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子思来想去,却不知道拿什么立场去留这个口信,只得说了句打搅了,等黄大人回来时,再来拜会。
离开时,却撞见了迎面而来,垂头丧气的傅余鹏。一段时间不见,傅余鹏愈发憔悴,跛着一条腿,龃龉独行在路上,像是眼里只有那条路,别的都看不见,头低的几乎要到胸口去。
清水为难的看着霜子,却见霜子目不转睛的叮嘱傅余鹏,心里一动,突然开口叫道:“傅余少爷!”
傅余鹏和霜子都因为她的叫声吓了一跳,待看见是清水,傅余鹏的眼睛亮起来,拖着一只残腿加快脚步,越发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霜子眼里却看不见这些,只看见傅余鹏毫无斗志的眼神,却瑟缩在人群中,力图掩盖缺陷,将自己隐藏的畏缩,心里不由得一阵大恸。
傅余鹏几步走过来,胡子拉杂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来,对着情书作揖道:“清水姑娘。”清水时常去傅余府送银子给宋伯,自然是认识的。
待与清水打完招呼,又狐疑的看着霜子,抱拳行礼说道:“这位夫人是?”
清水一时口快,下意识回道:“这位是楚王侧妃。”
傅余鹏的拳头立刻松了下去,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想说又不敢说,眼睛躲躲闪闪的朝霜子扫了几眼,却又很快撇了开去,似乎是在极力规避着某种兴趣。
清水胳膊上感觉一疼,知道霜子在掐她,却不明白她为何意,只得找个话茬:“傅余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傅余鹏倒是对清水毫无戒心,只如实说道:“在下去拜访一位故人。”
清水急忙侧身让开了道,却见霜子虽然将头偏向一边,表示无意于他们的谈话,手却不老实的又拧了清水一把。
清水现下会意,是不能这么轻易走的意思,又勉强问道:“不知道是哪一位故人,能否方便告知?”
傅余鹏面上闪过一丝疑虑,待看见清水清澈的双眸,毫无窥探的意图,更多的是关心和随意,坦然答道:“黄大人,说来姑娘可能不认识。他曾经是家父的门生,前两年告老还乡了。”
爹爹的门生?霜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怪自己不认识,朝堂上这些事情,爹爹是从来只和哥哥讲,对她一个女儿家,是绝不会提起半句,即便偶尔有客来,哥哥可以随父亲出去见客,自己却必须在闺阁里,刺绣弹琴,顶多的,读些书罢了。
寒暄了几句,霜子不便出面,清水更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话题总是断断续续进行不下去,只得勉强告辞。
霜子恨铁不成钢的作势打一下清水的肩膀,叹气道:“白白调教你这么久。”
清水有些郁闷:“我都不知道你意欲何为,怎么好意思开口相问?”
霜子笑着道:“如何不好意思?他认识你,且对你颇有好感,毫无戒心,这点我都看得出来,你倒扭扭捏捏,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看啊,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他必然会诚实相告。”
清水嘻嘻笑着道:“哎,可惜啊,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也不想知道什么?倒是某人,对别人的事情好奇的很哪。”
霜子有些懊恼。是啊,自己如今是楚王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再是傅余鹏什么人,清水不懂得如何发问,套取想知道的信息,也是情有可原。
回到楚王府时,却听见前院吵吵嚷嚷的,一片混乱。众多丫鬟仆役一见霜子出现,急忙大声呼喊着:“毕侧妃回来了!”
清水看着跑过来的意儿,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意儿喘口气:“王爷早上过来与侧妃一同用膳,结果发现侧妃不在,我按照商量好的,说毕侧妃外出去庙里,替死去的薛侧妃祈福去了。王爷听后脸色很难看,却没有说什么。不一会沈雪如却气势汹汹的闯进来,问侧妃去哪座庙里,要将您找回来,奴婢随口说了一处。沈雪如指派了几个小厮去找您,又安排十来个下人婆子在离院乱翻,说丢了东西在这里。”
意儿说了那么多,霜子却只敏锐的捕捉到一个信息,急忙问道:“王爷是下朝回来,还是没去上朝?”
