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桂英跟谢华香说是她为了帮谢华香留在城里,特地托了很多关系才跟那些人搭上线,约了一起玩的,只要能跟他们成为朋友,想要留城,那还不是那些人一句话的事。
而实际上,她哪来的关系可以跟这些高干子弟搭上线啊,根本就是那些人知道她跟谢华香走得近,特地找的她让她帮忙搭桥牵线呢,据说是他们那帮人里面的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儿子,叫做什么郑永成的,看上了谢华香。
那郑永成花名在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这些年来被他祸害的姑娘家,数得上名号的就有好几个,只不过都是在他家权势的威逼下敢怒不敢言而已。
早就知道郑永成名声的唐桂英可不认为他会真心对待谢华香,也就是玩玩,玩腻了自然就会丢到一边,再加上谢华香这样的家世,郑永成也绝不可能会跟她结婚,把谢华香带去跟他们认识,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
可唐桂英才不在乎这些呢,对她来说,能够跟这些人认识,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当然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哪里还会管别人的死活。
反正谢华香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老实听话的跟班而已,而且这个跟班越长大就越好看,自己已经看不惯她很久了,要是能让她吃点苦头,唐桂英的心里其实还是暗暗地有些窃喜的。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早上谢华香居然会拒绝她,她当时被气昏了头,不管不顾掉头就走,这会儿才想起来,没带上谢华香,她怎么跟那些人交待。
不过这会儿要让她回头服软那也是不可能的,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想着那些人念在她是谢华香好姐妹的份上,再编个瞎话混过去,应该也不会怎么为难自己吧,毕竟他们可还指望着自己下次再把那死妮子约出来呢!
唐桂英带着这种侥幸的念头去了溜冰场。
大上午的,溜冰场的人并不多,只有七八个人穿着滑轮鞋在偌大的溜冰场里面玩得痛快,唐桂英伸长了脖子找自己认识的人。
不料却被场上一个风流倜傥的身姿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穿了一身时下最流行的蓝色运动服,手臂和裤腿都带着双白条纹的那种,唐桂英在百货商店里看见过,卖得老贵了,而且一般人要是跟售货员关系不太好的还买不到。
这人高高瘦瘦的,皮肤白皙,蓝色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精神又好看,再加上他滑冰的技术很不错,冰场上其他几个男男女女都围着他转,众星捧月一样,就更显得这人出众了。
唐桂英都看呆了,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的模样吗?
正在想入非非之际,突然看见有人在那人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人就领着一群人往她这边过来了。
唐桂英赶紧伸手掳了一下头发,还好今天出门的时候换了一身新衣裳,还特地捯饬了一下头发,她对自己今天的状态还是很满意的。
那人很快滑到了唐桂英的面前,一双桃花眼斜斜上挑,显得有些倨傲:“你就是唐桂英?”
唐桂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扭捏地揉着衣角:“是啊!”
那人看了一眼她的情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旁边一个看着像是他的小跟班的小青年赶紧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啊?”唐桂英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帮人大概就是她这次过来要找的人了,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一时之间忘了事先想好的说辞,“她,她……”
那人似乎没有什么耐心听她说话,不耐烦地转向一边:“怎么回事?”
被问到的小青年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成哥,真的是说好的今天她会过来的,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后面一句话是冲着唐桂英说的,语气明显不客气得多了。
这个被称为“成哥”的青年自然就是郑永成了,他家世好,长得不错,又会打扮,身边对他暗送秋波的姑娘从来就没少过,像唐桂英这种表现他更是看得多了,不但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甚至在心底还会暗暗觉得瞧不起她们。
正是因为存了这种瞧不起的心思,郑永成身边跟他处对象的姑娘虽然一直都没断过,但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玩玩而已,从来都没有真正把哪个姑娘放在心上过,什么时候看上了另一个更合他眼缘的,随手就把正在处着的那个甩了,一点都不留情面。
反正在他眼里,女的都差不多,对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他愿意跟她们好,对她们来说是一种恩赐,就算最后他把她们给甩了,她们也不敢抱怨半句。
直到那天在电影院遇见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那天谢华香在电影院的门口等人,穿一身白色的棉布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按理说也不是太显眼,可不知怎么的就对了郑永成的胃口,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越看就越心动,这姑娘长得可真特么水灵。
跟着他的小弟们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一流的,这一看老大的眼神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就有识趣的小弟过去跟谢华香说话。
在他们的眼中,能被老大看上,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要老大一句话,哪个姑娘不屁颠屁颠地凑上来啊,没想到谢华香却是个胆小的,小兔子似的往后蹦了好几步,刚好她在等的唐桂英来了,赶紧上前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急匆匆地走了。
小弟们正想追过去,被郑永成喝止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这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一个小弟赶紧凑过来说:“后来过来的那姑娘我认识,是华盛纺织厂的一个姓唐的副厂长的女儿,成哥你看要不啥时候约出来玩玩?”
