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我了,这么热情的……胤祥,我家弘晖捂着嘴,直直地看着,下面一片叫好声。
我冲着门口的眉妩和解语打着手势,嘭的一声,花瓣从教堂门口的上方洒下来,墙壁上多了两条红色长旗,一左一右轻微晃动:
笑若即·佳偶天成·情意绵绵不绝不变心想事成双成对·两心相印
言若离·再世情缘·天地茫茫人海枯石烂漫桃源起缘定·比翼翱翔
门上悬着一块红底金字的牌匾:百年好合。
趁着大家都在看,我推着结束长吻气喘吁吁的胤祥和孝颜,声催促,“快走,白龙马在外面,直接去万祥楼,现在是你们的了。晚了,这帮家伙饶不了你们。”
胤祥将孝颜一把抱在胸前,了声“谢啦”就往外跑。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了脚步,一片混乱中,我听见老十的叫声,听见乱七八糟的男声女声,更听见孝颜叫了声四嫂,一团黑影便划出一道弧线,向我砸过来。
一只手掌出现眼前,稳稳接住,是那束我扎的新娘手花,代表美丽的邂逅和纯洁爱情的□□色蔷薇花球。
胤祥已经跑得没了影子,只能听见门外白龙马的嘶鸣声,嗒嗒远去。
胤禛,站在我身旁。
☆、121。情亲晚乎Ⅲ
胤祥大婚才过,我带着那股喜庆劲儿开心了没几日,又陷入新一轮的忙碌,只是这次,所为悲伤。
胤禛和胤祥整日在外忙碌,只山东、河南一带频发灾情,城里已是随处可见伏地而卧的灾民,五城施粥尚不能遍及。皇阿玛命八旗大臣按各旗分别在城外三处煮粥赈济,汉大臣及内务府也各分三处施粥。
每日天一亮,我带着李福和眉妩几人,在府前的巷口摆上施粥摊。隔了两日,宣情也参与进来。我很奇怪为什么老八自己不设一个,后来想想也就明白了,此等大事不是邀功的时候。两个同为贝勒的皇子,若是同在一条街上分设施粥反倒乱了套,不如表现得齐心协力,若是传到老康耳中,更像是那么回事。
府里的银两并不算少,可是还要养着一大家子,不能因为赈灾先把自己家人饿死。而且赈灾施粥的事,根本就是个无底深渊,谁也不知还要坚持多久,无论我怎么计算,那不算少的银两此时都显得不够给力。
我拿着意言堂挣的银子偷偷往里补,好在胤禛一心扑在外面,根本没心思理会。李福是个有心的,负责记录银钱出入、粮米库存,却只是每天将账目核对好交回我手里,并不多言。
现在我也想得开了,他若是想告密,随他去好了,反正这天底下就没有康熙不知道的事,瞒得了一天一月甚至一年,瞒不了一辈子。在这个坎节儿上,我这些银子若真是能帮了胤禛或是那些灾民,就随他爹怎么想吧。
胤禛每日回府时都已是入夜时分,疲惫不堪,见我仍守在厨院看着李福清粮米,拉着我走回后院。
看到桌上的粥碗,胤禛一愣,我忙接过如意递的衣服帮他换上,解释着,“每天施粥都留一碗,自己吃,你尝尝?”
