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敢低头或者抬头,去看一看,自己的脖子上,是不是只剩下鲜血。
她牙关打颤,只觉得身后的这个少女,不是人。
哪怕她平日里再温和如水,但是现在,从里到外,拿着那把惊世的剑,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而现在,这另一个人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
“我告诉你,莲萱伤了一根汗毛,你死。莲萱若是没了性命,我,灭你一族。”
哪怕是昭阳公主对她说让她死,她也会不屑的嘲笑。
哪怕是大医王对她说要灭她一族,她也会冷傲的反击。
但是现在,一直将自己的光芒隐藏在莲萱,昭阳公主之后的少女说出这句话,却只能让人,相信,并且恐惧。
她,有这种实力。
而后,一声清越的剑鸣,那雪色的长剑就收归回宋晚致的手里。
昭华后还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接着,便感觉到一根尖锐的东西沿着她的背脊直直的穿透而来,仿佛有千万只虫蚁正在啃噬着她的血肉,痛得她一声嘶哑的惨叫,便浑身冷汗的蜷缩在地上,再也没有半点的意识。
宋晚致将剑一挽,而后,转头,轻轻的弹开扑向莲萱手指尖的一片飞雪,而后,朝着前方疾奔。
她几乎用尽全力。
身上的少女的肌骨在一寸寸变凉,脸色白的,几乎和雪一样的颜色。
再快!
还要再快!
宋晚致,你拼尽全力守护的是什么?!你一直不能放弃的是什么?!你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你,已经没有机会。
一旦失败,你,就,再也没有机会。
——
“砰!”
门被一脚踹开,窝在窝里的兔子猛地惊醒过来,守在屋内的王叔猛地睁开眼。
“小姐!”王叔看着宋晚致,惊诧开口。
面前的少女浑身是雪,一张脸却比雪还白,胸膛微微喘息。
近三年,他都没有见过宋晚致这个样子,这个曾经以绝对傲然姿态凌驾在众人之上的少女,自从两年前的大变之后,便再也没有如此慌张的时候了。
他还来不及问什么,宋晚致便闯入内室,然后将背上的少女放在床榻上,接着,一转身,便飞奔出屋外,而后,从马车内拿出了两个乌木盒子。
打开一个乌木盒子,一百零八根银针整整齐齐的排列。
打开另外一个乌木盒子,一小块流动着血色的东西安然躺在盒子里。
那是,麒麟血。
宋晚致拿起麒麟血,而后割了一小块,接着放到莲萱的嘴唇里面。
“小姐,你……”王叔想要阻止,但是却知道,阻止不了。
这个时候,恐怕拿宋晚致的半条命来换,她也会义无反顾的。
“王叔,到外面守着,无论是谁,在两天之内,全部,拦住。”
“是。”王叔应着,又看了看脸色雪白的少女一眼,最终叹息一声,转身而去。
在王叔转身的刹那,宋晚致的袖子一拂,珠帘层层落下,床榻上的少女的衣服层层剥落,而那乌木盒中的一百零八根银针,也瞬间层层插入少女的身体。
接着,她切开自己的手臂,将流淌的鲜血放到了少女的嘴边。
即便是在昏迷中,但是那血液中的味道,却可以催生所有的**和杀戮,脸色青白的少女,下意识的吞咽。
宛如吞咽最美味的食物。
无法阻挡。
引人堕入地狱的,味道。
王叔笔直的站在门外,望着外面依旧在下着的大雪,枯老的脸上泛起无言的味道。
鲜血的香气终于从这间小屋内流淌出来,一丝丝,即使在这样的大雪的封盖中,也,无法阻挡的流淌开来。
群兽如癫,人如兽狂。
只有那一把,孤零零的剑,颤抖的嗡鸣,带着皇者的威仪。
靠近者,杀无赦!
香味如魔。
人心亦如魔。
孝景帝依旧半眯着眼睛靠在榻上,屋外,雪落无声,有间接巡逻的守卫兵不断的走过,铠甲随着他们的步子发出碰撞的声音。
谢珩依旧端端正正的立在后面。
早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做一个听话的太子。
外面渐渐浮起一层亮色,半眯着眼的孝景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一动。
谢珩立马上前扶起孝景帝。
“走吧。”孝景帝开口,“差不多了,如果宋晚致能出来的话,现在应该出来了。”
谢珩一听,微微愕然:“父皇,她进入幽谷腹地了?”
孝景帝点了点头:“是。那个丫头,竟然进入了幽谷腹地,你说有不有趣?”
谢珩一听,心中涌起波澜,沉默了片刻,最终道:“果然不愧为荣子月的血脉。”
“她的女儿?”孝景帝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她都只能是荣子月的女儿。”
谢珩心中暗惊,最终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扶着孝景帝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有内侍撑着黄盖大伞而来,替两人在遮住风雪。
不过一夜功夫,地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而此刻雪依然下的极大,密密的雪覆盖下来,仿佛与世隔绝。
孝景帝不过刚刚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重深沉的光,眼底竟然透露出一丝癫狂的兴奋。
谢珩察觉异样,问道:“父皇,怎么了?”
