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块玉佩才是真的……
再细细打量,墨绿色的穗子已经被磨起了毛边,整块玉也更加温润而光亮,显然是被人经常把玩,卫茉想到这忽然一顿,下意识望向暗格里剩余的东西,虽然不多,却都格外眼熟,全是订亲时她交给秦宣的礼物。
之所以用交给这二字是因为礼物都是母亲替她准备的,她放在上头的心思不足一二,没想到只不过是经了她的手就被秦宣珍藏至今,她呼吸微微一窒,不敢再往深处想。
突然,门廊传来了脚步声。
卫茉忙不迭把东西收好,再把暗格还原,然后躲在了书桌后面,黑影一步步逼近,她紧张得攥紧了袖口。
糟了,难道要被抓个正着?
门扉倏地敞开,阳光洒落一地,卫茉看着那人的影子不断拉长,爬进门槛,攀上书架,最后停在她的身边,她霎时屏住了呼吸,就在此时,门外娇音响起,吸引了来人的注意力。
“秦大人,真巧啊。”
卫茉眼皮子陡然一跳,那是王姝。
刚才还是春风化雨般温柔的秦宣,此时俨然成了冷面煞神,漠然地望着王姝,语气颇为冷沉:“你特意在这等着我,还说是巧?”
“那么大人该高兴才是。”王姝慢悠悠地走近,笑脸忽然一收,“至少我没有跟在你夫人后头说出你的小秘密。”
秦宣沉下脸,语带凌厉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就想问问,秦大人的情意到底值几斤几两,未婚妻未亡三月立刻娶妻就算了,如今连信物也随手送人,在我的认知里,只要对死者还有一分尊重都做不出这种事!”
“你懂什么!”
秦宣骤然低吼,满目阴鸷,还掺杂着一丝旁人看不懂的情绪,王姝却没有被他震住,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从嘲笑变成失望。
“骁哥说你变了我还不信,若不是今天看到这一幕,我……”话哽在喉,王姝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埋藏于心的一句话说完,“幸好小知没有嫁给你。”
喑哑而低沉的笑声忽然响起,如劲风刮过枯枝一般,充满了撕裂的感觉。
“只要她活着,嫁不嫁我又有何关系?我那么拼命,那么费尽心机,最后也没换回她一条命,我的心痛你们岂会理解!是了,你们只看得见这气派的宅子和显赫的官位,这些在我眼里如同孤雏腐鼠般的荣华富贵!”
王姝红着眼斥道:“你拼命……在我们筹谋对策并赶赴边关的时候你在哪?莫不是忙着跟骆子喻蜜里调油吧!”
卫茉听得僵住了,赶赴边关?霍骁去边关找她了?
秦宣忽然失了力,似不愿再与王姝多说,自嘲地笑了笑,道:“你们不会懂的。”
“是,我们不懂,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比起那个把小知尸体带回来还受了重伤的人,你所谓的付出微弱得简直好笑。”
秦宣骤然抬头,清隽的面容上满是诧异,他看见王姝往外走,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了她,疾声问道:“你们找到小知的尸体了?她葬在哪儿?告诉我!”
王姝不欲理会,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小姝,你告诉我,让我去见见她……一面都好!我带些她爱吃的东西,再上一炷香,绝不多留……”
秦宣的态度转变得十分快,从先前的争执变成了苦苦相求,仿佛变了一个人,王姝却无动于衷,执意离开此处,两人拉拉扯扯的,不知不觉到了栈桥下。
此时的卫茉脑子里一片混乱,还好,尚有一丝理智在,她偷偷溜出了书房,再拐到林子里,装成是来寻王姝的样子,与两人狭路相逢。
“姐姐,我找你好半天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王姝见是她,面色更加冷冽,唰地挥袖甩开了秦宣,低声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快步迎上了卫茉,然后拉着她踏上了栈桥,秦宣则如同被点了穴般僵硬地站在后方,双手微微颤抖,继而紧握成拳。
小知,他们究竟把你葬在哪儿了……
后来王姝借口不舒服提早离开了秦府,卫茉也随之离开,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直到出了大门,碰上来接她们的薄湛和霍骁,气氛才活络起来。
“嚯,瞧瞧你们俩,时间掐得这么准,知道的会说疼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茉茉恶如虎呢!”
霍骁听出她语气不善,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怎么会,夫人最是善解人意,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我立刻去剁了他!”
“就你有能耐!”王姝剜了他一眼。
“就是,我都不用砍人。”薄湛跟着戏弄他,顺便瞄了眼卫茉,“我家这个就是只母老虎。”
三人大笑起来,唯独卫茉心事重重的,似乎都没听见薄湛在说什么。
“茉茉,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累了?”王姝关心地问道。
卫茉回过神来,轻声答道:“是有点累了。”
“那就赶紧回去吧,我们也回府了。”
说完,王姝转身欲走,却听见卫茉喊道:“姐姐。”
“怎么了?”
