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红泥小炉上正在咕咕的冒着热气。
将茶叶放在茶壶中,冬芷将小炉上滚着的沸水提起,茶叶的香气,因为这沸水的一激,蔓延到整间马车的车厢中。
“冬芷,你今日是怎么了?”
闵应的话,让正在斟茶的冬芷手上一抖,但是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淡定的将茶倒完,递到闵应的小几前,临了还提醒了句‘烫’。
“奴婢没怎么,可能只是第一次随着主子出行,有些激动。”
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但是冬芷很快就将笑收起,安静的坐在一旁。
“那好,冬芷,这道豌豆黄就给你吃吧,今日启程的早,你怕也还未用早膳。”
闵应将小几上一道精致的点心拿起,递到冬芷那边,等到冬芷接过,才将手收回。
“谢王爷”
这礼数上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闵应没有说话,只是端起盖碗,用茶盖将上面的茶叶撇了撇,往嘴边送去。
“雨棠,你还要对我演到什么时候?”将盖碗放下,闵应微微侧了下头,注视着正在吃手中豌豆黄,被闵应这一问突然顿住的‘冬芷’。
“咳咳咳——”被闵应的话一吓,‘冬芷’竟然不小心呛到了。
“快,喝水”
闵应倒了杯茶,但是想到这茶太热,灼口。忙将自己刚喝了一口的茶递了过去。
穆雨棠被呛的厉害,也不顾什么了,接过茶就往嘴边送去。
“你是怎么发现的。”
将手中的豌豆黄放回碟中,盖碗也放回原处,她如今才看清,这小几上可不就这一套盖碗吗,就是刚刚闵应用的那盏。
想到这里,面具下的穆雨棠小脸一红,但是好在有面具的遮挡,闵应应该看不到,她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你这脸红的跟这盘子中的苹果似的,想什么呢?我递给你茶的时候可是换了边儿的”
戏谑的看着仓皇摸向自己脸颊的穆雨棠,闵应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但是笑过之后,他的脸上渐渐严肃起来。
“我还以为,你那日如此轻易的松口,是同意我去了。没想到还有这出儿在等着。”
闵应说话的功夫,穆雨棠已经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这东西厉害是厉害,可就是不能让自己的皮肤透气,她只戴了一会儿,就感觉脸上沉闷的紧。
“你是怎么发现的?”
本来还因为闵应调笑的话有些气愤的穆雨棠,也彻底冷静下来,紧张的吞咽了一下,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又心虚的盯着闵应。
“别跟我卖萌,我不吃这一套”
“什么是卖萌?”随着说话,穆雨棠的眼睛又眨了几下。刚刚脸上的红晕也还未褪下。
“哎,这个,没什么,就是夸你好看的意思。”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闵应的眼神悄悄闪到一旁又回来。被这样灼灼的盯着看,轮到闵应有些不自在了。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发现我的。”
说着,穆雨棠将手探向小几上,拿回碟子里她才咬了一半的豌豆黄。
“这个简单,首先,冬芷这丫头泡茶有个怪癖,喜欢用冷水先冲洗一下茶叶,再用滚水冲泡。还有,她不喜欢甜食,但是这豌豆黄,好像是你最喜欢的糕点吧”
正在小口吃着手中豌豆黄的穆雨棠边听,脸上的惊讶之色越重。
原来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在不经意之间已经暴露了她。
“那你就不担心零七会暴露吗?”
“不会,他比你谨慎的多,而且……”
话已出口,闵应才知道追悔莫及,看穆雨棠还未反应过来的模样,他赶紧将话锋一转,“我已经提前训练过他,让他将我的习惯尽力学上个七八分就好。”毕竟他平时也不是个多平易近人的人。
一下朝,除了太皇太后宫中,就是小皇帝那里,再不就是荣王府。
他一向与朝中大臣没有什么应酬往来,那些什么风花雪月的宴会,他都是一律回绝的。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穆雨棠的脸色变的有些不好看。“你怎么对冬芷的喜好这样了解,还有她的习惯,你是不是没事老是偷看人家?”
“绝对没有!”闵应条件反射般的双手屈肘举起在胸前。
“那你怎么会如此清楚……”
满脸的不相信,穆雨棠显然对他的说辞没有完全接受。
“我身边伺候的人,我都很了解啊,你看,乐湛喜欢吃辣的,但是他吃多了辣不出三日,嘴角必定冒火泡;零七睡觉喜欢打呼噜;零六最受不了脏污……”
看闵应仿佛要将身边人的小癖好,小习惯细数个干净的模样,穆雨棠赶紧叫停。
“你看,我真的不只是了解冬芷,而且并没有对她有多余的关注。我对她真的只有主仆之情,别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前几日去外祖母家的时候,外祖母与舅母都说过,你位高权重,荣王府中又子嗣单薄,少不得在我进门之前你要添几个通房丫鬟伺候。让……让我放宽心,切莫与你闹别扭。”
说完这番话,穆雨棠的脸也彻底的垂了下去。
虽说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她只要一想到以后会有其他女人躺在闵应的怀中与他浅笑低语,她就说不出的厌恶排斥。
“通房丫头?哈哈哈,我需要什么通房丫头”闵应的笑成功让穆雨棠抬起了头。
“不对,不对”仔细一想,这话好像有歧义,闵应措了下辞重新解释道。“我闵应今生又无纳妾的打算,何苦误了人家姑娘。”
“……你真的如此想的吗?”