孝景帝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询问,而后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香。”
香?
谢珩仔仔细细的闻了闻:“儿臣并未闻到。”
孝景帝一下子睁开眼,只觉得灵魂都在颤抖,他脑袋里一时空白,竟然开始想着现在什么都不管,只要找到这香味才好。
谢珩看着孝景帝有些不正常,于是喊道:“父皇,您不是说有事吗?父皇!”
最后一声声音使得孝景帝猛地回过神来,他又使劲的闻了闻,但是大雪茫茫,刚才那一缕让人血液沸腾的香味却消失殆尽,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但是,他知道,这不是错觉,就是因为知道不可能是错觉,所以现在的他心里涌起滔天巨浪。身为帝王,他的骨子里是向往那些权利和**的,而刚才不过一缕似有似无的香味,就可以让他热血沸腾,甚至忘乎所以,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那香味完完全全摆在自己的面前,会是怎样的感觉。
“你没闻到什么香味?”孝景帝又看了看谢珩。
谢珩摇了摇头。
孝景帝沉思下来,自己虽然内腑受伤,现在恐怕大限将至,但是毕竟是无相境,而他儿子的境界还低,恐怕闻不到。
难道,那香味对境界越高的人作用越大?
孝景帝还待想下去,便看到前方有人飞快的跑了过来,面上带着张皇失措:“陛下!陛下!”
孝景帝看着他,皱了皱眉:“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猛地从马上栽了下来:“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出事了!”
等到孝景帝和谢珩赶到那里的时候,就只看到一片狼藉,方圆之间地面毫无积雪,仿佛狂风肆掠而过,所到之处,草木皆荒凉,而那些人,一半的人左手受伤,一半的人右手受伤,大多数的人还处在震惊状态还没有醒悟过来。
云劲蹲在地上,旁边的一个女侍卫正小心翼翼的护着昭华后。
“母后!”谢珩立马疾行过去。
昭华后蜷缩在地上,凤冠坠落,发丝凌乱,脸色刹白,冷汗一层层的冒出来。
这样的昭华后,谁见过?
谢珩急忙上前,想要看看,却被云劲制止住:“先不要动。”
谢珩着急地问:“将军,到底发生何事?”
云劲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昭华后的后背,道:“小心别碰到皇后。”
谢珩顺着云劲的手指一看,就看见一根大针插在昭华后的后背,只露出一个针头。
谢珩吓了一大跳,想要伸手去碰,却被云劲喝止:“别动。这针法不是一般的针法,一碰,皇后说不定有性命之忧。”
谢珩更是着急,转而看向孝景帝:“父皇。”
孝景帝也走上前来,他虽然受伤,但是境界在那里,一眼便看出这针刺得极快,而昭华后和他相伴多年,若非痛到极致,是万万不会露出这这种状态的。
想到此处,他蹲了下来,握住昭华后的手,转头道:“快去叫太医。”
“是!”
旁边的内侍应着急忙去喊太医。
而在喊军医的这段时间,孝景帝的目光一扫,然后看向云劲,眼神一暗:“七重门?”
云劲看着孝景帝,点了点头:“是,陛下。”
孝景帝莫名的有些发怒:“朕不是叫皇后等着宋晚致吗?!她这是在干什么!”
他说着,将昭华后的手放开,然后站了起来,又扫了一下满地狼藉的地面,脸色沉了下来。
云劲倒是没想到这是昭华后私自行动,在他眼底,昭华后可不是这般没有理智的人。
“谁做的?”孝景帝在旁边问。
他的目光扫过,心里仍然有些吃惊。
这七重门有多么厉害,他自然是知道的,当然,他也是默许昭华后有她单独的势力,而在这七重门,就是昭华后家传的护身符一样的东西,但是现在,这护身符很显然被人摘了。
云劲听到孝景帝这样问,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的道:“应该是,宋晚致。”
“什么?!”
孝景帝和谢珩同时出声。
云劲看着这父子二人的神色,缓缓的补上一句:“从第一重门到第七重门结束,她只用了,不到三炷香的时间。”
如果说宋晚致突破七重门是不太可能的话,那么,不到三炷香的时间突破七重门,不管对于在座的谁来说,都是——不可能!
那个少女身上,到底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实力!
孝景帝闭上眼睛,过了好半晌,方才睁开眼睛,然后看着场上众人,终于知道这些人如此反常的原因了。
他垂眸,看着雪地上那落下的昭华后的发丝,锋利而干净的断掉。
而这个时候,刚刚反应过来的谢珩也看见了,他不知为何的觉得有些奇怪,然后走上前,低头,想将那被雪压了一大半的青丝拿出来,但是还没接触到,孝景帝却突然伸手,将他一拉!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慢了点。
那青丝突然从雪里面爆开,而后,风声被割裂,“咻”的一声,谢珩的手已经被割裂,而后,袖袍也顺着“刷”的利落的切成两半,掉落在地。
那剑风太快,快得连谢珩都反应不过来,而即便反应过来了,也毫无反抗之力。
而这剑风,仅仅是地上那缕发的残余。
那么,真正的剑呢?
