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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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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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见,选秀这事其实并不适合我,应该他自己来,捎带手就把自己的后宫给充盈了,也省得我坐在这大日头下无趣。
  趁着换人的空隙,我暗自呼了口气,解语便凑过来声耳语:“累了?”
  接过她手里的茶,和空气一样的温度,勉强喝了一口,摇头递回去,“还有多少?”
  解语接了茶,与门外的公公眼神交流,声回道:“再有两三轮吧,快了,要不先歇会儿?”
  我连话也懒得了,强打起精神让自己笑起来,殿门外便又俏生生的出现一列年少女子,樱粉梨白的娇妍。
  别,还真有更漂亮的,比弘昼家新媳妇还要好看,令我眼前一亮!
  公公许是见我难得的有兴致,声音都比方才洪亮,让我想要不记得这位姑娘都难——郭谦。
  那么严肃的字正腔圆,那么动人的笑靥如花,我怎么能想歪呢……偏偏就是歪了,掰不回来。实在难忍,干脆大大方方笑出来,示意郭姑娘走上前来。
  近看更是不一般,成功止了我的笑,再想不出什么字眼来形容眼前的漂亮女人了,语匮词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低着头,我也跟着歪过去,问:“姓郭?”
  声音也美,“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姓郭。”
  “单字一个谦?”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
  “可有字?”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不才,字德之。”
  这才对嘛!只是……怎么不是德纲呢?姓于名谦字郭德纲才对嘛!只是她这般心谨慎的样子,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好名字。
  解语递了杯茶来,见我接过不语,替我问道:“平日喜欢做些什么?”
  秀女郭谦端正站着都如拂风之姿,温软语调似细流静缓,腻得人心里生痒,“绣花,抄经,下棋。”
  我的神,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难道不应该是抽烟喝酒和烫头么?这不科学!

☆、301。心之佑祜

  折腾了几日,终于搞定了选秀之事。
  持续的高温突然退去,哗啦啦降下雨来,满园子的花红柳绿败在风雨之中。待再晴朗起来时,复又盛开,更胜从前的枝繁叶茂。
  皇帝很忙,怡亲王也忙,良亲王也忙,除去上朝的时间,三个男人从早到晚地聚在暖阁里,几乎见不到人影。
  未几日,弘晚要走,连带着媳妇一起,双生儿子交给胤祥,留给我一个永念。
  去哪儿?没。归期?未定。
  这些我都不担心,只是……他不是宫里最安全么?既如此,何以还要把儿子送去胤祥家,这是什么意思?
  弘晚简单地留给我一个解释就走了——阿玛的意思。
  胤禛的意思?若真如此,怕是为了让弘晚安心吧。在这座皇宫之内,让他放心的人非胤禛莫属,出了宫去最有实力护他儿子周全的也只有胤祥了。
  弘晚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视线之内,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眼热。
  “弘晚走了?”
  身后蓦然响起一声,我揉了下眼睛转回身,一身朝服的胤祥停在面前。
  “刚走。”我瞅了眼他身后不远处紧闭的门窗,压低声音问:“去哪儿?”
  我知他不会,仍是忍不住。
  熟悉面孔总是带笑,略低了头神神秘秘的,故意空了一会儿才对我:“若黎想你了,改天进宫来看你。”
  一拳捶向胸口,他更笑出声来,捏着我脖子往前推,赶鸭子似地轰着,“进去吧。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大,活回去了。”
  我猛地扭回头,咬着牙问:“这是夸我呢?”
  “夸你们俩呢。”胤祥揉了揉额角,掩住大半张脸,无奈似地笑,“快进去吧,别哥没帮你,别话,直接亲,往死里亲。”
  亲……哥!
