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与轻离大婚之后,明日,我便会与她一起暂时离开山庄了。”叶英轻声道。
“什么?”叶家三兄弟瞪大了眼睛,叶晖下意识的就想要勒马停下,突然想起这是在迎亲队伍中,一旦停下来,别人就会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只得硬生生的遏制住自己的动作,让马继续跟着叶英的马往前走。
另一边的叶炜压低嗓音,声音有些急切的率先问道:“大哥,这是为什么,你都跟大嫂成亲了,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
“三弟,慎言!”叶晖忙轻声斥责道,回头就对叶英道,“大哥,父亲已将山庄交给了你,你若离去,山庄该怎么办?”
“是啊大哥,山庄不能没有你坐镇啊。”叶蒙也赞同道。
叶英继续静静的往前走,礼乐锣鼓声中,兄弟几人的对话只能被他们彼此听见:“二弟,那日之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亲将藏剑交予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晖惊讶的问道,叶孟秋在那日与叶英比试之后,就彻底放手了藏剑事务,隐居于剑庐后的一栋独屋,兄弟几人便是去请安,他也是不见的,故而叶晖还真不知叶孟秋对叶英提出条件一事。
“父亲要我在四年后的第三次名剑大会上,拿出一柄能与御神正阳齐肩的名剑,并以武扬名,否则,这藏剑山庄,父亲是要收回去的。”
叶晖吃惊的叫道:“四年?铸出与御神正阳齐肩的宝剑?这怎么可能,御神正阳可都是父亲历经近十年才打造出来的神剑啊,大哥,父亲这不是在——”
“爹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他自己浪费了几年时间,却非得为难大哥,真是——”叶炜也不满的插口道,叶蒙也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如果他被告知这么要求会怎么做,但是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就算他有他大哥那样的天赋,恐怕也不可能在四年之内铸造出一把神剑来。
叶英的轻笑声打断了他们的吃惊抱怨和思索,兄弟三人齐齐朝叶英看去,叶晖有些迟疑的道:“大哥,你……莫不是心中已有底气?”
“所用材料尚无头绪,何来底气?”叶英缓缓的摇了摇头。
叶蒙恍然大悟:“所以大哥是要跟大嫂一起出门去找合适的矿石么?”
“若拘泥于杭州一隅之地,四年之内铸出名剑怕是绝无可能,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某处就有合适的材料也不一定,所以,我才要与轻离一起出门。”叶英颔首承认了叶蒙的话,心中却道,寻找材料,只是出门的理由之一,而另一个理由,则是他想要成全雪衣心中的想望。
叶晖叹了口气道:“那也不必急于这一日啊,大哥,你们这才大婚就要离庄,总是有些不合适吧?”
“嗨,二哥你也太古板了,江湖儿女,何必拘泥于这些事,大哥是要去做正事,又不是出去玩,自然是抓紧一天是一天,再说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大哥你是不是要跟大嫂两个人出去不带闹闹他们呀?”
说着,叶炜开始朝叶英挤眉弄眼,尽管看不到叶英脸上的表情,他却觉得,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后,一股愉悦开始在他的身上洋溢开来,看来,他是猜对了呢!
“所以,我和闹闹,要被留下来了?”
另一边,在杭州新开张不过月余红绸还未撤下的求缘居医馆的后楼上,雪衣一袭华贵非常的青色杭绣深衣,妆容精致,从头到脚点缀着适宜又漂亮的金银琉璃等钗饰,将在婚礼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并蒂芙蓉团扇被搁置在一旁的梳妆镜前,正与闹闹和叶琛说起了明日她和叶英将要离开杭州之事。
叶琛的表情显得有些失落,这两个月以来,是他觉得最开心的日子,他们一家团聚,彼此笑闹,他会功夫的事情被揭开之后,雪衣不仅没有怪他隐瞒,反而抱着他开心的笑了好久,对雪衣反应松了口气的叶琛完全不知道雪衣当时是真高兴坏了,终于不用担心她家小乖会被人轻易占便宜了能不开心么?
