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那你就勉为其难认几个人行么?这里总归不是边关,那些王侯高官早晚都会要打交道的,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总要分得清是敌是友才行。”
卫茉扬起柳眉,满脸质疑,“这朝中还有好人么?”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薄湛朝另一边努了努嘴,“景梧还是不错的,为人正气凛然,从来不掺和那些肮脏事。”
卫茉一语双关地说:“哼,那就不必认了,多亏了钟月懿,他们全家我都记住了。”
薄湛这次是彻底笑得直不起腰了。
就在他们笑闹的时候有道目光悄悄投了过来,专注地凝在两人身上,毫不遮掩,卫茉似有所察觉,抬头梭巡半晌,在杯觥交错的人群中找到了薄润。他被发现之后也不躲闪,还亮出了微笑,下一秒,居然穿过人群笔直地朝他们走来。
“三弟,这齐王殿下实在是海量,我和大哥都顶不住了,只好来请你出马,不然妹夫今天恐怕是回不了洞房了。”
薄湛还没说话,那边的世子们看见了,一时都吆喝着要跟薄湛喝,连云齐也似笑非笑地举了举杯,薄湛眼角略沉,起身端着酒杯过去了,走之前看了看卫茉,卫茉还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过后一群人就喝起来了,都是皇亲国戚,又是意气风发的年纪,难免在喜事当头的情况下闹得疯了些,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场,卫茉看见薄湛沉稳自如地立于其中,随后眸光微微一转落在薄润身上,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当初举荐薄润入都察院任职的是煜王,现在他却与齐王走得这么近,究竟是完全没有站党立派的意识,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想法?
想来想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合理的答案,卫茉收回了视线,又喝了一盏茶之后她走出了大厅,准备到外面去透口气。
宴席正酣,宾客来来往往,笑语喧天,要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待会儿着实不容易,卫茉沿着蜿蜒的长廊往池塘走去,最后在垂柳成荫的水榭边找到了一个石凳,坐在上面吹一吹夏风,赏一赏花鸟游鱼,倒也惬意得很。
之后她又心不在焉地逛了一阵,再抬起头的时候已不知到了哪里,正准备循着记忆原路返回,假山那头的小径上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齐王,卫茉不想单独与他碰上,正不知该往哪儿躲,背后突然有人攫住她的身体往边上一带,景物剧晃,风声过耳,转眼就进了一座小屋,她胆战心惊地回过头,随后长出一口气。
“相公,你怎么在这?”
“我出来寻你。”
薄湛一边简短地答着一边透过纸窗朝外看,只见黑影越来越浓,轮廓渐渐明显,似乎是朝这边来了,他眉眼陡沉,飞快地打量了一遍屋内的陈设,然后闪电般揽着卫茉藏进了衣柜里。
啪嗒一声,门开了。
齐王进来之后什么也没干,只是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转着杯子,似乎在等什么人,卫茉在柜子里屏气凝神地听着,不久,一个又轻又急的脚步声进来了,还夹杂着细微的喘息。
“急什么,说好了在这等你,本王又不会跑。”
云齐促狭的声音里含着一种隐秘的暧昧和挑逗,教人一听就明白,他必是在这里约了情人,可接下来那个声音却大大地出乎了他们意料。
“还不是太想您了,这才跑得急了些。”
居然是邱瑞!
卫茉脚一滑差点没站稳,薄湛立马扣住她的腰往上一提才没弄出声响,卫茉趴在他胸前惊魂未定地轻喘着,额角滚落几滴汗珠。
衣柜里黑黢黢的,薄湛看不到她的状况,却心有灵犀似地伸出手摸上她的额头,擦去汗珠之后微微挪动了姿势,让她趴得更舒服些。
外面的两个人还在调情。
“这是想本王的样子么?”
邱瑞似乎又靠近了些,声音愈显尖细:“那王爷想要看什么样子?”
