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庆未完的话便被我一句给堵在嘴里,微张着嘴半天才苦笑地回了句,“福晋想得真多,这天下之大,凑巧姓苏的何止我一人,难道还全是他苏轼的后人不成?”
“哦。”我尴尬地看着他,勉强笑笑,“是哈,凑巧而已,只是凑巧。”
“福晋还是早些歇息吧,调养身子虽是不误少许饮酒,只是这觉还是要足的。否则,就是四爷再找来十个苏长庆,也帮不了您。”苏长庆完便从地上站起来,如来时一般抓着酒坛杯子迈步走向院门。
我愣愣地看着院门在夜色中晃了几下,却听见门外又传来他的声音,“四爷……”
☆、105。明白于心Ⅲ
我几乎立刻从椅上弹起来,这个苏长庆别是喝得醉了,大半夜作弄我。虽然可能性很大,因为胤禛不可能深更半夜赶回来,可是……
裙摆被枝叶刮住,没等颜玉蹲下身去解我已用力拽开,顾不得裙角被刮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随手抓住便往院门跑。
哪里还有苏长庆的影子……我站在两扇微敞的木门里,透过缝隙只看到一条长长的黑色影子。全身上下只有脸白得吓人,墨黑色的瞳眸被月光衬得很亮,像是另一片黑色夜幕里缀了几星。
与门里的我一样,胤禛安静地站在那儿,谁也没动。
直到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伸出来平举在空气里,我才扶着木门侧身闪出去,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掌上。
站得近了闻到一股土味儿,这味道还真是熟悉,每次他从塞外那么美的地方回来,都免不了沾上一身的尘土。让我心疼又觉得很开心——他也算是赶着回家吧。
只是这回不同,竟然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嗯,感动。
由他牵着走回后院,高无庸和眉妩几人都规矩地站在房门前,行礼齐声唤,“四爷。”
胤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拉我进屋,随手将门关上。
一室烛光明亮,我才看清原本玄色的袍褂已经变成了污灰色,脸色还真是很白,乌黑的发辫上都沾了土,怕是前半夜全耗在路上了。
拉住他衣袖忍着心疼轻声道:“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叫他们给你备热水去,泡一会儿睡着人也舒服些,或是……先休息?”
胤禛放开我的手逐一吹熄了屋里的大半蜡烛,默不作声地边走边自己动手解着盘扣。我跟在他身后走到最里面的洗浴间,才看到热气腾腾的浴桶。
转到他跟前接过未解完的盘扣,不禁感叹这个高还真是贴心,难怪站在我的房门口,不过,估计也是他家四爷吩咐的。
胤禛闭着眼将头仰靠在浴桶边的木枕上,我坐在后面的凳上解开那条灰尘遍布的发辫,就着木盆轻轻地揉洗。看他半天都没动静,探了头过去在他耳边声问着,“会不会睡着?我快一儿。”
“不会。”
无奈地撇下嘴角,继续洗头妹的工作。
不知苏长庆是怎么闪的,也不知他何时回来在门外听了多久,反正我们也没聊什么让人听不得的话。这个样子估计是累,反正他平时也不怎么多话,我就当他心情无恙好了。
“喝酒了?”
我正在努力擦干头发的手停住,见他仍保持原有的姿势,与先前的面无表情一样,便头轻声应着,“一儿。”
“嗯。”胤禛嘴角微动声音很低,“睡不着?”
站起身将他头发用干巾垫好垂放在凳上,我斜探着身子双肘支在他耳边撑住自己的脑袋,看着他闭目养神的脸孔,不知该怎么回这个问题,难道你的儿子大哭贝勒府,害我不得清静闹失眠?