而此刻知道马上将与父母亲分开,眷恋家的感觉得叶琛如何能不难过呢?
“乖宝,你要跟孙爷爷继续学习医术,功夫也不要落下,我和你爹爹出门,是为了给你爹爹寻找铸剑的材料,放心吧,若真有什么要紧事,记得只要哭一下,你爹爹告诉我以后,我会立刻赶到你们身边的。”
雪衣抚摸着叶琛的小脸浅笑道,叶琛听见她的话立刻涨红了脸,扭过头去别扭道:“我才不会哭呢,要哭我会让闹闹哭的。”
一旁的闹闹立刻拆台道:“哥哥你前几天还哭了呢。”说的正是两月前叶孟秋与叶英对战的那一天。
“闹闹!不是前几天,是前两个月!”叶琛跺脚道。
闹闹歪头:“有区别么?”
叶琛:“……”
见叶琛气鼓鼓的又生气的现象,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但知道事情已经不妙的闹闹连忙朝雪衣拍起小胸脯道:“娘,你跟爹爹放心的出门吧,我会记得你的话的,哥哥不哭,我哭就好了嘛,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人会欺负到我和哥哥的,云云比较容易被欺负,到时候我还要哭给爹爹听么?”
雪衣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闺女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轻轻敲了她的小脑袋一下道:“你呀,巴不得我天天不在你身边对不对?”
被戳破了心思的闹闹吐了吐小舌头,算是承认了雪衣的话,也有过不想家长在身边经历的雪衣摇头道:“你们兄妹两个真是个极端,叫我怎么办才好!”
一个恋家恋的不像个男孩子,一个却是巴不得天天远离父母肆意玩耍,如此说来,她与叶英此次不带他们出去,也许对他们都是一种锻炼,等他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第一个扑到他们身边的,恐怕就是巴不得远离他们的闹闹了吧。
“娘,矿石什么的,陆哥哥和楼舅舅他们也要一起去找么?”闹闹有些好奇的问道。
雪衣一怔,忆及她和花满楼陆小凤等说起她与叶英的打算后他们的反应,摇头轻笑道:“不,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去,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和江湖要行走,留下来还是离开,我也不能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不过我想,应该会出去走走吧,毕竟,你也应该知道,大唐是很大的,尤其你楼舅舅,他才刚刚复明,一定更想多看一些大唐其他地方的风景。”
闹闹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嘟嘴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到处玩啊。”
“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了。”雪衣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闹闹又道:“长大了是跟娘长得一样高么?那要好久呢!”
雪衣摇了摇头:“不会很久的,大人们都会觉得长大的太快,很想回到小时候呢。”
“真的么?娘你不会是骗我吧?”闹闹瞪大眼睛,显然不相信。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女傧仪的声音:“新娘子和童男女准备了,新郎要来念催妆诗了。”雪衣连忙拿起团扇挡住脸,叶琛和闹闹也赶忙在雪衣一左一右的站好,虽然叶琛与叶英的样貌那般的相似一定会引起宾客们的猜想,但是雪衣却从不觉得叶琛是见不得人的,故而婚礼上的童男童女,选的正是他们的一双儿女,能参加自己亲生父母的婚礼,叶琛和闹闹也算是古代的唯二之人了。
在雪衣和两个孩子都以为接下来就能欣赏到叶英的“诗作”之时,孙思邈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我说叶小子,你不是长的不能见人,戴个纱帽做什么?”