“自然是这样。”
云齐喉咙里溢出低笑,紧接着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邱瑞嘟囔了几句,突然惊喘,随后响起极重的磕碰声,似乎是有人扑在了桌案上,衣柜里的卫茉不由自主地想象起外头的画面,顿时面红耳赤。
傻子也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仿佛是要验证她的猜想,桌脚开始吱吱呀呀地叫,还伴随着邱瑞模糊不清的低吟声,他越是压抑云齐撞击的力度就越大,后来实在受不住了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求饶,声音那叫一个婉转妩媚,听得卫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王爷,您轻些,今天可是……我的新婚之夜……啊!”
云齐附在他耳边邪肆地笑道:“本王帮帮你,省得你晚上面对那个女人时‘抬不起头’,那可就麻烦了。”
“别……我该走了,万一……他们发现……”
邱瑞话说到一半没音了,只剩下呜呜声,似被人封住了嘴巴。
卫茉已经快疯了。
她到底是作了什么孽!躲在这暗无天日的柜子里喘不过气也就罢了,还得被这春宫魔音穿脑!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啊!
幸好现在薄湛看不到她的脸色,她觉得自己已经快窒息了。
然而身体是说不了谎的,因为外头这档子破事,也因为空气不足,卫茉身子渐渐绵软,大半重量都压在了薄湛身上,薄湛心知不对,贴近锁眼吸了一大口气,然后俯身渡给了卫茉,反复数次之后,她总算清醒了些。
外头的人不知何时停止的。
“您真是……我这副模样可怎么出去见人!”
“回房收拾去吧。”云齐满不在乎地说着,抻了抻锦服正准备走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尚在整理衣衫的邱瑞说道,“上次邱季说把事情交给你了,办得怎么样了?”
邱瑞轻描淡写地答道:“我去了十来次侯府,没查出什么东西,不过靖国侯眼下回来了,我可以趁着陪薄玉媱归宁的时候试探试探他。”
卫茉听到这大吃一惊,难不成云齐已经怀疑到他们身上了?谁料下一句话就让她松了口气,却变得有些困惑。
“不必了,你没在侯府暴露就行,暂时不用管那边了,邱季已经查出是谁在搞鬼了。”
邱瑞知趣地没有多问,谈话就此结束,一阵窸窣之后两人离开了屋子。
卫茉和薄湛终于得见天日,踏出柜子的一刹那就像从蒸笼里出来一样,卫茉汗湿薄衫,头重脚轻,然而她根本顾不上这些,回身攥住薄湛的袖子问道:“相公,他们该不会查到骁哥或者梁东了吧?”
薄湛心念电转,不一会儿就有了判断。
“不会,查到他们就会查到我,他既然让邱瑞撤出侯府,说明怀疑的不是我们。”
卫茉蹙起了眉头。
那云齐怀疑的是谁?
☆、情到深处
这几天卫茉有些坐立不安,自从那日听到齐王与邱瑞的对话之后她就格外担心会殃及某个无辜之人,薄湛十分了解她的心理,答应她会去查查齐王在对付什么人。
话分两头,不久便是端阳节了,往年这个时候只要云怀在京中都会带着卫茉出去玩一天,今年她已经嫁了人,端午节当天自是没有时间出去的,所以云怀一番思量过后,把游玩的日子提前了几天。
卫茉本来是不想去的,并不是说云怀此举让人厌烦,恰恰是因为他站在她的角度把一切都考虑到了,贴心得无可挑剔,这才让她倍感为难。
所以即便最后决定与云怀出游她也没有刻意扮成原来卫茉的样子,从脾气性格到说话方式都是欧汝知,陌生而疏离,希望这种反差会让云怀望而却步,然后慢慢淡化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无法坦白身份的现在,这样对他们都好。
天公作美,出游的这一日晴空万里,碧蓝如洗,云怀带着侍卫与卫茉在北门会合,随后一起去了郊外的庄子。
车里炎热,越往山中走越见凉爽,卫茉忍不住微微撩开帷幕透气,云怀细心地发现了,温声说道:“是不是有些闷?等你病好了师兄教你骑马,到时我们就不用坐马车来了。”
卫茉回过头,恰好对上云怀的脸,上面明晃晃地盛着宠溺,还有一丝正经,看来他并不是说说玩的,只是卫茉并不想让他费心,便婉言谢绝了。
“不用了师兄,骑马太累了,还是坐马车的好。”
云怀挑眉道:“是么,这可真稀奇,上次我回来你还缠着我说要学骑马,怎么这会儿又不感兴趣了?”
