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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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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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一个弯,胤禛拉着我拐进一条路,很窄,茂密的树冠几乎挡住所有的光。我紧紧贴在他身上,他的手抓着斗篷护在我肩膀和脸上,却仍能听到树枝刮在他斗篷上的咝啦声。
  穿过长长的窄林,终于看见一座的山中院落,像是建在一处山坳之中。正中的一间屋子透出光亮,让我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并非虚幻。
  行至院门,已有人守在那里恭敬地打了个千,看不清面目,只听到他低又尖细的声音,像是怕扰了谁似的心谨慎,“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起来吧。”胤禛拉着我往院子里走,到了亮灯的房门前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询问身后隐有不快之意,“苏培盛,今儿有人来过?”
  “回四爷话,晌午的时候十三爷来过,日落前离开的。”
  苏培盛?这个名字我知道,和高无庸一样有名!十多年来未曾听过见过,他居然藏在这里。难道这兄弟二人还藏了什么秘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甚清晰的脸庞,辨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紧攥着我的手已然放松。
  胤禛头低头看着我声道:“闭眼。”
  还真是秘密啊……我忍不住笑起来,仰头看向他将眼睛闭上。听见他推开了面前的房门,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迈进去,安心闭上的双眼仍能感觉到烛蜡的暖色光芒。
  手掌被握住,温热丝丝透过手心传进血脉。我不确定我感触到的存在是否真实,这种感觉太过神奇也太过理想化,我没有办法服自己去相信。也许在这样的夜色中,会麻痹自己,产生幻觉。
  我轻微摇着头,脸颊上快速滑落一串冰凉,却不敢放手去擦拭。
  “额娘。”
  随着我梦里时常会听到的那声轻唤,手上的温热消失了,我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再动。

☆、136。岁穰之秋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很轻,却让我极易分辨。
  “以为你会开心,倒把你惹哭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别哭。”
  我知道这不是幻觉,却仍是闭着眼睛,微微摇头。仍能感觉到蜡烛的柔光,仍是暖的却开始有了灼人的温度。我能感觉到身边除了胤禛,还有我常想念的儿子,那个远在杭州的儿子,竟然在这西山之坳,在这间的院落。
  多久了……我们又同在一座城,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享受同样的月光。现如今,更真实地站在同一间房内。
  腰间被一只手掌轻轻揽住,耳边传来胤禛的轻声呓语,如梦似幻,“睁眼。”
  我像是被魔法师解了催眠咒一样,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前跪着的男孩。他穿着我亲手缝制的红色棉质长袍,在这个即将入夏的季节,看起来极不协调,却又让我觉得异常好看。
  他的额头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安静地跪在那儿,仰着红红的脸,双眼直直地望着我。我知道,他真的长高了,这个年纪正是男孩子不断变化成长的时候,而我一直在错过。
