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会儿,耳朵突然微微一动。
静谧的夜里一男一女的脚步声渐近,轻功极好。
墨袍男子脚踏树枝,立刻飞身而去。
唯留树枝的影子在月下微微晃动。
两个黑衣人,一男一女,翻过围墙,至刚才那墨袍男子站着的树枝上站定。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宛如夜晚啼鸣的黄莺,却没什么情绪起伏,甚至带点森冷:“不知道主上派朱雀来陈阁老家做什么?”
男人面无表情,冷酷的声音低低沉沉:“统领说,到了地方拆锦囊。”
“那你还不拆?”
一男一女转身坐在树上,悄无声息的隐匿于黑暗的茂叶之中。
男子从腰带间摸出一个黑色的锦囊,动作利落的抽出了字条,两个人淡定的看完过后,男人的眼中掠过一丝常人不易察觉的异样。
女子名唤夜莺,她一贯敏锐,看到朝风眼中的异样以后,她不动声色的微微勾动了一下嘴角,却转纵即逝,那几不可察的表情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锦囊中字条上书:朱雀奉命冒充陈阁老家的千金陈映月,命朝风夜莺在暗中协助,他们暂时待命。
朝风看过字条,微微在掌心揉了揉,字条在他宽大的掌心中渐渐发出微弱的红光,而后熄灭成灰,随着夜风飘荡而去。
朝风夜莺也是暗卫,他们待命的方式就是一直在树上蹲着,朱雀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暗卫成了暗卫的暗卫。也是好笑。
陈映月自屋内浅浅的睡着。
第二天天亮时分,陈映月打开窗户抻了个懒腰,差点闪到腰。
她看到树上的那两只“大鸟”,扯了扯嘴角,咽了口吐沫。
新调遣来的大丫鬟蒲柳带着几个丫鬟来喊陈映月梳洗。
陈映月急忙不动声色的关上了窗户。
蒲柳和这些丫鬟,她们从前或是在老夫人身前伺候,或是在外围伺候,都没有见过陈阁老千金的真面目。
是以,看到陈映月不戴面纱的模样,倒也不疑心有假。
梳洗过后,陈映月坐在梳妆台面前欣赏着自己的美貌,正沉醉其中。
男女暗卫也是学过装扮的,只是平时用不上,因为总是一身黑,不光衣服要黑,连脸都得是黑的,你不能有表情的。
暗卫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不能有感情,不能有思想,如果谁有了思想,那就是离死不远的时候。
难得打扮起来,陈映月看见自己一身华彩,感动的要流出眼泪。可她面上却半分不敢显,窗户外的树上还蹲着两只“同僚”呢。
但戏也还是要演的,作为一个闺秀,她只是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把握着手里的金钗和首饰,似是在挑选。
陈夫人一早打扮梳洗过后,急急的至芝兰阁外,轻声的扣着门,“月儿,可是醒了?为娘有几句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阁老,你们家的安保不太好,你知道吗?这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跟走马灯似的在你们家窗户外面走过去了~~~~~~。
陈阁老老泪纵横,哭晕在厕所里:老夫不知道啊!!为什么都欺负老夫?懂不懂得尊老爱幼?ε(┬┬﹏┬┬)3
第3章 一梳梳到尾
陈映月侧目看向门外,抿了抿唇,低声娇柔开口:“娘请进。”
陈夫人进来后,朝着一众丫鬟睨视了一眼,扬了扬手,“你们都下去。”
“是!”众丫鬟齐齐应声,福了福身子,皆转身离去,临走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陈夫人四处望了一眼,低着身子下去,“姑娘的大恩大德……”
陈映月连忙伸手扶住陈夫人,压低声音道:“夫人,当心隔墙有耳。我奉圣命在此听候阁老与夫人的差遣,夫人万不可行此大礼。”
话是这样说,陈夫人何尝不知道是陈映月客气而已。
暗卫虽然没有品级,常年生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但是皇上的这支暗卫,形同影子部队,岂会轻易昭示于人。
如今用来帮他们那个不懂事的女儿平坑,实在是大材小用。陈阁老和她哪里有资格差遣人家。
陈映月将陈夫人扶起后,便撂了她的手,面上无半点表情的站着。
陈夫人看着陈映月面如寒霜的模样,不禁有点担心,这能忽悠过萧寰吗?