卫茉淡淡地答道:“想法总是会变的。”
云怀凝视她半晌,面庞上流转的光泽逐渐凝滞,罩上一层暗影,久久不散,经过再三思虑,还是把话说出来了:“茉茉,要是有什么心事……尽管对师兄说无妨。”
心事?她有什么心事?卫茉呆愣片刻,心里突然啊了一声,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
回到天都城之后,尤织每隔几日就会过来给她请脉,通常都是由留风从侧门领进侯府,请完脉再原路返回,悄无声息,省去了不少麻烦。谁知府里眼线太多,没过几天马氏就把事情捅到老夫人那去了,老夫人得知她患有寒毒,气得当即把薄湛叫过去骂了一顿,连带着好几天请安都没给卫茉好脸色看,两个婢女看在眼里,想必是跟云怀说了。
其实卫茉自己并没觉得受了多大委屈,将心比心,任谁知道自家孩子娶了个药罐子回来都难免要生气,何况侯府不是寻常人家,她和薄湛的孩子日后是要袭位要担起重责的,若跟她一样身体孱弱那可怎么办?
虽然尤织非常肯定地告诉过她,只要祛除了寒毒,经过适当调养,她完全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出健康的孩子,但并没有人跟老夫人保证这一点,更别提还有个加油添醋的马氏在旁边,所以这一切其实都很正常,只是在云怀眼里,她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师兄,又是那两个丫头跟你说什么了吧。”
云怀跳过了这个问题,语重心长地说:“茉茉,其他事你不用多想,如果在侯府过得不开心尽管到王府来,以前是师兄没有办法护着你才把你扔在了卫府,现在不一样了,你想要什么师兄都会为你办到。”
卫茉心中暗叹:“师兄,我没有不开心。”
“可之前你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薄湛的,不是吗?”
原来问题出在这……
卫茉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脑子里灵光一现,突然揪住云怀的袖子问道:“我回来之后听说卫家转让了好几家店铺,好像是北方商路出了点问题,师兄,这事跟你有关么?”
云怀微微撇开了视线,神色有些冷硬,见状,卫茉已经心里有数,也不再多问,只悠悠叹了口气,至此她才明白,原来云怀一直以为是卫老爷逼她嫁入侯府的,也怪她粗心大意,以云怀疼爱卫茉的程度,怎么可能她偷偷嫁了人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早该意识到的。
“师兄,我是自愿嫁给侯爷的,真的与卫家无关。”
“你以前跟他素不相识,哪来的自愿?”云怀压根不信。
“以前不重要。”卫茉抬起羽扇般的长睫,水灵灵的凤眸里不含一丝杂质,“重要的是现在我爱他。”
车内这方寸之地出现片刻的静默,卫茉凝视着云怀,神情没有一丁点儿娇羞或忸怩,坦坦荡荡,凛然无畏。
这哪还是从前那个多看他几眼就会脸红的卫茉?