郑永成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许了。
于是才有了今天早上的这一次见面,没想到这个唐桂英这么不顶用,连个人都带不出来,那个负责约她们的小弟觉得她让自己在成哥面前失了面子,不由得满心怨气地瞪了唐桂英一眼,“既然带不来人,你还过来干什么?”
以为人家爱看见她似的,又矮又胖,嘴唇厚得跟香肠似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跟成哥看上的女人走得近,他都不想跟她说话。
唐桂英满心满眼都在郑永成的身上,原来就是他啊,她虽然久闻他的大名,可是真人却是第一次看见,没想到跟想象中油头粉面的模样相去甚远,反而是这么的高大英俊。
唐桂英小心肝“砰砰”乱跳,赶紧解释“是,是这样的,香香她今天突然有些不舒服,所以来不了了,她也觉得很遗憾,特地让我帮她道个歉,希望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把人巴结好,唐桂英想,自己也不比谢华香差,既然他能看得上谢华香,怎么就不能看上自己呢,只要有机会多多相处,自己一定能够把他抢过来的。
大概是因为跟谢华香相处得多了,对方在她面前又总是低自己三分的姿态,让唐桂英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个方面都高谢华香一等,也是从来都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评论她的容貌的缘故,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长得难看,在她的意识里,她长得跟谢华香是差不多的。
在唐桂英看来,自己各方面条件都比谢华香要好得多了,郑永成会转而喜欢上自己,那简直是必然的事。
第7章 唐桂英丢脸
没想到郑永成连跟她多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脚下一蹬,转身就要滑走。
唐桂英连忙跑了过去:“等一下,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见他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咬咬牙又加上一句,“我可以跟你说说谢华香的事。”
郑永成终于停下了脚步,唐桂英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刚想说话,突然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噼噼啪啪”地放了一大串的臭屁,她今天早上刚吃了韭菜包子,那味儿,真是……
郑永成登时黑了脸,周围的人也是一脸嫌弃地捏着鼻子,忙不迭地跑开。
不知道是谁还大声喊了起来:“搞什么啊,敌、特分子放毒、气炸、弹吗?”
唐桂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可是也顾不上解释了,肚子里还翻腾得厉害,她弓着腰捂着肚子,姿势十分难看地往厕所跑,拉了一个多小时的肚子。
等到她终于奄奄一息地扶着墙出来的时候,郑永成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从溜冰场里出来,唐桂英觉得一路上都有人在对着她指指点点,笑话她刚才出的丑。
都怪谢华香,害得她在心仪的男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一个丑,唐桂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谢华香的头上,肯定是今天早上在她家喝的那杯水有问题,说不定就是她存心让自己丢脸,故意给自己喝下了药的水,不然的话怎么会一反常态,突然敢撂自己面子了呢。
一定是她怕郑永成喜欢上自己,所以故意设计让自己在他面前丢脸的。
唐桂英不但盲目自信,而且脑补能力还十分地强,活生生给自己和谢华香之间安排了一出抢男人的大戏。
当下顾不上身体的虚弱,马上就跑回来找谢华香算账!
没想到她居然敢当面顶撞自己不说,居然还指使这不知所谓的乡下小子打自己!唐桂英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脸色煞白地指着谢华香放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又加上一句,“你全家都给我等着!”
听到这话,胡爱春迟疑了一下:“香香!”
“不用理她的疯话!”谢华香强硬地推着父母的肩膀,把他们推回家里,又重重地关上了门。
胡爱春忧心忡忡地说:“香香啊,这样不行的吧,万一他们家真的卡你……”
“放心好了,他们卡不了我。”她可是下定了决心要去插队了,这事归革委会管,没他唐副厂长什么事,这年头一个两个的都在想方设法逃避上山下乡,革委会每年都为不容易凑足人数而头疼,她主动提出要去,而且去的还是条件特别艰苦的偏远山区,人家不知道多高兴呢,怎么可能会卡她。
胡爱春和谢义平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对视一眼,觉得这不像是自家女儿能够说出来的话,他们家姑娘性子一向绵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特别是对这个唐桂英,简直就是毫无原则的言听计从,除非这个唐桂英真的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女儿的事,否则的话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虽然怕领导,但对女儿的爱护之心还是占了上风,如果唐桂英真的怎么着他们家香香了,那就算是拼着得罪了领导,也不能委屈了他们家香香啊!
