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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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之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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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忧伤。
  如果那样的话,会不会被天打雷劈。
  五岁六岁时“许醇长大后是我的。”七岁八岁时“据说女孩子要永远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最牢靠的方法就是嫁给他,那我就嫁给他好了。”
  九岁十岁时“我得把他好好看着,许醇那张漂亮的脸真是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手插着腰,警告那些她认为对他不怀好意的女人们,这些女人们从小女孩到小女人到大女人。
  她们总是在她眼皮底下对他表现出一种苍蝇见到蜜糖时的贪婪。
  十一岁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他是我的”那种底气。
  十二岁时许戈明白了,对那个人垂涎三尺的女人们在面对她的警告时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只是她假装没那么明白而已。
  过几天她就要变成十三岁了,许戈明白胆子和力气背道而驰,力气长一岁大一些,但胆子并不。
  而对那个人的迷恋却和越变越小的胆子形成强烈的反差。
  常常是吃饭吃着吃着就只盯着他的脸而忘了吃饭这件事情。
  而她再也无法挺着腰板宣布:许醇是我的。
  她叫许戈,而他叫许醇,她和他有一个共同的父亲,他们的父亲叫做许绍民。
  妹妹和哥哥结婚,这是一种不被世界接受的事情,是老人们口中“会被天打雷劈的”的事情。
  瞅着他,无法把她心里所想的事情讲给他听。
  “许戈,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附上耳朵去。
  “我不叫许醇,我也不姓许,我有两个姓氏,一个姓氏为厉,一个姓氏为帕特,我每年在特定的时间里都会收到一封信,那是我最亲近的人给我写的,在信里她叫我阿特。”
  这样的美事许戈梦过,那是特属于许戈的第一千零二夜。
  第一千零二夜只讲一段故事:他是落难的王子,某天,五金店老板发现被丢弃的他,看着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五金店老板决定把他带回家。
  那时,五金店老板的妻子怀孕不久,指着妻子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和那孩子说“如果他是男的就是你弟弟,如果是女的她就是你妹妹,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她他的名字都叫许戈。”
  声音可怜兮兮的:许醇,你该不会骗我吧?你是不是为了骗我做手术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来?老实说,这样的故事我十分钟可以说出十个版本来,许醇……
  就这么忽如其来的,他的唇朝着她的唇贴了上来,状若蜻蜓捏过水面般。
  后知后觉中,手去触唇瓣,依稀间,她看到蜻蜓捏过水面,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
  亲嘴是男女间表达相互喜欢的美好印证。
  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说现在相信了吗。
  “许戈,听我的话,好好配合医生。”
  果然,是为了让她做手术,眼泪含在眼眶里,就是不愿意让它们坠落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手指触了触她的嘴唇,垂下眼帘:如果说我想让你给我生孩子呢?
  脑子一片空白。
  许久,许戈才找回自己可怜兮兮的声音:你这是在和我求婚吗?
  在一起,亲嘴,谈论孩子不是求婚是什么?许戈的几位同学已经在钱包底层放她们未婚夫的照片,她们老是谈论那些事情。
  这真是一个极为奇怪的下午,在这样奇怪的下午里,她和他就这样偷偷定下了婚约。
  他拿来一对戒指,就这样糊里糊涂那对戒指其中的一只套上她的无名指,另外一只套在了他的尾指上。
  因为他的无名指套不下戒指,最终只能把戒指套在尾指上。
  后来,许戈才知道那对戒指是琳达的一对耳环,当时许戈认为只有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的婚约其实梅姨和爸爸、以及琳达医生都知道。
  那个婚约最开始是他用来骗她做手术的,在这个环节中他唯一没有骗她的是属于他的那个秘密。
  那个人不叫许醇,那个人的名字肩负着几十万人的使命。
  几年后,为了纪念离开的朋友他的名字又多了一个,他的朋友喜欢披头士,于是他在自己名字上嵌入披头士主唱的名字。
  那个人拥有两个名字。
  帕特。厉和厉列侬。
  二零零二年新年许戈在医院度过。
  这是她做完手术的第三天,一切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一觉醒来她的手术就做好了。
  那天,许戈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的无名指,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提醒着她,手术前发生的那一切并不是她在做梦。
