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昭国国都覆雪城内,梁家的府邸占据着除皇宫之外最好的地段,而在那座辉煌的府邸外,两只纯金打造的雄狮,便足可见识到梁家的富有。
作为开国元勋之后,梁王府后面的有名不是因为他的权势,而是因为它的财富,如果真的有富可敌国这四个字,那么,一定是他们家。
宋晚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落魄的青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梁王之后。
所以,他讨什么公道?
四年,她才发现,她已经,整整不了解昭国,整整四年了,其他的国家还有一些信息,但是封锁的昭国,却根本无法从外人的口中了解到分毫。
但是,周围的人瞬间便议论起来了。
“原来,他们便是想要窃取国祚的梁王之后!”
“公道?他们还要什么公道?难道不是因为财富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了?然后将手伸向了太子殿下的寝宫,妄想烧死太子,然后威逼着昭后将皇位传给他们吗?这样的人,怎么还想讨一个公道?!”
“我呸!”
……
所有人看着眼前的那落魄青年,已经有人在往他的身上吐口水了。
旁边的那个小厮看着那些口水吐到他公子的衣服上,红着一双眼吼道:“根本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家王妃和王爷那样好的人,那根本就是污蔑!不要吐口水!不要了……”
然而,他根本挡不住任何人的攻击。
梁襄站在那里,任凭所有人的谩骂攻击,似乎,早就已经习惯。
他一步步穿过人群,然后,走到了单长渡的面前,接着,站在灯火中。
“我父梁河,我母戚氏。梁家有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然而,我要想皇后娘娘讨一个说法,梁家虽有万贯家财,却广施仁义,我父一生,最想做的,便是死后获得一个善名。然而,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一句话,我们整个家族便倒了,背上了千古骂名。”
“所以,我在这里,相信,昭后的话并非完全的正确。”
“当年我父亲说过,曾经有缘和圣人有一次见面,圣人其人,心胸宽广,早就超脱了外物。”
“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坏人?”
“我相信我父亲,我相信我所相信的一切。”
落魄男子站在那里,对着所有人,朗声说着。
宋晚致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站着的青年,看着他从破旧的衣衫下露出的手腕,那早就不是一个富贵人家的手,手指很粗糙,仔细看那张脸,却满满的都是风霜之色。
宋晚致走上前,然后对着他弯了弯腰:“谢谢。”
谢谢你还敢站出来。
然而,在这个时候,旁边站着的单长渡却将手中的长枪一挑,然后落到他的下颌:“就凭你?一个逆臣之子,你说相信,岂非就是因为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枪尖锋利。
梁襄却抬起眼,然后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神将,道:“我父亲是好人,我母亲是好人,他们的善举遍布整个昭国,我大哥的幼女三岁,然而仍然死在了牢房内。”
单长渡看着眼前落魄男子那悲愤的眼神,突然冷笑道:“你?就凭你?你可知道,梁三少爷,是我押解着你的父亲奔赴的刑场,是我看着你的母亲悬梁而死?!你那父亲一路走,一路都是被人骂过来的!你那母亲的尸体,连收……”
“住嘴!”梁襄看着眼前的单长渡,第一次失去了那只冷静。
单长渡看着眼前这个变了脸色的青年,接着,继续冷冷的道:“住嘴?你知不知道你的姐妹是怎样被充为营妓的?你的兄弟,是如何一排排跪在那街上被人杀死的?梁王府上上下下三百二十一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人活着……”
残忍的话语一字字的钻入梁襄的耳中,他微微的颤抖着,他握紧拳头,因为没有在覆雪城,所以,他逃脱了这一场大难,但是,却被全国通缉,甚至,连父母的尸体都无法收敛!
单长渡眼底爆发出冷意,接着,一伸长枪:“今日!我便将你这个逆臣之子捉拿归案!”
他说着,猛地一枪就刺了过去!
眼前的青年,落魄成这样,难道,还能有什么实力么?!
宋晚致却没有出手,因为,她已经,看见,梁襄动了!
他没有退,反而迎着单长渡的这一枪给攻击上来!
不要帮他!
他已经用行动制止住了宋晚致的动作。
他那件破旧的衣服里,忽而出了两把双刀,然后,迎向单长渡!
“叮——”
双刀和长枪交错,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眼前的青年竟然接住了单长渡的这一枪,他的双手颤抖,然后,看着单长渡的眼,一字字的道:“我双亲为善!皇后不该这么对他!让我回去!未我父亲和母亲,讨一个公道!”
单长渡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梁襄竟然接住了他这一枪,顿时脸色一变,怒道:“公道?!屁的公道!”
他手上的长枪一用力,接着,像是绷紧的天地里突然被撕裂,然后迸射出万点的星光!