意儿回想了一下,思虑着道:“大概是没去上朝吧,下朝不会那样早。王爷的脸色很差,像是没睡好。”
霜子心里有了谱,进离院时,沈雪如端坐在院子正中间,指使着上上下下的人,将屋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
霜子又惊又疑,大声道:“这是做什么?”
几个丫鬟婆子的手停了下来,看着霜子,面面相觑。
沈雪如却示意她们继续,有白嫩的手指拢拢头发说道:“本妃一早上过来找你,你人不在,回去时发觉翡翠耳环掉了一只,路上寻过了,没有,因此过来寻。”
说完用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耳垂上只剩下一只的碧绿色耳环:“这是王爷昨儿个送的,据说整个京城就这么一对,若是真丢了,岂不白白便宜了你。”
霜子细细看着她那只晶莹剔透的耳环,内心不由得笑了。这副样式的耳环,皇甫北楚有两副,当初她嫁进门时,给了她一副。她偶尔有一次看到了另外一对,还轻声问过,这一对给谁。当时皇甫北楚搂着她笑得温柔:“留给咱们的女儿。”
她流产,她去世。皇甫北楚终究是没忍住,将它们给了另外一位楚王妃。
亦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皇甫北楚得到这两对耳环,就是要为了赏赐他的两位王妃。
霜子不由得哑然失笑,看着沈雪如骄矜的得意,听她话中含着挑衅和炫耀,想必是皇甫北楚这几日对她的温柔与体贴,让她的权利掌控*,一下子膨胀起来。
大声吆喝着丫头婆子们继续,沈雪如志得意满的用手帕擦着脸上的细粉。霜子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屋里的东西被人翻出来,又随意被乱丢在一边。
首饰盒里,不少珠宝首饰被挑出来,一一呈放到沈雪如面前,让她过目。
七十二章 翻抄离院(下)
竹青和王妈妈没料到这样就放过了,惊愕的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满是不相信。
沈雪如慢条斯理的用手指拨弄着那一堆绚丽夺目的珠宝,口中不住赞叹:“啧啧,王爷对你可真是厚爱啊,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一边说,一边拿眼皮子瞟霜子的神情,看她巍然不动,愈发来气,突然失手将整个盒子打翻在地上。
“哎呦呦,真是对不住了,姐姐一时不小心。”见桐花正要弯下腰去收拾,大声骂道:“你动什么!这是毕侧妃的东西,你一个下贱蹄子,也不怕摸脏了。”冲霜子一挑衅:“还是等咱们走了之后,毕侧妃自己亲自收拾吧。”
桐花会意,站起身乖巧的站在一边,口中答应道:“奴婢知错,不该妄想碰毕侧妃的东西,若是像您一样丢了什么,奴婢可担待不起。”
其他几个丫鬟急忙大声附和说道:“就是,就是。”
清水已经忍无可忍,却被霜子死死按住手。她是看出来了,沈雪如此番,根本不是来找什么耳环的,无非是炫耀加挑衅。
炫耀炫耀王爷对她的宠爱,再挑衅一下自己的底线,甚至巴不得起点儿冲突,趁机再把自己收拾一顿。
正告诫自己要忍耐,沈雪如却站起身来,开口对正在忙活的一干人等说道:“哎呀,我差点儿忘记了,毕侧妃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无名无分的侧妃了,马上就是皇上亲口承认的皇家儿媳妇了,怎么能随便乱翻她的屋子。快住手,都停下来。”
霜子疑惑昨儿个答应她的事情,怎么今儿个又拿出来讥讽,却想起来。早上皇甫北楚过来找她吃早饭时,她并不在,而沈雪如可能认为她见了皇甫北楚,却并没有提及不愿意接受晋封之事。因此心中郁闷难平,以为她爽约,不信守承诺,前来找碴来了。
霜子觉得又可气又好笑。从前居于她之下时,迎逢讨好,谄媚温柔,背地里偷偷的捅刀子,出卖她。现在居于上位,又嚣张跋扈。趾高气扬。肆意欺凌。以侮辱人得到快感。
她都分不清楚,哪一个是真正的沈雪如。亦或者,两种表现。都是她!遇强则玩阴的,遇到弱的。就玩弄手中权术,极尽践踏之能。