他话落时,屋外宾客们的议论声也随之响起,屋里的不明真相的母子三人全都愣住了。
☆、第100章 百年好合是佳期
孙思邈起头说起了叶英的衣装问题,似乎已经憋了很久的女傧仪的声音就立刻响起:“是啊是啊,新郎官,您这么做不合规矩。”
屋里的雪衣和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是闹什么事?谁带着纱帽,叶英么?他戴纱帽干什么?她这个新娘还不用盖盖头呢,他戴纱帽,莫不是……
“咳,家兄容貌,实是不能现于人前,否则……嗯,想必新娘也不会介意的,就这么办吧。”叶晖有些尴尬的出声了,开玩笑,他大哥那张脸一出现,这帮人还不得彻底把婚礼搞砸?
屋外静了少时,雪衣偷偷的笑了一下,悄声对叶琛和闹闹笑道:“这帮人没准在猜你们爹爹长得有多么吓人呢?”
叶琛和闹闹也小声笑了起来,这时,孙思邈的声音再度响起:“嗯,也罢,雪丫头的确不会介意,就这么来吧,该念催妆诗了。”
女傧仪见女方家属都同意了,只得继续按照程序走下去,宣布新郎可以念催妆诗了。
听见女殡仪的唱礼,屋里头偷笑的母子三人立刻摆正脸色,凝神准备听听叶英到底会念出一首什么样的催妆诗,尽管雪衣觉得这是一件很矫情的事,但架不住这就是婚礼的流程啊。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屋外的叶英沉默良久,却是一语不发。
气氛就这么一度开始冷场。
一旁的叶晖着急了,小声的催促道:“大哥,快念啊,不是早就……”话说到半截之时,叶英略略转头透过纱帽“看”了他一眼,叶晖后面的话就不自觉得咽了回去。
孙思邈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也不催促,很想知道叶英到底是要干嘛。
就在女傧仪急的不行,宾客们都差点以为叶英这是准备悔婚之时,玉石之音传入他们的耳朵,所言之语,却不是诗,而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轻离,你与我相处甚久,应知我于诗一道愚钝非常,先前二弟确有与我几首他人所做之诗,我却不愿借他人之口,唯所能言之语,不过一句‘平日的你就很好’罢了,你可愿为我这一句心底之语开门?”
他话尽之后,静默依旧在持续,女傧仪和宾客们都呆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叶英拿令人沉醉的嗓音,还因为他这别具一格的“催妆语”。
因雪衣他们在杭州定居时间不长,雪衣自己有没有姑嫂,故而求缘居这边的宾客基本上都是周围的一些街坊四邻和受过求缘居医治的人,婚礼自然不会只参加过这么一场,就是五大三粗的不识字的汉子们成亲的时候还会找人捉到写首过得去的催妆诗结结巴巴的念出来呢,怎么这位倒好,似乎连背诗都不乐意?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被叶英语气中的真诚感动了,婚礼上一个走形式的催妆诗都不愿意欺骗新娘子,这新郎以后得多疼新娘子?
一旁的孙思邈捋着胡须,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而他身边特意从长安回来参加雪衣婚礼的裴元轻声道:“叶师姐能嫁的如此夫君,也不枉她多年等待了。”
“是啊。”孙思邈点头附和,随即便对仍旧傻愣在那里的女傧仪道,“开门吧。”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的女傧仪傻傻的回头看了看孙思邈,好在她人够圆滑,反应也快,忙一边答应着一边就让侍婢开门。
门徐徐的打开了,隔着手中半透明的团扇和那半透明的轻纱薄帐,雪衣望着那影影绰绰的绛红色挺拔身影,嘴角逸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勿离啊勿离,你果然是特别的,就连婚礼都能做出一些别具一格之事呢。
接下来,自然是奠雁礼和除座幛了,诗自然是没有做,只有一句“我会好好待你,你可愿出帐与我一起归家?”却是句句都让人感受到了他的赤子之心。
与孙思邈拜别之后,雪衣坐上马车,叶英骑上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藏剑山庄而去了。
而他们之间这特殊的“催妆语”和“除幛话”,很快就开始在杭州流传开来,自是褒贬不一,有说他们败坏礼教的,也有说他们新郎够真诚新娘够解语的,总之从那之后,催妆诗倒不是杭州城里每个婚礼上必备的了,而这习惯,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也渐渐的往别处流传了开来。
雪衣听着锣鼓唢呐之声,透过马车的竹帘,望着外面的街景,想到马车的前面,叶英正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自己往藏剑山庄走,今日过后,她便会正式成为他的妻,她的心情便略略有些激动。
十多年前穿越到此,她何曾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那时,于对这里完全陌生又被众人排斥的她来说,要不要继续活下去,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都是一个未知数,若然不是机缘巧合因为自己头上的那朵莲花胎记被叶孟秋选取与叶英作伴,也许,她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了吧。
哪里还能有如今有夫有子,有师父有朋友的幸福日子呢?