  我暗叹一声,回身就跑,几步跨到门前,里面传来一声细微响动。未及分辨,守在一旁的苏培盛快又轻地拉开门,我忙迈进去。
  未见杯碟破碎,也无凌乱,只他一人坐于桌案之后。阳光透过窗纸遍洒金光,却照不暖那道身影,只手搭于金交椅的扶手上,指掌间紧紧攥着笔杆子,似是断了。
  心下一惊,想起方才胤祥的无奈,一步步挪过去。
  指缝间鲜明血红,顺着肌理洇成一丝一缕。
  径直绕到椅子后面,望不见直视双眸,环肩揽住。我看不透他的面无表情,猜不着因由,平静无波的眸底太过深邃,痛与伤,哀与怒,积了太多情绪,再多对视一秒,就能将我没。
  他靠着椅背凝神而坐,盯着空气中的某处,一瞬不瞬。许久,才阖了眼眸,放松气力仰在我身上,任我搂着抱着,像个孩子。
  心疼,这几年来没有哪一刻令我如此,慌乱,紧紧抱住却使不尽全力,不及他一只手掌握在我臂上。
  “胤禛……”终是忍不住,陌生的声音从犯疼的胸腔直接溢出口。相贴面颊极轻微地动了动,比我的那一声还要轻,哑得像是闷住口鼻的呼吸,“月儿……”
  脑子里嗡的一声,我才确信胤祥的那些叮嘱是认真的,不是玩笑。
  孟夏时节,这双唇竟是冰的,紧紧抿着,若非如此碰触,不易察觉的颤抖。
  胤禛,你怎么了!我在心里叫喊数回,却只能心翼翼地,亲吻。
  紧绷的腰背被强力环住,天旋地转间换了姿势。一声轻响打破沉寂,我已全然箍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幽黑瞳仁压在眼前,再看不见其它。
  唇仍是冰凉,我试探轻吻,圈在身后的手臂愈发收紧。
  不问原由,心里的杂念却太多……弘晚,胤祥,前后脚走了,留下他一个独自坐在这里,如此要人疼爱。
  我发了狠,往死里去亲,去吻,用相同的力量去回抱,几乎虚脱失力。
  末了,他也没,一个字也没有。
  指缝间的血已凝住。我想取了药棉来擦拭,奈何犯起劲来的人自岿然不动,倔强得果真如胤祥所——活回去了。
  经常握笔的手上几处薄茧,细细描绘,那些他于灯下伏案而书的画面清晰浮现。这样一个男人,何曾不是倔强固执的,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没有血渍,看清几细微伤口,没什么大碍。就着手指咬下去,头被施了重力猛地撞上肩颈,晕得我直犯懵。
  我没喊,他倒哼出一声疼,道不尽的委屈。
  多少年来,任我如何引导都不肯就范的男人居然亲口呼疼,我的心便像针扎似的。
  从椅到床,我们抱着彼此,谁也没再多一句。正是热时,只觉得冷,心贴得那么近,捂不出温度似的。
  迷迷糊糊睡了又醒,惊梦连连,山路,暴雨,阴沉沉的天,明晃晃的剑,满地湿泞,血流成河。
  雨声挥之不去,淅淅沥沥。
  身上的某一处突然就疼起来,腹痛如绞。摁上去,早已覆了只手掌,隔衣抚摩。
  瞬间清醒!
  眼明心亮般,觉醒。
  原来,下雨了……隔着窗门,听清外面的细雨。不是梦中的那一场,如同倾盆的血,积了满山满谷。
  无法挽回的过去,似乎被潜意识压在心里不知名的角落,从不曾忆。我与他未再提过只字片语,却早已成为共有的心伤,疤留在身上,疼在心底,谁都不碰。
  不知他睡过没有,双目澄明地望着我,指腹游移,轻柔缓慢,隔着两层衣,位置尺寸拿得精准。
  “胤禛。”
  他眉一挑,我就漏了拍心跳,斟酌着试探,“弘晚去哪儿了?”
  “杭州。”
  不是西北……那就好。
  我怕听岔了误会,追问:“带着墨晗去玩儿?”