穆雨棠的眸子彻底融进闵应的双目中,她在他的双目里,看到的是自己紧张的模样。
“不光这样想,我还要这样做。还有我们的儿子,他要是敢纳妾,干那些荒唐事,看老子不打断他的腿。至于女婿,若是敢胡来,我也上门去打断他的腿,我闵应的女……”
见闵应越说越偏,越来越不着边际,穆雨棠的脸上也越来越红,“你快别胡说了”。
回过神来的闵应看到穆雨棠双颊上的红霞,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王爷,怎么了?”
乐湛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从车帘外传来。
今日这马车是由他赶的,为了掩人耳目,闵应让护卫都乔装跟在周围,这样若是有个不慎,也能打对手个措手不及。
“没什么事,你小子的帐,咱们来日再算。”
穆雨棠能上这马车,少不了这小子的接应,别以为他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捉虫)
“你确定在这里?”
六安看着面前这黑不溜秋的峭壁,没来由的一阵怒火冲进心里。
“侯爷,真的是这里,小的已经对照这两本册子看了无数遍了。”
说话之人嘴上留两撇胡子,一对绿豆大小的眼珠子咕噜噜的在眼眶里转个不停。
“难不成要将这山崖凿开?”闵慎也满脸的不信。双手背后,欲看六安如何应对。
不说他们寻宝之人奈何不了这山崖峭壁,就算是那埋宝之人,他怎么能将这石壁凿开,将宝物放进去,又能让这峭壁完好无损的恢复原状?
这看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峭壁上的纹路一看就是浑然天成的,裂口处也看不出什么人工开凿过的痕迹,而且最大的裂痕,也就只能盛下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谈何让人进去。
“那就凿开”不在意的开口,六安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你疯了?”
闵慎不可置信的看向六安,但是他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六安的决断。他们已经为这宝藏付出了太多,如今已经是临门一脚了。怎么会退缩。
“若是宝藏真的在这峭壁后面,就算将这座山凿穿,也值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打断闵慎的话,六安终于吝惜抛给他一个眼神,“这座山我们已经买下,左右想干些什么,只肖与外人说我们在采石伐木就好”不会有人怀疑他们。
自从知道这宝藏的具体方位之
后,六安就命人以做木料生意的幌子,想方设法买下了整座山头。
临近村的里正见有银子可赚,还能将这长不了多少粮的荒山给撇出去,高兴还来不及呢。
自是不会有太过的过问。
不过,这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如今一个月过去,峭壁旁已经搭建好了棚子,有人日夜看守着,其余的人则是协力开凿峭壁。
峭壁倒也真被他们给开出了一个大洞,但是越往里凿,六安心中一日比一日不安,虽然面上不显。
这峭壁里面还是石头,根本不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的模样。
就算是宝藏藏的深,可是如今这一个多月过去,他们都快挖到山腹了,连那宝藏的影子都没瞧见。
若不是那本册子是她命人送来的,他都要怀疑这册子是不是被人给动过手脚了。
“动手脚!”六安突然站起身子,吓的一旁伺候的人赶忙上前,还以为有什么吩咐。
“拿纸笔来”
侧首看向一旁的侍者,六安双手交握成拳,焦急的情绪布满周身。
“是”
那侍者见他这样,哪里敢耽搁找不自在,赶忙找来纸笔。
信上的字,六安是用萧国字来写的。将墨吹干,信折好塞进桌上的信封中。
“这封信立即快马加鞭,送到八公主手中。”这位八公主,正是李芜,不,应该称其为谢芜才对。
萧国的八公主,相传是萧国皇帝最为疼爱的女儿。甚至有传言,萧国皇帝有意要册封其为皇太女。
这都是谣传不假,不过也可能与萧国皇帝至今还未立储有关。
这位八公主,不论学识还是计谋,一直以来都是媲美众位皇子的存在。
如今这次行动,也是由她亲自掌舵,但是没想到在一开始,就出了这样的岔子。果然还是眼高手低的丫头片子。纸上谈兵的本事不错,这一真刀真枪的开始干了,就露怯了。
“是”
接过信,一刻也不敢耽搁,那人飞身上马,往山下赶去。
“侯爷,怎么了?”刚刚去拿纸笔的侍者看写完信的六安心情还是不畅,硬着头皮开口道。
六安看着远方的山脉,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传令下去,留下些人继续深挖,剩下的,随我撤退。”
“侯爷?”
