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弓！”
“从现在，我数三声，如果你们想要自己的儿女活着，那么，便上前，给我砍这个老头子一刀！”
“否则，我便射箭！”
他站在那里，冷冷的吩咐下来，然后看向站在这里的所有人！
所有人瞬间脸色一变，然后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看着站在那里的老夫子。
这个老夫子很厉害，谁都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他再厉害，却怎么能救得了一座城池？当所有人都被抛弃，这里只留下他们在这里自相残杀？
百里横风看着人们脸上那错愕的表情，接着，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开始数数了！”
他抱着拳头懒洋洋的站在那里。
“一！”
人群中已经开始有小孩子在哇哇大哭，那绷紧的弦拉开的声音，细小如虫一般的钻入他们的耳中，而看到孩子哭的父母们，有些紧紧的抱住颤抖的孩子跟着一起颤抖，而有些，却开始将咬着牙看着站在那里的老夫子。
“对不起！死了你一个人，却可以活了这些孩子！我……”
“我家孩子还这么小，我不想看着他就这么早离开人世。”
“我家阿宝很聪敏，隔壁的师傅说过他以后说不定可以位列青云榜，所以，我……”
人们低低弱弱的声音羞愧的响了起来，甚至带着艰难选择的哭腔，看着自己的孩子，又看着站在那里的老者。
行将就木的老者，和这城池里成百上千的小生命比，或许，是该被选择放弃？
百里横风看着那些抱着孩子哭泣的父母，听着那些弱小的想要挣扎的话语，背负着手，站在那里，笑了起来。
“二！”
第二声！
他真的很享受人们的挣扎，挣扎的都是弱小者，强大的人从来不会有挣扎，因为，他够强。
老者站在那里，无悲无喜，似乎所有人都要用他的性命去交换孩子的性命，对他而言，本算不得什么。
他已经老了，曾经的武力早就被废除了大半，他无法救这个明城里的所有人。
这，便是无能为力之痛。
已经有父母掏出系在腰上的匕首，然后，朝着他走来。
他们的嘴唇哆嗦。
是的，刚才是这老者站出来，为了这里的人，然而现在，他们却要为了自己的儿女，将第一把刀，刺向他。
对不起……
百里横风的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
便该是这样呀……
以后，也该要这样对着那些弱小的生灵，看着昭国的铁军像是潮水一样的将这些人全部的碾压。
那是，悠悠昭国兮！
人们都拥挤到那老夫子前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老夫子看着他们，淡淡一笑。
然而，人们围在他面前，手中的匕首却无论如何刺不下去。
接着，一个人痛哭出声。
“不！我不杀！杀了他！难道这个人就能放过我们吗？！”
“不杀！”
“要死一起死！”
……
仿佛柴火在瞬间被点燃，接着，人们的声音瞬间破碎的发出，次第的，人们站在那里，手中的匕首当当当的落地。
老夫子站在那里，然后，叹息一声。
百里横风脸色顿时一变，他万万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蝼蚁竟然还想挣扎一番！
他怒道：“你们这些下贱的人！竟然敢违背我的命令！你们想找死！”
“我一把就可以将你们全部给杀死！”
“既然如此，那么，通通去死吧！”
他愤怒，他张狂！
他的目光看着那缩在地面的小宝，然后一把拿起城墙上挂着的绳索，一卷，便将那小少年冲母亲的怀抱里给拉扯起来！
“小宝！”妇人发出一声嘶声力竭的大喊！
而被人们围在中间的老夫子，却在瞬间扑了过去，然而，已经迟了！
孩子已经被他无情的抓在了手里。
百里横风满意的看着下面的人的表情，接着，冷笑起来：“那么，我便先将这个孩子给杀了！”
他说着，一把抬起手，将小少年按在城墙上，五根手指像是瞬间化为钢甲，接着，朝着小少年的胸膛穿过去！
“小宝！”
惊慌失措的声音夹杂着深深的绝望！
百里横风的眼底露出一丝痛快之意！
他的手！插下去！
然而，当他蓄积着所有力量的手插下去的时候，脸色却微微一变，手指尖却突然间触碰到一个庞大的屏障，接着，一阵剧痛卷来！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接着，被他按在城墙上的小少年，已经飞快的坠落！
坠落入地！
眼看那小少年快要落入地底，摔成一片烂泥的时候，一个东西飞来！
那是一把伞。
破旧的伞。
然后，那把伞在小少年的身下撑开，宛如莲花。
那把伞托着小少年的身子，然后，轻轻的落在地上。
这把伞，似乎，大家都认得。
那日在那面大鼓前，那个少女手中拿着的普通的伞，被她用干净的帕子擦拭过的伞。
小少年的身子滑下，然后，茫然的站在地上，惊魂甫定。
接着，那城墙旁边的一棵树木下，布衣男子和素衣少女缓缓的走出。
宋晚致走上前，纤细的手指轻轻的落到小少年的肩上，素色的袖子里，盈了一袖的宁静香气。
她蹲下，抱起那个小少年，轻轻的道：“小弟弟，来，姐姐抱你去见娘亲。”
小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闻着少女身上那淡淡的香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头一歪，歪在了少女的怀里。
小宝的母亲瞬间冲了上来。
