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挑眉看向院中独立的大爷,再看我时微侧着头眼中精光闪现,“你刚才悄悄和老大了句什么?朕可是没听着。”
“悄悄?”
“对,你多谢之前那句。”
“哦,臣媳只是问大哥是不是非送不可,确定一下是大哥自愿送的,免得到时府里无端再多个女人。若只是按月发饷,臣媳倒是不怕,四爷府里也养得起,只是担心大哥到时又要再多送出一座别苑,那可不值当。”
康熙一甩袍袖,抬脚向外走去,声音随着他的身形散落一地,“美得你,只这一座你就高兴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忙随着胤禛跟在他身后,声应道:“是,皇阿玛教训得是。”
康熙快走到院门时,突然停了脚步,看着院门上梁开口道:“朕刚才倒忘了看,弘晖那屋儿叫什么?”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好意思地轻声笑道:“回皇阿玛话,金不换。”
康熙慢慢回过头视线从胤禛扫到我,若有所思地露出丝浅笑,“好个金不换,朕记得过些天是他三岁生辰了,过两日你进宫来,把你家的金不换给接回府吧。”
老康心怀天下事日理万机,此等黄口儿的生日居然也能记住,难怪他当皇帝。我忙福下身恭敬回道:“谢皇阿玛,今日院招待不周,改日若是皇阿玛赏脸,请您到四爷的贝勒府去坐坐。”
康熙笑着头,没有抬脚反而低头看向我,“若是朕住在这里,你会在房门上挂什么牌子?”
“啊?”这可把我给问住了,我哪有胆子想这种事,哪个皇帝会住到这样的破院子里?无奈康熙就不是一般人,他问了,我便得给个答案,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不知怎么吐出一句,“那就只有……千古一帝、天下无双了。”
“千古一帝?天下无双?”康熙微仰了头眯着双眼望向天空,我才看到他嘴角呈弧型挑起,心里暗叹着帝王也虚荣,他已然笑着低了头对我豪气道:“好,冲你这句话,若是今年你再给朕抱个皇孙,下回南巡朕便让老四带着你同去,也让你见见什么叫三潭印月。”
耳边听见一串哈哈的笑声,康熙就这么笑着来笑着走了,我仍然想不清楚,他来做什么?难道就为了让大爷给胤禛送个别苑?为毛要对他这么好?
南巡?带我?
虽然很开心,可是,为毛要生孙子才能带,我想要女儿啊……
☆、93。满把辛酸
康熙9年三月廿六日
老康明显就是个君有戏言的昏君,在院子里得好好的,多豪气干云啊,什么“过些天就是弘晖的生日了,你过两天把他接回府去吧”,我呸!掰着手指头数了两天进宫去接,为毛不放人?害我陪着德妃闲话家长了大半天,最后也没见着儿子一面,理由居然还是国事繁重没时间宣我。弘晖才三岁,他又不懂国事,这是什么恶俗的理由啊,真是太可恶了!
巴巴地在府里又等了数日,才在生辰当天近正午时分,见到了跟在胤禛身后送弘晖进门的胤祥和十四,我真是想摆张思念儿子的笑脸,都掺了些被人耍的郁闷。
“额娘,我回来了。”弘晖倒是精神得很,松了被十四牵着的手直扑到我身前,扯着我的裙摆一通狂蹭,亲昵的劲头倒是让我顿感欣慰。
“乖。”拍拍像狗似的儿子,牵了他的手看 向走过来的兄弟三人,客套的感谢还没出口十四已抢先笑道:“四嫂,我和十三哥把弘晖给你送回来了。”
“多谢十四弟了,只是个孩子,哪值得劳动你们两位皇子,没得折煞了他。”
“哈哈,这有什么,今儿不是弘晖生辰么,皇阿玛就不留他在宫里用午膳了,特地嘱我和十三哥带些吃食过来,给你们添菜。”
十四着对身后摆了摆手,我就看见两个双手分提食盒的太监出现眼前,竟然是老康赏的,好吧,原谅你这个坏老头了。
松了牵着弘晖的手上前两步对着食盒微蹲,垂首恭敬念道“谢皇阿玛赏赐”,才示意眉妩上前接过。
我就好奇了,弘晖这子怎么就顺了千古一帝的眼缘,他可爱吧还可以,但这皇家养出来的孩子哪个也不比他差,个个都眉清目秀巧嘴灿舌,弘晖和他们一比并不算是突出。如果我厚着脸皮是因为胤禛的缘故吧,却看不出老康对他四儿子有什么特别关照的地方,拿他当大骡子大马使唤倒是不遗余力的可劲儿折腾,难道……这算补偿?