静静地看着他想了许久,才有些微酸地低声道:“恭喜四爷,再得一子,母子平安。”
胤禛睁开眼睛,没等我看清眼中是何情绪,已抬起滴水的胳膊按在我脑后,吓得我忙将手撑到他半露在水面的肩上。
水顺着他手指滑进我随意挽起的发髻,才觉得有些湿凉额头上倒是一热。我的睫毛轻扫过他微动的鼻翼,看着眼前的挺直鼻梁,闭了眼心里却突地狂跳起来。
温热顺着额头滑过鼻尖最后落在唇上,柔软的舌尖扫过唇角时,感觉到他的额头抵住我喉咙轻轻蹭了下,不觉逸出一声叹息似的低吟。
秋天的夜里极尽凉爽,我却周身湿热,脑子里嗡嗡的叫着睁开眼,黑色的瞳孔近在眼前,不断放大渐而收缩。我居然背靠着浴桶坐在他腿上,被水溅湿的肩上两条光。裸的胳膊压住我身后的桶缘。
难怪一阵晕眩,谁能告诉我是怎么掉进来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不算他嗯的那两声,这个见面话不超三句,每句不多过三个字,加起来没满十个字的男人,还有这力气和兴致?
我还以为这男人变得不再对男女之间的亲热有兴趣,似乎……不是。
一声叹息从我唇边的嘴角溢出,肩上一紧已被他揽住,大半身子贴住他靠回原先仰躺的位置。
还是那个姿势,他的头仍仰在那块木枕上,只除了喉结在上下滚动。
隔着衣服我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变化,抵在我腿上的火热比桶内的水温更灼人,可是这男人居然就这么抱着我不动了,胳膊仍紧紧地圈在我腰后,让我的身体与他贴得更紧,却再没有任何要继续的意思。
胳膊揽在他颈后,看到好不容易擦干的头发又湿了,无奈地把脸贴在他耳边,“你……一个月回来的。”
“正好一个月。”
“晚了一天。”
胤禛微侧过头看着我,声音干哑,“天还没亮。”
这个满脸湿哒哒的年轻男人,此时认真的表情还真与正襟危坐时不同,比每日按时习字的弘晖更像个急于兑现诺言的孩。不自觉地拿出哄儿子时的语气,拍着他脸颊笑着道:“下次若是再出门了,别急着赶回来,晚个一两天也不怕,我能等。”
胤禛抓住我在他脸上放肆的手贴在胸前,看着我很声地了句,“答应你的我会做到,不会让你等。”
“我知道……可是你这样子赶回来,我会心疼,宁愿多等两天。”
似乎他很满意,抿了许久的嘴角终于开始放松,缓缓弯起时锁住我的。
随着扑通一声轻响,我微湿的头发散落下来,浸到水里,也粘在我和他的脸上肩上。
水中慢慢游走的修长手指带走了阻在我们之间的衣物,紧紧相贴在一起的热烫感觉,让我明白想念的不只是心,还有身体。
狭的空间里,四肢别扭却任性的缠绕在一起,因着许久不见的亲近,因着他的消瘦变得有些陌生,却更热烈。
红烛泪尽,水渐凉,身心节节升温。
所有动作止于一声长长的低叹。
躺在床上我还在喘息,不贪欢不纵欲的我第一次因为房中之事几乎恼羞成怒,濒临暴走的边缘,甚至觉得他在故意整我。
哪有人将情调营造得这么好,在我晕得可以任他为所欲为时,临时刹车的!那干脆不要把我抱到床上,直接扔回那桶冷掉的水里好了。
或许他太累了?黑暗中我紧盯他看着我的晶亮双眸,转瞬间掩上一层暗淡。
听见他轻声询问,“身体好些么?”
明明他也想的,那个眼神我看了多少年,怎么可能有错。可是偏就有这样的问题被他干哑地问出口,我该感动于他的体恤还是直接敲死他,再或者告诉他“试试就知道”?