陈映月见陈夫人眉心紧锁,不禁掩着手绢捂嘴一笑,低头间柔美异常,女子的羞涩娇憨尽显。
“夫人,无需担心。”她笑言。
朝霞透过窗户的薄绢,在她脸上打起一层淡淡的金光,陈映月这一笑,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若陈夫人是个男的,只怕要动心了。
陈夫人怔楞了一下,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姑娘,我儿的状况,我还是要跟你交个底。我儿她父亲虽然是内阁大学士,但是我儿自幼娇惯,所以少读诗书,琴棋书画,她只是懂得粗浅的皮毛,女红管账,处理家事,更是一窍不通。”
陈映月目光清冷,声音淡淡:“夫人,我记下了。只是还请夫人具体画个范围出来。”
陈夫人连连点头,“要得要得,我女儿读的书不多,我晚些时候命人给姑娘送来。”
陈映月点了点头,面上虽无波无澜,内心却狂吐槽不止:这就是溺爱孩子的下场,你家姑娘就是这么被养废的!!
“还有……”陈夫人声音又低了低,“我婆母年纪大了,人难免有些糊涂,所以这些事情没有同她讲。我儿被我家老爷送去下面的庄子,婆母不知。她若派人来叫,你千万别过去,我已想好托词,只说我儿正在为自己绣鸳鸯枕套。”
陈映月点头道:“是,我记下了。请夫人放心。”
陈夫人走后,陈映月令丫鬟们都下去。
丫鬟们一走,她便起身开窗。
窗外,树上两人如两道黑色闪电,瞬间飞身过窗,进到屋内。
他二人稳稳落地,陈映月面色沉静的打量着他们两个,问:“主上有何命令?”
主上是他们暗卫在外对皇帝的称呼,在外纵然十分小心,也还是要防止隔墙有耳,所以不能称呼其为皇上、圣上。
夜莺声音淡淡:“并没有,只是吩咐我们协助你待命。”
“好,我知道了。”
“那我们出去了。”话落,夜莺转身。
朝风始终不发一言,他看着陈映月抿了抿唇,俊朗的眉宇间略微蹙了蹙,便随夜莺飞身出去,两人上了树以后,转眼飞过围墙,消失不见。
他们并未走远,仍然躲在这附近的某个别人不易察觉的角落里。
白日里,总不好一直躲在树上,容易让人发现。
吃过午饭,外面树上的蝉鸣不止,叫的人心烦。
陈映月蹙了蹙眉心,放下手中的书,陈家千金读的都是些浅显的东西。
陈映月早年是个国风爱好者,对这些东西熟的不能再熟,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记下了。
她望向窗外,抿了抿唇,外面花草葳蕤,繁花似锦下,陈映月不禁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
如今她苦心盼望的出宫愿望已经达成,那么下一步,她应该如何脱离暗卫的控制?