当那样的剑出手的时候,又该是怎样的实力?!
这下,三个人全部沉默了,因为震撼,沉默了。
没有人能够说话。
而这个时候,那边的太医也急忙的赶来,谢珩瞧见,急忙将他叫了过来。
这随行太医是太医院的院正,也算是颇有点本事,但是他上前一看,顿时就呆在了那里,一头冷汗“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要知道论医也同比武,到了一定境界,见到高手总想上前切磋一下,而现在,他看着这一针,顿时如遭重击。
这针,拔不得。
这针将身体的奇经八脉全部汇聚在那一点上,而这一点,找的简直精妙绝伦,只要一动,昭华后必死无疑。
“怎么样李太医?”谢珩急忙开口。
那李太医顿时就跪在地上,颤抖着道:“还望陛下,赶快去请大医王出山,否则,皇后娘娘恐怕有难。”
孝景帝皱了皱眉头,询问:“皇后撑的了多久?”
李太医犹豫道:“回禀陛下,具体时间小的也不知道……但是,三四天应该没有问题。”
三四天,这个世间太赶了,若是恰好碰到大医王在闭关,皇后那岂非只有死路一条?
他低头看着昭华后,然后道:“珩儿,你派人守在这里,和我,一起,去找宋晚致。”
谢珩心急如焚,当即道:“父皇,儿臣先和人先行一步,您之后再来如何?”
孝景帝现在的身子肯定比不过谢珩,听到谢珩这样说,便点了点头。
谢珩听了,立马带着云劲和一众人马,翻身上马,迅速的往回赶去。
他不知道宋晚致在哪儿,但是现在,只有先去她的住所碰碰运气了。
而这个时候,天业已亮了,这是冬猎的最后一天,一路上的贵族少年少女都在往回赶,当他们看见谢珩着急疾奔的身影,而旁边又紧紧跟着云劲的时候,不由感到奇怪。
难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拿到了圣人遗迹?
于是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但是,他们没有料到,谢珩等人来的,竟然是昭阳公主等人的住所。
而此时,雪落无声,房门紧闭。
一个枯槁的老人坐在门外,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连一大波的人马进来,仿佛都没有丝毫感觉到。
谢珩看着那人,知道是跟在宋晚致旁边的,于是便问:“宋晚致在里面?”
然而对面坐着的老者却纹丝未动。
见老人没有回答,谢珩又扬高声音再问了一遍。
但是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宋晚致不在这里?
其实谢珩也没有多报希望,因为按照平常人的思维,刚刚出手伤了皇后,又怎么会乖乖在这里等着?
他这样想着,就想先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看着,然后自己在转到其他地方去寻找。
但是他刚刚萌生这个想法,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吟,而后,便是宋晚致温柔的声音:“阿萱,阿萱。”
谢珩顿时反应过来,冷冷的看了那坐在门口闭目养神的老者,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他一声冷喝:“去!破门!”
他的母后危在旦夕,他可没有功夫在这里和这些人周旋,刚才自己的态度已经够好了,然而得到的却是漠视。
既然是漠视,那么,就看谁漠视谁吧?!
不远处,围观的贵族男女已经在窃窃私语。
“出了什么事儿?”
“听太子的话,仿佛是和宋晚致有关。”
“宋晚致?那个由昭阳公主庇护的?”
“哼!若不是被昭阳公主庇护,她以为她有多厉害呀?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人罢了。而现在,昭阳公主不在,她又得罪了太子殿下,看她还威武的起来不?”
……
男男女女的声音不断的传来,但是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在谢珩说出那句话之后,跟在他后面的那些侍卫提着刀就冲了上去。
他们冲向的是门,而不是那个坐在门口闭目养神的老者。
谁都没有把一个枯槁的老者放在眼底。
不过一个马夫。
坐着最低贱事的,除了赶马就是喂马的,马夫。
刀尖带着力度,十个人冲上去,准备轻而易举的切开那扇木门。
但是,枯槁的老人睁开了眼睛,那双眼底里却依旧带着枯朽的模样,丝毫不显得令人惊异。
然后,坐在木凳上的老人,抬起了脚,然后,轻飘飘的一踹。
很轻的一踹,仿佛在舒缓的活动,甚至,用不上“踹”这个字。
但是,这个动作,却远远比踹更有实力!
像是陡然间起了一阵旋风!
周围所有的风雪仿佛都随着这一脚卷了进来,所到之处,全部收归所有。
那些攻击而来的侍卫像是一粒沙尘,全部不由自主的随着被吸进去,而后,那股看似温和的漩涡,仿佛这世间最为狂暴的水一样,扭曲着他们的身体。
而后,骨碎。
一具具尸体就那样躺倒在地下。
谢珩已经彻底惊住!
云劲也彻底呆住!
而不远处的那些少男少女,更像是看着这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