  他“嗯”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声响。
  “能不能让弘晖来一趟,我想他了。”
  “好。”他应得轻快,“过些日子带你去园子住,让他带着永玪来陪你。”
  我将头埋在他胸前,掩饰几乎藏不住的担忧,“我只是想他,不用来陪,你陪我就好。”
  头上方传来低沉笑声,胸腔在我掌心下轻轻颤动。作势捶了一拳,面孔更加紧贴心口,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的手扶在我脑后,揉着头发仍是在笑,发心每落一吻,一句,“我以为你不需要我陪,才特地挑了秀女,真是体贴入微。”
  我的心倏地疼了一下,听到他又补了句——“原来是伪心的……那便好。”
  他在笑,我想哭,又酸又涩的滋味苦不堪言。头发被他揉得乱了,心里到底烦起来,推不开,索性扎在怀里闷闷地自嘲:“总要做什么,到底……你不是当年的亲王,那么多人瞅着呢。”
  怀抱猛然退开,突来的光亮刺得眼晕,一阵黑一阵白。眼前放大了一张脸,皱着眉心沉了面孔。
  久久,他叹了一声,手指掐在我脸上,“对,不是当年的亲王了,是皇帝,所以我想干嘛就干嘛,谁也甭想拿我的主意。这世上,只有我想干的事,没有别人想让我干的。”
  我知道他不是我,只是……真的一儿都没有这个意思么?心里含糊,嘴上就念叨出来,“嗯,我知道,我没想要拿你的主意。选秀这事儿我没做过,头回做得定然不好,下回争取……”
  话被他堵住,咬在唇上疼得我想哭,眼一眨,就真的挤出几滴泪来。
  捏在脸上的手指快速扫过去,湿漉漉弄得满脸都是。
  闭上眼不再看他眸中的急恼,那些情绪我早见过,不也罢。
  相贴的唇变得柔软,落在脸上,落在眼上,夹着悠长的无奈叹息。辗转回到唇间,带着咸涩滋味,整个人压在他和床铺之间,无处躲藏。
  呼吸几乎断了,心跳控在他掌中,推挤着像是要赶尽所有。张口努力吸气,强抵着不断勾挑的舌直接探入,缠着我不许退。
  我想叫,却只有两个字,从来只有这两个字,刻在心里,刻在骨头里,刻在我身体发肤每一处。一遍,两遍,三遍,断续被他全部接收。
  终是放开,额头互抵,眉眼相连,他又笑起来,眼角眉梢俱是开怀,哑声诉在我唇边,“不管是亲王还是皇帝,我是胤禛,你的胤禛,再不负你。我的心在你这儿,身也在你这儿,每日自你的床上走,回你的床上睡,懂了么?”
  我连眼都不敢眨,被他睫毛蹭得发痒,激得眼泪不停往下掉,仍是努力睁大双眼。
  他笑意未减,偏又狠狠地叹了一回,搂我趴到他身上,紧箍着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温热双唇压在我耳上,字句吹拂,“这些话原没想要对你,日子久了你自然知晓,可是你的心这么不安定,这么不信我,我只能立个誓给你了。有朝一日,我若负你,这天下便是旁人的。”

☆、302。同舟共祈…兄弟番外

  这艘大船,载过太多人,太多货,去这世上很多地方,经风破浪。
  帆,早已换了,不是当年的黑与红。金黄之色,皇家独有。
  弘晖立在船头,遥遥望着前方,那些过去如潮水般涌来。
  少时的记忆并不深刻,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总有新的替掉旧的,太多的新奇经历充斥着每分每秒,直至将空掉一角的心日益填满。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有些擦肩而过永不再见,有些只一驻足便是一生一世,逐渐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不可或缺。
  记忆的神奇不在于记得多少,而是遗忘了多少。那些原以为久远得无从忆起的过去,早已刻在心底,那些人割舍不断,即使相隔千万里。额娘,阿玛,皇玛法,十三叔,十四叔……都是血脉至亲,偏又不能承欢膝下。