“好。”胤禛应着坐在桌边,拾碗舀了一匙,还未入口已抬眼看着我头,“不错。”
我放心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把粥吃得干净,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个男人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竟像是没吃过饭的。亏我记得传中雍正那句关于赈灾施粥的“浮筷落人头”,在他眼皮子底下,我还敢熬米汤糊弄人?别逗了。
从那天起,每天施粥都会留下两碗,待他回了府我们两个一起吃。我笑着也算是体验民情了,胤禛摇头否认,眉头皱得死紧,“差得远,灾民很苦。”
这样的赈灾,断断续续的坚持了近两个月,康熙几次下令送灾民返回原籍,却又遇到新的灾情。反复数次,终于在五月初七宣告结束,胤禛和胤祥已经瘦了整整一圈儿,两个人却终于不再愁眉深锁,是皇阿玛谕示免了山东前一年的水灾额赋,还缓征本年丁粮漕粮,事情终于算有个了结。
只是,灾情已了,府里却多了变故,弘晖病了。连续三日高烧不退,吃不进东西却不停呕吐腹泄,昏昏沉沉没有意识的唤着阿玛额娘,偶尔还会叫着红挽,我不知他在找弟弟还是妹妹,也许两个都想,子年纪越大变得越是牵挂身边每个人。
任我怎么给他擦身喂药也不见好,总是虚弱地念叨肚子疼。苏长庆每天为他诊治,是从金贵惯了,怕是跟着施粥,被灾民染了痢疾。
胤禛每日下朝回来便守在弘晖房里,看着苏长庆开方子下药,看我给他喂药擦身,手里总是捏着那本被弘晖写满了字的《挽心晚情》。常常看他将册子平铺在桌上,提了笔又放下,皱眉走到床边,俯身用额头抵着弘晖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我惊醒似的跑回房里,缩在大床的一角用被子裹住自己,正是炎热的夏日午后,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抖个不停。
这是康熙4年了,已经五月份了,我曾经无限恐惧的那一年,终是来了。
我看到胤禛站在床前,听他着“弘晖不会有事”,却没能给我相信的力量。我将头埋进被子里,用力咬着手臂,怎么也挥不去脑子里那个清晰的日子。从来到这大清朝知道自己身份时,便开始恐惧的日子。
头上被手掌轻轻按住,我靠进胤禛怀里,嘴里有了血腥味,却感觉不到疼痛。被角被他掀开,看着手臂上的一圈血印子,我的眼泪才噼啪掉下来,砸在上面碎出几滴微的浅红色。
胤禛的手掌托握住我的手臂,以拇指指腹轻抚,白玉扳指的细腻温润刚一触碰,血便顺着纹理绽出一片妖娆的红色,犹如血玉。我愣愣地看着,听他轻声劝慰,“信我,弘晖没事,一定会好。”
我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否可以改变弘晖的命运,却像是生出力气,绝不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而去。
我仍是跟着苏长庆衣不解带的照看弘晖,又过了五日,病情终于有了好转,弘晖的烧退了,每日可以吃些米粥类的流食。脸上渐渐有了生气,可以虚弱却清晰的叫我额娘。
我开始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是也坚定了一个信念,不管我愿不愿意,历史的改变绝不是我力所能及,既如此,便应天而行。
京城逐渐回复了往昔的平静热闹,我的意言堂在这两个月中生意并不好,满街灾民哪有女人敢再出门乱逛,好在我挪用的都是自己装进口袋里的,店里虽是挣得少了,却没有受到大影响。
我让笑容去富庶的江浙开分店,她便选了苏杭天堂,是知道我没去成西湖,先帮我去踩踩儿,丫头大了鬼得很,可是现在的我不是那个心思。笑容将店交给胤禟打理,自己收拾行装很快上了路,胤禟千叮万嘱恨不得跟着一起去,无奈,皇子无命不得出京。
五月底我便收到笑容的信,是颜玉借口来看我和弘晖,送进府的。有些事既然她出嫁了,便不瞒她,反正这丫头早就亲我远超四爷,我很放心。只是颜玉那已经显怀的肚子,让我有些担忧。
看到一切都按安排的顺利进行,我便数着日子病倒了。
六月初三,胤禛再一次跟着康熙出发去了塞外,临走前坐在弘晖床前仔细叮咛,要他按时吃药注意休息,诸如此类竟然了一长串,听得我和弘晖都很意外。