  “弘晖。”我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松开胤禛的手,蹲跪在弘晖面前。双手伸过去轻微颤抖地悬在半空,始终不敢去触摸,生怕一碰他就会消失不见。
  弘晖的手有着修长的样子,像是那种拉提琴的男孩才会有的完美手指,虽然才九岁,已经像极当年的胤禛。他的细长手指轻轻地拭在我脸上,一湿凉随着他的指腹瞬间染开。
  我将头埋在他仍单薄的肩头,双臂紧紧圈在他的背后,用手不停揉着他柔软的发辫,“弘晖,弘晖,额娘还以为……额娘想你,想你。”
  “额娘。”弘晖喃喃唤了一声,双手环在我肩上轻轻抓着我的衣裳,变得沉默无声。
  一只手掌落在我头,轻轻揉了两下,随着一声轻叹,我已抱着弘晖靠进了温热的胸膛。我的脸贴在那块熟悉的柔滑衣料上,看得到那朵浅银色的忍冬花洇成了更深的银灰色。
  这个男人什么也不,竟然已经把弘晖从遥远的杭州带回京城,安排在这样隐蔽的地方。他记得今儿是弘晖的生日,知道我想他,带我来见他。在这样的夜晚,伴着落日余晖,满天星光。
  我坐在山上一块平坦光滑的大石上,偎着要相伴一生的这个男人,他身边还有我们失而复得的儿子。我和弘晖被他用黑色的斗篷密密包住,挡住山里的夜风,像是隐在他展开的巨大羽翼之下。
  有他在,家,一切安然。
  星空下半弯皎洁明月,寂静得只能听见不远处的虫鸣,树叶吹摇的沙沙声,再有,就是我们轻浅的呼吸与心跳声,似乎都融合成一个共有的调子,宁静温暖。
  此时此刻,这样的生活,不要金不换,就是拿全世界给我,也不换。
  在房间里我看到胤祥送的那盏牛灯笼,他没有食言,仍是坚持着每年一只,就像弘晖从不曾离开。弘晖长大了很多,却仍是把它视若珍宝,心的挂在窗台上,仔细地看着,蜡烛燃尽便亲自换上一支,让它不停的亮。
  我没有为弘晖准备礼物,他却能见到额娘就好,真的……哪里不一样了。我觉得他得对,因为能再见到他,我也觉得比什么礼物都更珍贵。
  我们就像他时候一样,三个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开始的时候,弘晖还有些别扭,一动不动地僵着,手抓着自己的里衣,脸上微红。可是才一睡着便贴到我身上,即使翻身也会自动钻到胤禛怀里,仍像幼年一样,全然信赖。
  胤禛始终睁着眼睛,手掌轻轻地抚在弘晖的脑后,墨黑的瞳孔里映着弘晖的脸孔,像是十几年前的他自己。
  我们偶尔对望,谁也不话,却能看到彼此微弯的唇角,还有眼底隐隐的湿。
  山里的夜很凉,我毫无睡意地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弘晖,眼睛不肯稍眨分毫。他就那样天经地义地躺在我和胤禛中间,睡得安稳。
  天边仍是一片黑色时,胤禛已经悄悄起了身,我看着他了蜡走到桌边铺了张宣纸,便心地绕过弘晖爬下床。
  接过他手中的墨块轻轻研磨,他已提了笔在纸上描出一幅画。简单的水墨,只有深浅不同的黑,勾勒出月色下的平石如镜,三个依偎的身影,看不到表情只是背影,却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久违的温馨。
  胤禛画完仍提着笔,回头看了眼床上安睡的弘晖,唇角微弯拉过我站在身旁,左手扶在我肩头看着桌上的画。我看见他在画旁空白处写下:花谢花开寒暑,雁来雁往春秋。惟有壶中日月,无今无古无休。又快速在角落题了二字:圆明。
  没有居士的称谓——今夜,在他心中,算不算是终圆明?
  我靠在他身上,汲取着山中黎明前的温暖,这样的画这样的诗句,这样的落款,弘晖若是醒来看到,会懂吧。
  胤禛取了桌边的镇尺轻轻压在画上,拉过我仔细地拢了拢衣领,才牵着我轻悄悄地缓缓走出房门。我站在门外看着被他轻轻合上的门扉,弘晖仍是闭着双眼,我却隐约看到他攥在被子上的手,还有脸上闪过的晶莹。
  夜时仍是不断奔跑,就像昨晚来时一样,急踏在回程的路上。我脑中挥不去弘晖装作睡着的脸,还有那滴泪,可却不出想要留下的话。
  胤禛会有安排,最好的安排,我相信。
  ~~~
  同城也只是牵挂变得近了,并不代表我能时常看到他,我懂。
  化身舒子仲的苏长庆竟也带着颜玉和沉香回到了京城,与弘晖一起住进那个院子里,却是我始料未及。他不想再逍遥度日?不想做生意挣无数银子?不想守着老婆女儿热坑头?竟然肯跟着胤禛一起回来,只为照顾弘晖?