  弘晚走近时,他正临风阖目,任脑海中的记忆跨越十数年,自京城到杭州,不知来往过多少趟。走的那年,身旁一个亲人都没有,懵懂的年纪匆匆离家。后来,被阿玛自杭州接回京城,恍如隔世。再后来,是同额娘、十三叔一道,风风雨雨三四载。现如今……
  谁曾想,今日得与自家兄弟同船而行,却非当年模样,彼此皆已成家立室。
  夕阳渐落,风吹过,波光潾潾,洒了一整片的碎金。
  船头一袭颀长青色,袍裾翻飞。另一道浓墨般的身影立于其后,暗红花纹婉转延伸卷于其间,若隐若现如同花开。
  弘晚站了很久,直到弘晖唤了他一声,提步行至身畔,比肩而立。
  弘晖侧目看他,移不开视线。
  弘晚一笑,抬臂揽上肩头,“大哥这船好威风,这才算是皇商吧,比当年的九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弘晖未接口,眼中相同笑意,在他背上拍了拍。
  兄弟这身行头,一如当年。
  弘晚哪里得来的?弘晖不得而知,未见有人再穿过这一身,却十足肯定出自当年之手。阿玛的那一件?许是吧。
  若是当年,阿玛也在这艘船上……弘晖摇头而笑,哪有那么多的如若,根本不可能。那一年,将至杭州时,阿玛曾来过,最后还是带着幼弟回了京,天涯海角。
  “二弟。”
  弘晖唤得很轻,弘晚回得亦然,诶了一声,再无下文。兄弟俩相视而笑。
  暮色渐浓,风愈劲,船帆转了方向,行速便慢了些,船体随波逐流般,稳稳前行。
  弘晚撩了袍摆盘腿坐于甲板,弘晖跨前两步蹬住船梆,利落地踩上去斜坐其上,随手解了腰后系的酒壶,喝了一口丢给弘晚。
  弘晚如他般仰了一口,冰凉之感滑喉而过,微微的酸中带着丝刚烈,依然难掩清爽畅快。赞了声好,笑叹:“大哥不止船好,酒也别致。”
  弘晖撑着膝头看他,半歪着头,“白雪,一种清酒,额娘不喜欢,嫌酸,行久当地人管这叫男人之酒。等你得了空闲,咱哥儿俩一道去喝个痛快。”
  弘晚调整了坐姿如弘晖般闲适随意,摇摇壶口,再饮一口,“一言为定。”
  夕曛暗淡,成群的乌鸦自天际飞过,盘旋于岸边林间,啼声不断。
  “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弘晚低吟一句,抬头望过去,远得几乎看不到那片兀自盘旋的黑影,看清兄长眉间神色,同是思乡难掩,倏地站起身来,“大哥且先坐着,弟弟去取箫来,再拿些酒,如此良夜,你我兄弟今儿便喝个痛快。”
  弘晖低眉一笑,随手拍了下腿旁的围木,弹开个暗匣的门。
  箫,琴,酒,无一不全。
  弘晚帮他一一取出,干脆对坐于船头围栏的另一侧,你斟我饮,一来二去,好不自在。
  弘晖持箫旋了一圈,问他:“吹个什么调?”
  “听大哥的。”
  弘晖挑眉望向天边,弘晚看着他,很有些与阿玛对坐的感觉。兄弟间,若论形似,无人能比大哥更为肖似阿玛,从到大,私下里不知听人道过几回,换了他时便是神似,形态步伐乃至神情,无一不像。
  箫声一起,他的神便归了位。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竹箫,音色淳厚,自低入高,柔和圆润。
  弘晖骤然收了音,递过去,笑问:“会了?”
  弘晚接过,也笑,“试试。”
  弘晖抱琴于腿上,朗声笑道:“合一曲。”罢,十指抹挑间琴音已起。
  弘晚一怔,凝神听着,除了风吹帆响,便是船行水波,曲声悠扬,天地合一。接了弘晖眼色,执箫抵唇,琴箫一和,更添了些不同以往的恣意畅快。
  弘晖唱的,咬词嚼句,弘晚没听过,听不懂。
  歌声一住,弘晖玩笑似地向他解释:“原是额娘和十三婶哼着玩的,是广东那边的白话,听得多了,就记住了这几句,倒忘了正经怎么来的。赶明儿你见了十三叔,让他唱给你听,比这劳什子好听,一股子的江湖味儿,就跟看到他老了之后的样子似的,洒脱又自在。”
  罢,琴音继起,学着胤祥的样子摇头晃脑,拉开嗓子便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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