锣鼓唢呐之声突然停了,雪衣回过神,看了看车窗外,仍然是在大街上,而且不是她所熟悉的藏剑山庄门外的大街,这表示,他们根本还没到达山庄,那么突然发生这样的状况的话,应该是——
“我说,这么容易就接走新娘子,是不是太便宜你了啊叶大少?”
陆小凤调侃的声音传入车内,雪衣扶额叹气:就知道会是他们!
早在两月之前,叶孟秋向叶英和雪衣妥协的那一天,事后陆小凤他们就跟雪衣提过他们所听到的叶孟秋打算对雪衣所做之事,总觉得雪衣那么容易就跟叶孟秋妥协,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这让他们觉得很别扭。
雪衣对此也只能苦笑以对,叶孟秋就是对她有再恶劣的心思,他也是叶英的父亲,是闹闹和小乖他们的亲爷爷,她能如何?难道非要弄成跟未来祁进和谷之岚的一样类似的状况么?
所以,最终雪衣也只能跟他们说一句“做人要知足才能得到的更多”来糊弄过去了,而今天这种状况,她也是早就料到的,但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来“为难”叶英,这一次要是真让叶英作诗,可就不是一句“真心之语”能够糊弄过去的了。
“你待如何?”叶英的声音响起,十分淡定。
司空摘星出声道:“嗨,你放心啦,你不会作诗的事,我们很清楚,而且我们之间除了花满楼之外也没人闹得弄那些风啊花啊的是什么玩意儿,既然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是要以武道来为难你了,如果我记得没错,我们三个跟你,可从来没有切磋过吧?”
“这个时候要切磋?”叶晖的惊呼声传来,叶炜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哎我说你们,还不如让我大哥作诗呢,对着你们又不需要太认真,切磋起来的话,万一伤到了人,或者误了及时,你们难道都不会觉得过意不去么?何况我大哥今天根本就没有带剑,怎么跟你们比?”
陆小凤微微一笑:“叶兄,不打赢我们,你们这车队,是肯定过不去的,不过就像叶三少所言,你没有剑,不过不要紧,我这里有。”
说着,他将原本背着的手放到了前面来,这时,马车里的雪衣就听叶蒙惊呼道:“大哥,这不是你的佩剑么?”
雪衣一怔,叶英的佩剑?难道是轻离剑么?司空摘星把叶英搁置在家中的轻离剑给拿出来了?他们到底是想干嘛?
一直未出声的花满楼突然带着笑意道:“叶兄,给你个选择,你是若是要拿回剑跟我们三个比武,就留下新娘子,若因为没有剑比不成武,还是要留下新娘子,但如果你没有剑还赢了我们,那就请便吧。”
路人大哗,这是什么古怪刁钻的条件?众所周知,藏剑山庄以剑闻名天下,庄中之人自然是善使剑法的,没有剑,叶英要如何跟人比武?
马车里,听完花满楼话的雪衣,将欲推开车门的手收了回来,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她,也想知道叶英的选择,是剑,还是她?
一时又是沉默,半晌之后,叶英出声了:“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不过,我亦有一个要求。”
陆小凤挑挑眉饶有兴味的道:“你说,若我们不答应,那你也可以不答应我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