可是,一个三岁奶娃的生日有未必要这么隆重其事么?我在这里过了八个生日了,都没这么大张旗鼓过,凭毛一个娃娃捧场比我还大?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心理也会产生不平衡啊。女人啊女人,心眼儿真是要多有多,泛起醋来要多酸有多酸。
别是我,就是胤禛的生日……算了,不提了,一提全是眼泪。若是往前倒上几年,还是可以他和我在一个水平线上,但自去年入驻贝勒府,那场热闹的生日宴不提也罢。
招呼着他们直接坐进饭厅里,下人才刚奉了茶,又听到李福的声音,“四爷,九爷让君悦轩的人送了些酒菜。”
胤禛眉头微皱,很快回复了正常对李福吩咐道:“收下,给来人打赏。”
“是。”李福应着去了,不一会儿提着两个食盒回来,从里面端了几道菜摆在饭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个包裹,走到胤禛跟前双手递上,“四爷,来人这是九爷给大阿哥的生辰礼。”
胤禛看着那个捧在李福手里的包裹,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伸手接过,待李福退出门去才缓慢地打开,我探头一看,居然是个纯金的算盘。这个老九搞什么名堂,该不是还记着弘晖抓周时的事吧。
胤禛抬眼向我和弘晖瞅过来,手里捧着个金算盘配上那张严肃的面孔,真是……太不合他的气质了。
感受到他隐在眼底的不快,我心里想笑也只好强自忍住,想着怎么化解一下这个有些尴尬的气氛,胤祯已离席站起走到弘晖身边,从袖里掏出一支翡翠杆的毛笔,通体墨绿没有一丝杂质煞是好看,递到弘晖面前开口笑道:“喏,十四叔送你的。”
弘晖像是征询意见似的看向胤禛,见他阿玛了头才伸手接过,仰着脑袋对着胤祯嘻嘻直笑露出两排白牙,“谢谢十四叔。”
胤祯居然露出一副和弘晖近似的孩童笑容,看得我眼睛都有些花,不得不老康还真是眼毒,这叔侄俩的神情真的很像,如此近距离的一比较,弘晖还真是不太像胤禛。
那胤禛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也像现在这么冷漠?我努力回想初见他时十三岁的模样,貌似还是挺有生气的,至少在不同心情时还会有不同的神情出现,再年幼一些的样子……我还真是猜想不出来,也会笑得这么可爱么?我后悔啊,为毛不早穿过来,多看几年也好。
在一顿饭快要吃完时,胤祥才拿了个红色缎布包递向弘晖,“十三叔送的,拿着。”
弘晖放下筷子,才习惯性地转头去看,胤禛已开口道:“拿着。”
我看着弘晖接过来心地掀着红布,不知胤祥今年会送什么东西给他,我很好奇啊。
一团纸?红红黄黄的是什么东西?
胤祥从纸下抽出一根木棍,将那团纸上的丝线系在上面,随手提起来居然是个红牛形状的纸灯笼,造型很q,身上散布着黄色的花形图案很是喜庆,就跟年画儿似的。
“好看。”弘晖笑着从胤祥手里接过,上下左右的看着,眼睛紧盯着头也没转就对眉妩道:“眉妩,蜡烛。”
眉妩赶忙找了蜡烛来,心地插在内里的底座上燃,弘晖抓着胤祥的手站到地上,举着灯笼献宝似的走到胤禛跟前,“阿玛,看,牛灯笼,像弘晖。”
我一看可不是么,弘晖被老康接走时,身上还是一身浅蓝色的衣褂,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德妃给换的衣裳,居然一身大红,腰上系着条黄色的皇孙腰带,真跟这灯笼挺像的。
胤祥这舅舅还真是有心了,难道是他自己做的?我只知道他会扎风筝,没想到连灯笼也会做了,还做成了弘晖的属相牛的形状,太有才了。只是,胤祥这是在逗弘晖开心,还是在哄自己高兴啊?我知道有句俗语的是外甥打灯笼照舅,胤祥也这么想的?