宋晚致微笑着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阻止住母亲惊喜狂乱的声音，她将孩子递到他的怀里，轻声道：“带孩子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仿佛这件事马上就可以平息，平息之后，便可以回家。
苏梦忱一伸手，那伞便到了他手里，然后，他走到少女身边。
人们纷纷转头，看着并肩的两人。
宋晚致看着站在人群中的那个老夫子，弯腰。
“还要谢谢夫子您教出这样好的孩子。”
百里闻春本来一直可有可无的站在旁边，然而，在少女出现的刹那，瞬间，睁大了眼睛！
而百里横风却恶狠狠的盯着站在那里的少女，眼底带着狂怒！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我面前放肆？！”
“给我转过身来！”
然而，少女依然一身素衣的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那纤细的身影被夜色勾勒的越发清瘦。
而布衣男子负手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影在地面影影约约的落下一道影子。
百里横风看着这两人竟然敢背对着他不说话，顿时，一张脸狠狠的压了下来！
他冷笑道：“我说三声，你们这两个人再不回头，我就下令……”
而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那里的布衣男子，却背对着他，抬起了手。
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手势而已，但是，当那指骨分明的手指在黑夜里勾勒的时候，却突然间，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请住嘴。
所以，必须住嘴。
他浑身抖了抖，所有想要怒骂的话都堵在喉咙里，然后，说不出来。
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有这样恐惧的感觉？！
而男子却淡淡的垂下了手，接着，依然负着手，站在那里。
少女和男子就这样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但是，却仿佛成为一道无法言喻的屏障，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而他们站在那里，看向的，却是那遥远的城门口。
看不见的城门，城门外有两座山，山上金黄色的迎春花正是开得灿烂时节。
时间，似乎又过了许久。
百里横风好不容易冲男子那一抬手的震撼中醒悟过来，然后恼怒于自己竟然因为男子的一个手势而惧怕成这样，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破口大骂，却突然间，再也发不出声音。
接着，所有人都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异样。
那样浓烈，那样不平凡的异样。
那异样，从天而来。
接着，笼罩。
人们抬头，一道光芒突然间纵横在整个高空，而后，有什么东西零星的落下来。
似乎，是一块块小小的红石头，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意。
那些红色的小石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在那零星之后，却又陷入了久久的平静。
但是，人们却仿佛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所包裹，安静的随着那少女和男子看去。
而后，一道清风吹来，那风，来自城门外。
城门被无声的吹开。
而后，那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从灯火昏暗处吹到这满街灯火处，带来一缕香。
那是城门外，那漫山遍野的迎春花香。
黄色的花瓣也从地面卷来。
那是浩然的美丽。
然而，伴随着那浩然的美丽而来的，却是浩然的杀意，那些一朵朵的黄色小花，每一朵都仿佛带着无声的厮杀，绞在一起，所到之处，凡是被那黄色的小花触碰到的，都化为粉末。
接着，站在一重重高墙上的那些弓箭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那一朵朵美丽的小黄花割破了脖子，然后，一个个，栽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样！无法言喻的，带着杀意的黄花！
而那花却朝着他们滚滚袭来。
所有人吓得连颤抖都不能。
黄花如墙。
而就在所有人恐惧间，两个人影已经站在了所有百姓面前。
布衣男子。
素衣少女。
布衣男子站在那里，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慢慢的将那把伞撑开，然后，伸过去，支在了少女的头顶。
而后，滚滚的黄花袭来。
他们岂非化为灰烬？
然而，他们依旧站在那里，那些黄花在经历他们之后，便在他们身后，轻飘飘的落地，不染杀意。
而男子的手于黄花中一捻，拈起一朵黄花，接着，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说不出的优雅动听。
“战地黄花分外香。”
“走，与我一起，去观战。”
他撑伞，和少女一起，背对着所有人，朝着那城门外，黄花盛开处，走去。
☆、第十章：两圣人
黄花满路人归去。
两人，一伞。
人们站在那里，看着那布衣和素衣被吞噬在那天地间，似乎，再也不见。