卫茉欲言又止,看了看目光如炬的薄湛和霍骁,最终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浅勾着唇角道:“一路小心。”
“知道了,你们也是。”
王姝冲她粲然一笑,然后跟霍骁一起登上了马车,渐渐远去,薄湛也旋即拉着卫茉坐进了自家马车,翠帘滚落,光线骤暗,某人熟练地把娇躯捞进了怀里。
“还在生我的气?”
卫茉轻摇螓首,把视线转到了一边,薄湛伸手把她扳回来,凑上去啄了下粉唇,又问道:“那在想什么?这么心不在焉。”
“就是累了。”
卫茉敷衍着他,再度垂下了双眸,盯着摇摆不定的裙角,思绪飘到了远方。
王姝说的那个把她尸体带回来的人决不是霍骁,可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过去的事情就会慢慢展开了,秦宣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大家可以猜一猜~
☆、车上遇险
费尽心思去了趟秦府,不但没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反而抖出一大堆谜团,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卫茉,令她烦闷不已。
她不知道秦宣机关算尽只为了藏块玉佩到底是为什么,也不知道王姝到底知晓什么内。幕以至于如此痛恨秦宣,但她能够感觉到,所有的事情都与御史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找出答案,她不得不从薄湛这里下手了,哪怕会引起他的怀疑。
有了明确目标,卫茉的心情总算好些了,闲来无事便和薄玉致上了趟街,准备买些东西给王姝的宝宝,只不过她很久没有逛过集市了,不知道天都城哪里有卖这些东西,多亏了薄玉致这个八面通在,精心挑选出三家店铺,坐着马车挨个逛过去,一个时辰就买齐了,让卫茉没花太多精神就挑到了心满意足的礼物,可谓贴心十足。
然而在侯府这边,刻意提早回来的薄湛却扑了个空,正要询问下人卫茉去哪了,两人刚好到家,看着留风和留光手里提满了东西,他挑起剑眉迎了上去。
“逛街去了?”
“嗯。”
尽管卫茉没怎么说话,但可以看出她心情尚佳,薄湛不禁有些疑惑,打从秦府回来她就一直闷闷不乐,今天突然转了性,莫非买东西真的能让女人心情变好?
薄玉致一句话解了惑:“我们去给霍夫人的宝宝买礼物去啦!”
薄湛恍然大悟,伸手揽过卫茉往院子里走,边走边问道:“累不累?”
“还好,有玉致在省了不少工夫。”卫茉走着走着忽然扭头看他,“侯爷今天不是要去大营验收天璇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心情不好。
薄湛暗暗叹了口气,提到这个他就觉得十分糟心,因为他不知道卫茉的不开心究竟是因为没查到线索还是因为放不下秦宣,若是前者,他还可以想办法安抚,若是后者,他就唯有仰天长叹了。
天天搁在心窝里宠的人,到头来还是忘不掉那个男的,这不是存心怄死他么?
思及此,恰好走进房间,他反手把门阖上,然后一把抱住了卫茉,闷声道:“茉茉,等你的病好了,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怀中娇躯明显一僵。
“侯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是祖母她……”
“跟祖母没关系。”薄湛把她的身子转过来,凝视着凤眸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要个性格像你的孩儿。”
性格像她?她这又冷又硬的臭脾气有什么好像的?
卫茉忍下心中的怪异感,淡淡问道:“侯爷的意思是,我的相貌并无可取之处?”
薄湛一愣,随后笑着把她摁进了自己肩窝,道:“怎么会?夫人自是倾国倾城,只不过我并非肤浅之人,只要夫人的心不变,面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
“侯爷这是把霍大人那一套学来了么?”卫茉冷淡地睨着他。
“这是实话,学不来的。”
薄湛义正言辞地说着,表情极为正经,就差没对天发誓了,卫茉懒得理他,拧身进了卧房,任留光伺候更衣,然后懒懒地倚在芙蓉榻上,似乎有些犯困。薄湛跟着走进去,折身坐在榻旁,一下又一下地揉着她温暖的手心。
“困了就眯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嗯……”卫茉浅浅应着,倏尔想到了什么,又睁开眼说道,“我今日又收到了骆子喻的约帖,说是天气暖和了,邀我去游舫……”
“不准去!”
薄湛瞬间黑脸,反应比上次还激动,卫茉惊讶之余轻声回了句:“我没说要去,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这么回绝合不合适。”
说完,她从案台上拿来一张花帖递到薄湛面前,薄湛看也没看,直接扔到了一边。
“你是侯爷夫人,这种四品官员之妻的约帖有什么值得费神的,不必回了,我看她敢有半点儿意见。”
卫茉静静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侯爷如此反感我与她接触,是不是在朝堂上与秦大人有过什么不愉快?”
薄湛不屑地冷哼:“他有那个胆子么?”
“那是为什么?”卫茉追问道。
“没有为什么。”
看着薄湛冷硬的表情,卫茉忽然想起前些天王姝在秦府说的话,难道是因为他们与秦宣决裂了所以薄湛也对他敬而远之?可究竟为什么会决裂?仅仅是因为秦宣娶了骆子喻?