解药!第一步就是解药。
梁昭这个人常年待在皇上身边,在皇宫里陈映月尚且靠近不了,更别说她出宫以后了。
一时间,陈映月又被难住了。
她烦躁的捏了捏眉心,忽听门外传来丫鬟的脚步声,新调遣来的大丫鬟蒲柳前来敲门,“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要教您女红。”
陈阁老的老母亲一听说孙女要学绣鸳鸯枕,高兴坏了,非要叫孙女过去,自己亲自教授。
陈映月依照陈夫人的话,打发了丫鬟,只说自己要悉心钻研。
老夫人虽然不高兴,陈夫人在一旁圆着话劝着,也就糊弄了过去。
一转眼,在三步不出闺阁的日子中,便到了成亲的头夜。
待嫁所有的事情都不必陈映月去管,反正她不是这家的真女儿。
暗卫那边,夜莺和朝风没有再出现过,但陈映月知道他们一直都在。
喜梳成了今夜跨不过去的砍,陈老夫人踉跄着身子,非要去给陈映月梳头。
陈夫人和丫鬟扶着来回晃悠的老夫人,阻止她去芝兰阁。
一碗安神汤,喝得老夫人是晃晃悠悠。
老夫人的脚刚跨出门槛,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陈夫人立刻命人将老夫人抬回去。
陈阁老堂堂一大儒,逼得给自己的母亲下安神汤,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他心中更是讨厌那不肖女,让他在皇上面前没脸不说,他真是恬为帝师,现在连自己的母亲都要逼着他下手“暗害”。陈阁老越想越生气,当即愤愤不平的一甩衣袖,对陈夫人说:“以后都不准再接那混账闺女回来。”
陈夫人怒瞪眼睛,眼中泛起点点泪光,掩面而泣,“月儿她也不是故意的,六王爷什么人你不知道?如今她被六王爷糟践了,嫡女的身份也没了,你还不让她回府,以后她这日子可怎么过?”
“爱怎么过怎么过?难不成真让我对外宣称我有一个外室女?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简直有辱斯文!我把她接回来,让她接着丢我的脸?更何况,以你对她的溺爱,旁人一准看出破绽。就让她在乡下待着吧!”
陈夫人越听越哭,泣声埋怨:“老爷,你好狠的心。你不把她接回来,难不成你让月儿以后在乡下嫁给赤脚的农家汉子?”
陈阁老气得直叉腰,也顾不上斯文扫地,弓着背对着陈夫人指指点点:“她还想嫁人?我告诉你,她有命活着,那都是圣上的恩典。若以后萧寰发现事情真相,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你还让她嫁人?还嫌不够乱?”
陈夫人一听,呜的一声,掩面哭得更厉害了。
陈阁老使劲的瞪了瞪眼睛,看了看四周紧闭的门窗,低声呵斥着:“你给我小声点,想把事情传扬出去。你为了个不肖女,想连累整个陈家?你我这把老骨头无所谓,儿子还年轻,孙儿还小。不能为那逆女陪葬!”
“儿子又不是我生的。”陈夫人委委屈屈的哭着,把心里话都口不择言的说出来了。
陈阁老一子一女,儿子是庶长子,乃妾室所生,只是妾室难产而死,所以孩子养在陈夫人膝下。
陈夫人与这个儿子并不亲近。
也幸而不亲近,不然都养成女儿那样,陈阁老真要疯了。
陈夫人哭得陈阁老心烦,他蹙着眉头看着陈夫人,朝她扬了扬衣袖,“去去去!哭完了没有,该给‘女儿’梳头了。”
陈夫人连忙掩了哭泣声,用手绢擦了脸上的泪痕,又在眼睛上施了些许粉,掩饰掉了部分眼睛上的红肿,去给陈映月梳头。
家里头的丫鬟下人看出陈夫人眼睛微红,也只当她是舍不得女儿出嫁,并未多想。
只当夫人是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哭,所以哭过了才来给陈映月梳头。
梳妆台前,陈夫人执着梳子,捋着陈映月瀑布般柔亮的青丝长发,一边梳着一边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身后仍有丫鬟伺候着,陈映月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回过头,执着陈夫人的说,羞涩的笑语:“谢谢娘。”
陈夫人点点头,慈爱的摸了摸陈映月的背,“我儿长大了,以后嫁人了,要规行矩步,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任性胡闹了,知道吗?”
陈映月点点头,复又撒娇道:“娘,我哪有胡闹过?”