空荡荡的前路，只剩下那散落在各处的小黄花，还有那从高墙上跌落的弓箭手尸体，也在瞬间被那黄花所覆盖。
剩下的事？
百里横风站在那里，看着那满地的黄花，已经是全身冷汗。
收到上面的命令得知那人将会在这里，他以为在这个时候那人肯定已经没有了更多的反抗之力，但是现在，仅仅这满地的黄花堆积，便让他的人死伤了大半。
这简直……
而百里闻春却站在那里，一身裹着鲜艳的衣袍，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手指头微微的僵硬。
百里横风沙哑的开口：“我们，也去看看吧。”
看漫野迎春如金甲。
从城门口到那两座山峰之下，那些散落的黄色花瓣像是一片巨大的织锦。
苏梦忱和宋晚致站在城门口，然后，抬头。
两座山峰相对开，而在那无边的黑夜里，却站着两个人。
有长风，有冷夜，有遍地黄花，还有，两道纵横于高空的剑意和刀意。
是的，剑意，还有刀意。
当踏出这明城的时候，整个天地，似乎都笼罩在这两道意境里。
刀为戾。
剑为和。
这两道气息在荒野中厮杀，他们没有剑与刀，但是这世上，还有什么不是他们的剑与刀？
于是，那一花一叶，一缕风甚至是每一寸空气，都成为两人的武器。
即便是宋晚致站在苏梦忱的伞下，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无比强悍的力道，哪怕是旁观，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插入的浩瀚！
而在这个时候，城门口也站满了人，城门后面的区域，被苏宋二人挡着，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杀气。
百里横风站在那里，惊愕的看着立在天地间的两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两个人身上，然后，一个人哆嗦着嘴巴问：“他，他们是谁？”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瘦骨嶙峋的老夫子抬起头，那平静无波的眼底，突然间掀起滔天大浪！
剑意！
刀意！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用剑或者用刀到他们这个地步！
那是——剑圣！
那是——刀圣！
八大圣人之二！
圣人之战！
最有名的圣人之战是三十年前的那个耶河之战，耶河之水三月不平，围观者从昭国的这边绕到了宋国，陈国和梁国的那边。
即使，最后，并未分出任何的胜负。
而现在，天地间都是撕裂的风，而在那撕裂的风里，这场战斗，早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而在这个时候，那两个一直站在两个山头的人，突然间动了！
不动则已，一动，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席卷！
而在跃起的刹那，似乎有一道细微的光亮与两人间飞起。
百里闻春看了宋晚致的背影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身边的男子一眼，然后，对着百里横风使了一个眼色，于是，两个人便低着头，走了出去，忍受着那肆掠的杀气，沿着城墙往黑暗中走去。
两个人已经快到无法言喻的地步了，即便是按照宋晚致的目力，也觉得分外的艰难。
而在那肆掠的剑气间，宋晚致的雪剑在隐隐约约的发烫，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这里面，有它所熟悉的？
而在瞬间，宋晚致的心里一跳，顿时，惊喜的看向那茫茫天地间！
她知道那用剑的人是谁了！
那是，独孤散人！
那个她未曾有一面之缘，但是却意外得到了他的“任平生”的剑圣。
宋晚致看向苏梦忱，苏梦忱含笑点了点头：“是，这两人，便是独孤散人和百里惊秋。”
然而，就在这一转念之间，整片天空里肆掠得杀意突然一收，宋晚致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那两人从那半空中坠落下来，身子也随着朝着那遥远之处滚去。
杀气在瞬间崩解，宋晚致在瞬间反应过来。
——出事了！
宋晚致和苏梦忱相对一看，然后便朝着那处飞快的掠去！
掠去的地方，是耶河。
耶河的河水仿佛湛蓝的宝石，几只飞鸟在天地间慢悠悠的滑过，一根羽毛从飞鸟的身上落下，落入水中，被那湛蓝的河水一沾，然后轻轻的一拉，接着，便被吞噬入水中。
鸟羽飘不起。
这是划开昭国和诸国的河水，这条传说中的耶河，曾经阻止过其他国家的铁骑踏入昭国，也阻止了昭国人的往外，而在这条耶河上，曾经的两大圣人也曾爆发过长达三月的一战，使得这耶河的水波不平了整整三个月。
而当宋晚致和苏梦忱掠到那耶河旁边的小山坡外上的时候，便看到那站在耶河之上的两个人。
而耶河的河水反射的水光，照在了那两人身上。
宋晚致只看得心惊。
只见两人身上横七竖八全是刀痕和剑痕，鲜血从他们的身上流淌下来，那满身都变成了血色。
即便是一身鲜血，然而，那两人也可以看得出那满身的风华，耶河之水带着水汽，吹起他们的血衣乌发，倒是说不出的写意，容颜也淡的像是那耶河的水，但是唯有那种无法言喻的风采飘荡在空中。
百里惊秋站在那里，猛地咳嗽起来，那血液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她抬眼看着独孤散人，笑道：“你接不了我三刀了。”
独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