云怀到此刻终于觉察到不对,可他居然不反感这样的卫茉,也可以说,在他的设想中如果卫茉能在他的羽翼下长大,应该也会是这样的性格吧。可是人突然变化总是有原因的,这个事实在云怀心中反复回响,让他坐立难安。
马车在此时停下了,枝叶葳蕤的山林深处矗立着一座农庄,灰墙绿瓦,古朴幽静,鸟雀掠过炊烟,幼童檐下嬉戏,数人高的水车转了一圈又一圈,奏出清亮悦耳的响声,驱散了暑气,还没走近便让人心生愉悦。
云怀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
想到这,卫茉心中更加过意不去,垂着头准备下车,没想到一只大掌伸到了面前,她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云怀,他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下来吧,慢一些,这路上石子多,别崴了脚。”
卫茉抿着唇把柔荑放入他掌心,略一使力跳了下来,待站稳之后,云怀转身迈开大步牵着她往前走去,对于刚才的事不再多提半个字,沉静得似乎没发生过,然而卫茉却悄悄抽出了自己的手,与他并肩走在一起,意有所指地说:“师兄,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卫茉了,这种路我可以自己走。”
云怀的脚步顿了顿,偏过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一下午的时间都在玩乐中度过了,听戏也好,钓鱼也罢,都是原来的卫茉喜欢的东西,她虽然不感兴趣,但面对云怀的时候也尽量做出了欢喜的模样,不为别的,只为对得起他一番心意,然而当她静下来以后,她才发现这样做根本就没用。
这份人情债她只会越欠越多,因为这个身体已经无法还给卫茉了。
带着这种淡淡的郁躁卫茉回到了侯府,走进白露院,卧房一片漆黑,书房却亮着灯,她步履一转,推门踏入了书房,累牍如山的书桌后方果然坐着那个熟悉的人,烛灯的映照下,高挺的鼻梁在侧面投下一片阴影,犹如水墨画一般,抬头的刹那,五官皆从光影中浮现,棱角分明,俊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回来了?”
卫茉几不可闻地嗯了声,随后径自坐在他的腿上,把头埋入他肩窝,闭着眼睛半天没说话,仿佛累极。
难得见到她像个小姑娘般黏着他,薄湛放下手里的书,转而搂住纤腰,轻声询问道:“怎么了?玩得太累了?”
卫茉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道:“以后云怀再邀我出去你都帮我推了吧。”
“好。”薄湛低声应了,隔了一会儿又问,“今晚可还祛毒了?”
“祛吧。”
两人回到房中做了些准备,先后踏入浴池,薄湛进去的时候卫茉已经坐在玉石台上了,神思飘渺,心不在焉,他悄悄从身后圈住她,在她耳边呵气。
“在想什么?”
卫茉从神游中醒来,微微拧过身子说:“在想我要欺瞒云怀到什么时候。”
薄湛脸色骤沉,扶住她的双肩严肃地说:“茉茉,我跟你说过,云怀再好也只是对卫茉好,一旦知道你是欧汝知,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绝对不可以冒险,明白吗?”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设身处地而言,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弥补卫茉,若任由他付出最后却告诉他卫茉早已不在人世,这实在太残忍了……”
“如果这个人换成我,你就不觉得残忍了是吗?”
薄湛静默无声地端视着她,似初识一般,隔了千重山,万重阙,携着从幽幽深海倒拔而出的寂寒,让她心里发潮。
是了,云怀知晓她的身份后极有可能让悲剧重演,她再次惨死,薄湛再次失去她,这短暂相守的光阴成了黄粱一梦,再不复返。
她谁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自己的枕边人。
“相公,我……”
话至一半,被他狠狠吻住,用力极大,似在宣泄怒火,更似在消除恐慌,卫茉缓缓闭上眼,心揪成一团,任他攻城掠地,毫不反抗。
渐渐地,薄湛的吻一路往下,触到那团柔软的那一刻,星眸中涌出铺天盖地的欲念,卫茉娇软地倚在他肩头,婉转低吟,神色迷离,蒸腾的水雾起起伏伏,时而拂过玉肩,时而漫过菱唇,最后化作白缎蒙住了她的双眼,恍惚之中,她只觉身子烫得快要烧起来。
忽然,薄湛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卫茉,似在等待什么,卫茉睁开眸子,难耐地咬着下唇,脸红得几乎快滴出血来,却是不懂他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