  我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懂男人,却也因此而放心些。弘晖已经历过一次与家人的离别,不该与相伴两年的他们再轻易分开,我很感激胤禛的体贴,他的心一直很细。
  直到此时,笑容才向我提起杭州的意言堂早就换了大掌柜,是胤禛安排的人。我没有再过问换了什么样的人,任他是谁都好。从见到弘晖的那一刻起,我更坚信,胤禛的安排都是好的。只是笑容……她的心里有老九,难道也会帮胤禛么?在我看来不可思议。
  胤禛仍是每日下了朝便回到府里,似乎他从前那些忙碌都是假的,让我难以相信他这段时间的轻闲。难道真像他曾经的那样,守着我陪着我?直到六月份时,康熙再次巡幸塞外,他仍是留在京中。
  今年的塞外之行,康熙算是玩爽了吧,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各个草原到处乱跑。胤祥跟着去了,带着孝颜一起,留了疏影一人独守空府,安心养胎。
  其实我知道,孝颜更有比我难受的理由,毕竟胤祥的灵魂是现代男人,自幼接受的教育让他懂得什么叫一夫一妻。只是我们也接受他的解释,此时的他身为皇子,有老婆没有选择。既然不能给她爱,就至少给她一个儿子,老了还能有个依靠。
  这样的时代就是如此,我们不能改变,也不再试图改变,只能默然接受。不管是好是坏,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心。
  康熙离京的日子,胤禛偶尔会带我去看弘晖,我会做饭给他们吃,看着父子二人坐在一处下棋,看弘晖像个大人一样与胤禛并排走在山路上。九岁的男孩子头已经到了我的鼻尖,与高挑的胤禛站在一起,却还是显得很。身高的差距并没有影响他们,两个人仍会直视前路慢慢行走,低声聊天。
  每到此时,我总会莫名想起某狐狸似的男人的那句“山里的黄昏,容易让人想起旧事”。
  我总是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胤禛和弘晖偶尔会回过头看我,见我仍是跟着便对视笑笑再转回去继续前行。看着前面的父子二人,我会想起很多曾经的过往。关于弘晖的滴,会像画卷一样缓缓展开,却仍是让我发现,错失了其中的两年时光,遥远漫长得让我无从捡拾,唯留遗憾。
  我学着自己时候跟哥抓麻雀的样子,做了大大的粘网支在山里的平地上,我们仨就守在某处数着麻雀们自投罗网,开心地去一只只捉住。弘晖看到我残忍利落地手起麻雀皮毛落,挑开薄弱的胸膛取出内脏,会吓得瞪圆双眼,惊恐地望着我,毫无崇拜可言,和他阿玛一样。
  男人总是如此,自己可以眼也不眨的除掉阻碍自己的人,却见不得女人杀生,我无言以对。
  当我煎了一碟五香麻雀送到他们面前,两个人又吃得比谁都欢,胤禛竟然还教弘晖喝酒。看着父子二人高兴地吃着被我杀掉的麻雀再浅酌对饮,我只能用更加无语地蔑视来对待他们。
  山里的日子很悠闲,如果红挽姐弟能一起,就更加完美。这是一段远离了紫禁城,远离了皇子福晋的普通生活,我倍加珍惜。
  到了八月的时候,秋天的山里满是结了果的树,还有清澈的溪水里那些自由游动的鱼,波光粼粼闪在阳光下。
  中秋节这天,苏长庆竟带着颜玉和的沉香跟我们一起去玩。一个曾经治病救人的大夫拿着自制的鱼叉恶狠狠地捕鱼,那副画面总会让我觉得杀生与救命只是一念之间的选择,哪怕鱼儿烤得香味四溢。
  此时的胤禛倒是与我想法不同,不见了看我杀麻雀时的恐惧,卷起裤腿与苏长庆一起站在水里,拉着弘晖盯着游在腿边的鱼儿,手起叉落竟也收获颇丰。
  苏长庆是个杂家,对于美食有着难以形容的偏执热爱,只是烤鱼抹药汁,还是让我觉得诡异。
  弘晖坐在我身旁,一边翻着鱼身一边轻声解释,“额娘,这些药材里有黄芪、淮山还有甘草,苏先生额娘身体不好,这几味对您的病症。而且您怕苦,特意给您挑的都是性温平味属甘的。苏先生还甘草本身也是调味料,平日里您可以用一些,有缓急止痛之效,对您的心悸有好处。”