霜子心里骤然发冷,愈发觉得从前的傅余婉多么愚蠢,竟跟这样的蛇蝎女人成为朋友,覅共侍一夫。她以为她的付出可以换来沈雪如的真心,却不知道,沈雪如背地里,笑得多么笑靥如花。
耳畔却又想起沈雪如清脆的嗓音:“既然是毕侧妃的屋里,还是让她亲自找吧。哪个犄角旮旯容易藏东西,她最是清楚不过了。”这不是问句,而是志得意满的命令。
意儿听到此处,实在忍无可忍,冲出去就站在沈雪如面前道:“怎么能让侧妃给您翻找东西,耳环是您自己弄丢的,又不是我们侧妃。”
桐花眼尖,冲过来就将意儿撞到一边,却被霜子及时拉住。
桐花愤怒的挣扎了几下,见霜子一向冷淡的眸子里满是怒火,眼神尖锐的似乎想将她刺穿,一时便有些怯弱下来。
霜子将桐花推到一边,拉过意儿站在身边,对沈雪如说道:“姐姐耳环丢了,妹妹想办法赔您一对。早上出去拜神,没见着王爷,若是见着了,必定会问问王爷,这样漂亮的耳环是从哪里得来,妹妹亲自去给姐姐请那个工匠,再打造便是。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却又让沈雪如听明白了潜在的意思。
果然,沈雪如听见她早上没见到皇甫北楚,脸色缓和了些,轻声笑着道:“王爷出府去了,想必不久就会回来,妹妹到时候可得热情些呢。”
霜子见她真的是为了这件事情,笃定道:“姐姐放心,妹妹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的。”她不是不能出尔反尔,可一旦反悔,不知道沈雪如又会拿什么错处,来为难清水和意儿。
更或者,霜子心底,隐隐约约,也是有些不愿意成为楚王侧妃的吧。
若是真正的楚王妃,手握实权,可以笼络人进行复仇大计,还值得冒险。一个侧妃,不仅要屈居于沈雪如之下,以沈雪如的手段,定然不会让她好过。
更让她不愿意的是,册封的那天,想必,也是她与皇甫北楚的洞房花烛夜。
而她心底,1的影子,却是越来越清晰,清晰的几乎快让她迷失了心智和目的。
沈雪如见目的达成,笑着冲那群婆子一挥手,随行的丫鬟婆子们急忙跟上去,却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丫鬟面色慌张的蹲下身,想伸手去捡地上的两件小首饰,桐花已经眼疾手快的用脚踩住了她的手。
一只通体碧绿的耳环,一支小巧的精致的珠钗,静静的躺在地上,所有人的眼神都被吸引了过去。那丫鬟羞的面色大囧,试着抽回手,却吃痛于桐花的用力,脸色涨的通红。
“这不是沈侧妃的耳环么,珠钗倒没见过。”率先有婆子开口,怒骂道:“贱蹄子,劳烦沈侧妃着急上火,却原来是你私藏了,眼睁睁的瞧我们找半天。”说着一边骂一边伸手去拧那丫鬟。
桐花冷笑着道:“王妈妈,人赃俱获,监守自盗。竹青是你的女儿,您看怎么办吧。”
王妈妈正是先前破口大骂的婆子,见桐花并不打算放过竹青,急忙跪下磕头,又用双手捧起地上的两件首饰,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的递给桐花:“她是猪油懵了心,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沈侧妃……不,楚王妃饶命。”
桐花抬眼看沈雪如冷静的站在一边,盯着她手中的首饰,并没有生气,甚至连愠怒的表情都没有,先松开了脚,竹青急忙抽出被踩得通红的手,眼泪涟涟的冲着手背呵气。
霜子只看了一眼,就暗道大事不妙。桐花手中的耳环而珠钗,不是沈雪如的,而是傅余婉的。
那只耳环,是她最初从傅余婉的坟墓中,挖出来的东西。虽然与沈雪如的相似,都是一块上好的翡翠打磨光滑,镶嵌在水滴形的壳子里,长长的一条。可是傅余婉的,是皇甫北楚在她进门时就送出来的,她戴了三年多,早已经有了许多磨损的印记。
而沈雪如的那对,因为一直保存在库房,收拾的妥帖,这几日又是初戴,光泽和晶莹度,都是没办法比较的。
更何况,还有那只珠钗,沈雪如应该能认出,那不是自己的东西。虽然,她未必知道,那是傅余婉的首饰。
桐花的手托举了很久,沈雪如才伸手,从耳朵上取下剩下的那一只耳环,一并放进她手心中,说道:“带回去吧。”
桐花使个眼色,对着跪在地上的竹青,请示道:“那她偷东西,怎么办?”