只是碍着还有沈庭生这个客人在场,他们也不好细问,硬是撑起笑脸,招呼沈庭生回到餐桌,继续刚才没结束的丰盛午餐。
期间沈庭生屡次张口,想要把话题带到他爷爷临去之前千叮万嘱他要做的那件事上,谁知道谢家夫妇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只要他一提到关于这方面的话头,就立刻转移话题,加倍热情地招呼他吃菜。
沈庭生心知这事本来就比较冒昧,他们沈家也是有些理亏的,见他们这样,就更说不出口了,尝试几次之后,索性就不提了,只跟他们说一些乡下有趣的事儿,博大家一笑。
谢华香心里那个着急啊,她知道沈庭生这次肯定是来提亲的,她是矛盾得很,既担心沈庭生不好意思提出来,又怕提出来了她爸妈不同意,偏偏还要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真是为难死她了。
一直到吃完饭喝了茶,沈庭生还是没有找到机会说出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胡爱春心里可就有点着急了,心里忍不住埋怨这人没有眼色,哪有上别人家里做客赖着不肯走的。
实在没忍住提了一句:“回云南的火车票怕是不好买吧,再晚些就不知道能不能买到了。”
沈庭生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他自己也着急啊,可他这次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完成爷爷的遗言,这话不说清楚,他也没法回去啊!
想到这里,他豁出去了,鼓足了勇气说:“是这样的,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我爷爷的意思,我爷爷临终前,把这个交给我……”他一边说,一边去掏口袋,拿出来一条看得出来已经有了年头的花手绢,不过这手绢旧是旧,还是洗得很干净的,“让我带着这个来G市找谢家……”
他话还没说完,胡爱春就急急忙忙地把他的手按了回去:“哎呀,你瞧,我们家老人去得急,也没来得及跟我们交待什么,这以前的事呢,我们也不太清楚,其实嘛,你也知道,现在都已经是新社会了,那些封建糟粕,该摒弃的还是要摒弃的,小沈你说对吧?”
说完,胡爱春还用力地瞪了谢义平一下,她也摸不准谢义平是什么心思,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截断沈庭生的话头,就是担心他把定亲的事说出来,而谢义平这个傻大个又傻乎乎地要履行什么承诺,真的答应把自家的宝贝姑娘嫁给他,那可怎么得了!
虽说沈庭生这人看起来还不错吧,可怎么说那也是乡下啊,让自己娇养长大的姑娘嫁到穷乡僻壤去吃苦?想都不要想!
胡爱春强势地瞪着谢义平,心想只要他敢说出同意的话,她就敢大扫帚把他连同沈庭生那臭小子一起赶出门去!
还好谢义平也识相,虽然有些难堪,但也还是对沈庭生说:“小沈啊,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们也不能老是守着老规矩办事,你说对吧?”这是摆明了要赖账的意思了。
听了这话,沈庭生脸上也不见尴尬之色,反而是有点如释重负的轻松,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就被谢华香拉了起来:“走,我跟你去火车站看看,要是今天没有票了,就在家里住一晚上,等买到了票再走。”她不想再听他们说下去了,再说就该成了退亲现场了。
谢华香知道她妈肯定不赞成这桩婚事,但没想到她爸也是这个态度,上辈子谢义平时时懊悔错过了这次见面,总表现出很自责的样子,谢华香还以为他是会信守承诺的呢!
趁现在话还没说明白,谢华香索性先把人拉走了,这事儿不能急,从长计议,但退亲是肯定不能退的,经历过上辈子那场让人绝望的婚姻,如果说这辈子她还愿意嫁人的话,除了沈庭生,其他人是绝对不会再考虑的了。
谢义平说:“也好,小沈也是第一次来G市,香香你带他到处走走看看,也算是没白来一场。”
胡爱春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眼看就能捅破窗户纸,把话说清楚了,她这是捣什么乱呢,可是话又不能直接摊开来讲,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谢华香把人给拉出去了。
沈庭生明白了谢家的意思,也不再着急了,有些话不用明明白白地说出口,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自己识相地离开,于是拿起自己的挎包,客客气气地跟谢家父母告了别,跟着谢华香走出门去。
谢华香推着自己的自行车,问他:“你会骑吗?”
沈庭生点了点头:“会的。”他们大队里也有一辆自行车,他曾经骑着帮大队长去公社办过几次事,就学会了。
听他这么说,谢华香马上就把车把手交给了他:“那你载我。”
“不用了,外面天这么热,我自己去买票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沈庭生不去接自行车,反而拿出了刚才没递出去的那方手帕,“这个就物归原主了。”
从跨出谢家的门槛,沈庭生就没打算再回去,就算买不到车票,也不过就是在桥洞里再多窝一个晚上而已。
谢华香一边接过手帕,一边把自行车往沈庭生身上一推,松了手:“让你骑车就骑车,废话那么多,我不跟你去火车站看看,怎么知道今天有没有回云南的火车啊!”
为了不让自行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