胤禛看着弘晖手里的灯笼也跟着笑起来,脸上刻画分明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不少,嘴角微弯对弘晖道:“还不去谢谢你十三叔。”
弘晖着头就挑着灯笼蹦跳到胤祥腿边,手抓着他袍摆轻扯了两下,已被胤祥抱到腿上。弘晖一手高挑着灯笼一手扶在胤祥胸前,哼唧了半天居然问了声,“你做的?”
胤祥挑着眉毛很神气地头,揽着弘晖肩膀的手轻拍两下,笑着道:“我做的。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年给你做一个。”
“好,一年一个,可别忘了。”
我不知道这舅甥两个又了些什么,只听着一年一个便心神恍忽起来,一年一个……还能再做几个?有那么多年么?
“额娘,额娘……”
我猛地回神看到弘晖高举着手在我面前摇晃,饭厅里竟然只剩我们两个还有眉妩站在旁边,弘晖已抓着我的手皱眉道:“额娘,叔叔走了。”
“呃……你阿玛呢?”
“送叔叔啊。”弘晖理所当然地回着我的话,踮起脚伸手捏到我脸上,“额娘笑笑。”
这子真跟个鬼灵精似的,毛儿都没长全,居然还会叫我笑笑,抬手顺着他墨黑的眉头轻抚,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既是还有几年就不要想,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有儿今日福,咱也不能枉称q姐啊,再难受也不能让儿子跟着皱眉。
在心里叹口气站起身牵着他往外走,开口逗弄地问道:“你,你是什么星下凡转世的,怎么就那么招人疼。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着给你个东西庆生?哪儿来那么大面子?”
“文曲星。”弘晖扬起头一脸骄傲地看着我,咧着嘴直笑一都不懂得羞耻。
我随口一呸,停下脚步杵了下他的脑袋双手叉腰嗔道:“就凭你?还文曲星呢……你懂什么叫文曲星么?打哪儿学来的?你当我是白娘子么?就算我不是凡人女子好了,有你阿玛那样的许仙么!”
“皇玛法的,皇玛法夸我诗背得好,字也好,像阿玛,还我是文曲星。”弘晖的表情满是被人夸赞后的兴奋,居然滔滔不绝地了一大串,停了会儿才好奇地扯着我裙摆问道:“白娘子?许仙?额娘,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老康莫不是疯了,在他那些皇子里文采好的有老三,字写得好的也多得是,虽然在我眼里胤禛的字最赞无人能敌,但经过这几年的练习,胤祥和十四的字也都是很漂亮的,他居然还敢这么唬弄一个三岁的孩。难道他看着弘晖臭美的样子很开心?那也不能这么忽悠我儿子啊。
“弘晖。”
听到胤禛的声音,我和弘晖同时转头看过去,这是不高兴么?刚才还挺开心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又这么严肃?想起他刚才不是叫我,忙在弘晖身后轻轻一推,俯身道:“去,你阿玛叫你,过去问问可是要送你礼物。”
“礼物?”弘晖眼睛圆睁,隐隐闪现出一撮兴奋的光芒,待看了他阿玛一眼后转瞬归于平淡。我有埋怨地瞥了胤禛一眼,才想开口安抚儿子貌似受伤的幼心灵,弘晖已低着头喃喃地着,“皇玛法、玛嬷给过了,叔叔也送了,弘晖不要了。”
“你……皇玛法送你东西了?”这个惊喜可真是不,胤禛生日时也只是留他在德妃那儿吃了顿晚饭而已,居然对孙子这么慷慨。
“是啊。”弘晖才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还没等我问是什么宝贝,胤禛已走过来将他抱起,拉着我手走向后院。
☆、94。满把辛酸Ⅱ
我看着手里的纯白色玉佩,脑袋只觉沉淀淀的嗡嗡直响,顺手抓过胤禛腰带上系的玉佩两相比对,外形很相似,区别在于一个刻的是个“禛”字,另一个刻着“晖”,胤禛的那枚稍大些,弘晖的要上一圈。
老康搞什么飞机?皇子们都挂在腰间,我曾见过的人人都有,可是皇孙也有么?如果也是人人有份为毛赐名之后不给,三岁生辰才送?如果不是……
“胤禛?”我盯着玉佩的眼睛都有些花了仍旧想不明白,抬眼向胤禛看去,他却认真地看着弘晖薄唇稍抿轻声问道:“皇玛法和你什么了?”