竹青急忙摆手,带着哭腔说道:“奴婢没有偷,沈侧妃让奴婢去屋里翻找,奴婢刚找到,沈侧妃您又说不找了,奴婢本想将东西带出来给您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交,您就要奴婢们退下了。”
桐花将三件小首饰收了,尚未说话。王妈妈已经反手一个耳光扇在竹青脸上:“不知死活的东西,偷了便偷了,爽快承认就是,楚王妃菩萨心肠,也不会怪罪于你。何必又扯些七七八八的借口,让人没端的厌恶。”
王妈妈是楚王府的老人,伺候了十几年,远比年纪尚小的竹青善于察言观色。
王妈妈看霜子一直盯着桐花手中的耳环,内心已经笃定,沈雪如的耳环,的确是掉在离院了。竹青又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她自己却是知道,绝不会空口白牙说话诬陷别人。
只是明明掉在院子里的东西,竹青说是从屋里搜到的,除了毕侧妃或者院里的丫鬟捡起来藏着了,别无他想。
今儿个这件事情,无论怎么撇清,竹青偷拿主子的东西,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罪责难逃。与其把毕侧妃牵扯下水,莫不如自己扛了,也许毕侧妃还能感念她的功劳,帮着求情呢。
竹青被她母亲打的一个劲儿的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桐花瞪着眼睛冲王妈妈说道:“她说她的,是不是实话,楚王妃自然会验明,何必你在这里装腔作势。让她说!”若是竹青所言是真,毕侧妃私藏楚王妃的首饰,这罪名说起来不大,传出去,却能让人笑掉大牙。
上好的把柄,可不能从手心中溜走了。
竹青经母亲一打,哪里还说得出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桐花气她不经事,使劲儿在她胳膊上一掐:“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竹青愈发哭的大声,王妈妈也跟着跪在一边,老泪纵横,一个劲儿埋怨竹青不长眼睛,不该偷偷藏了楚王妃的东西。
沈雪如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突然开口道:“算了。”说完抬脚率先走了。走时双眼像刀子一样从霜子脸上缓缓划过去,冷得她心里突突的跳。
七十三章 立妃生事(上)
桐花急忙跟上去,也顾不上剩下的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都搞不懂为何今日的沈侧妃,像换了一个人。
王妈妈拉着竹青站起身来,泪中带笑说道:“沈侧妃要晋为楚王妃了,果真是菩萨心肠,当家主母的风范。”
众人大抵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缘故,纷纷附和赞同。
王妈妈又带着竹青到霜子面前行个礼,话中有话说道:“小女不懂事,给毕侧妃添麻烦了。”
霜子一时未能明白她话中的用意。在她眼里看来,竹青偷了自己屋里的东西,被沈雪如诬陷,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倒是傅余婉的东西被沈雪如拿走了,的确是有些麻烦,不耐烦挥手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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