“还好。”声音很,我不知道他是否听得清,羞恼地转过身不再看他,扯了被子埋住脸。
胤禛掀了被角钻进来贴在我同样光。裸的背后,胳膊圈在我腰上手却伸到我嘴边以拇指轻抚着。
抓住他的手却扯不开,无奈地声道:“你一路赶回来,辛苦了,早些睡吧,明儿还……”
“明儿哪儿也不去。”胤禛打断我的话贴在我耳边轻声着,“皇阿玛还要两三日才能抵京。”
“哦,那很好,你在府里也好好歇歇。”我缩了脖子,声嗫嚅。
黑暗中能听清彼此呼吸的声音,却再没有对话。胤禛安静地躺在我身后,温热的掌心贴在我的腹上,那个还有些圆尚没有完全恢复的肚子。
我怨念着,这算不算是传中的某生活不调?四个月了……这男人平时去哪儿我都不管,他总该是有去的地方。晚上与我睡在一起,不代表白天没处折腾,院子里的女人虽不多,但也不至于让他全打不起精神。
从来没试过产后抑郁的我,觉得自己有即将抑郁的趋势,大步流星地正往那个黑洞里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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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庆的例行问诊改在了书房,胤禛端坐在榻边听着苏与我的问答,再如往常一般跟着他离开。我看着窗外对站的二人心里憋屈难受,很想和苏多聊几句,问问他该如何解开我心里的郁闷,可是他是古代男人而且不是现代的专业心理医生,再加上让我抑郁的根源守在旁边,怎么也问不出口。
胤禛倒是真的在府里踏实呆了三天,每天看书写字念念经文,被弘晖缠着教几首浅显的诗,很有规律。
直到老康带着老婆儿子回来了,才进宫去开始正常的朝堂生涯,我也不可避免的跟着他去给婆婆请安,努力摆个孝顺儿媳的姿态。
德妃一如既往,询问府内情况众人近况,孩子们好不好,女人们乖不乖,只是有个问题倒是让我红了脸不知如何回复。
“此次去塞外他那些兄弟都是带了福晋婢女的,你们府上的宋氏怎么没跟着过去?老四不喜欢她么?现如今他已是贝勒不同往日,你们府里也确实该再添个侍候他的人了。”
我的脸不是羞红的,是憋气憋的。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自暴自弃地想着,也许真该添个女人好好的侍候侍候他了,也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当妈的心疼儿子,天地可表,可是我这做儿媳的怎么办?打落牙齿和血吞,还得做出特别到位的善解人意状,“额娘的是,此事但凭额娘做主,儿媳先替四爷谢过额娘。至于宋格格,倒也不是不得四爷喜爱,只是前阵子儿媳与兰思身子都不方便,所以四爷特地留她在府里,好帮着儿媳打理府内事务。没有安排人跟着四爷去塞外伺候着,实在是……”
德妃挑了眼眉看我,着头拍拍我的手,笑着道:“你们府里安生就好,听前几日兰思也生了个阿哥,倒是喜上加喜,不如就趁着这个喜庆劲儿,本宫和皇上,给老四再添一房。记住,多子多孙多福寿。”
“是,儿媳明白。”
我才福在德妃榻前回了一句,听到帘外宫女唱道:“四爷、十三爷、十四爷到。”
德妃摆摆手示意我起来,一张笑脸已转向门帘处。
十四帅气地挑了帘大步迈进来,带着笑径直走到德妃身旁掀袍坐下,唤了我声四嫂便笑着道:“额娘这是跟四嫂聊天呢?”
“可不是,有日子不见怪想的,无非些家长里短的。”德妃抚着十四的手掌慈爱地笑,转向我继续道:“下回再进宫来记着带上晖儿,本宫可真是想他呢。”
待我应了,胤禛和胤祥才规矩地给德妃请了安,分别坐下接过宫女递的茶杯,闲聊起来。
德妃也不避讳,直接把刚才的事和她四儿子又了一回,我低头坐在她榻边的椅子上努力温和地笑。
“额娘。”
我不知道胤禛想什么,只听见他叫了一声便离座走到榻前,必恭必敬地行了个礼才看着德妃继续道:“儿子和您会儿话。”
一个主动要和他额娘聊天的四爷……不止我不明白,我想他额娘也不明白。不过德妃的反应倒是很迅速,只是微愣了下便重新摆上笑,很客气的把我和胤祥、十四一起请了出去。
十四毫不介意乐呵呵地跑了,我低着头站在院子里,用花盆底怨念地蹭着地面。
“心情不好?”
