前些年在家里也玩儿似的鼓捣出些吃食来,这些春喜也都是知道的。我想着,只靠着府里的月钱,和庄子上的租子也不是办法,时间久了还不是坐吃山空?不如开家小店……”她一边说,一边留意春喜一家人的神色,又莞尔一笑,“本钱自然是我来出,店面也是我出。刚好太太陪给我一间铺子,就在崇德大街上,我听说那个地段热闹的很,周围银楼布庄也不少,很多京城的太太奶奶们都喜欢没事儿让自己的心腹家人过去转转,寻些新巧玩意儿。”
这样说起来,这铺面的地点实在是上上之选,大太太能拿到这么个铺子的地契,又肯把这铺子陪给她,显然也是下了很大一番决心的。
“奶奶您的意思是……”春喜娘显然还没摸清楚季念然的意思,春喜嫂子和春喜的脸上已经乍现喜色。
季念然耐着性子解释,“我是想着,那个铺面租出去虽好,但是不如咱们自己做点小生意。我想的是开一个点心铺子,只做些精致、新奇的点心。具体卖些什么,我回来会交代给春喜,铺子就让春喜的哥哥嫂子管着,先做几个月试试。”这个念头是她早就动过的,只是以前被困在家里,出入不便,也不敢多想。出嫁之后自由一些,她想的就不是只安心做一个内宅妇人了。
她了了眼春喜娘的神色,又笑着加了一句,“若是赔了也不要紧,算是我眼光不好,就算再改租出去,也是可以的。”
“这……”春喜娘还在犹豫,春喜嫂子悄悄拽了拽婆婆的衣角,她同季念然并不熟悉,也不好冒然开口,只好暗中给小姑子使眼色。
春喜自然也是高兴的,“姑……奶奶您就放心吧,我的手艺您还不知道?”
“我自然放心。”季念然点着头笑道,她刚要细说几句,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二爷回来了!”
秦雪歌回来,就不好再和陪房说话了。季念然赶着又说了一句,“你们先回去吧,回头我再和你们细说铺子里的事。”一边说,一边在丫鬟的服侍下穿鞋下地。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秦雪歌已经走进了套间,几个陪房忙跪下给他磕头。秦雪歌一愣,转头问季念然,“这都是你带来的陪房……你这里有事在忙?”
“已经说完了。”季念然迎上去,比起昨天来表现得更热情些。她给几个陪房使了个眼色,那四人就趁机默默退了出去。季念然这才过去帮秦雪歌宽下外衣,又关心地问,“今天可累着了?”
经过早上那番对话,小夫妻间的气氛又有几分不同。秦雪歌偏了偏头回答,“不累。”又握住季念然的手,“你呢,有没有累到?”
人家名正言顺的主人都说不累了,季念然这个外来户又怎么好喊累?但是她又委实说不出“不累”来——这也太违心了!她把手中秦雪歌的袍子递给丫鬟,笑着摇了摇头。秦雪歌似乎已经看出了她微笑背后的无奈,跟着叹了口气,“以后也就是过年祭祖的时候,别的时候都不会这么累了。”
季念然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被他的这句话安慰到。她抽出手指,走到套间门边,“流火,端几块西瓜进来。”又回头笑道,“今儿有冰西瓜吃,只是不要吃多了。”
秦雪歌神色一暗,踱到炕沿边上,脱了鞋子坐下,“今儿送西瓜的来了?前院倒是没看见……也是,若让祖父看到了,闹着要吃,又是麻烦事。”
“祖父不能吃西瓜?”季念然奇道。
“不能多吃。”秦雪歌有几分哭笑不得,“祖父最爱吃西瓜,还最爱吃用井水湃过的。但是打年轻的时候就是,一吃冰西瓜就拉肚子,祖母劝了多少次都不听,后来祖母一怒之下和府里的人都说了,不许他看见西瓜,这才好些了。”
季念然也觉得好笑,“老孩儿小孩儿,这话说得再不错的。”她回身走到炕边坐下,摆出有事要和秦雪歌商量的样子,“我陪嫁里有个厨娘,我想着咱们院子里的小厨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使用起来,临时想吃什么,也更便宜些。”
秦雪歌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用起来也好,你打发人去和大嫂说一声就是了,毕竟采办那里也要把办事的人安排出来。”
“好。”季念然答应一声,又和他商量,“我的陪嫁里有个铺子,我想着……”
话还没说完,秦雪歌就笑着打断了她,“你的陪嫁,你看着安排就是了,不用问我。”但是季念然会想着在这些事上问他的意思,秦雪歌也很受用,他的唇边挂着笑意,也投桃报李,关心季念然,“明天一早回门,要带的礼物都准备好没有?若是不够,我让小厮再去寻几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念然抬眼看去,秦雪歌眼中只有一片纯然的关心。自从刘姨娘死后,季念然就没有被人如此不求回报的体贴关心过,而她和生母之间的关系,其实并说不上亲密。她心头一甜,大着胆子主动向前倾身,隔着炕桌握住秦雪歌的手,“你不用担心,授衣她们已经都操办好了,都妥帖得很。”
“那就好。”秦雪歌也反手握住季念然的柔荑,两个人对视着,莫名都红了脸。气氛渐渐变得暧昧起来,仿佛有什么已经在他俩之间发生、或是改变。秦雪歌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他似乎想要更近一步——季念然却在此时抽回了自己的手。她避开秦雪歌的目光,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秦雪歌也顺着她转头的方向看向了套间门口。
小丫鬟打起帘子,流火手里捧着一个青釉盘子迈了进来,“二爷、二奶奶,西瓜来了。”
屋里的空气还带着隐隐的暧昧,秦雪歌已经扭过头看向窗外,季念然也不敢多看秦雪歌,指了指炕桌,“放这儿吧。”见流火放下放下盘子就要转身出去,忙伸手拉住流火,“你先等下!”