因为生病未愈,我让他带着兰思和宋氏一起走了,留在府里清静地养身子。留在宫中的德妃是怕我一个人照看不过来,也怕过了病气给其它孩子,便着人接了红挽姐弟进宫。
弘晖的病基本痊愈,我每天抱着他和他话,给他讲很多事,有些是故事有些是真实的,他似懂非懂的听着。到好玩的地方,我们就开心地笑,到有些伤感的话题,他会跟着我一起掉眼泪。
虚岁已经八岁的弘晖就像那些古代的孩子一样早熟,也许有些事情还不能完全明白,却异常体贴,很会替人着想。
一切都像我计划的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包括胤禛从去往塞外的路上赶回府中。
此时的贝勒府挂满白色的灯笼,不分昼夜的着白蜡,空荡荡的府里听不见往日的欢笑声,只能嗅到闷热空气中飘浮的香火、蜡烛和烧纸味。
我一身白衣站在弘晖的房门外,看到胤禛快步迈进后院,眼窝深陷脚步不稳地走到我面前,手掌扶在我肩上,攥得死紧。他的悲伤我能感受,却无法言,甚至连劝慰的话也不出口。
随着他的视线看那间曾经照满阳光的屋子,采依正跪在的棺材前不停地烧纸钱,我们曾经围坐着吃心的桌子换成了条案,端正摆放着我写的灵位牌。
红挽姐弟被高无庸带进来,唤着阿玛额娘的声音细到几乎听不清,两人头上已戴了白巾。胤禛向他们指指弘晖的房门,低下头一把将我抱住,脸埋在我脖子里,湿凉的感觉霎时渗入心肺。
我看见红挽那双红肿的眼睛又掉下泪来,弘晚拉着她进了门跪在棺前,接过采依手里的纸钱。
才刚过了四岁生日的孩子……
我被自己想到的事吓住,红挽他们出生那天也是六月初六!
我后悔了,真的悔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转世轮回?他们两个取代了弘晖?是否就因为我坚持要再生个孩子,所以才害弘晖必须离开父母?若非如此,也许弘晖可以在我的身边健康长大娶妻生子,也许就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才有了今日的不得已,才有了我所知道并且正在进行的既成历史。
夜晚,对着不见星月的暗黑天空,我和胤禛靠坐在弘晖门外,他手里攥着生辰时弘晖为他写的《地藏经》,被汗还是泪湿了几处,字迹随之洇染。还有德妃亲手做的一模一样的红色荷包,早就有些旧了不再随身戴着,此时也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却遍寻不着属于弘晖的那一个,以及康熙赏的“晖”字玉佩,还有那册《挽心晚情》。
我告诉他,弘晖的东西都放到棺木里了,要陪着他,永远陪着。
胤禛将头抵在墙壁上,碰撞的声音响在夜里很是清晰,咚咚的打在我心上。
我靠在他胸前声的着“对不起”,他紧紧的按住我的头贴在他胸前,心跳急促一下下猛烈地撞击着我的神经。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让他们父子分离,真的不是。
弘晖离府的那天夜里,忍着所有的委屈不舍,只跪在我面前要阿玛额娘保重身体,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他一滴眼泪也没流,笑得仍是那么清澈,正在换牙的那颗虎牙仍是坚定的闪在唇边。我当时的心,也像现在这么疼。
我们守着弘晖只放了笔墨纸砚的棺材,直到昏暗的天边出现了极浅的桔色朝阳,仍未带来一丝暖意,天上开始飘起如丝的细雨。我们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缩在房檐下,谁也没有挪动半步。雨水打湿了鞋子,溅湿他的袍摆我的裤角。
高无庸在院门外数次禀报,五爷来了,七爷来了,九爷和十爷来了,那些没有随着康熙出巡的皇子,听胤禛回府都过来了。
胤禛揽着我从地上站起,身子踉跄回手扶住墙壁,眼睛直直盯住房内,嘴唇干得苍白声音沙哑,“弘晚,送你哥。”
弘晚跪在棺前,稚嫩的脸神情肃穆,像是一夜长大了好几岁似的,以额抵地认真应“是”。
我不知道这么的孩子会做什么,他是否知道该做什么,可是我看到高无庸躬身递过去的弘晖那只饭碗。弘晚接在手中高举过头,随着他那声从未有过的高音,“哥……”,嘭的一声碎裂在他跪地的膝前。