  她真的和她那几位同学一样是一个有婚约的人,偷揣着这个念想一不小心的就让那句“阿特”溜出嘴角来。
  那天他说,叫他“阿特”的是他很亲近的人,她以后要成为他妻子自然也会是很亲切的人。
  刚刚一溜出口,就慌慌张张张望,病房空空的。
  再过八小时二零零二年新年钟声就敲响了,由于马上就到新年梅姨他们都有事情忙,梅姨到市场去,爸爸需要给他的员工发薪水,而那个人今天去参加学校庆新年活动。
  从床上下来,披上外套许戈一小步一小步移动到房间门口,打开房间门往着医院大厅,自从做完手术之后许戈就害怕一个人呆着,当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
  从病房房间到大厅那小段路程许戈走得有些艰难,护士和许戈交代最多的是她最好不要下床走路,如果要走路的话也不能大跨步。
  护士说的这话是对的,昨晚许戈就故意走了一个大跨步,结果把她疼得腿都要折断在地上了,那时她问梅姨为什么会这样。
  梅姨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转过身去给她倒水,一边倒水一边回答:过几天就不会了。
  可好像梅姨还是没有和许戈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医院大厅有大电视,大电视前放着几排长椅子,长椅坐着几位在看电视的病患。
  许戈找一个靠边位置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医院一角种植着来自于南美的热带植物。
  在耶路撒冷要看到这样的绿色植物并不容易,这里雨量极少,水比石油贵,也只有在医院还有星级酒店才能看到绿油油脆生生的植物。
  大约是电视播放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新闻,导致那几位看电视的病患把注意力都投入到聊天上。
  耶路撒冷最安静的时期除了斋月就是新年了,无论是巴勒斯坦人还是以色列人他们都会一些特定的时间点里和平相处。
  关于老城区发生的事情许戈从梅姨那里听到了一点,被火箭弹击中的那炼油厂死了数十人,炼油厂爆炸之后有一个人对巴勒斯坦的一处定居点发动自杀式袭击,目前还没有这个人的任何具体身份讯息。
  除了这两起事件之外老城区也发生了数几场冲突,庆幸的是在这些冲突中无员伤亡。
  之前那位发表广播讲话的官员也出来澄清,他所发表的言论纯属于他个人想法和以色列当局无任何关联。
  随着这位官员的澄清,就像是达成某种默契协议一样,老城区重新回归安静,人们开始投入到庆贺新年的氛围中。
  大厅灯光不是很足,导致许戈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在昏昏欲睡中就像猛的有人用电击她一样,额头瞬间汗淋淋了起来。
  制造出这种电波般的效果来自于从那几位正在聊天的病患口中的“纳什先生。”
  那位纳什先生全名叫做杰布,纳什。
  杰布。纳什死了!
  

☆、许戈(14)

  在许戈躺在医院的第二天晚上,耶路撒冷出大事了。
  根据杰布。纳什得力助手的描述,当他和司机在久等不到纳什先生出现之后,硬着头皮敲响了他卧室房间门。
  敲门无果后他们只能撬开卧室门,卧室里空空如也,窗户紧锁,房间里无任何打斗痕迹,孩子们眼中的“汤姆先生”宛如人间蒸发。
  接到报案的耶路撒冷警方不敢怠慢,几经搜寻之后发现卧室书房的暗门。
  推开沉重的暗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冲在最前面较为年轻的警员当场就狂呕了起来。
  前几天还在以色列某位高官的宴会上谈笑风生的美国人赫然变成了生物标本。
  杰布。纳什分别被描着华美花纹的银制匕首、青铜箭头、桃木制作的长矛以一种十字架的姿态定在雪白的墙上。
  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让整片墙壁看起来狰狞得就像屠宰场。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杰布。纳什的眼皮被用钓鱼钩硬生生勾着往上,这样一来导致于他眼睛到死的那一刻都是张开着的。
  像是要冲出眼眶的眼睛瞳孔扩散、遍布周遭的红色血丝已经呈现出黑紫色。
  那位年轻警员事后回忆,当他第一时间触及到被盯在墙上的杰布。纳什时,第一感觉就是“他看起来就像是幼年时让他恶梦连连魔鬼形象。”
  为什么用鱼钩勾住死者的眼皮这个环节让警方最初百思不得其解。
  经验老道的几名警员观察现场之后,发现了墙上的几个方位都挂在镜子,再经过几轮现场模拟后。几位警员得出这样的结论:
  墙上的镜子是想让美国人目睹自己死亡的全部过程。
  这个结论让人不寒而栗,一个人透过镜子在封闭的空间目睹自己死去的全过程,那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死的人来自于纳什家族,以色列当局不敢怠慢,很快的尸检出来了:杰布。纳什死于疼痛制造出来的心力衰竭。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把刺到他胸腔的长矛距离心脏所在就只差微毫之间,那也是能制造出人体疼痛的部位之一,而且致死过程缓慢。
  尸检报道出来的同时,英国一家收藏圣殿军团的博物馆宣称:博物馆一夜之间遗失若干匕首和箭,最让馆主痛心疾首的是象征圣殿士荣誉的长矛也不翼而飞。
  杰布。纳什的死让耶路撒冷人心惶惶。
  夜幕降临时,老城区最有诚信的老人说在“汤姆大叔”出事的那天晚上看到,有穿着深色长袍的瘦高男子乘坐银灰色人头牝马从他家窗前进过。
  似乎是为了印证老人的话,为杰布。纳什之死成立的调查小组证实,出现在凶案现场的匕首、箭、长矛为伦敦圣殿军团所遗失物品。
  更有最为学问的圣者指出,从那些把杰布。纳什盯在墙上的匕首、弓箭、长矛的排位上看,那是圣殿士们对于作恶多端凶徒最高的惩戒。
  次日,这些传闻在老城区迅速传开,沿着约旦河西岸迅速扩散,人们开始相信,被盯在墙上的杰布。纳什是一位恶贯满盈的凶徒。