弘晖歪着脑袋似乎在很认真地想,眼珠儿转了两圈才对他阿玛心翼翼地回道:“皇玛法让弘晖带回来,交给额娘。”
胤禛眉头有些皱,声音更轻了几分,“没让你系上?”
弘晖只是摇摇头,抓着我袖口声唤着,“额娘……”
我松开胤禛的玉佩坐直身子,揽过弘晖安抚着,“没事儿,皇玛法喜欢你,玛嬷送了什么?”
弘晖立时又开心起来,笑弯了眼睛从床上爬起跪坐在我和胤禛中间,神神秘秘地在胸前衣襟里掏了半天,才捏出一个浅黄色布包。我好笑地探头看着他心地放在床上,将身子向胤禛蹭过去最后直靠到他身上,胳膊支在胤禛的腿上指着布包笑嘻嘻地道:“阿玛打开。”
胤禛的表情变化很细微,我仔细地看着才分辨出有错愕、有不解、有好奇,还有眼角染上的一丝浅浅的欣喜与忧伤相互纠结着,当手伸向那块浅黄色时还有些难掩的心翼翼。
这个男人啊,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都做了父亲至少六年,怎么就这么执着呢?难道他还不能理解为人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法替代的么?原来,于他,还是不解。
这一瞬间我在检讨,也许在那段错失的母子亲情中,我这个儿媳是可以帮着多出份力拉近他们的关系的,可是同样执着的母子二人,哪个又肯先放下身段,容许别人插手?明明都心有渴望,却全摆着一张冷面孔,相同的血脉里包裹着相同的傲气,完全的别扭百分百,相似度百分之二百。
“阿玛,快,快打开。”
弘晖催促的声音拉回我的注意力,我也很想知道德妃到底送了什么东西,让这子如此神秘的偏要他一向严肃的阿玛来拆礼物。看着胤禛缓缓打开浅黄色的缎布,正红色团花图案的荷包出现眼前,嗬,只是个荷包罢了,孩子真是少见多怪。
胤禛和我的表情有些像,只是他除了松口气还有些我所没有的失望。弘晖一把抓过荷包从里面居然又拿出一个号的同样款式同样图案的荷包来,举在胤禛面前开心地摇晃着,晃一下大的一声“阿玛的”,晃一下的一声“弘晖的”。
胤禛的眼睛没有习惯性的眯起来,反而睁得很大,紧紧盯着眼前红得晃眼的荷包,声音倒像是从别人嘴里发出来的,“玛嬷送的?”
“对!”弘晖用力地着头,紧靠在胤禛身上仰头道:“里面有字。”着弘晖将荷包的开口边缘向外翻起,赫然看到一个浅黄色丝线绣的“禛”字,,却清晰。
胤禛简单的哦了一声,只盯着那个字看着,半晌才转向弘晖问道:“你的呢?”
“也有啊,玛嬷一人一个,阿玛一个弘晖一个。”
我从两张相似的认真对望的面孔转到弘晖手里的两个红色荷包,突然就觉得有想哭,以前只觉得胤禛心里苦,直到自己做了三年的母亲,此刻才更能体会德妃的心情,难怪世人皆可怜天下父母心。荷包虽轻,但那一丝一线,包含她的心意,胤禛会懂吧?
我伸手接过弘晖手里的大荷包往前凑着坐了些许,抬手伸到胤禛腰带上解着我这几年不断更换的崭新荷包。
胤禛一把摁住我的手,微哑的声音从头上传过来,“做什么?”
“该换换了。”我低着头轻声地回了一句,就着他的手将丝扣解下来,胤禛的手力道未变却由着我换了德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