尽管梁襄的这一刀已经是他过去十多年的拼尽全力,但是,又如何抵挡的了眼前男子真正的一枪,千万点光芒瞬间刺破他的身子,然后,“哄”的一声,他的身子瞬间向后飞退,倒在了地上!
单长渡冷笑的看着他,接着,一抬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胸口上,落魄的男子顿时全身颤抖,鲜血沿着他破烂的衣衫渗透出来,单长渡拿着长枪指着他:“你要公道还是要性命?!”
梁襄看着他,看着他:“公道!”
“我要问一问昭后,为什么黑的也可以说成白的!为什么污蔑我么一家!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还是将我堵在覆雪城外,让我问一问她的机会都没有!”
青年口中鲜血喷涌,然而,他依旧直着脖子,字正腔圆的对着眼前的男子吼着!
人们看着他,看着他满是鲜血的身子,看着他毫不畏惧的眼,看着那一截破衣……
“公子!”旁边的小厮拼命的奔上去,然后一把抱住单长渡的腿!
“不要踩了!不要踩了!求求你!我公子只有十天的性命了,求求你……我给你磕头,将军,将军大人……求求你……”
他拼命坐着磕头的动作,急切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公子,或许对于他而言,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仅是他的主子,而是他的父兄,那个在寒夜里将他捡回来给他吃给他喝,教他读书写字的父兄!
而单长渡只是冷漠的看着他,接着,一抬脚,便将他给踹到了另外一边!
接着,他狠狠的看着他:“公道!我告诉你!昭后便是公道!”
“你们梁王府的人,通通都是乱臣贼子!”
“不是!”青年张开嘴。
“我要求一个公道!”
“公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连条狗都没有,还谈什么公道!”
他的脚狠狠的踩在他胸口,阻止这个消瘦的青年所有的话。
然而,那躺在那里的青年,仍然嘶哑的开口:“我——要——公——道!”
他的话语无声,他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人们站在那里,看着盛气凌人的单长渡,看着在他脚下的落魄青年,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嘶哑无声的呼喊着“公道”的青年,像是一粒石子,轻轻的在人们的心间,投了下来。
是谁的心里在起了一丝涟漪?!
宋晚致站在那里,第一次,想要握紧拳头,但是,看着青年的眼神,却又松开。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从他站出来的那一刻,宋晚致便知道,这个少年病入膏肓,而现在,这个并没有多少时日的青年,却在用他的所有,来搏斗!
为自己的公道搏斗,已经,不是为了他们。
那是他的战斗。
单长渡看着这个气息奄奄的年轻人,然后,抬起了脚:“无知小儿,你们家是乱臣贼子便是乱臣贼子!”
他声音压低,然后残酷的钻入那青年的耳朵里:“这个世间,昭后,便是公道。”
梁襄咬着牙,狠狠的看着他。
单长渡看着眼前的无力的梁襄,然后哈哈大笑,接着,转身,正想叫人将这个逆臣之子给捉拿下去,免得耽误了他的正事。
然而在他转身的刹那,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虚弱的抬起了自己的手,然后,擦拭着自己的嘴角,一点点站起来。
“我要求公道。”
梁襄的声音很轻,很虚弱,在风中,仿佛一吹就散,但是人们看着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青年,却突然间,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
他瘦骨嶙峋,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都说我梁家富贵,然而谁知道这泰半的富贵,都入了国库?都说我梁家富贵,你可知梁家的子孙,身上所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母亲所缝?都说我梁家富贵,然而,谁又知道,昭国雪灾连片,死人无数的时候,最先到达那里的粮食不是由皇家派出的,而是,我们梁家?”
“所以,到底是怎样一个理由,要让皇后,灭了我们梁家?”
“我们,做错了什么?”
青年站在那里,微微的摇晃,抬起手来,轻轻而爱惜的理了理他的那件衣衫,那件他留下的,唯一一件,母亲的物品,在梁家被灭的这两年内,唯有这件衣服,能让他感受到暖意。
人们的目光落到他那身衣服上,此刻,那身衣服上,还有他们刚才吐下的口水?
一个儿子为自己的父母喊冤,一个儿子想要为自己的父母求一个公道,有什么不可以?
他气息微弱,说出的话都像是轻轻询问。
做错了什么?
单长渡回头看他,眼神冷如冰:“你们只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昭后说你们错了。”
所以,你们就错了。
需要理由吗?
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大部分的人沉默了,不管任何的理由,这,大概才是真正的理由。
刚才谩骂过的人瞬间便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单长渡根本就不会将这个小城内的人看在眼底,所以,说出这些话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压力。
宋晚致站在那里,看着梁襄,看着他愈发悲愤而又无力的脸,所以,哪怕今日用性命来拼搏,也只换得现在的这样的一个结果。
而后,他的身子微微一震,接着,直直的往后面倒下。
“砰”的一声,沉闷的落地。
那个少年猛地扑了上去,然后,伤心的哭叫!