流火疑惑地看看小夫妻二人,“奶奶还有什么事?”
这话反而把季念然问住了。她刚叫住流火,不过是在那一瞬间对于和秦雪歌两个人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隐隐有些害怕,并不是真的有事。她定了定神,灵机一动想了个借口,“我刚心里光想着铺子的事,忘记和春喜她娘说了,等下你叫人去她家说一声,让春喜娘明天就进来当差吧。还有山涧院那里,也差人过去通知一声,咱们这里新添了人当差,不好不让大嫂知道。”
“奴婢知道了,这就下去吩咐。”流火答应一声,又看了看一直别过头去仿佛在闹别扭的秦二爷,这才转身出了东边套间。
屋里顿时又只剩下夫妻二人。季念然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又抬头看向秦雪歌。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别扭起来!他固执地看着窗外,只是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四颗老树罢了。
但是终归已经结为夫妻,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两人之间,总要有一方更主动一些。季念然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才轻咳一声,带着几分局促地重新开口,“玖哥……”她抿了抿唇,见秦雪歌的神色已经有了几分动摇,他慢慢回过脸,露出倾听的神态,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生气就好。
“玖哥。”她再度开口,“我……我想找你商量件事。”
☆、第 65 章
季念然拿出打算开糕点铺子的事来和秦雪歌商量; 秦雪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给出的答案还是“随你开心就好”; 但是脸上的神态已经缓了下来; 还嘱咐季念然; “若是一时银子不凑手了,就和我身边的小厮说一声; 让他帮你到外账房支些银子周转。”
“你还能随便在外账房支银子?”季念然奇怪地问。她不熟悉将军府的规矩; 但是在季家,只有老爷们能随意到外账房支领银子,季昀和季晗的花费都是有数的; 若想多领; 只有跟长辈们私下说明白了,由长辈们出面支了再给他们用。
不过他们两个月例银子都不少; 又大多只来往于书院和家之间,纵有应酬,也不过是同窗之间偶尔相约出去吃酒喝茶,没什么大的花销,自己的月钱就够花了。这样虽然有些不方便; 却也是个防止养出纨绔子弟的好方法。
秦雪歌微一点头,又和她说起家里的事来; “咱们家人口少,大哥在军营里,偶尔回来也要和同济们喝酒应酬,花钱的地儿多。我呢; 跟着太子,太子是天潢贵胄,哪里知道出门要带钱这个道理?大部分要用银子的时候也都是我出了。”他还笑着调侃了太子一句,态度再自然不过,“祖父就也不大管我,一年能支的银子虽说是有定数的,但是我大多也都支不了这些银子,你若要用钱,尽管去支,一、二百两都不成问题。”
看起来,将军府虽是武将人家,也不管着族里这一支的祖产,但是家底却很丰厚。小夫妻两个聊了些家里的事,用过晚饭,又消了一会儿食,就各自梳洗准备安置。明天要回门,两人都早早上床,却又躺不安稳。
借着夜色和床帐的遮掩,秦雪歌又撩拨了季念然一回,又收拾过了,才踏实睡下,倒是一夜好眠。
***
三朝回门,可以说是新媳妇出嫁后最重要的一次娘家之行。一早起来,夫妻两个用了早饭,又去给长辈们请过安,就带着小厮和丫鬟,并一车回门礼,回季家去了。
出嫁的女儿回门,对娘家来说自然也是大事。季家人口不多,但是大房的兄嫂弟妹们也全都一早就聚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就连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季念然的大姑姑,还有那位姑父郡王爷,也都亲自到场,正在老太太下首的两张椅子上坐着呢。见新人携手并肩地进来,都露出一脸喜气的笑来。
季念然心知,比起自己来,姑姑和姑父怕是更看重秦雪歌这位身为太子伴读的侄女婿——从小夫妻迈进堂屋起,这位郡王爷的目光就一直牢牢地钉在秦雪歌身上,偏都没往侄女身上偏过一下。
不过,季念然也懒得理会这位鲜少朝面的长辈是不是看重自己。夫妻两个跪下来给几位长辈磕了头,秦雪歌自然也得了几样见面礼,又和同辈见过礼,还没说几句话,季念然就看到那位姑父郡王暗暗给大老爷使脸色。
大老爷就算再不看重季念然这个庶出女儿,也不好在这个当节忽略了她。但是自己这位妹夫毕竟曾经帮助过自己,不把他的意思当一回事儿,也不大妥当——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老太太已经抢先开口,“你们若有事,就去前面说吧。让我们娘儿们几个说我们的,也更自在些。”
老太太这么体贴儿子,大老爷也有几分受宠若惊。他还想再多嘱咐季念然几句,扮演一下关心儿女的父亲角色,郡王爷却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侄女婿,咱们到前面喝两杯茶去,前儿刚巧有人给你丈人送了些好茶来,可不能让他藏私了。”
他好似有什么要紧事要和秦雪歌说,顾不得自己是长辈,一把拽住秦雪歌的胳膊就往外拖。大老爷见状,也忙着叫上自己的两个儿子——这种成年男子间的聚会,季昶暂时还没有获得参与的资格。
秦雪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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