高无庸领着四个下人将棺材抬起,胤禛迈步走入房中,双手扶在棺盖上轻轻抚摸,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手指微颤地打开。我跟在他身后,看到上面以墨勾出一只黑色的牛,眼泪唰的顺着腮边流下。胤禛弯身将纸放入火盆,火苗立时卷起了边缘,快速烧尽。我心里念着,“弘晖,你舅舅又画了只牛给你,你长大了可别忘了他。”
弘晚手执白幡走在最前面,红挽跪在房里的湿冷地面上嘤嘤啜泣,双膝蹭到门边手紧攥着门框。院门打开,我看到淑慎的身影跪在旁边,像红挽一样满脸泪水,声叫着“弘晖”。
前院响起吹打的声音,唢呐的嘹亮凄厉地传过来。曾为皇子大婚带来那么喜庆欢快节奏的乐器,竟然变得这么惨烈,似哭似嚎的越吹越远,声音却始终回旋在院上空。
☆、122。饮一杯醉
我没想到胤禛此次急忙赶回,竟然还带了康熙的旨意,弘晖被葬在阿哥园寝以东,南边就是公主园寝,与那些早逝的龙子凤女比邻而居。
对于当朝皇子的嫡长子,没有任何爵位的弘晖来,这已经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恩典。也许康熙真的喜欢弘晖,才会送了那块玉佩,再也许,是他体恤那个辛劳的四儿子,我无从猜测。总之,不管我的弘晖去了哪儿,对于那些因他早殇而难过的亲人来,终是有了个可以祭奠的去处。
因着府中白事,我一直守在自己的院子里,康熙出巡未归,胤禛便留在京中,偶有繁忙。多数时候他会和我一样,安静地坐在弘晖那张的椅子上,看着那张空的桌面,一坐便是一个下午。直到采依燃蜡烛,才会走出房门站在院子里,一站便是许久。
过了几日,兰思和宋氏回来了,都穿着朴素的白色衣褂,很少迈出房门,府里更是变得安静异常。
弘晚有些发热,胤禛脸色苍白的守在床前,习惯性抿起的唇角被他紧绷得更是成了一条直线,修长的手指关节处攥得发白。
“苏长庆呢?”
我坐在床尾听到他压抑的声音,心里一颤,他终是问了。那几个字被他得很轻,我却几乎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我俯身贴到弘晚胸前,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暗哑,“我打发他走了,既是救不了弘晖,留他何用。”
胤禛起身走到房门口,高无庸已悄声闪进来,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听见要去请苏太医过府,忙了头转身离去。
我将湿巾心地覆上弘晚的额头,不停擦着他的身子,不大会儿工夫便听见院里有人快步紧走。房门响起,苏太医的身影出现眼前,也就四十几岁的年纪,脸上的皱纹竟如同刀刻。我想到颜玉曾笑着起公公身康体健面色红润,现在看来,竟也被我牵连。
为了我的弘晖,害他人过中年却再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值得么?
我没有力气再想,事已至此,唯有努力前行。
苏太医几步走到背手而站的胤禛身后,请了安直接双膝跪地。胤禛脸上是压抑的愤怒,抬手指向我身旁双目紧闭的弘晚,声音低沉,“去给二阿哥诊治,若是再出了差错,你苏家……全要陪葬。”
苏太医应着来到床前,仔细的诊脉检查,心问着情况,开了方子竟要自己亲自去抓药煎煮,临走时跪在胤禛面前,低垂的脸上仍是难堪,声音隐隐地颤抖,“四爷放心,二阿哥的身体没有大碍,两三日便可痊愈,苏某不敢懈怠。那个逆子早已赶出府去,还请四爷和福晋息怒节哀。苏某知道,家中所余性命,全是四爷仁厚,才得以苟活于世。从今往后,四爷府中家眷,苏某定当尽心竭力,绝不会再出半差错。”
胤禛坐在椅中轻敲桌面,盯着苏太医花白的头发,转眼看向我和昏睡的弘晚,几不可见地了头,薄唇微启,“去吧。”
我不知道这样的伤痛还要多久,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成熟得今非昔比。他的心思,他的喜怒哀乐,全都隐在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下,若非1年的相守,我绝对不可能猜到他会想什么做什么。
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关于弘晖,关于苏长庆,关于那个怀着身孕仍为我奔波的颜玉。我满怀愧疚,却只能盼着,这样的日子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