  我惊讶地看着他,年纪他懂么?我一直知道他乖巧体贴,两年不见,竟已精进成这样。还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东西,估计平日里没少跟着苏长庆学。
  胤禛坐在我身旁也在看着弘晖,眼睛里满是诧异却溶了一丝温和浅笑,唇角微弯地看着正在忍受火炭烧烤的鱼儿,又看向他那个严肃认真的儿子。
  弘晖拿起一条已然烤熟的鱼送到我面前,眼睛笑成了一弯,脸上竟有些微微的红,声着,“额娘尝尝吧,这可是儿子捉的鱼,儿子自己烤的,而且药材也是苏先生教儿子亲手磨的,特意调的药汁。”
  现捉现烤的鱼本身就是鲜美异常,加上弘晖的话,更是甜到我心里。我想,那个坐在我旁边的阿玛该是有些嫉妒了吧,他一直盯着弘晖一言不发,眼睛不停地闪啊闪的。
  夜晚,我们回到院子里,相互依偎着仰望满天繁星,月桂中天。
  弘晖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像是睡了。我和胤禛相视无言的笑,却听到弘晖极轻的叹息声,幽幽地念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样的弘晖,让我心疼。他藏在心底两年多的话,终是借着这首诗了出来,重得我忍着满心的疼痛,无声承受。
  出来也好,好过他一个孩子憋闷在心里。
  我阿q的劝着自己,这样的弘晖很好,虽然与我们不能时常相见,却能享受到如此安逸的普通生活。他的快乐与偶现的忧伤我都明白,可是已经远离了那座庭院深深的贝勒府,他的人生也许再无法改回到原先的轨迹,我认为,这样未尝不好。
  关于胤禛的想法,我没有问,也许,他有其它的安排,但我更享受此刻的悠然自得。
  这个秋天,很美好。静谧得让人深陷其中,只愿长醉不愿醒。

☆、137。银钩空满

  康熙45年的冬天似乎没有去年的严寒,少见风雪处处阳光,皇宫里的腊梅孤独的立在梢头,都少了份往年的俏丽。我觉得她们与我一样,都在期待能与它一竞白香的雪花片片。
  过了这个冬天,又将是新一轮的选秀,那时会有多少妙龄少女踏入这座宫门,成为谁家新妇?我在这个时代已经见过两次,也为胤禛迎接过两个老婆,明年,似乎没他的份。
  我和孝颜并排站在永和宫门外,看着远处,不约而同地迈步再相互对视一眼,我们都在笑,却都笑得无声。
  胤祥又跟着康熙出门谒陵去了,家里仍有待产的女人,胤禛善心大发,竟然让我去陪着孝颜,怕她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女人照应不过来。该这是为着胤祥,还是感谢孝颜那四个月对我的每日陪伴,或是……四爷府里即将临产的宋氏不需要我这个嫡福晋关照?
  我和孝颜想不出来,也不愿费心猜测,只是感激他的体贴,让我们在这样的寂寞冬日能够守在一起。
  孝颜很少再哀怨的话,只会把对胤祥的思念一一写在纸上,却从不找人送出。我看着那些像日记一样的信几乎变成了书,却只能无言地陪着她继续等胤祥的归期。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不管是胤祥,还是那场迟迟不肯飘落的冬雪,再或是疏影的孩子。
  十一月十五日傍晚,我和孝颜坐在庭院里,温了一壶酒。她的琴音悠扬响起时,漫天的白色雪花终于降临大地,落在我们周身,还有不远处的粉白梅花瓣上。
  空气中隐隐香气飘浮,烫过的酒滑入喉中,也加倍的温煦馨香。若是胤祥在,一定会用他那清幽淡远的笛音来配孝颜的筝,在这样的初雪时节。
  胤禛跟着管家走进庭院时,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孝颜的筝走了调。我们愣愣地看着他,只听见嘣的一声闷响,弦断,划过孝颜的纤细指尖,长长的甩在半空,像是一条乱舞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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