“我的话听不懂吗?”
没有回头,但是六安说话的语气冷的让人打颤。
“是”
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六安咬牙切齿的望着大山深处,吐出了两个字:闵应。
若是这第二本册子是假的,那他们所有的计划行动,闵应已经知道了多少?
他们竟然像群傻子一般在这里凿了一月的山,每每想到这里,六安的嘴角就止不住的颤抖。
眼神中的杀气也更盛。
“要撤离?为何,你们不是一直在寻这宝藏吗?”
闵慎的声音突然从六安的身后出现。
“难不成宝藏不在此处?”
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三分的戏谑,显然,以闵慎的狡诈,早就想到了这里的不对劲,但是他却一直都没有说,一时因为如今六安对他的态度,二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你很聪明,但是王爷,已经有些晚了”
‘砰——’的一拳,六安掏在闵慎的腹部。
“你——干什么?”闵慎整个人弯成了个虾子,可能是因为疼痛的关系,脸上的冷汗倏地冒了出来。
“你还以为这是你当主子的时候?如今的你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还敢来嘲笑我?”
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六安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直到闵慎昏死过去,他才罢手。
“直接抬下山”
“是”
若不是念在闵慎还有几分用处的份上,就冲他以前在闵慎身边受到的呼来喝去的折辱,闵慎早就不知道死过几回了。
……
闵应手中掌握的消息,一月之前,萧国那帮人就进驻了一座山林。明面上说是要做些木料买卖,在山上建林场伐木,其实是在一处悬崖峭壁底下日夜凿壁寻找宝藏的下落。
闵应寻到那处山林,并未直接上山,而是先去了山下的小村子。
听闵应忽悠了几句,那里正也信了他们是出来游学的富家子弟的话。
话里话外,闵应想要将这山上人的底细给打听个清楚。不过说实话,这个里正当时光顾着收银票,高兴,对山上人的底细并没有了解多少。
并没有套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不过那位理正最后的一句话倒是让闵应终于正色起来。
“您是说,前日下半晌,那群人下山了?”
看着那正捧着银子左看右看的里正,闵应接着问道。
“是下山了不假,但是应该不是全部,那山上还能时不时的传出伐木喊号子的声音,应该这些人只是下山有事吧。”
掉进钱眼儿里的理正终于将都快搓热的银子揣进怀里,他这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分量这么足,成色这样好的银子,可得好好揣好。
上次买山头的那群人给他的是银票,那银票轻飘飘的,哪里有这银子握在手里踏实。
“下山有事?”
能有什么事,比挖宝藏更能吸引他们。要知道他们设计了这么多,冒如此大的险偷偷潜入大梁,可不就是为了那宝藏吗?
怎么会轻易放手?
“里正,我家少爷想去山上看看,帮我们老爷子寻块好木料做寿材,您看——”
说着,乐湛又递过去一枚银锭子。
这一枚得有五两,够穷苦人家好几年的嚼用了。
理正一看见银子,眼睛比那银锭子都亮。
“好好,去去。我知道那座山上有处地方的木料不错。不过就是在个峭壁旁边,不太好找。”
“那好,理正,您帮忙指下路吧。”那里正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带到山上到时候也是个累赘。
“阿应,好了吗?”
在马车中候着等消息的穆雨棠,见闵应嘴角弯弯的上车,就知道事情应该顺利的很。
“嗯,等会儿上山”
看着一脸希冀的穆雨棠,闵应这让她在山下等着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左右他身边护卫多,留她在山下也不比在他身边安全多少,索性也就不扫她的兴了。
……
“八公主,来信了”
小倩一身劲装,一改在京城时唯唯诺诺的模样,英姿飒爽的站在谢芫身侧。
“东郡来的?”
谢芫放下手中的算盘,如今她表面上的掩护,还是镇远镖局的少当家,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
“是”
这封信可是累死了三匹马才送到的。
毕竟西靖与东郡,一西一东。相隔实在太远。
“什么?”
阅完之后,谢芫手中的信飘落在地。
小倩看到她家主子神色突变的模样,有些不解,但是她又不敢贸然捡起那封信,看看到底写了什么能让她家主子脸色大变。
“我们,都被闵应那家伙,戏、耍、了!”
咬牙切齿的说完,谢芫的脸上布满恨意。
“去报信,行动提前。”
既然这梁国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先把它灭了再谈宝藏的事也不迟。
他们萧国虽然还不具有一统几国的实力,但是就近解决掉这个如今已经元气大损的梁国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边初到东郡的闵应,也已经差不多猜出那群萧国人已经发觉。
前几日山中往西边送消息去的这事,虽然做的隐蔽,专门选夜黑风高的时辰往外送的,但还是瞒不住一直在山下监视着的闵应的人。
这些人都是闵应精心选派,他们心细如发,专事跟踪盯梢。但尽管如此,还是没有玩过那老奸巨猾的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