宋晚致急忙上前,然后走了几步,便猛地停下了脚步。
仅仅几步之遥,然而,那个青年,已经死了。
一具尸体。
宋晚致闭上了眼,突然间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
有什么办法呢?这便是微小者的办法,用性命,来换一个早就注定的答案。
城池内的人瞬间都愣住了。
他死了。
刚才那个还在这里珍而重之吃面的青年,在顷刻间,便成为一具尸体。
宋晚致站在那里,闭上眼,而后,便感觉到肩上微微一暖,她知道这是谁的手。
苏梦忱的手。
他站在那里,然后轻轻的握住这个少女的手。
这个世上什么事情最难说,是物是人非,是以前相信的被通通摧毁。
他知道,在这少女的记忆里,到底什么最珍贵,在她简单的回忆述说里,苏梦忱知道,这里的一切,在她少时,美丽而张扬,尽管当初经历了一番剧变,但是在少女的眼里,似乎,还是愿意去相信那些曾经给与她美好的一切。
可是,摆在她面前,却是一具尸体。
他或许早就见惯,但是,却为眼前的少女而痛心。
宋晚致睁开眼,然后,走到了那青年面前,然后,轻轻的帮那个青年擦干净身上的口水和脏污。
毕竟,这是他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衣服,能穿着自己的母亲的衣服走向死亡,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宋晚致站了起来,然后,看向单长渡,接着,看向单长渡。
“单将军,你忘了,曾经你说的话吗?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单长渡一生,保家卫国,可是,现在,你到底是在保护皇室的荣誉还是在保护找后的荣誉?”
单长渡脸色微微一变,但是瞬间便恢复了正常,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冷漠的道:“我曾经说过什么你知道什么?而现在,你有两条道路,第一条,自己卸下所有,然后我带着你回去,听候昭后的发落,另外一条,便是我在这里,发落了你。”
宋晚致安静的看着他:“抱歉,我两样,都不选。我选择,走出这里,带着我想带着的所有人。”
她说着,根本不理会站在旁边的单长渡,然后,抬起脚,继续走到了那个倒下的青年面前,宋晚致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剩下的所有银两,然后放到那少年身边:“给你家公子买具棺材,好好的葬了,至于梁王府的事,如果回了覆雪城,如果有能力,我会看看。还有,记住,好好的活下去,找一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公子若是在,肯定让你好好的活下去,这世上,看起来简单然而又很难的事情便是好好的活下去。”
她说完,还没有站起来,身后的单长渡却冷笑起来:“你有能力?你有什么能力?别以为接住我一招你便能够耀武扬威,你看看你现在,再看看你身边的人,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圣人,一个平凡到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农夫,拿什么来走出去?走入那覆雪城?!”
宋晚致没有说话。
站在旁边的苏梦忱也没有说话。
然而,在后面,老人的咳嗽声也跟着慢慢的响了起来。
宋晚致回头,便看到了慢慢走出来的圣人,她张开嘴,最终任何担心的话语都没说。
现在的圣人,比一个普通人更加的虚弱。
然而,即便任何人都感觉到他恨虚弱,但是,任何人都不敢对他抬起刀刃。
他就那样穿过赫连归河和孟南山面前,擦过单长渡的面前。
单长渡看着老人大开空门的后背,然而,手中的长枪,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独孤散人站到梁襄面前,然后,蹲下,看着梁襄的脸庞,道:“和你父亲一样,是善人。”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便像是抚摸小辈一样,轻轻的抚摸过他的额头。
好好睡吧,孩子。
下一世,做个平凡人,在平凡的人世,和你的父母相遇,不要牵扯到皇族的斗争。
宋晚致上前,将圣人给扶了起来。
单长渡看着他们,然后一抬手,接着,周围的士兵顿时齐齐的抬起了手中的刀和枪,然后,有弓箭的,已经开始拉开了大弓。
所有的锋芒,瞬间,对准了三个人。
三个神将,数千侍卫,这三个人,似乎,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苏梦忱对小白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圆凳上的小白已经跳了过来,然后,抬起爪子,然后,看向了那三个神将。
而那三个神将看着眼前的小畜生,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好笑。
一只狐狸,难道也想来和他们挑战?
而小白站在他们面前之后,小老鼠的身子也一滚,也站到了小白的旁边。
单长渡看着这个小白鼠,想起刚才自己嘴巴上糊着的东西,顿时,眼底发出一抹寒光!
然而,这个强者的威力,却并没有让小白感觉到丝毫的害怕,它站在那里,忍不住对着眼前的人物,翻了一个白眼。
长得那么丑!盯着爷干什么?哼!脏眼睛!
而苏梦忱站在那里,对着宋晚致问道:“圣人身体如何?”
宋晚致道:“快到子时了,子时过了,大概就好了。”
苏梦忱道:“那么,便可以走了吧。”
宋晚致点了点头。
苏梦忱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