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靖有点惊喜,同时也更加郑重了,果然这碧落行宫是有问题的,然而这样走下去,是好是坏却不一定。
她想回头去叫曹炟一起,然而回过头,却见来路幽幽曲曲,小茎通幽,不知道要通到何方去,而之前的营帐、灯火和打斗,已经完全被摒弃在这个世界之外了。
这一退,若不能退回原位,只怕更加凶险,不如便直接往前好了。
想到这里,不再犹豫,继续往前行去。
她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这条小道中。
而仍然陷在打斗中的众人却还不知道她的情况,曹炟带着尹凤和尹彩玉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树丛内,叮嘱她们,“打斗结束之前且勿出来!”
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尹凤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皇上,你要去干什么?”
曹炟看了她一眼,固执地扯回自己的衣袖,“不知道靖儿怎么样了,我要去找她。”
“不可以!皇上,这次飞旋刀杀手来势汹汹,明显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皇上好不容易逃出来,再回去太危险了!”尹凤劝说着。
曹炟淡然一笑,只依旧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而去,听得尹彩玉在他的身后喊,“皇上,这些人使的是飞旋刀,分明就是尉迟靖的人,她自然会没事的,但是皇上不可再去冒险啊!”
曹炟像是没有听见,他现在心里只有慌。
从开始打斗到现在,若是尉迟靖没事,现在应该会往营帐的方向而来,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出现。一路之上,黑衣杀手依旧猖狂,曹炟身边的侍卫固然也武功高强,然而毕竟人数有些少,一时双拳难敌四手,他手中的锋刃闪闪,冲入了血雨腥风之中。
唐环眼见着他去而复返,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喊着,“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而他自己其实已经自身难保,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刀,最后终于倒在地上,却还是捶着地大喊,“保护皇上!保护皇上啊!”
曹炟的轻功很好,身法敏捷迅速,所以如果不硬和对手接招,闪躲过去问题还不是很大,只见他一边自刀锋的缝隙中闪躲,一边大声喊道:“靖儿!尉迟靖,你在哪里!靖儿!”
“靖儿!靖儿!”他的一声声呼唤震动了很多其他的人,谢流云只有更加凶狠地去返击那些黑衣人,而尹铉在狠狠回击几招后却跳出了战圈,向身边的副手道:“赶在皇上的前面去找到尉迟靖,将她杀了!”
副手听闻,立刻招呼了几个人,于乱斗中机警的四处寻找尉迟靖的身影。
……
再说尹凤与尹彩玉躲在那处,眼见着曹炟不顾生命安危重新闯了进去,尹彩玉的眸子里满是不平,“他心里为何就只有一个尉迟靖?为何?我们这两个大活人在这里,为何他都看不到!”
尹凤欲言双止,想说点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只是盯着曹炟在刀光剑影里穿梭的身影而沉默着。
正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黑衣人,飞旋刀首先出手,刀就在尹凤和尹彩玉的头顶飞过,二人赶紧蹲下身子,饶是如此还是被人发现,尹凤一把抓起尹彩玉的手,“快跑!”
在这样的时候,没有谁能真正的护她们安全,尹彩玉是明白这点的,立刻跟着尹凤往林子更深处跑去,而那队黑衣人似乎一直追在后面,二人跑到一个高坡上的时候,尹彩玉的脚蓦然一滑,整个人尖叫了一声滚到坡下去,尹凤眼见她躺在那里半晌爬不起来,咬咬牙,扔下她继续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气喘吁吁地停下,然后发现周围雾气腾腾,似乎听不到那些黑衣人追来的声音,但是她自己也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她干脆靠在树杆上,休息片刻。
清晨时分,昨晚的营地上,一片狼籍。
向来爱干净的曹炟髻发些微散乱,袍子上数处都有血迹,面色苍白,黑眸里布满阴沉。
两个侍卫回报,“皇上,黑衣人已经退去!”
曹炟紧抿的唇,终于冷冷地迸出一个字,“杀!”
侍卫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说了声是,便招乎起队伍,“追上他们,全部就地斩杀!”
这侍卫的肩上,绣有梅花印记。
梅花杀手现在是曹炟麾下的队伍,这件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了。侍卫安排完毕,便来到曹炟的面前复命,只听得曹炟道:“为何会来的这么晚?”虽然梅花杀手的出现的确挽救了营地的败势,然而出现的,毕竟还是太晚了,谢流云、唐环甚至是尹铉,包括曹炟自
己,都挂了彩,死去的侍卫的尸体更铺满整个山坡。
侍卫答道:“回皇上,昨晚发现打斗以后,已经是立刻要行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面前的道路数变,我们竟一时找不到正确的道路,以至于困在营地之地,待天快要亮的时候,道路才忽然明晰,我们——”
话未说完,已经被曹炟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无能!”
他实在想不通,一支这么精干的队伍,怎么会在附近迷路。
侍卫低着头,“皇上恕罪!”