  美派出的特使对这一说法怒然驳斥。
  但很快的,当美特使面对着从杰布。纳什家地下室搜出两名瘦骨嶙峋的孩子,以及数十具被放进冰棺的儿童尸体时选择闭上了嘴。
  说到孩子时,之前还一直兴致勃勃讨论着的那几名病患同时沉默了下来,不约而同垂下眼帘。
  也许是用同一个姿势倾听导致许戈颈部发酸,下意识间手想去揉颈部,赫然发现手指冷得像夏天的冰棒。
  生生的让她打了一个冷战。
  许戈不知道,那变得冰冷的手指是不是因为从那几人口中听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名字时所产生的。
  那数十名被放进冰棺的儿童就有许戈的同学,那位和许戈说曾经受到杰布。纳什邀请到他家去做客、后来消失不见的同学。
  至今,许戈还记得她的模样,干干瘦瘦的,话很多,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许戈的那位同学住在亚美尼亚区,很巧的她也叫阿曼达。
  打了第二个冷战,这个冷战一下子让许戈手脚无力,看着那几张沉默黯然的脸,蠕动着嘴唇。
  “你们能告诉我,纳……”骤然间,许戈在念及那个名字时舌头打结,选择跳过:“他为什么要把那些孩子……地下室……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忽然间,宛如那刚刚学会语言的孩子,怎么也无法用利索的语言来表达心里所想,最终,也就只能昂着头。
  多年后,再回想这一刻,在淡淡的白色光团下,那昂起头的孩子看着就像那待宰的羔羊。
  所幸的是,那几位听明白她的话,他们都在看着她,目光里分明写满着:小不点儿,你现在应该庆幸你没有成为地下室的一员,要知道,那些孩子的年纪都和你差不多。
  其中距离她最近的大娘蠕动嘴唇,许戈眼看就能从那位大娘嘴里听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许戈——
  顺着那道声音,许戈看到那个人,站在方柱旁边,叫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凶,可许戈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嗅到满满的警告意味。
  他的那声“许戈”也把那几位吓跑了,离开时脚步匆忙。
  坐在那里,呆看着那几位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身体腾空时许戈才发现他把她整个身体从长椅上抱起。
  在还没有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里,许戈实现了她的三大梦想:被他背在背上、和他亲嘴、被他抱在怀里。
  应该感激涕零的时刻,许戈所触摸到却是悲伤,一种仿佛会陪伴她终身的悲伤情绪。
  他把她放在床上,问了一些护士经常会问她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他询问的声音过于柔和、还是他为她整理病服时的动作太温柔,导致于许戈的眼泪从眼眶滴落,跌在他的手背上。
  那一刻许戈心里很慌张,就像是一直不被关注的孩子在忽然间得到无数人的关爱一样,那些关爱让那个孩子一下子娇弱了起来,动不动就流眼泪。
  她最近哭鼻子的时候特别多,多到她都讨厌自己了,不知道那个人……
  那个人就像没有看到她跌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一样,让她半靠在病床上,把被单扯到她胸前。
  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边,他安静的瞅着她,瞅了一会又一声不响的离开。
  等他再次出现在她床前时,手里多了一支黄色的沙漠花,那是这一带最常见的花朵,在以前许戈生活的那个村子里,人们管这种很好养活的花也叫做仙人掌花。
  一般仙人掌花从枝头被摘下花瓣就会迅速枯萎,那个人说那是他给她准备的新年礼物,他花了很大的功能才在学校附近找到它。
  一些耶路撒冷的少年都会在新年送给自己未过门妻子沙漠花,因为沙漠花是带刺的,采摘它的时候一般手都会被刺刺到,为了表达自己的无所畏惧男孩子们会选择去采摘沙漠花。
  可那个人手上的沙漠花一看就是刚刚摘下的,医院距离学校可是有一段路程。
  在他把花递到她面前时,许戈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他笨手笨脚的把花交到她手中,许戈在他手指上看到被仙人掌刺刺到的疤痕,什么都会的人却被仙人掌花刺刺到。
  这个想法似乎驱走了那名叫阿曼达的同学所带来的阴霾,心里有小小的甜腻,为他的那句:
  “他们说一些有婚约的人都会在新年送沙漠花给自己的未婚妻。”
  二零二年的跨年夜许戈在医院病房里,陪她一起度过新年的有爸爸梅姨,当新年钟声响起时那个人姗姗来迟。
  钟声过后,许戈坐上他的机车,机车开得很慢,慢慢绕过老城区,最终停在通往圣殿山的街道上,她和他肩并肩昂头望着圣殿山上空盛开的烟花。
  就这样二零零一年过去了,在二零零一年岁末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莫名其妙的变成他的未婚妻。
  在漫天烟花下,她的声音怯生生的。
  “许醇,你以后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回答她的是:
  “以后,在没有人的时候不要叫我许醇。”
  那时许戈所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内心里早就厌倦了关于“许醇”的这个身份,还有整天嘴里叫着他“许醇”迷恋他的脸蛋,对他想入非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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