不对,这其中一定另有玄机。
卫茉思忖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某个推论在她脑海形成。
王姝曾说过,在他们筹谋对策的时候秦宣并没有参与,可见他是想置身事外的,既然如此,他去牢房做什么?此举不是又把自己卷入漩涡里了么?这于理不合,除非……除非他身负某种任务,不得不去!
卫茉不敢再想下去了,直觉令她胆战心惊。
“茉茉,茉茉?你怎么了?”
薄湛的声音唤醒了她,她这才发觉自己满头细汗,仿佛刚从梦魇中醒来一样,看着那张满是担忧的俊脸,她低声安抚道:“我没事。”
“不要瞎想了,我陪你睡一会儿吧。”
薄湛脱鞋上榻,长臂一揽把卫茉捞进了怀里,本就狭窄的芙蓉榻变得更挤了,卫茉没办法,只好顺着他的力道趴在他胸前,大半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胸前雪白若隐若现,十分诱人,难得薄湛循规蹈矩没有偷窥,卫茉这才没抵抗,只是当她闭上了眼睛,耳边又悠悠传来一句话。
“再过两天皇上要去行宫避暑,我奉旨随行,你与我一块去吧。”
卫茉略微撑起身子疑道:“怎么才春末就要去?”
“你长年不在京中不知,皇上每年都是如此,皆因蒋贵妃受不得一丁点热……”
薄湛陡然顿住,惊觉失言,立刻看向卫茉,她眸中果然泛起了异色,如炬如电,似要穿透他的内心,他知道此时改口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压下脸庞攫住她的唇,辗转吮吸,极尽缠绵,卫茉挣扎了几下,奈何纹丝不动,渐渐被他弄得浑身绵软,不住地低喘,那点儿疑虑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薄湛见此一笑,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去行宫待一阵子也好,等生米煮成熟饭了,看秦宣还怎么跟他抢!
事实证明,现实往往与愿望背道而驰,当薄湛和卫茉启程去行宫时,在众臣云集的队伍中,秦宣意外地出现了。
按理说,他身为四品外臣是不会被列入随行名单的,或许是靠着骆谦这个丞相岳父才成功跻身其中,不管怎么说,这几个月的日子里恐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薄湛从出发起就板着一张脸,连霍骁过来也没说几句话,倒是卫茉掀开帷幕跟霍骁聊了一会儿。
“霍大人,姝姐姐来了吗?”
霍骁放慢马速,隔着一人宽的距离扬声答道:“她倒是想来,结果被岳母大人训斥了一通,只得乖乖留在家中安胎。”
王夫人的作风卫茉再清楚不过,恐怕这世上也仅此一人能制住王姝,卫茉想象着她满怀怨念的样子,顿时有些想笑。
“怪不得霍大人一身轻松,原来是有人替你解决了大。麻烦。”
“岂止是大。麻烦!”霍骁表情极为夸张,将惧内演绎得淋漓尽致,“姝儿平时横行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是不敢反抗的,结果老太太一来,当即给了我特赦令,我立马就跑了,姝儿开始还不服,现在估计已经被治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哈哈。”
卫茉挑着凤眸说:“等我回去定把这些话原样学给姐姐听。”
“学吧没关系,反正回去也是要挨一刀的。”
闻言,卫茉终于忍不住笑了。
好像霍骁与王姝这一路走来相处习惯都没变过,可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充满了羡慕,因为不管是完整的家庭还是爱情都已变得遥不可及,她不敢去想,肩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沉了。
车旁驾马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薄湛,看卫茉久久不语,于是伸手抚了抚她的乌发,道:“皱着一张脸在想什么?”
卫茉抬眸瞅着他:“侯爷的脸色可比我差多了。”
薄湛半天没吭声,随后转移了话题:“想不想骑马?”
马车里确实太闷,难得风和日丽,太阳又不是很刺眼,到外头呼吸下新鲜空气也好,于是卫茉欣然点头,束起衣裙坐到帘子前,等薄湛过来接她。
薄湛夹了夹马腹,紧赶两步到车前,正要伸出手把卫茉抱上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救命!快停下!”
他揽目四望,发现一名少女正骑着马飞速奔窜,身后还有几名带刀侍卫追着,那马儿似发了狂,横冲直撞,她死死地抱住马颈放声尖叫,马儿越发狂躁,喷着粗气就往这边冲来,根本停拦不住。
薄湛瞬间变了脸色。
“茉茉,快把手给我!”
卫茉回头看了眼,并没有伸出手,而是挽起衣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随后一声砰然巨响,失控的马儿撞了上来,她也同时跳落马车,薄湛立即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看在卫茉眼里竟然觉得似曾相识。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娇蛮公主
她肯定是弄错了,怎么会觉得自己在那片孤绝的山崖上见过薄湛?
临死时的记忆又跳了出来,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卫茉有些混乱,半天不言不语,直到被薄湛用力扳过身体,对上他骇怒的面容。
“胡闹!谁让你跳车的?万一我没接住你怎么办!”
卫茉暂时放下了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画面,淡然凝视着他说:“我若不跳,你肯定要承受大半的冲击力。”
原来是怕他受伤。
薄湛意识到这点,脸上骤然现出欣喜,但转瞬又沉了下去,严厉地训斥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