“找到陈留公主尉迟靖!将功折罪!否则——”曹炟的话没有说完,然而眉稍眼角满含的冷厉寒芒已经让在场诸人都打了个寒颤。
……待一切安排妥当,曹炟依旧不肯去休息。
谢流云伤了腿,此时虽然已经包扎过,但是整个人还是很狼狈,声音有些沙哑地道;“皇上,这件事过于蹊跷,梅花卫队可不是一般的队伍,队伍里人才众多,怎么会忽然迷路?”
曹炟似乎无心听他分析,只道:“杀尽了他们便罢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却还往四周看着,一个晚上了,尉迟靖还是没有出现。
尹铉忽然道:“皇上,微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炟虽然心中烦乱,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道:“讲。”
“皇上,谢大人说的对,梅花卫队是不可能轻易迷路的,再说,若按照一般的情况,即使分不清方向,只听着打斗的声音也不可能迷路,若微臣猜得不错,可能是有人设置了迷障,将他们困在营地外。如今在此地,能有这种本事的,除了尉迟靖恐怕没有他人,便是冲虚子也没这本事,而且来袭者,又分明是回旋刀杀手,如果微臣记得不错的话,回旋刀杀手曾经在汾城也出现过,似乎是听取尉迟靖的哨令。”
他的话刚说完,曹炟忽然呕了口鲜血出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谢流云吓了一跳,却见曹炟只是抹去唇角的血迹,无事人似的,冷冷对尹铉道:“若抓到回旋刀杀手的活口,便尽管拷问,没有证据之明,大司马还是莫要妄加猜测!”
尹铉道了声是,唇角却有些嘲讽的。
他坚信这次的事情,必须尉迟靖有关,回旋刀杀手便是铁证。
待尹铉离开后,谢流云赶紧扶住曹炟,“皇上,大司马是否猜对了?”
曹炟瞥了他一眼,将他推开,“你竟也是这样想靖儿的。”
“微臣不能不这样想!皇上,尉迟靖已经不是从前的安歌!你们之间本来就是势成水火,可是这几日居然一反常态,与皇上重修旧缘,这件事怎么看都怎么令人意外!前不久皇上才强占了她!一个女子,贞操在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的重要,在她的心里,你是她的仇人,她忽然与皇上和解,恐怕便是为了杀皇上,她有理由这样做啊!”
“住口!”曹炟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又呕了一口鲜血出来,谢流云一下子跪了下去,“皇上保重龙体!”
曹炟拿出手帕,试去唇角的鲜血,好不容易才能使自己语气缓和平稳。
他亲自扶起谢流云,道:“靖儿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要污蔑她。事情的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她是无辜的,只要找到她,一切都会清楚了,在此之前,不许你们这样说她。”
谢流云的胸口涌动着一大团乌云般的悲伤,那是只有男子与男子之间,才会产生的理解与悲痛。
最终,他只是微微哽咽着简短地说了几个字,“皇上,微臣,陪你一起找。”
……这时又有人来报,“皇上,尹姑娘失踪了!”
谢流云忙问,“哪位尹姑娘?”
那人道:“尹凤尹姑娘!还有尹彩玉姑娘也受了重伤,刚刚被救回,现在昏迷不醒!”
听得曹炟道:“派人去找,一定要把尹凤姑娘找回来!”
再说尹凤,此时正困在布满大雾的树林中,虽然天亮了好一会儿,雾似乎还没有散去,而她奔了整晚,已经累得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再加上没有任何的水和食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支撑不下去。
她想着,自己莫非要死在这林中了?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生所受的污辱,竟是没有办法去逆袭了。
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晨雾中,一个白衣飘飘的人走近。
此人形态昳丽,面如傅粉,朱衣自拭,色转晈然,一双眸子却是似笑非笑,令人看不通透。
他走到她的面前来,向她伸出了手,“姑娘定是迷路了,来,我带你出去。”
“你是谁?”尹凤有气无力地问,人却警觉地后退了两步。
那人微微一笑,“我叫石隐,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在这里,只有我能救你。”
可能他的语气柔和如清风,又或许真的到了死亡的边缘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也或许他的眼神真诚而令人信任,总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石隐的语气很温和,笑道:“你来山里的日子不好,若是遇到了好日子,其实这里也挺美的,风景好,空气好,会令人无比的愉悦。”
“你对这里很熟悉,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我并不住在这里,但是我对这里很熟悉。”
二人边聊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已经可以看清楚一条大道直通到山上,而不远处似乎有人声,显然是士兵在寻找着什么人。石隐笑笑地道:“这些都是和帝的人,想必是在寻找于你,你便在这里等他们好了。”
“我一定会让皇上好好感谢你的。”尹凤道。
“不不不,请你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一定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我和他可是死对头呢!以后你就明白了。”石隐似乎笃定尹凤会遵守他的话,笑看着她往后退,重新退回到林中,眼眨间便不见了。
忽听得有人道:“那不是尹姑娘吗!”