“还好。”我咬着嘴唇勉强回了句,猛地抬起头看看安静的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便扯着帕子对胤祥悄声问道:“你们男人……能多久不找女人?”
胤祥睁大了眼睛盯着我,像看怪物,眼睛转着瞟向德妃的房间,好像能穿过墙壁似的。好半晌才要笑不笑地扯了嘴角回道:“多久都行,只要他不想。”
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快滴出血来,却仍是忍着继续厚颜无耻地追问,“可是,如果……如果明明是想的,偏却不要……”
“你男人?”胤祥笑得一脸了然,手半弯成拳掩在嘴边挡住让我气闷的笑,忽而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他的自制力比一般男人好,所以你的,我信。”
“我也信。”无奈地头,有些话还真是不出口啊,可是如果我不,胤祥肯定不明白我到底想问什么,偏偏在这个时代我也只能找他。纠结中未想到自己已经喃喃出口,“会不会……是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对你的话,可能有一个原因……”
他听懂了?我就是想问这个,快!
胤祥无视我赤果果的凝视,半转了身看着院墙声道:“你听过吧,十个男人进产房有九个会晕倒,另一个还可能直接导致ed。他没晕也没……剩下的你自己想,我先回了。”
眼看着胤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永和宫,默然。
看来我真的错了,大错特错!怎么能让一个古代男人给我接生呢……
他不会是比我先抑郁了吧?
☆、106。情牵意惹
回到府里我没有问胤禛和德妃了什么母子私房话,他也没跟我提纳娶之事,只是给兰思的儿子取了名字唤作弘昀,排行三阿哥。然后便是每天正常的上朝下朝出府回府,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
我不知道胤禛怎么想的,如果宋氏那个只活了十天的女儿不算数,让淑慎成了正牌大格格尚情有可原,难道兰思那个活了两年的儿子弘昐,连个阿哥排序都占不上位子?
坐在弘晖的书桌旁,看他认真习字的样子,真的越来越像他阿玛,时而展眉时而抚额,虽然也会偶尔抬头冲我嘻嘻地笑,神情却早熟得厉害。
孩子的变化真的是日新月异,红挽姐弟两个也是一样,三个月的时间眉眼已然又长开了些许,再找不着我初见他们时那张皱皱的红色脸。
再想想曾经的那两个孩童,这皇家的子女真的不存在就不存在了,连在嘴上提一声都懒。哪怕通过对他们弟弟妹妹的称呼感受一下他们曾经存在的气息,都没有机会,难怪穷苦百姓都会命比纸薄,看来要在史册记上一笔,得是多大的福分或担着多沉的担子。
我的弘晖,史书有记,虽然现在才只三岁,未来是否如同记载我不知道,毕竟我所见的现实已经与历史有着明显的出入,可见那些记载也是被人有心改过。
也许,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子不会那么早离开我的生命?根本不必杞人忧天的自寻烦恼,可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该怎么办?
“额娘,弘晖脸上沾了墨?”弘晖提着毛笔好奇地看着我,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伸在自己面前看,困惑地追问,“干嘛盯着弘晖?”
“额娘喜欢你,所以盯着你看啊。”我走到他身后扶上他瘦的肩头,偷偷叹掉心中的烦闷伏下身子轻轻揽住他,看着纸上一个个寿字笑着问道:“怎么改写寿字?你阿玛教的?”
弘晖在我怀里着脑袋,指着那些的寿字认真回道:“对啊,阿玛的,要写一百个寿字,叫弘晖练。”
一百个寿字?百寿图?这是……猛地想起这安然的日子过得淡如水,差忘了皇太后的万寿节就要到了,今年还是她花甲之年的六十整寿。胤禛居然也没提醒我一声,倒是自己在准备起礼物。
看着那满纸的楷体寿字,家伙还真是练得认真,可是要写百寿图哪里够用呢,估计胤禛也只是要弘晖写一个字,来讨康熙和皇太后的欢心罢了。不由笑问,“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