“好好好,你没有。”陈夫人拍了拍陈映月的背,目光渐渐放空,她想,这要真是她的女儿出嫁该多好。
一出戏演下来,陪嫁的丫鬟们也都看足了,陈夫人便出去了。
对着这些丫鬟,该训诫的话,陈夫人白天也都训诫完了,无非就是让她们好好伺候姑娘和姑爷。
陈映月拾掇完了,便转身躺下,夜里有些难寐。
第4章 强行尬聊
晨起,凤冠霞帔上身,胭脂如霞,腮若莹雪,一番打扮过后,大红盖头盖上头。蒲柳扶着陈映月出了陈府的大门。
鞭炮声隔着盖头响彻在陈映月的耳边,她听着,只觉得人生如梦如幻。
穿越这两年的生活恍如隔世,如今她要面对的又是一番新的未知与茫然。
暗卫的生活虽然辛苦不见光,但是陈映月没有出过任务,所以生活比较单一,除了训练再无其他,虽然那绝对是魔鬼训练生活。
可如今就算高床暖枕,也不过是浮在海上的浮沙。
因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一切就全看她的应变能力了。
更何况陈映月的目标不是唯命是从,暗卫不过是工具,焉知她的利用价值结束以后,皇上会不会下令将她处死。
所以陈映月一定要走,她要离开暗卫组织,摆脱帝王的桎梏与控制。
如果不能,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抱紧国舅爷的大。腿?
陈映月眉心蹙紧,纠结的思考着。
轿子悠悠落了地,踢轿门,拜堂,一切似乎顺利的不能再顺利。
传闻中那个放荡不羁的国舅爷好再怎么混账,也没在自己的婚礼上胡闹,这倒是让陈映月松了一口气。
二拜高堂时,隔着盖头低头时,陈映月只瞄到了一双脚,绛紫色绣海棠花的裙摆下是一双描金的褐红色绣花鞋,老年人款式。
看来只有关内侯夫人在坐,关内侯是不肯来的。
他也不让关内侯夫人来,但是关内侯没拦住,关内侯夫人还是偷偷的来了。
见他儿子成亲,关内侯夫人眼泪一把一把的往下落,却因为满堂宾客,她用手绢掩面忍着。
来参加萧寰喜宴的,大多都是纨绔子弟,或者江湖跑马的人士,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关内侯夫人不敢久留,关过拜堂礼以后,便匆匆离去了。
离去前,少不得对萧寰一番嘱咐,萧寰穿着大红喜服,正大口大口的喝酒,和前来贺喜的人闹成一团。
关内侯夫人摇了摇头,想她这儿子,算是这辈子没指望回家了。
人已经是这样放荡不羁了,还娶了个不贤德的妻子。
乐过之后,关内侯夫人脸上又升起点点的愁绪。
红烛高照,屋内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陈映月坐在盖头底下,静静的等着。
演戏演到要如此奉献自己,真是人生的最高悲催境界。
想到一会的洞房花烛,陈映月浑身上下都发冷,满身都是鸡皮疙瘩。她突然发现,古代女子结婚好狗血,丈夫都是陌生人。
陈映月用手偷偷的缴着自己的裙摆,心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她好想逃跑。
吱的一声,门没响,窗户响了。
暗卫夜莺自窗户跳进来,悠扬清悦的嗓音在陈映月盖头前低低响起,“朱雀,接令。”
陈映月把盖头掀开,面无表情,装冷酷中:“是。主上有何命令?”
“主上得到消息,六王爷会派人刺杀萧寰,你的任务除了扮演好萧寰的妻子,还要负责保护他。主上命你和萧寰寸步不离。”
这太有难度了吧?陈映月内心仿佛遭雷劈。谁都知道萧寰浪荡,到处瞎跑,她不暴露武功的情况下怎么跟着他?
皇上就不能处理好自己的家事?为什么为难她?
皇上这不就是在处理嘛!为了防止他们打起来,特地给萧寰安排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假媳妇。
只是慕容桀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置萧寰于死地。明明“错”的是他。
嗯,就因为“错”的是他!慕容桀心虚啊!他怕萧寰发现了,跟他拼命,犹记得当年开瓢之仇。萧寰疯起来,可是要恁天恁地的。
所以,慕容桀决定先下手为强。
门外脚步声远远传来,夜莺耳朵一动,飞身出窗,踏叶行枝而去。
陈映月急忙盖好盖头。
她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