立刻有几个士兵围了过来,尹凤心头一松,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尹彩玉、尹凤还有唐环这些伤员,被提前送下了山,离开的时候,曹炟亲自来送,尹凤当时已经清醒过来,见到曹炟立刻哭了起来,哀哀地叫了声,“皇上——”
这一声让在场之人的鼻子都酸了。
曹炟心头也很愧疚,想到她若不是不顾一切来护他,可能不会伤成这样,又想自己若不是把她抛在树丛中,她便不会失踪,而致劳累到旧伤发作。这时轻轻地握了她的手道;“先回碧落行宫养伤,不管怎么样,养伤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都不要多想。”
☆、第440章 眼睛的虫子
尹凤含泪点点头,“希望皇上,也能早点下山。”
曹炟点点头。
目送这些人下山后,谢流云道:“皇上,公主失踪好几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要被大司马说中了。现在大司马也果然抓了活口,正在拷问,万一那人抵不住真的说出什么来,只怕皇上就算找回了公主,也难以保住公主的性命。”
“不会是她。朕一定要找到她。她到现在不出现,怕是遇到了危险。”曹炟声色沉沉地道。
“皇上,今日有人告诉微臣,说是公主那日从帐子里出来,便去了附近的一个高坡上,行动颇为怪异。芾”
“带路!”
谢流云带着曹炟来到高坡处,目光所及,碧落行宫一揽无余枞。
这便是那日白天里,曹炟和尉迟靖一起来过的地方,当时她说,从这个角度看去,碧落行宫似乎与平日里不同,还问他,沈婥有没有来过这里。曹炟心里微微一动,她来到这里,会不会只是因为好奇?又想到那蛇行物,沈婥既然提到,想必这碧落行宫果然不简单呢?
可是,靖儿,你到底在哪呢?
曹炟总觉得尉迟靖肯定遇到了巨大的危险,否则她不会不出现,若是这样的话,难道这世他也要失去她吗?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便觉得心口疼痛,那绝情蛊自那天夜里,因为他担忧她的焦躁心理而发作,现在就时不时地发作,他心里时时有难过到仿若不能呼息的地步,又忽然想到,或许真的命不久矣,反正失去她,这世间,的确也没甚可留恋的了。
这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小四河的夏炚出现在邾国境内,有举使节棒,意思竟是国君亲访。虽然两国争战两年,但是既然是使访,却只能迎接,他们大约是十日后到达安阳。柳溢及朝臣都希望曹炟能够早日回朝,以早日安排天烬国皇帝夏君来访事宜。
曹炟不回碧落行宫,更不回朝,每日里在后山转悠,寻找尉迟靖,几乎每寸草皮都要被他翻过来,恨不得每个老鼠洞里都能够探挖一翻,却丝毫没有尉迟靖的影子。
转眼间,又过去了七八日,一无所获。
曹炟想起前事,竟呼呼仿若做了场梦,尉迟靖像个影子,来了,又走了……
尉迟靖失踪的地方,谢流云见他久久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面色越来越苍白,担忧地道:“皇上,公主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是吗?”曹炟声音飘乎。
“皇上,她一定没事的,皇上,柳大人说,夏炚再有三日便到安阳,其实皇上有没有想过,这次夏炚来得实在是巧合,我们争战两年,他根本就没有来安阳的理由,只怕他这次来,是为了公主而来,说不定此时公主便是藏在某处,等待他来接她呢!”
谢流云知道这样的猜测很伤曹炟的心,但是几日前,尹铉终于撬开了黑衣人的嘴,经过他们招供,果然竟是只听命于尉迟靖的鸣笛,只要尉迟靖的鸣笛一响,不管她想要杀的人是谁,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冲上来,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尉迟靖的暗卫。
而他们更自称是陈留旧部,只忠诚于尉迟靖的死士。
眼见着他们招供,尹铉气愤不已,发誓要杀了尉迟靖,曹炟亲耳听到这供词,却依旧说“不可能!”接着抽剑将那几个黑衣人亲自斩杀于当场,尹铉却道:“皇上,如今证据确凿,尉迟靖仗着陈留旧部谋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她不出现便也罢了,若是出现,尹某定要将她名正典刑,以震慑诸歹人!”
处处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尉迟靖,特别是当日梅花杀手明明就在周边护卫,在那样关键的时刻,却迷了路,后来请了冲虚子上山,经过他仔细堪查,确定当时周围有人动过手脚,布过术阵,才使得梅花杀手明明就在附近,却无法赶到,导致已方损失重大,甚至连皇帝也受了伤。
曹炟身上重了数剑,虽然伤口都不深,差点被杀手得逞杀害,却已经是事实。
可是曹炟还是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尉迟靖会做这样的事情,那日清晨,她推门进来,问她两个问题,二人说好,要好好的爱一场,他不相信这爱,竟是这样的短暂,更不相信她会在那时骗他,只为了在这里设阵杀害他。
她那日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她的眼睛那么亮,她的面容浸着笑意,她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将自己一生的爱,许给了他。
这一切,还在眼前,尹人却已经远去吗?
风吹在脸上,曹炟闭了闭眼睛,只觉得一颗心,已经被无数只利剑凌迟,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